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番外】
1.
老頭子第一次看見顧川，是在京城的談笑風生樓，那時他還只能算是小老頭子，年紀輕得很。
談笑風生樓號稱天下第一樓，名氣很大，可惜糕點做得只能算是中上水平，偏生又貴得出奇，讓老頭子很是不滿。
那天他扮演的是一個女俠，俏生生的一張臉，瞪大了眼睛嚷嚷叫小二：“本姑娘不滿意，能退貨嗎？”
顧川是談笑風生樓的少東家，樓梯走了一半，正好聽見了這一句，皺皺眉頭，對身邊管事說，“帶我去看看。”
老頭子看到顧川，眨眼：“你們這邊的小二都長這幅樣子？”
管事說：“這是鄙店的老板。”
顧川豐神俊朗，有禮有節，“不知道姑娘對哪裏不滿意？”
老頭子一指芙蓉桂花糕，怒道：“三兩銀子一盤！老頭……姑奶奶我在江南随便找家小店，五個銅板就買到了！店大欺客，豈有此理！”
顧川微微皺眉，伸手取了半塊糕點，一入口果然臉色都陰沉了幾分。
他冷冷道：“誰做的？叫出來給客人賠罪。”
老頭子哼了一聲，“賠罪有什麽用！我可是沖着三兩銀子一盤的桂花糕來的！你們這麽大一個酒樓，端不出一盤值三兩的糕點，就別怪女俠我翻臉了！”
他向來随心所欲，武功又高，真的翻臉大鬧一通也不是做不出來。
顧川卻是被他的孩子心性弄得展眉，對主事吩咐道：“好生招待這位姑娘，我去廚房走一趟。”
主事吃了一驚，制止道：“少爺的手金貴，怎麽可以親自動手？何況九樓上還有人在等着您下棋呢。”
顧川不以為意，“替我向幾位棋友道個歉，棋是每日都要下的，我總不至于為了下棋連自家的産業也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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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肚子裏還在唱空城計，敲着筷子道：“快去快去！餓死啦！”
2.
一盤糕點下肚，老頭子的眼睛濕漉漉的，這哪裏是三兩銀子的桂花糕，簡直就是要他半條命的桂花糕：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吃完給人一種舔盤子的沖動！
顧川微微一笑，問道：“姑娘可還滿意？”
老頭子默默點了點頭，又很快飛速搖頭。
“咦？姑娘還想怎麽樣？”
老頭子一抹臉，慶幸自己今天頂了一張精致漂亮的人皮面具，眨着眼睛深情道：“公子，我對你一見鐘情，你看，我長得也不錯。咱們商量一下……你娶我可好？”
“……”
“我，不，妾身，哦，不不不，奴家，诶到底怎麽說？”老頭子想了想，還是我吧，“我武功好本領強，打得了老虎捉得了蟑螂，公子，你考慮考慮我，可憐可憐我，此生我非君不嫁啊！”
顧川被他逗得一笑，朗聲問：“那你可會下棋？”
老頭子一呆：“不會。”
這時真正的小二跑了過來，低聲道：“少爺，棋友們等急了，叫我過來催催你。”
顧川颔首，“馬上就去過。”
他站起身，看見明豔如少女的老頭子正低頭看着盤子，神情哀傷，嘴巴不自覺地微微嘟起，不由心中一軟，邀請道：“不會下棋不要緊，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興趣看看？”
老頭子跳了起來，粲然一笑，眼睛彎成可愛的月牙：“好啊好啊，我最喜歡看下棋了。”
在此之前，他連圍棋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略去不提。
談笑風生樓的九樓，是棋友們的天下，幾乎當世所有的下棋好手都曾來過這裏。而顧川，自十四歲後，便沒有在此輸過一盤棋。
老頭子在顧川身邊坐下，很快便有人起哄道：“這是顧公子的嬌妻不成？”
顧川皺眉，正想解釋，便聽見身旁的老頭子很愉快地回答：“是啊！人家還是第一次随相公出來見世面呢！”
顧川：“……”
話題因此往八卦方向發展了片刻，不過很快又拉回了正經的圍棋上。
“聽說南王向皇上進貢了一張黃龍玉棋盤，配以墨玉和羊脂玉打磨成的棋子，真是天下獨一份的珍藏。”
“此事我也有所耳聞，據說皇上又轉贈給南王世子楚淼了。”
“怎麽我聽說是給太子用了啊……”
老頭子聽了個七七八八，挨着顧川，發現他身上有一種淡淡香氣，簡直和桂花糕有的一拼，于是湊得更近。那棋盤上亂七八糟下的東西他也不懂，看得發困，索性靠着顧川睡着了。
顧川只覺得肩膀一重，那張明麗的面孔就出現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微微一笑，心想，願你有一個桂花糕一樣香甜的夢。
3.
夜黑風高，适合偷盜。
老頭子施展輕功，身形快得人眼難辨，幾個起落，便已經進入了皇宮腹地。
弄不到那副金貴的棋也可以找點寶貝當嫁妝，反正是一本萬利。
他随便轉悠了幾個宮殿，發現這皇宮雖大，人卻實在是太少了。不是說皇帝老兒的後宮有三千佳麗嗎？怎麽一個娘娘啊妃嫔啊都沒瞧見，盡看見宮女了。
好多宮殿都是空置的，浪費。
正這麽想着，路過一條長廊，冒出一個宮女沖着不遠處的一個小孩喚道：“世子殿下？皇上正在派人找殿下呢。”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還真的讓他碰上世子了。
那孩子轉過身，白色描金的衣服上繡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龍，長得卻實在是粉雕玉琢，俊秀可愛。不料宮女驚呼一聲，馬上跪了下來：“奴婢有罪……”
老頭子以為自己太過放松，洩露了行蹤，索性大咧咧地跳了出來，站在了小孩面前，陰森森地笑着問：“你是南王世子？”
小孩神色不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嗯了一聲。
相比之下，一旁的宮女失聲尖叫，老頭子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暈倒了。
“……”
老頭子調整了一下表情，威脅道：“聽說你有一副玉石打造的棋局，我快嫁人了，想弄點嫁妝，你支援我一下成麽？”
小孩看着一身刺客打扮，明顯是個男人的老頭子，送上鄙視的一眼，最後冷冷道：“可以。”
既然結果是好的，那麽過程不太完美，心胸寬廣的老頭子也可以不計較。
他摸了摸小孩的頭，本想誇獎一句，心中卻是一驚。跟着老頭子的手也是不停，飛快地把孩子的全身關節摸了個遍，嘴巴也跟着沒停過：“靠……好一塊練武的料啊……比老子還要好……簡直是絕世奇才！”
他把棋具啊嫁妝啊一股腦抛在腦後，也忘了要扮演一個冷酷陰森的刺客，充分表現了一個武癡應有的激動：“跟老頭子我走！不出十年，你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
小孩退後一步，擺脫老頭子的性/騷擾，幹脆道：“不要。”
老頭子郁悶，原則上又不想來強的，心想反正這下愛情和事業都找到了人生的方向，索性就在京城耗上一耗。
4.
這一耗就是兩個月。
老頭子白天做女俠打扮在談笑風生樓看顧川下棋，每日報到的動力是顧川親手做的各式糕點，看棋看到最後總是在顧川肩膀或懷中睡了一場好覺；于是晚上老頭子精神抖擻，變了無數種樣子威逼利誘小孩跟他走，可惜夜間沒什麽人，老頭子一直沒發現小孩是太子而不是世子。
直到皇帝下令南巡，平靜的生活才被打破。
老頭子收到消息比較晚，眼巴巴地看着楚星河：“能不去嗎？”
楚星河心想這下正好可以擺脫這怪人，便面不改色的說，“皇上南巡，南王當然要跟着回去，我是跟着我爹的。”
他爹是皇上，自然也沒說謊，他從頭到尾都沒承認過自己是楚淼。
老頭子悶悶地走了，順手帶走了玉制棋具，他離開皇宮不過戌時三刻，想了一想，找上了顧府。
顧川正好洗完了澡，坐在榻上，拿了本閑書翻看。
老頭子跳進窗戶，一個翻身坐到了他對面。今天他是個中年男人的打扮，像個老實的園丁。
園丁坐下就開口：“相公。”
聲音俨然是屬于女俠的。
顧川饒是再淡定也大吃了一驚，有點難以置信地說：“柳姑娘？”
女俠版老頭子姓柳，叫柳飄飄。
園丁不說話了，直接脫衣服。他除去外套後，上身只剩下一件雪白的裏衣，随後開始從脖頸處揭起面具。
面具下仍然是一張顧川不認識的臉，很年輕，約莫二十五歲左右，頗為俊秀，卻是老頭子頭一回在外人眼中展露自己的真容。
老頭子開口了：“柳飄飄是我，喏，我易容很不錯。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後會回到玉門關，我很喜歡你，你要是對我也有意思，就來玉門關找我。”
顧川驚住，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老頭子苦笑了一下，那是一個不太适合他的表情。然後下一秒，他擡眸，湊過身子，輕輕地吻上了顧川的嘴唇。
他的身上有桂花的味道，香香甜甜，是他喜歡的味道。
等顧川回過神來，老頭子早就施展輕功離去了，他坐過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副棋具，黃龍石的棋盤，墨玉和羊脂玉打磨的棋子。
手中的閑書落在地上，而顧川的心，不知道又落到了哪裏。
膽小鬼，他輕輕地笑了起來，我都還沒告訴你，我也喜歡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了，寫這個還算流暢。
晚上可能還有一更，是正文。
還寫了一萬多就寫個番外好內啥啊，以後老頭子和顧川的戲份不是很多了。
跟前面時間上出現矛盾，我修改了前文。（顧川失蹤時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