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狗剩點着大草的手指頭念了一遍。
大草再學着狗剩的樣子數自己的手指頭,可惜一遍也沒數對,不是漏了數字,就是手指不靈活,沒點對。
這首兒歌應該後面應該還有的,但是狗剩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再說“兒歌”又是個什麽東西……像這種經常會突然冒出來的奇奇怪怪東西,兩三年前狗剩還會歪着腦袋想一會兒,在柱頭大了些,又多了大草、小草兩個妹妹後,就再也沒有功夫為這個問題煩惱了……
“柱頭,你數一遍看看!”狗剩拍開柱頭一直塞在嘴裏的兩根指頭說道。
柱頭身子朝後縮了一下,終于把視線從土爐子上冒着熱氣的瓦罐上挪開了。
“一、二、三、四、五、七……”
然後,多了一根小指頭。
狗剩面無表情的看了柱頭一眼,柱頭心虛的把兩手藏到了背後。
已經教了一年多了,單從一數到十都還不會,更不說什麽加減法了!
至于狗剩為什麽能用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算出一天工錢六個銅板,八天是四十八個,連狗剩自己也不清楚,劉打鐵和他婆娘李大花連疑惑都沒疑惑一下,兒子是從自己兩腿間掉下來的,還會抱錯不成!聰明些又不是啥子壞事!何況家裏好幾張嘴都等着工錢去買糧呢,李大花肚子又挺起來了,眼看家裏又要多一張嘴,哪裏有瞎想的功夫,有功夫還是伺候那幾畝荒田要緊!
生了狗剩,劉打鐵把家裏良田都賣了,只剩下半畝瘦田。這幾年,劉打鐵和李大花兩口子起早貪黑、拼死拼活又開了幾畝荒地,去年年初剛拿着家裏幾乎所有的積蓄找裏長去縣衙算是把其中兩畝買到了自家名下,其它幾畝還只算是暫時種着,官府或者有錢人随時開能把那辛辛苦苦刨出來的土地收走……
“再數一遍!”、
狗剩把又有些睡意的小草抱起來,扶着她軟綿綿的身體,讓小丫頭站着玩一會兒。
不是漏這個就是漏那個,在重複數錯第三遍後,狗剩終于忍不住一巴掌扇到了柱頭黑乎乎的爪子上。
柱頭捂着被打痛的手,嘴一癟就要哭。
“哭一聲試試看!”狗剩兇狠地說道。
一旁的大草也被吓得往旁邊縮了縮。
狗剩單手摟着小草,“把手伸過來!”
柱頭猶猶豫豫的把手遞了過去。
點着柱頭的十根手指頭又慢慢數了一遍。
“數十遍,等一下再數給我看!”
柱頭縮回手,老老實實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頭開始重複數數。
狗剩用一根削尖的樹枝小心的把河蚌和小螺蛳的肉挑出來,仔細的洗幹淨,一邊還時不時的糾正不停數錯的柱頭。
把好不容易洗幹淨的一點兒能食用的肉也加到瓦罐裏,一起胡亂炖着,這時候,狗剩也忍不住抱着小草跟柱頭、大草一起探頭探腦的往外看——盼着天快快黑下來,然後劉打鐵夫婦回來就可以吃飯了!
雖然沒有放油,又少鹽,但是在餓肚子的時候,酸菜、白菘炖“河鮮”、魚肉的味道還是非常誘人的,蠕動的胃部因此而變得存在感特別強烈,還有似乎怎麽也咽不完的唾液……
屋裏很快暗了下來,家裏只有一盞舊油燈,除了李大花給全家縫補衣服的時候,輕易不會點上。
狗剩用一個破盆子裝了一根燒了一大半的木柴,權當照明。
“啪!”
院子裏終于傳來熟悉的聲響。
“噢——爹,娘,你們回來了!”柱頭猛地跳了起來,迎了出去。
“看着小妹妹啊,大草,不要碰火盆,曉得不!”狗剩交代了一句,從竈眼裏勾出大鐵壺,用破抹布包着修補了好幾次的把手提出來,倒了半盆熱水。
劉打鐵這幾天去幫楊地主家翻地了,李大花則挺着六個月的大肚子去侍弄自家的幾畝荒地了。
狗剩快步把熱水端了過來。
李大花胡亂洗了把臉,舒服的出了一口氣。
“爹,快點兒,快點兒,大哥燒了好吃的……”柱頭一連聲的喊了起來。
劉打鐵憨憨的應了一聲,拍了拍大兒子的背部,這就是表示表揚了。這個老實的過分的老男人,連對着自己的兒子都半天叽不出一個字來!
“摸什麽,還不快進來吃飯!”李大花一屁股坐在土爐子旁邊的木凳子上在廚房裏喊道。
凳子發出好幾聲“吱呀”聲。
“娘。”大草慢慢的從竈眼下挪了出來,怯怯的叫了一聲。
“死伢子,叫什麽叫、叫、叫!”
劉打鐵婆娘李大花是典型的長期被貧窮生活和艱苦勞作壓迫的農村婦女,這一類婦女有的毛病,李大花幾乎一樣不少,性子還格外急躁,對兩個小丫頭尤為不耐煩。
“娘,說的什麽話,大草一天沒看到您,叫您一聲怎麽了,您就好好應一聲不就好了!”狗剩進屋往照明的火盆裏又加了幾塊木炭,頭也沒擡的說道。
“臭小崽子,就知道教訓老娘!”李大花悻悻的嘀咕了一句,到底還是沒有繼續胡亂發脾氣。
劉打鐵讓柱頭攀在自己胳膊上走了進來,柱頭眉開眼笑的望着他。
柱頭這麽高興,當然不是因為能吊在自家老爹身上——在楊地主家幹活,除了每天六個銅板的工錢,還管一頓中飯——兩個摻了白面的玉米面饅頭,稀飯管夠,重要的是,只要不影響幹活,大管家對短工們省下一個或半個饅頭事情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劉打鐵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面果然裹着一個黃澄澄的大饅頭!
狗剩接過來,毫不猶豫的用刀切成了均勻的五片,貼在鍋沿上過一過熱氣。要是讓劉打鐵或者李大花來分,又是半天功夫糾纏不清。
“吃飯喽!吃飯喽!”柱頭蹦蹦跳跳的坐到了李大花旁邊,“娘,哥哥今天給弄肉吃了!”
李大花今天挺着大肚子累了一天,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現在只盼着安安靜靜的吃了晚飯好爬到床上去——柱頭那性子說好聽點兒是樂觀開朗、大大咧咧啥的,其實就是一二愣子,不曉得看人臉色不說,自個兒也沒心沒肺的……就像現在,明顯李大花面色不善,也就只有他還會湊過去,連小他一歲多的大草都知道躲遠些——不過,不管怎麽說還只是個小娃娃,不知事才是正常的……
狗剩快手快腳的把稀飯盛好,特意把最稠的一碗給了李大花。
一時,屋子裏只剩下吞咽和碗筷相碰的聲音。
泥鳅、鳝魚肉因為沒什麽調料,一股土腥味兒,河蚌和螺蛳也腥的厲害,就是酸菜味兒也壓不住,但是每個人要是嚼到了一小塊肉都會有意放慢咀嚼的速度,讓肉細細的多在嘴裏留會兒,連一點兒骨頭渣子都一起嚼碎了吞下去……
狗剩吃完自己的那一碗稀飯,喝了點兒菜湯後,嘴裏叼着自己的那片饅頭,抱過小草,喂她菜湯拌在一起的半碗稀飯。
柱頭捧着饅頭片,像老鼠一樣慢慢的往嘴裏啃,仿佛在吃什麽稀釋珍寶。
若是有鏡子的話,李大花就會發現柱頭那樣子跟她幾乎一模一樣!
“爹,你快吃你自己的!柱頭,不許跟爹要,爹爹明天還要幹活,曉得不!”狗剩提醒道。
柱頭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劉打鐵咧嘴一笑,到底還是撕了一小塊塞到小草的嘴裏,才兩大口把那片饅頭喂到了嘴裏。
小草努力的蠕動起了嘴巴,臉上現出兩個小小的酒窩。
“個小丫頭片子,哪裏要吃那麽多……”李大花又嘀咕起來。
劉打鐵只是笑,看上去相當傻冒。
狗剩非常懷疑當初楊地主家精明厲害的大管家就是因為受不了劉打鐵這傻樣兒才妥協的!
……
很快,春播結束,楊地主家也就不需要雇傭短工了。
李大花趕着劉打鐵再出去外面找活兒,自個兒硬是挺着大肚子把家裏、地裏的活兒都包了下來。
“……還有三個多月呢,急什麽!離收糧還有半年,再說就靠那幾畝荒田,你準備就我們娘幾個吃什麽……小草那丫頭片子等天再暖和些,少不得做兩件可以出門的褂子……”
在這種事情上,劉打鐵一向争不過大嗓門的李大花,況且李大花确實是個能幹的婦人,唯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她現在挺着個大肚子——不過,這也已經是第五胎了!
當天晚上,劉打鐵就收拾了一個小包袱,也就是帶了一罐自家泡的酸蘿蔔和幾件衣服。
狗剩也收拾了幾件衣服,又把家裏一床破爛的舊絮用草繩捆了起來。
“狗剩,你、你不能去!”劉打鐵顯然拿自己才七歲的孩子就沒辦法,手足無措的跟在狗剩後面,“爹掙了錢給你帶糖回來吃!”
狗剩從三歲開始就不會被這種話哄住了,只一聲不吭的爬上炕,推了一把已經睡得四肢大攤的柱頭,鑽進了被子裏……
……
作者有話要說:爛尾打手一百下、一百下、一百下……喜歡的親先收藏一下吧,很快就肥了!親們,看了有什麽意見啥的,盡管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