第7章
月上中天,子時已至。
一輪明月高懸頭頂,月色如水灑下一地清涼。
絲絲縷縷的月光透過半關的窗戶落進清月樓二樓一間房裏。
有女子正坐在那窗前如一輪明月般形狀的銅鏡前。
微弱的燭火随風搖曳,房間裏忽明忽暗,涼夜深寂,銅鏡中映出一張絕美的容顏,只是昏暗的燭光有些模糊了那張臉的輪廓,看不甚清此刻她臉上的表情。
她當是笑着的,一頭随意披散的如瀑長發及至纖腰。
鏡前的少女紅衣墨發,紅唇雪膚。
她對着鏡子并不是在梳妝,只見她的右手撫上她的左側心口,那裏是人心髒所在的地方。
她抓着心口,一雙纖纖柔夷好像對着那處掏了進去。
月光照耀下,星星點點似血一般顏色的幾束光一閃而過。
她竟然是在掏自己的心髒嗎?子時的夜,在那一刻顯得分外深寂又詭異。
銅鏡前映出一抹鮮紅的顏色來。
同時也映照出那紅衣墨發、紅唇雪膚的少女開心的笑顏。
她的手掌握起漸漸從心口那裏移開了,緩緩地又将那雙小巧玲珑的手掌松開,一顆如櫻桃般大小的紅色內丹在她掌心裏閃閃發光。
紅藥低頭看着自己從心口處掏出的內丹,又再将白日裏從白玉清身上取出的一滴血滴落到了她那顆內丹上。
很快,她的內丹就吸收了那滴血,并開出了一朵又大色澤又紅豔的紅藥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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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前那晚準備用本體內丹所化出的紅藥花對戰臨長道時又大又豔麗了許多。
吸收了人血的紅藥花色澤飽滿,散發的香氣似乎都比之前更濃郁了一些。
紅藥看着她們融合的很好,笑的更開心了,這樣的話,她身上從此也流淌着有白玉清的一滴血了,那她再接觸他時,即便他身上有再對妖氣感知更厲害的符紙,她也不怕了!
而之所以要選擇子時,是因為這個時候陰氣最重。
當然了,這個法子也不一定能百分百成功,也存在她的內丹吸收不了他那一滴血的可能,也可能會兩廂排斥,傷他也傷己。
但是她今天成功了,紅藥心想,也許這跟她五百年前曾受過他一口仙氣所救有關吧。
所以自從她化了人形過後,就到處找他報恩,她識得他身上獨有的一縷清氣,即便他不是以前從天而降救她于旱火之中的仙君了,不知為何變成了人間的一個窮書生,但是那縷圍繞在他周身的清氣還在,她就認定是他,也肯定他還是他,他就是他!
天色已經很晚了,這時候城裏的人們大都已經睡下,即便是夜夜笙歌喧嚣的清月樓裏也早已安靜了下來。
紅藥把內丹推入心口,然後也上床睡覺去了。
次日清晨醒來,樓裏的姑娘們都還未起床,她就早早地跑去鸨母那問她要票,一開始鸨母還不給,紅藥便開始抱着鸨母的胳膊甜甜地喊“媽媽”撒嬌,軟磨硬泡之下鸨母才給了她一張票。
那還是鸨母專門留下來的給貴賓享用的幾張,其他的票早都已經賣完了。
這票還是分好幾種的,離的舞臺越近的就越貴,還有單獨一個雅室包間的也比較貴。
紅藥拿了票之後就歡快地跑出了清月樓去二十四橋邊找白玉清。
只是到了地方,紅藥沒看到他人影,換做平時,他這個時候早就來擺攤賣畫了,他今天竟然沒來?
紅藥又四處張望了眼,發現也并無白玉清的身影,于是只好又往他家跑去。
跑的太快了,路上一不小心撞到了一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
紅藥不得不停下腳步連忙跟那少女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沒事吧?”又禮貌地詢問。
粉衣少女還沒說什麽,倒是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婢女先開了口呵斥了紅藥一聲,“你急急忙忙的幹什麽,走路不長眼啊?要是把我們家小姐撞倒了怎麽辦?”
紅藥一聽這話,眉頭一豎,兇巴巴看向那婢女,正準備開口斥回去,可那粉衣女子又及時向她說了聲抱歉,“姑娘還請見諒,我家小蓮就是心直口快,她也是擔心我才那麽說的,對姑娘你并沒有什麽惡意的。”
粉衣少女的聲音聽起來輕輕柔柔的,好像能平撫人心,紅藥見她态度和藹可親,人又生得溫婉柔麗,就沒跟那小婢女一般見識了。
不過她又沖那婢女哼了聲,“看在你家小姐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計較了。”又打量了粉衣少女一眼,問:“你沒事吧?”
粉衣少女搖搖頭,“我沒事。”
紅藥點了下頭,“那就好。”
說罷,她就先走了。
只是沒走幾步,她又回了頭。
她聽見在她走後,那小婢女先是吐槽了她幾句莽莽撞撞的,然後又聽到了那主仆二人在說什麽,她們前不久救了一個小道士,如今可算是醒了。
小婢女還笑話那小道士說話的口音,簡直就是土包子,不過人長得倒還算是俊秀,一身正氣凜然,偏生一開口說話那口音就讓人忍俊不禁。
紅藥一聽,這說的怎麽那麽像臨長道呢?
她帶着好奇又折返了回去,悄悄跟上那主仆二人,沒先去給白玉清送票。
她用了隐身術,那主仆二人根本發現不了她,她一路跟着她們來到了刺史府,看着她們進了刺史府大門,守在府衙門口的守衛還恭敬地朝那粉衣少女行禮,喊她“小姐。”
紅藥長長地哦了聲,一手扒拉着大門前的石獅子嘀咕了聲,“看來她是揚州刺史洛大人的女兒?”
哦,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呢!怪不得看起來還挺知書達理,溫婉淑雅,紅藥心想。
她也跟着她們進了府衙,還調皮地戲弄了一番門口的守衛。
當看見守衛們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後她才滿意地離去,趕緊跟上刺史千金。
果然在刺史府的庭院中紅藥見到了臨長道。
他正在院中練劍,紅藥不敢靠的太近,就遠遠地看,她啧了聲,這個臨長道竟然還真活着。
不知道是他福大命大,還是當時妖皇大人手下留情了,留他一命?妖皇大人那可是大名鼎鼎,威風赫赫的萬妖之王,一掌就能拍死一只幾百年小妖的人物,那臨長道受他一掌還能活着?
紅藥摸着下巴又瞅了一會,發現臨長道身上的傷還并沒有好透,刺史千金朝他走過去想要關心他一下,他好像受到驚吓一樣連忙收劍豎起在身後往後又退了幾步,離得她保持着一段距離。
男女授受不親!且刀劍無眼,少女肌膚柔軟易破。
紅藥看得想笑,就在這時,臨長道像察覺到了她存在一樣,被收在身後的長劍倏然又指向她所在的方向四周。
“有妖氣!”臨長道瞬間警覺起來,但是他法力還沒完全恢複,并不能很快就鎖定目标。
而他那一下突然出劍,冷不丁吓到了面前的刺史千金洛音兒。
一道冷冽的劍光一閃而過,洛音兒直接被那光閃暈了,柔弱纖瘦的身形往地上倒去。
身後正端了藥往這來的婢女看見了,忙一邊大喊一邊飛奔着往這邊趕,“小姐!”
她眼看來不及,于是又喊:“那小道士你還愣着幹什麽,你還不趕快扶小姐一把。”
臨長道聽到那一聲叫喊,這才注意到她,忙上前一步伸手接住了洛音兒柔軟的身子。
而正是趁這功夫,紅藥麻溜地早溜之大吉了。
她一口氣隐身飛到了大街上才停下落地,然後撫着自己的小心髒松了口氣,“還好我跑得快!”不過,她轉念再一想,現在那臨長道受了傷還沒好透,要是再真打起來,還不一定鹿死誰手呢?她哼了聲,先不管他了,她還是趕緊去找白玉清。
她一路隐身來到了白玉清他家門口,見門敞着,便搖身一晃現出身形來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白玉清正在井邊洗衣裳,是他前幾日穿的那件白衣,他脫下來清洗才發現衣服後面不知怎麽沾染了一道深綠色的印記,且怎麽洗也洗不掉。
“真是怪了。”他看着那塊印記自言自語地道。
又搓了幾下,還是洗不掉,他嘆了口氣,心道算了吧,他可以事後在上面畫一些東西用來遮蓋這印記,正要起身把其他洗好的衣裳連帶這件拿去晾曬時,冷不丁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
他忙回頭去看,正對上一張明媚燦爛的笑臉。
“嘿嘿,白玉清。”紅藥喚了他一聲。
白玉清面露驚訝還帶着一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喜色,“紅藥姑娘你怎麽來了?”
“我去二十四橋找你沒找見,就來你家找你了啊。”
“那你……怎麽知道我家住在這?”
紅藥張口就要回他,可後又一想,不能說她那天藏進了他的畫裏然後跟他來到了他的家中就這樣知道的吧。
于是她又靈機一動,佯裝一路走得好累哦,見地上有個圓木墩子就随意往那上面一坐,有一下沒一下地捶着小腿,嘟了嘟嘴,還有些幽怨地道:“我一家一家摸來的呀,我都快把揚州城給找了個遍了。”她說的有些誇張,又表現出一副很累的樣子。
白玉清相信了,他放下了盆裏的衣裳,溫聲說:“那你先坐一會,我去給你倒杯茶。”
紅藥嗯嗯點頭,看着他走掉,忍不住捂着嘴咯咯笑了笑,這個呆子,怎麽她說什麽話他都信,還真是呆呆的好騙着呢。
不一會兒,白玉清就給她端來了一杯茶,“家中只有這些粗茶,還望紅藥姑娘不要嫌棄。”他說。
紅藥接過那茶,笑吟吟的,“怎麽會,你給的就是最好的!”她誇道。
白玉清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轉過身去繼續準備去搭他洗好的衣裳。
紅藥喝了一口那茶,便又開了口問:“今日你怎麽沒有去二十四橋邊賣書畫啊?”
白玉清啊了聲,才又回道:“今日在家清掃,清掃完待會我準備上山再采一些草木回來做畫的染料,所以就沒有去。”
紅藥哦了聲,喝完茶,她起身,朝白玉清伸出一只手去,“吶,我把票給你要來了,你收好記得到時候要去哦。”
白玉清接過那票,猶豫了一下,“我那天正好有事接了一個私活去給人家寫詩,可能去不了了。”
紅藥撇了撇嘴,“反正票已經給你了,你愛去不去……哼!”她背過身去有些不開心呢,但是再一想,他去賺錢也很要緊呢,這舞倒是她可以随時跳給他看。
白玉清咬了咬唇,也不知怎麽哄女孩子,只又問了一句,“你還喝茶嗎?”
紅藥轉過身去,盯着他看,“不喝了。”
目光不經意間注意到他盆裏有一件白衣染了印記,那印記怎麽瞧着不太對勁,紅藥湊近了去看。
白玉清發現她的眼神,便說了句,“也不知怎麽染上的這色,我怎麽洗也洗不掉。”
紅藥看出其中的貓膩了,她心道這是蛇妖留下的印記,他用普通的水洗當然洗不掉了。
于是她直接從他盆裏拿過那件衣服來,說道:“我來幫你,我能把這印記給消掉。”
白玉清忙又奪過去,“那怎麽能行,我的衣服怎麽能麻煩姑娘你來洗,這不妥,不妥……”
紅藥不以為意,“有什麽不妥的,你不是洗不掉嗎?”
說着,就稍稍用了一點法術把衣服給扯到她手中去了,她拿着衣服走到井邊蹲下/身,又快速地用法力汲取了一點清涼的井水然後再加上她的花香除垢咒,很快就把那深綠色的印記給除掉了。
這樣蛇妖就不能靠着在這上面留下的印記而輕易知道白玉清在哪裏了,就不能随時随地找到他了。
白玉清走過去,就見紅藥起了身來,把衣服嘩的一下展開給他看,眉梢眼角又染上了笑意,“你看,沒了吧?”還有那麽點炫耀似的。
白玉清睜大了眼睛,“你怎麽做到的?”他可是搓了好久都沒掉。
紅藥笑嘻嘻地跟他賣關子,在他面前搖着一根食指道:“獨家秘方,可不能随便告訴你哦。”
白玉清也跟着她笑了笑,也不再多問,只道:“那謝謝你。”
紅藥随口說不用,又忽然間想到什麽,扯了扯白玉清的袖子道:“喂,白玉清你剛剛不是說待會還要上山去嗎,我跟你一起好不好?我也想去山上玩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