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不是對我有不可說的企……

夜色深似海水,夏季的星辰密布,穹頂如洗過一般幹淨深邃。

許枝走到無人的樓梯後,腳步慢慢停了下來。

四周沒有人,走廊上的燈還亮着。

進入樓梯間以後,因為使用的是聲控燈,樓梯內一片漆黑,令人心生畏懼。

許枝站在光暗的交界處,手撐在欄杆上,垂着頭,望着眼前的黑暗。

眸底倒映出一片晦澀。

生氣什麽呢?

和她又有什麽關系。

那是他的社交。

她擡起手,揉了揉臉。

是她有點忘形了。

是她越界了。

不應該這樣。

她早就應該知道才對,任何的關系,都是會生疏冷淡的。

曾經每天無話不說的親密好友,随着時間的推移,甚至不需要多大的分別,只是不在一個班級,就可以漸漸不再說話,不再聯系,甚至偶然見面時還會猶豫是否要打招呼。

所有人都會這樣,都會因為時間而慢慢地從生活中淡去痕跡。

Advertisement

就連血緣關系都會這樣。

更何況是,陸起陽。

這是她早就應該知道的道理。

所以在一開始不投入多餘的感情,這樣關系漸漸淡去,也不會多麽難以接受,就不會死抓着不放。

可是為什麽。

她明明知道這些。

現在也沒遠遠沒有到分別的時候。

她還是會感覺到,難以接受。

她想要抓着。

她一點也不想放。

許枝一步步往下走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她的身影也慢慢沒入了黑暗中。

“許枝枝!”

一道熟悉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樓梯裏的聲控燈感應到了分貝,紛紛亮了起來,黑暗被驅散幹淨,光從天而降。

樓道內一切都變得無所遁形。

許枝也無處可藏了。

腳步聲迅速靠近,陸起陽的聲音也再一次響起來。

“許枝枝,跑什麽?”

陸起陽走到她身後,才放慢了腳步,手撐在膝蓋上,喘了口氣,“又想賴賬啊?”

“幹嘛,不想花錢?”陸起陽慢慢直起身,走上前,提起她的書包,幫她拿着,“我請客還不行麽?別跑了,這麽熱的天,走,去吃冰吧。”

許枝垂着眼睫,沉默了會兒,回過頭,看向他。

“沒想賴賬,剛剛是忘了,”她抿了一下唇,平靜地說,“走吧,請你吃冰。”

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稀松平常。

陸起陽眉心微微一攏,黑眸凝着她,似是在觀察。

幾秒後。

他說:“走吧。”

話落,兩人都沒有再開口,沉默無言地離開學校。

一中附近有條商業街,走過去不過幾百米。

離開學校,來到喧鬧的地段,夜晚的霓虹燈閃爍,勾畫出一片繁華城市的景象。

街上人來人往,許枝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第三次險些撞上別人,陸起陽終于伸出手,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旁。

“走路不看路?”陸起陽一觸即離,松開手,“眼睛用來幹什麽的?”

許枝:“抱歉,沒注意。”

說完,終于不再陷入自己的世界,擡頭認真看起了路,見到不遠處的飲品店,問他:“吃那個行嗎?”

沒有回應。

她轉過身,正要再問。

“你今天怎麽了?”

陸起陽忽地開口。

許枝微微一愣,而後舔了一下唇,偏過視線,“沒啊。”

“沒事,那你說什麽抱歉?”

陸起陽垂着眼,視線一錯不錯地看着她。

“發生什麽事了?”

他重複着問她,顯然不打算放過這個問題。

許枝皺了一下眉,“說了沒事,吃完早點回家,明天還要上課。”

“許枝。”

他罕見地喊出了她的大名。

氣氛似乎沉下幾分,莫名多了些尖銳感。

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許枝沉默了一會兒。

兩人四目相對,周圍的一切仿佛隐去,連嘈雜聲也似乎被按下了靜音鍵。

許久。

許枝:“為什麽非得問到底,我有沒有事,和你有關系麽?”

“有。”

陸起陽說。

許枝抿了抿唇,“什麽關系?”

這話落後,似乎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

一個從未被思考過的問題被她抛了出來。

這個問題出現過無數次,也在不同的場合出現過。

答案變化過很多次,但意思卻從來沒有變過。

——發小、青梅竹馬、父母朋友家的小孩、一塊兒長大的、對面樓的住戶……

一個不算陌生,但也談不上多麽緊要的關系。

陸起陽眸色微暗,舔了一下犬牙,意味不明:“你想是什麽關系就是什麽關系。”

她想是什麽關系……

她能想什麽關系?

許枝對上他直白的目光,心裏隐隐意識到,她和他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對方将話題抛了回來。

她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好在這個問題也并不需要她交出答案。

“所以,你今天為什麽不高興?”

陸起陽問。

話題繞回原點。

許枝回過神,但面對這個問題,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

“許枝枝,別總想着逃避問題,你已經逃避第二次了。”

許枝微愣,“第二次?”

“你喝酒的事。”

陸起陽看着她,不讓她有退路,“我幫你保密了,我沒有追問你原因,但這一次,我需要一個答案。”

她唇角抿了一下。

而後,她問:“為什麽上次的事情可以當作不知道,這次就一定要問到底?”

“你這次也可以當作不知道。”

“我當作不了,”陸起陽說,“你不高興這件事,表現得很明顯,我怎麽當作不知道?我沒瞎到這個程度。”

“而且,”他低下頭,視線與她平齊,“我上次也沒有當作不知道。”

空氣陷入沉寂。

許枝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然而沉默延續着,陸起陽卻并沒有要跳過這個話題的意思。

他固執地抓着不放。

半晌。

許枝終于敗下陣來。

她抿着唇,說:“沒有不高興,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陸起陽問:“什麽事?”

“所有的關系都會生疏,”她偏過視線,沒有看他,聲音很低,“包括你。”

“不會生疏。”

許枝微怔。

而後,她感覺到頭頂傳來溫暖的觸感。

“我不會和你變生疏,畢業以後也不會,就算你28,38,48……無論多少年,都不會生疏。”

“別杞人憂天,許枝枝,”他似乎是低聲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頭,“只要你想,我随時都可以來找你。”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知道麽?”

許枝擡起眼。

他眉眼隐有笑意,半傾着身,一錯不眨地看着她。

夏季的夜色挂滿星辰,天上光與四周夜燈相輔相成。

他身後的光從遠處映過來,人群熙熙攘攘,嘈雜聲不斷響着。

他處于這片昏暗的角落,告訴她,一個她不敢奢望的答案。

心情似乎不可抑制地好起來。

她好像,還是落進了圈套裏。

她應該理智地中止這種關系越發親近的趨勢。

因為這樣年輕稚嫩的承諾,随着時間的推移,一定會失去原本的效應。

就連大人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也可以當作不存在。

承諾更是這樣微不足道,哪裏值得她冒險呢?

可是這一刻。

她浸沒在這場漫天的夜光裏,風飄起,一切聲音貫入耳中。

她唯獨能聽見他的聲音。

于是,許枝投了降,放任自己進入這場充滿未知的冒險裏。

“嗯。”

她輕聲應了。

夜色濃重,商業街卻依舊熱鬧。

兩人一同走進了飲品店裏,吃完冰,一起回家。

時間趨近十一點,小區內幾乎沒什麽人了。

兩人走在安靜的小道裏,都沒有說話,卻并不尴尬。

似乎,關系真的變得更加熟悉、親近了。

許枝回到家裏,洗完澡出來,剛開始看物理書,就接到了一個語音電話。

她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

——陸起陽。

她舔了一下唇,按下接聽。

“許小枝。”

熟悉的聲音,透過手機,似乎帶了一層金屬質感的磁性。

許枝耳朵壓着手機,翻出物理書和物理輔導書,“嗯?”

“你在學習?”

許枝:“嗯,打電話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打了?”陸起陽哼笑一聲,“怎麽,許領導,很忙?”

許枝順勢說:“還行,小陸。”

“行,領導,一起學個習,批準麽?”

許枝翻書的動作頓住,嘴角微微上揚。

“勉強批準了。”

“有多勉強?”

陸起陽問。

與此同時,他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走到了桌前。

而後,有書本的翻動聲。

“問題怎麽這麽多。”

說完,許枝忽然問:“你學英語?”

“不然?”

陸起陽頓了頓,語氣吊兒郎當:“也不一定,領導想讓我學什麽?”

“随便你學什麽,”許枝說,“不過,你英語怎麽起來的?”

“閉着眼睛扔橡皮擦,扔到誰選誰。”

“……”

許枝:“你影射我?”

“小陸哪兒敢說領導。”陸起陽懶散開口。

“……你還是閉嘴吧。”

而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語音裏,只剩下兩個人翻書的聲響。

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十二點。

許枝合上了物理書。

“要睡了?”陸起陽問。

“嗯,”許枝說,“你不睡麽?挺晚了。”

“睡。”

說完,那邊也傳來合書的聲響。

學習這一進程結束,語音似乎也到了結束的時候。

然而雙方都沒有提挂電話的事。

“你的例題集,”陸起陽忽地說,“我整理好了,明早給你?”

許枝說:“好。”

“那本錯題集……”

陸起陽停頓了一下,說:“是我做的。”

許枝無聲笑了一下,“我知道。”

“怎麽發現的?”陸起陽問。

許枝躺下來,調着空調,說:“因為我認得你的字,你寫v有一個小轉折,很像N。”

陸起陽唇角勾了勾,拖着腔調,調侃她:“許小枝,對我的字這麽熟悉?連v怎麽寫都記得?”

“是不是對我有不可說的企圖?”

話剛落。

語音陷入死寂。

連陸起陽也愣了一下。

他嘴快的這句調侃,完全沒有過腦,非常順暢地說了出來。

然而才一說出來,他就後悔了,恨不能把話撿回去。

他可以和陳溯這麽調侃,但絕不能,和許枝這麽調侃。

尤其是,以兩人現在這微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

“……”

兩人都陷入了這詭異的尴尬局面。

許枝一時都不能呼吸了。

她在一片寂靜裏,艱難地開口,“什麽不可說的企圖?”

陸起陽:“……”

本就窒息的氛圍更加窒息了。

她居然順着這個無比尴尬的話題繼續了下去。

原來尴尬也是可以延續和擴大的。

“沒什麽。”

陸起陽及時終止話題,說:“早點睡吧。”

許枝得以從尴尬中喘息,立刻說:“好,晚安。”

電話挂斷。

所有聲音也切斷了,漆黑的屋內重歸寂靜。

又變安靜了。

許枝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然而思緒卻沒有邊際地胡亂飄着,不斷地往前。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在腦海裏浮現,揮之不去。

她睡了十分鐘,沒能成功。

輾轉反側片刻,她終于睜開了眼睛。

摸出手機,點到陳溯的消息框裏。

許枝:睡沒?

十二點半。

激.情游戲的陳溯成功拿下二十分,點進下一局。

注意到手機亮起,他拿起一看,居然是許枝的消息。

他有些意外,不過也還是立刻回複:還沒,咋了?

那邊回得很快。

許枝:随便問問,沒別的意思。

陳溯:?

許枝:你們班有誰和陸起陽走得特別近麽?

陳溯愣了愣,敲字。

陳溯:大家都和陸哥玩挺好的。

許枝默了默,拎出關鍵詞,強調。

許枝:特別近。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兩個字。

而陳溯看着最新彈出的一條信息,陷入了沉思。

——許枝:女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