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有喜歡的人了
晚夏的午後,光有些曬人。
這樣近的距離,她幾乎可以看清陸起陽根根分明的眼睫。
她舔了一下唇,往後退了半步。
“就,随便穿的。”
她避開他的視線,語氣掩飾似的又強硬起來,說:“你管得着嗎。”
許枝轉過身,沒有再看他。
“要來不及了。”
她喊着,然後朝着小區門口跑去。
背影倉促,像是,落荒而逃。
陸起陽盯着她的背影,而後笑了笑,跟上她。
許枝選的是一部國外的恐怖片,恐怖指數在能夠播放出來的電影裏,可以打到四星半。
兩個人一同落座,沒有過多久,廳內的燈就熄滅了。
只剩下幕布上的畫面,周圍陷入黑暗中。
電影開始播放以後,就只能聽見電影的聲音了。
雨夜,電閃雷鳴,接觸不良的燈,詭谲的人偶,所有恐怖元素集結在一起,鋪墊出了悚人的氛圍。
許枝撐着下颚,開始想,一會兒鬼出場的時候,應該擺出什麽樣的害怕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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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靠進他懷裏嗎?
這……
這可以嗎?
可、可以的吧……
畢竟,她很害怕!
許枝莫名有些心虛,在昏暗中,悄悄地瞄了身旁的人一眼。
他似乎正在專心地看電影,側臉的弧度在電影光與昏暗裏顯得模糊,漆色眸底卻映出一片細碎的光。
她就這麽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而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背景音樂瞬間突變,與此同時,廳內的觀衆迸發出一陣短促的尖叫。
她看向幕布,恰好撞上一片血肉模糊的驚悚。
許枝忽然緊張起來。
視線開始亂飄。
該、該害怕了嗎!
她不動聲色地往陸起陽的方向挪動。
然而剛挪過去一厘米,電影當中的令人汗毛豎起的驚悚畫面已經消失了。
轉場來得如此迅速,背景音樂也變成了溫馨而緩慢的輕音樂。
暖色調的布景,與方才的恐怖畫面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許枝僵住了。
機會稍縱即逝。
她捏緊拳頭,只得等待下一次的恐怖場景。
她不再分神去看陸起陽,怕錯過恐怖景象而失去親密接觸的機會。
許枝吸了口氣,眨着眼睛,集中精神,開始看電影。
然而伴随着緩慢的背景,寡淡的畫面,許枝剛集中的精神又慢慢地散掉了。
許枝換了個姿勢,用靠近陸起陽的那只手撐着下巴,看着電影。
此時電影裏出現了一個殺手,開始殺人。
她耷拉着眼皮,喝了一口可樂。
殺手又殺了一個人。
察覺到眼皮下沉的趨勢,她稍微坐直了一點,強打精神。
殺手又殺人了。
她打了個哈欠,剛調整的姿勢又軟了下去。
殺手還在殺人。
許枝睜不開眼睛了。
睡意席卷而來,她困倦地想着,這個鬼什麽時候出來啊。
她什麽時候,才可以害怕地躲進陸起陽的懷裏啊……
電影進行到四十四分鐘的時候,陸起陽察覺到肩上忽地一重。
他垂下眼,看見了一個圓圓的小黃帽,以及,一張睡着的臉。
電影迎來了一個小高.潮,在緊張的背景音中,幕布上現出了可怖的情景。
與此同時,廳內又是一陣短促的尖叫聲。
但所有的聲音似乎都消散了。
陸起陽視線落在她微卷的眼睫上,往下是秀挺的鼻梁,以及柔軟的唇瓣。
他視線停住,在黑暗裏沉默而又放肆。
片刻。
他伸出另一只手,小心而又不動聲色地将兩人中間的扶手放了上去。
唯一的障礙被去除。
許枝沒有了受力點,半個身子便向着他倒過來。
兩個人的距離頓時縮進。
她幾乎落進了他的懷裏。
背景音還在響着,但陸起陽已經聽不見了。
他看着她睡着的臉,不自覺地擡了一下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額。
幾不可見地撫了一下,又收回去。
許枝是被燈亮醒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聞到了淡淡的洗衣粉味,而後感覺到了皮膚緊貼的溫暖。
大約是剛睡醒的緣故,她腦子還有些不清醒,茫然地擡起眼。
對上了一雙漆色的眼睛。
“……”
許枝緩緩地直起身,坐了回去。
她強自鎮定:“不小心睡着了。”
心裏卻亂成了一團。
她怎麽會睡到他身上去!
而且,她怎麽能!睡!
絕佳的機會沒了!
但,她剛剛是從他懷裏醒來的。
她睡到了他身上!
她到底怎麽睡的?
她明明記得她是撐着扶手的,是她記錯了?
她睡到了他身上!
所以,計劃失敗了,但又沒完全失敗。
“沒事,這電影是不怎麽樣。”
陸起陽咳嗽一聲,若無其事說:“走吧,去吃飯。”
許枝也狀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好。”
兩個人一同起身,并肩朝外走時都莫名有些不自然。
電影院是開在商場裏面的,出來以後是四層,而吃飯的地方在三層。
乘扶梯下去時,兩邊都是餐廳,而中間空着的一片區域被利用起來改成了娛樂區。
許枝随意掃了一眼,而後就沒能收回來。
是到處都能見到的打氣球。
臺上擱着把玩具槍,兩側擺放着大大小小的玩偶,而正對面就是一牆的氣球。
作為摸過真槍的人,許枝面對這種射擊游戲,除了本能而原始的興趣以外,還多了一分膨脹。
在初次射擊就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換做任何人,都很難不産生優越感。
不過許枝并沒有因為天賦而有優越感。
她的學習天賦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得以體現,比如那些滿分的試卷。
她膨脹,是因為她接觸到了真槍實彈。
她連狙.擊步.槍都能在幾百米的距離內打出十環,區區一把玩具槍,幾米內擊中一個巴掌大的氣球。
簡直是閉着眼睛射。
許枝是這麽想的。
她回過頭,看向陸起陽,抑制不住興奮,“我要玩這個。”
陸起陽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了然。
不過像這樣的地方,盈利模式與射擊場可不同,槍被調過,是沒有準頭的,就算是狙.擊手來了,拿着把不準的槍,也未必射的中。
他到是想提醒許枝,但她就這樣站在他面前,黑眸亮晶晶的,仿佛萃了一層極光,熠熠生輝。
興奮而期待。
他一時就說不出掃興的話來了。
“想玩就玩。”
他說。
許枝笑起來,眉眼彎出愉悅的弧度,她走到了老板面前。
“這個怎麽打?”
她問,語氣裏是不加掩飾的躍躍欲試。
老板說:“20塊打5槍,5槍全中送一個玩偶,随便挑。”
許枝付了20塊,老板笑着送來五顆子彈。
看見陸起陽走過來,老板笑着問:“20塊5槍,給女朋友打個玩偶嗎?”
許枝現在正興奮着,沒有注意到這句“女朋友”。
陸起陽看了一眼許枝,她沒有回頭。
他才咳了一下,沒有澄清,模淩兩可地說:“我看她打。”
老板有點失落。
而許枝則站在臺子邊上。
桌子只到腰間,如果把槍放在桌上瞄準氣球顯然不太行,她便抱起了槍,架在自己手上去瞄準。
她忘記了身上穿的粉藍連衣裙,忘記了雙馬尾和頭頂的黃色小圓帽。
此刻,一個元氣少女正抱着一把黑色長.槍。
她身上有屬于少女的纖細與柔軟,而槍卻是冰冷的武.器,是暴.力的象征。
極為矛盾的兩種極端放在一起,沖擊性不言而喻。
路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過來。
許枝微微眯着眼睛,迅速地瞄準了其中一個氣球。
她毫不猶豫地開槍。
随着耳邊“砰”地一聲槍響,子彈飛射而出。
擊中了……空氣。
“……”
許枝眉眼間張揚的笑意凝固了。
她的身後傳來陸起陽的聲音。
“許小枝,”陸起陽走過來,站在她身旁,笑了一下,“還記不記得第一次玩槍的時候,你和我說你瞄準的地方和子彈擊中的地方不一樣。”
許枝回過頭看他。
“我當時和你說,那種槍準頭不行,只有25米的有效射程,這個也是一樣的,你就當它有效射程只有半米不到,還有風速影響。”
所以就是,不能簡單地靠三點一線瞄準了。
許枝回憶了一下剛才子彈擊中的地方,又比對了一下自己瞄準的地方。
于是她重新開始瞄準。
她在腦海裏矯正了槍的準星,眯起眼睛,扣動扳機。
“砰——!”
伴随着槍響的,還有氣球的炸裂聲。
許枝唇角微揚,回頭看他。
“做得不錯,”陸起陽勾了勾唇,“隊長。”
許枝轉回去,掃了一眼牆面,而後用6秒開了剩下三槍。
5發子彈,中了4槍。
只除了第一槍沒中。
她擱下槍,不打算再玩。
她回過頭看向陸起陽,眉眼裏帶着股篤定的自信與嚣張,以及這個年紀特有的意氣風發。
“許隊長百發百中。”
她笑得張揚明媚。
陸起陽也笑了。
“嗯,許隊長百發百中。”
兩個人離開的時候,老板偷偷地松了口氣。
吃完飯以後,陸起陽照例将她送到了樓下才回去。
今天玩得很開心,但和許枝預想的計劃稍有差距。
她抱着手機,準備和軍師交流一下。
許枝:出來。
陳溯:好嘞,老大今天玩得怎麽樣?
陳溯:陸哥有沒有看到你就走不動路了!
許枝忘記了陸起陽看見她今天這身時的表情了,但她想起了陸起陽靠得那樣近地問她,是因為出去玩才打扮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那樣隐晦又暧昧的試探。
那樣近的距離。
還不止一次。
還有在電影院的時候。
她睡到了他身上!
許枝迫不及待地把這件事告訴了陳溯。
陳溯:!!!
陳溯:我就知道!
陳溯:陸哥根本抗拒不了可愛的軟妹!
許枝有點高興,但也有點憂愁。
她感覺今天的約會算是成功的,起碼,陸起陽是不讨厭她的,四舍五入,和喜歡她有什麽區別?
不過,問題就在于,如果他喜歡可愛的軟妹……
她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
尤其是,沒有哪個軟妹喜歡玩槍。
而陳溯則已經提前做好了當伴郎的準備了。
陸哥都讓她睡在他身上了,還沒推開!
這不是愛是什麽!
陳溯忍不住點進陸起陽的聊天框裏,但他還記得許枝的保密協議,不敢明目張膽地問。
但他八卦之魂已經覺醒,根本摁不住,于是非常委婉地提起。
陳溯:陸哥,我跟你說,就我有個朋友,最近打游戲,網戀了一個清純又可愛的妹子。
陳溯:還發了照片,就是那種穿着小裙子,還紮着雙馬尾的校花臉。
陳溯:陸哥,你說,這誰頂得住?
陳溯:對了。
圖窮匕見,陳溯終于打出想問的。
陳溯:陸哥,你是不是也挺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陸哥:啧。
陸哥:庸俗。
陸哥:我喜歡拿槍的妹子。
陸哥:而且吧,我呢,和你們這些沒對象的人,是不一樣的,懂否?
陳溯一驚,趕忙問:陸哥,你有對象了?!
陸哥:沒。
陳溯松了口氣。
陸哥:但我有喜歡的人。
陸哥:她現在可能對我有那麽點好感了。
陸哥:所以,我和你們這些單身狗,是不一樣的。
陳溯這口氣沒能上來。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陸哥怎麽能有喜歡的人呢!
那許枝怎麽辦?
陳溯有些慌,甚至感到無措,他處理不來這種情況,尤其是他是夾在兩個人中間的人。
與此同時,他莫名地,腦海裏浮現起了,很久之前,陸哥是有和他提及過一個女生的。
他應該告訴許枝嗎?
說了,她肯定會很難過。
但如果不說,延續這場空歡喜,有什麽意義?
許枝洗完澡躺床上,給陸起陽打了一個語音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
“領導,有什麽吩咐?”
陸起陽聲調微揚,含着點調侃和愉悅。
許枝看了一眼日期,說:“暑假沒幾天了,明天一起學習嗎?”
開學就是高三了,他們今年的暑假被壓縮得很短,不僅延遲放假,還要提前開學。
陸起陽笑了一聲,“學呗,明天我過去。”
“想吃什麽?還是那幾樣?”
“嗯。”
許枝唇角微揚。
“等開學了,”許枝說,“還能去射擊場玩槍嗎?”
“能啊,”陸起陽笑了笑,“你想去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帶你去。”
許枝又問:“你真的打算考軍校了嗎?”
陸起陽頓了一下,說:“我的分去哪個城市的軍校都綽綽有餘。”
許枝微愣:“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陸起陽語氣變得吊兒郎當。
許枝不懂委婉的表達,她說:“我想和你待在一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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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熱氣被涼意擊潰。
許枝挂完電話以後,也不知為何,就是很高興。
她睡不着,她想起剛才電話裏,她說完那句話以後,陸起陽有幾秒的沉默,而後,他說行啊。
所以,他是答應她,一起考同一個城市的學校了。
A市就有最好的軍校和警校,而且離得不遠。
他們可以留在A市。
這樣,他們每周末都能見面,可以聊一聊彼此都有些什麽樣的訓練。
她甚至想到以後去特警大隊做狙.擊手時,陸起陽大約已經是軍.官了。
或者是某個突擊隊的隊員。
妄想是一項不用付錢就能獲得快樂的行為。
然而手機的震動打斷了她的白日夢。
她以為是陸起陽的消息,點進去看。
但并不是他發來的。
是陳溯。
陳溯:老大,和你說個事。
陳溯:就是,陸哥剛和我說。
陳溯:他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