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是皇上

第十七章 我是皇上

霜落腦袋嗡嗡直響。

飛檐鬥拱上落腳的一群烏鴉,不知受了什麽驚吓,忽然張開翅膀飛向長空,只留下幾聲粗劣嘶啞的“呱——呱——”

衆人圍觀了一出烏龍,都覺得好笑。可一想到這丫頭是那位冷面心黑的阿吉的對食,又不敢笑了,只得小聲叨叨:“啊,對食還能認錯的?”

因為蹲的太久腳發麻發軟,霜落像只樹袋熊一樣攀着魏傾胳膊站起來。她看着面前那張俊臉,衣冠楚楚風神俊朗,而自己狼狽的像個笑話。她抹抹眼淚,扒着魏傾從前到後看了一圈:“怎麽回事,不是說你被人揍了嗎?”

不等魏傾回答,已經有人開口解釋了:“我們聽徐壽成的話,本來是要揍他的,可沒……沒打過。”

“我們也不想整天惹事。但徐壽成成天作威作福,誰不聽話準沒好果子吃。這不,風流輪流轉今兒碰着釘子了……”

敢情是徐壽成找阿吉麻煩沒成功,反倒被阿吉找了麻煩?

她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徐壽成,總覺得哪兒不對。阿吉一個小太監就算腦子不好也不至于做出毆打寶紗司掌印的事情吧,他就不怕被報複嗎?

橫豎今兒人沒事,反倒自己出糗了。霜落低頭一言不發,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丢死人了。

魏傾卻心情頗好,他這個人最不怕被找麻煩。既然有人上趕着來送他才不會攔着,不把人折磨掉半條命是不會收手的。

“你很擔心我。”魏傾湊到她耳朵旁,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他言辭篤定,仔細看眉梢眼角還有那麽一點點……得意。

他長那麽大,好像沒被誰擔心過。少時被欺負的時候,争權奪利身陷囹圄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像霜落這樣不管不顧奔向他……方才這丫頭一股腦踢開門的畫面實在太具沖擊力,魏傾當時就覺得心尖尖顫了顫。

這種被人惦記的感覺……還不錯,魏傾有點着迷。

“你是我的人,不擔心你擔心誰。”被撞破心事,霜落又氣又羞便要走。

她剛擡腿魏傾就追上來了,“你說我是你的人,就不怕我賴上要你負責麽?”

霜落是個直腸子,此時心煩意亂說話有些不過腦子:“已經負責了呀!親親,抱抱都躺一張床上了,你還要我怎麽負責,給你生孩子嗎?”

話音剛落,霜落就後悔了。她不該口無遮攔的,太監最忌諱這個。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魏傾表情不變,他倒是沒生氣,就是有點茫然。

就在此時,身後有人問:“阿吉爺爺,咱們還繼續嗎?”

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表面上正義其實早對姓徐的頗有微詞,其中更是不乏有想取而代之的。正好冒出來個功夫不錯的愣頭青帶頭,那他們就不慫了,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就算姓徐的死了或者跑到承妃娘娘跟前告狀,到時候把這個愣頭青推出去就完事了。

反正他們是被逼的。

魏傾對那幫動手的太監道:“繼續——好好招待徐公公,千萬別怠慢了。”

“得咧得咧!”說罷一幫人又開始對徐壽成拳打腳踢,一時間只聽聲聲慘叫響徹雲霄。

霜落不淡定了。

她氣的咬牙:“你是不是瘋了!徐壽成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況且司禮監最恨宮人鬧事,槍打出頭鳥信不信到時候你是第一個掉腦袋的。”

“趕緊讓他們停下!今兒你攤上事了傻阿吉。”霜落急得團團轉,臉都漲紅了。

羅柄祥早就告訴過她阿吉是個惹事精,可霜落萬萬沒想到能惹上這麽大的麻煩。她都還沒給人找好幹爹呢阿吉就惹了事,霜落頭疼!

“他找死,我豈有不成全的道理。”魏傾絲毫不在意,“你回去吧,這裏我會處理。”

霜落恨不得上手錘爆他的腦袋。這人莫名其妙的自信與淡定是哪裏來的?泥菩薩給的嗎?霜落覺得阿吉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而此時,朱紅宮門忽然被一股蠻力踹開,空曠的宮殿響起一聲怒喝:“将灑金門圍起來!咱家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在皇宮鬧事,也不怕驚擾皇上!今兒非得脫去正令司扒皮!”

霜落一驚,她本以為阿吉被揍,讓妙心姑姑去司禮監告狀來着!誰知惹是生非的人竟是她家阿吉……

這下完了!

完全不給霜落時間思考,司禮監掌司畢子福已經進來了。近來督主派他調查皇宮藥物供應一事本就讓人傷神勞心,本打算今日歇歇喝點小酒,不想收到灑金門有人鬧事的消息,畢子福只得罵罵咧咧過來拿人。

司禮監乃皇宮二十四衙門之首,只為皇上辦事。畢子福身穿靛藍蟒袍,沖天的怒氣能殺人。他一眼看到破敗宮殿內血淋淋的場景,喝道:“誰也跑不了!把這幫鬧事的東西拿下,廢話留到正令司說!”

話音剛落,一幫帶刀侍衛已經沖了進來。那幫寶紗司的人還算機靈,連忙跪下開始胡言亂語:

“可算等到畢公公為奴才做主了!畢公公明鑒,奴才們是被逼的啊。”

“對對!徐公公乃是寶紗司的掌印,我們身為奴才怎敢以下犯上?若非受人威脅才不會做出此等狼心狗肺之事。”

這幫奴才演技實在爐火純青,還擠出幾滴黃鼠狼的眼淚。畢子福聽着有幾分道理!眉毛一挑,“何人威脅你們?”

“阿吉!”

“對,就是他!剛從太廟回宮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他身手太好我們奈何不了。如果不聽他的話折磨徐掌印,我們就要被斷手斷腳……還請畢公公為奴才們做主啊!”

一個太監掀開衣裳露出手臂上的傷痕:“奴才的傷就是證據!”

霜落心都涼透了,這下她把阿吉害慘了!她和魏傾站的地方遠在人群之外,身後是一叢叢約莫半人高的荒草,若人藏到裏頭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魏傾有些許欣慰:“畢子福來的還挺快!”不愧是他一手提拔的人,做事就該雷厲風行!

“對不起阿吉,是我把司禮監的人招來的。”霜落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內疚死了。她看向身後一叢荒草,咬咬牙道:“你到裏面躲着別出來,我去和他們說。”

魏傾好笑:“你和他們說什麽?是你指使的?”

霜落也沒想好,但總不能就這樣讓阿吉出去受罪吧。“我先把罪認下,回頭讓妙心姑姑想想辦法,你別管了別人問起就說沒來過灑金門。”

“你要保護我?”

霜落莫名臉熱:“我說過要罩着你的嘛。”

“蠢貨!”魏傾不着痕跡地撫摸了下霜落的發,“沒有足夠的能力之前不要逞強,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明白了?”

一堆彎彎繞繞的,霜落被繞蒙圈了,“那你說怎麽辦?”

魏傾負手而立,垂眸觑向霜落:“走吧,跟在我身後去會會他們。”

“不可!他們人多衆口铄金,我們就兩張嘴哪裏是人家的對手。現在出去不是找死麽,還是先躲躲吧能拖延一會是一會。”

“躲?”魏傾輕蔑一笑,“我這人就喜歡找死。”

霜落啊一聲:“你找死別帶我——”

話沒說完,人已經被魏傾拽走了。她打量前面那個颀長挺拔的背影,怎麽看怎麽貴氣。就好比那天上的皓月,凡人碰一下都覺得罪過。

阿吉真的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太監嗎?霜落頭一回感到懷疑。再結合魏傾這股天不怕地不怕,誰惹爺爺就得死的嚣張氣勢,霜落的疑心更重了。

她思索時步履不停,轉眼兩人已經來到畢子福跟前。天兒熱,霜落又緊張,不知不覺中早已滿臉酌紅,小巧的鼻尖上覆着一層薄薄的汗。

她忐忑地揪緊手指,果然她和魏傾剛到便有人指認了。

“畢公公就是此人!此人先打傷我們寶紗司弟兄,再威脅我們教訓徐掌印,其心歹毒無人能及,懇請徐公公為我們做主。”

很快一幫人附和:“對,對,他就是阿吉。”

霜落辯駁:“說謊!明明是你們先欺負的阿吉!”

畢子福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那股煩躁的氣焰更甚,驀地轉身怒喝:“吵什麽吵!再吵咱家撕爛你們的……”

然後,他便看到了魏傾。

作為司禮監的掌司,畢子福自然見過魏傾。他知陛下喜怒無常,砍人如麻,每回到福寧殿交差都怕的事先留好遺書,就擔心自己哪裏惹了皇上沒命回家。

在畢子福心裏,皇上就是那掌管生死簿的閻王爺,得供着,哄着,小心翼翼伺候着。

而現在,閻王爺不在地府好好受貢,怎的晃到這鬼地方來了?

畢子福走神的功夫,魏傾視線已經落到他身上了。那眸光透着一股森森寒氣,仿佛能一秒看透人心。

畢子福腿抖,一時間沒繃住直接跪了下去,結巴道:“陛……陛……”

畢子福突如其來的跪地讓衆人一頭霧水,不過念及掌司的身份可不敢有人敢怠慢,連忙上趕着獻好。

“畢公公,您沒事吧?”

而魏傾也上前蹲下了身子,“畢公公可是腿疾犯了?”

魏傾點到為止,畢子福哪裏還會不明白,陛下這明顯就在藏身份啊……甭管自己有沒有腿疾,皇上說有那就是有。

畢子福摸着膝蓋爬起來,“對,對,老寒腿犯了。上年紀了……呵呵……”

這番小插曲并沒有制止寶紗司一幫奴才的控訴,見畢子福起身無恙後又開始拉魏傾出來頂罪。

“他就是阿吉,仗着功夫不錯欺負人。”

“簡直藐視宮規!”

畢子福默默在心裏給這些人點了根蠟燭,咳嗽兩聲問:“阿吉,他們所言是否屬實?”

魏傾:“不屬實,奴才只是個路過的。”

早料到魏傾不會痛快承認,其中一個寶紗司太監怒道:“你裝個屁!當我們十幾雙眼睛都瞎了?”

“他說謊!”

話音剛落,畢子福已經一腳朝人胸口踹了過去。“你算個屁!輪到你說話了嗎?”說罷又回過頭來對魏傾說:“陛……阿吉,你來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好吧,方才确實說謊了!”魏傾一臉淡定,霜落霎時揪緊了心:“奴才來灑金門不是路過,而是和對食事先約好的,一直在荒草那邊,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畢子福沒反應過來,刨根究底:“荒草那邊有什麽風景嗎?你們在那兒做甚?”

魏傾給了他一個就你話多的眼神:“孤男寡女,你說做什麽?”

哇,真野!

畢子福想他的遺書這回終于要派上用場了,他就不該嘴賤,更不該盡職盡責地走這一趟壞陛下好事。畢子福一刻也不想多呆:“呃……誤會,都是誤會!把這幫鬧事的太監抓去正令司,等候督主處置。”

帶刀侍衛風風火火,馬上就把人捉拿幹淨了。唯獨躺在地上的徐壽成沒人動,渾身是血看樣子活不成了,有侍衛問:“畢公公,這姓徐的還帶去正令司嗎?”

畢子福走過去在人身上踢了兩腳,又伸手在鼻息處探了探:“死都死了甭管他,待會找兩個奴才把人送出宮去埋了。”

“是!”

處理幹淨後,畢子福臨走前還轉身囑咐:“你們繼續,繼續啊……”

不過半刻鐘的功夫,灑金門歸于平靜。霜落反應慢,人走了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畢公公這麽相信阿吉呢?畢公公臨走前讓她和阿吉繼續什麽呢?捉蛐蛐嗎?

不過這樣看,阿吉還真是越看越不簡單呢。

“回去了。”魏傾說。

霜落小跑跟上去拉住他:“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

聞言魏傾轉身瞧她,帶着點笑:“不是你自己說的麽,我是你的人!”

還想糊弄她!這回霜落聰明了,在魏傾胳膊上擰了一把:“不許騙我!我說的是你的身份,你到底是誰,是不是以前和畢公公認識?”

“想知道?”

霜落點頭:“想!”

“好吧。”魏傾湊到霜落耳朵旁,小聲道:“其實……我是皇上。”

霜落愣了愣,然後撒氣似的更用力地在魏傾胳膊上擰了一把,又在人頭上拍了一巴掌:“呆瓜!又開始胡言亂語了是不是?宋天行說的沒錯,你果然有臆想症,慣會胡言亂語。”

“你肖想什麽不好,竟然肖想……”話到此處,霜落壓低聲音:“竟然肖想做皇帝,你真是病的不輕,明天就把你送到宋天行那兒去,讓他給你紮幾針清醒清醒。”

魏傾被打了好不委屈,揉着腦袋:“你不信?”

“傻子才信!你知道你和皇帝的最大區別在哪裏嗎?”

魏傾還當真不知道,“在哪裏?”

霜落猶豫了下,她本不想把話說的太絕,畢竟傷小太監的自尊心。無奈這人不知死活狂的沒邊就算了,今日僥幸逃過一劫竟開始幻想自己是皇上?他是不是覺得自己能上天了?霜落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得盡早讓阿吉認清自己。

“你是太監啊——”霜落摸摸魏傾的頭說,帶着幾分憐愛:“太監是不能當皇上的。不然怎麽為皇家開枝散葉,怎麽寵幸妃嫔。我看你不像皇上,倒像是預謀不軌的奸逆。”

魏傾頭一回遇到這種事。出于信任他才肯将身份告知霜落,結果這丫頭不信?魏傾氣笑了,“我真是皇帝,你覺得不像也是。”

霜落翻了個白眼:“那你看我像皇後嗎?”

啧!口氣挺大!

魏傾磨着後槽牙:“你想當皇後?”

“不想呀。”霜落搖搖頭,“我想當太後!你看我像嗎?”

魏傾:……

還真不像!

“這種話以後萬萬不能再說了,被別人聽見要掉腦袋的,你可記住了?”

魏傾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他覺得自己遲早會被這丫頭氣死。反正已經說了,愛信不信吧。

這幾日他一直憂心赤石散的事,做什麽都有些心不在焉。蘇茂才檢查過所有魏傾入口的東西,甚至福寧殿的香爐都沒放過,然而一無所獲。

他平日用的,吃的東西都有專人負責,蘇茂才是魏傾最信任的人,也是最熟悉這一切的人。蘇茂才說沒有必然不是謊話,那這赤石散到底是如何進入魏傾體內的呢?

宋天行說過,赤石散口服外用都可,或許應該将查驗範圍擴大一點,不僅僅局限于寝宮福寧殿。這麽想着,魏傾打算派人到蘌用監看看。

霜落還有事情與他說,攔住魏傾十分認真道:“你聽說過皇上跟前的一等太監蘇公公嗎?”

魏傾眼皮懶懶撩起:“知道。”

霜落湊近小聲說:“我都打聽好了。蘌前侍奉的人總共分三種,一種是蘇公公這樣的一把手,另外一種是蘌前打掃的開路的二把手,最後一種最不起眼但最安全,相當于一等太監的手下,平日不和皇帝直接接觸替蘇公公做些雜事。”

這些魏傾當然清楚,“你想說什麽?”

“我想讓你給蘇公公當幹兒子,你想啊你做了蘇公公的幹兒子,誰還敢欺負你?”

魏傾臉色沉沉猶如下雨前烏雲密布的長空,他真是拿這丫頭沒辦法。方法蠢,但出發點是好的,魏傾不好苛責什麽。“幹爹就不必了,我自有辦法應對,過幾日就去蘌前,你消停點別操心了。”

霜落一聽他願意就高興的恨不得蹦起來,就算現在不願意叫幹爹也無妨,以後到了蘇公公跟前肯定叫的熱乎。“那就這樣說定了,你打算怎麽做啊?”

魏傾頭疼:“你別管了,等着驗收成果吧。”

霜落笑起來:“好!我相信你。那你就抓緊,勤快點嘴巴甜點,趕緊抱上蘇公公的大腿別讓我失望哦。”

魏傾這回真要走了。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背後忽然露出一張面目猙獰的臉,徐壽成手中高舉一根木棍,啐了滿口的唾沫和鮮血:“臭小子,去死吧——”

“小心——”霜落的行動遠比反應更快,電光火石間奮力推開魏傾,那根碗口粗細的木棍就這麽結結實實落在她的腦門上。

“咚——”

這是霜落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點聲音,耳邊好似響起寺院悠長的撞鐘,回聲陣陣快把她的耳朵震聾了。霜落目光呆滞,就這麽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魏傾沖徐壽成胸口狠狠一腳踹過去,對方飛出三米遠,在地上滾了幾圈徹底斷了氣。他沖過去抱起霜落,拍拍她的臉:“喂——霜……霜落——”

魏傾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霜落只覺得頭頂涼涼的,有一股液體順着腦門流了下來,她擡手摸了摸,紅的……

“呵呵——下雨了,這雨還是紅的……”說罷一頭栽進魏傾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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