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管家帶領軍士匆促趕往南市集,同時精兵入城的消息早已傳遍整個東木城,另一方面傳話人并沒有告知往後行動,所以留守於祥瑞客棧內的大漢都頗為緊張,他們不時透過窗戶狹小的隙縫睒盯大街上的情勢,一面商讨如何離開客棧。

兵馬圍繞客棧禁止任何人出入,幾名彪漢得知境況後面面相觑,突然其中一名守衛想到辦法,他們即刻帶笑打量被蒙住雙眼及五花大綁的古真榮。

大難臨頭各自飛,管他會被成騰派人追殺,眼下能保住性命已經足夠,況且成騰是否逃過大劫仍未知知數,男子們一致決定撇下古真榮走為上著。

就在看守者悄悄竄逃不久,官兵開始把每間廂房的木門踢開,管家直奔至古真榮長年包下的房間找尋老爺的身影,最終,他得償所願瞧見尚在人間的主子。

聽出管家的叫喊,本來昏睡的古真榮霎時清醒,并感覺到身上的束縛解開,他強扯開眼前的黑布,眼前的景象是快喜極而泣的管家及十數士兵。

「老爺你活著太好了,夫人擔心得瘦了一圈。」

掃視毫無表情的官兵,古真榮嘆氣道:「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她會繼續消瘦。夫人她們現在如何?是否安全?」

「公主派兵把我們救出,現在府上所有人都關在牢獄裏……」管家扶起行動不便的主人,低聲彙報。

「這邊廂才在成騰手下口中得知公主重傷,那邊廂她已經負傷沖著成騰而來,我還能有翻身機會嗎?」

「老爺……」

「不論是被成騰抓住,抑或被公主救出,兩件事的結果對我來說根本沒差。」即使有差別,都只是他死亡的方式;是因折磨而死,還是一刀了結,總言之,都是以死作結。

他從來不想死,但事到如今,到了這種成王敗寇的地步,與其死的痛苦,他寧可選擇死得痛快。

睡眠不足的秋月待在內堂休息,恰巧她閉上雙眼一刻,小仙和玉兒剛好從中土城前來,玉兒從李将軍口中得悉已救出古真榮,她顧不得禮儀把秋月弄醒,秋月似笑非笑把目光停留在神色緊張的小婢。

「我聽到了,放輕松點。」

「娘娘,殿下呢?又親自去抓人?」小仙在衙門左顧古盼,發現不見彩雲的蹤跡。

「她被我丢在夢回樓,現在大夥兒替我照顧她和任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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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彩雲睡的安穩,假如出了狀況,夢回樓的大夫可是随傳随到。」露悠然踏入堂中,嘴角微微上揚問:「既然古真榮和林泰身在牢籠,要到牢房走趟?反正林泰已經供出一切……」

「當然,若現在不做點事,我不知道這件案件要審判至何年何月才完結!我的身體能支持下去,但彩雲不能。」要是證據确鑿,一天審理已經可以判罪,不過今次牽扯到皇上的夫人,為了顧全皇家面子,她不得不費點功夫,更何況她需要一擊即中,因為古真榮的供詞可成為打垮成騰的其中一種武器。

整個東木城已翻起了一半,可惜仍未見到成騰等人的影蹤,連蛛絲馬跡也沒有。城中每戶都被官兵徹底搜查,有些自恃家世顯赫的管家擺出架子阻撓衛士前進,更趾高氣揚又如數家珍般細數達官貴人的名字打算吓退眼前小兵。

「就憑你們這些無名小卒就想入府?我家老爺和刑部尚書大人是姻親,少爺是壬戌年探花及第,時常出入宮中看盡各人各事,梅州首富是老爺的兄長,認識不少宮中大人物……你們這些小卒見過朝中大臣了沒,見過貴人了沒?算吧,別說進宮門,連豪門的門檻也不會有機會跨越。」

将領們先是相視一笑,然後以嘲諷的神情徐緩道:「對啊!我們永世都不會踏入皇宮,甚麽大臣我們統統不認識,因為下命令給我們的只有将軍,我們只聽軍令行事。

不過,彩雲公主和太皇太妃昨天到七靈府來吩咐我們要徹底搜查整個城,而且我們親眼見過公主和娘娘,反倒是你和你家老爺見過了沒?還有,你好好聽清楚,我們現在受公主之命而行,你盡管攔路,再不合作你項上人頭不保!」

當眼前那些傲慢的表情聽見是帝皇家的人下令後,緊接就是一副聞名色變的樣子,将領趁他們處於驚恐未能回魂的時候,狠狠推開擋路者讓下屬匆匆入宅,下人們見管事也沒能力攔住來人,士兵來勢洶洶,他們鳥獸散似的到大宅各處躲避。

想不到彩雲行動迅速,與先祖皇的作風相近,他佩服彩雲的膽識,卻不同意彩雲以自己的性命作賭注。回過神,安桓從圍牆跳下,返回屋內淡漠地說。

「外面情勢危急,找到這裏是遲早的事……孟崇謙,你快想辦法。」

「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殺出血路。」孟崇謙睥睨靠在牆壁的安桓。

「殺出重圍?我早說過只能護送成老板離去,至於你和孫老板,恕我能力有限。」

身邊傳來陣陣火藥味,孫懷樹對於這種內讧戲碼感到無奈,不過成騰沒有制止雙方的意思。

「這個……我們不如各自離開……」他沒想過要陪葬,反正官兵抓的是成騰,他沒理由留在屋子等死,何況他身上有銀兩,要走總有法子。

成騰早已知道孫懷樹貪生怕死,而且他失去任雅這個良才是不久前的事,他明白他心情有多混亂。

「你想離開我不會阻止,只是你走出這個大門,我們不會理會你的安危,好好保重。」

「成老板,我發誓不會供出你的下落,我先走了,後會有期。」映入眼中的大門一開一關,成騰輕嘆搖頭。

「安桓,城門沒有再關上?」成騰開始想辦法脫身。

「沒有,不過守衛森嚴。」

此時,屋外傳來快速的拍門與叫嚷聲,安桓催促說:「随我來!」

成騰主仆跟在安桓後頭,直至走到後門才停下。安桓把木門兩旁的磚頭拿出,這刻他們才留意到圍牆比平常的厚,簡單的磚塊形成了兩個可容一人的石室。

把磚頭草草塞入,安桓聽到破門而入的聲音,他拿起利劍沖向人群,為首的将領眄見來人後,先是一愕,然後也抽劍出鞘。

「束手就擒吧!你能殺得多少人?」

猶豫一會,安桓收起利劍,「我讓你抓,但必須由我親手關門。」

「好。」

衆人退出小屋,安桓用銅鎖扣上門後,隸屬李将軍的将領輕聲問:「為甚麽你會在這兒?」

「現在讓我見彩雲,秋月也可。」

「公主在別處休息,娘娘和将軍在府衙指揮。」

「那麽,帶我去衙門。」

正當舉步至官府階梯,安桓巧合地碰見在屋檐下走過的露,露訝異地朝他投眼,之後急步上前。

「你在這,那成騰……」

「我故意被抓,他和孟崇謙被我困在屋內。告訴我秋月在哪?」

「在牢中審問古真榮。」

「想不到你們竟然把他找出……」他喃喃道。

「是秋月的提議,當然古家管家也幫忙不少。」

秋月瞟著古真榮關回在木栅後,久久沒有動身的打算,直到露的呼喚,秋月才回神扭頭。安桓的出現令秋月感到意外,她緩緩站起往牢外走,二人沉默走著。

回到內堂,秋月察覺到李将軍用詫異的目光望向安桓,她不得不好奇地問:「你們都認識?」

「當然認識,他是彩雲爺爺的親兵,禁軍之首宣紹庭。多年來沓無音訊,原來是改名換姓,我們一衆兄弟以為你歸天。」

安桓搖頭朗笑,接著朝秋月說:「我在彩雲四歲時離宮回鄉守孝。十多年了,我和彩雲都認不出彼此。」

秋月眨眨眼,覺得一切來的突然,不過敘舊還是留待案件完畢才繼續。

「依你所說,成騰應該走不了,而孫懷樹則獨自逃命?」

「是,但我不能保證他會不會翻牆離開,畢竟他們沒有被綁住。」

「我現在和小仙去看一下,這樣安桓就不會被懷疑。」露提議,小仙點頭表示贊同。

見二人主動追捕,秋月并沒有阻止,彈指間二人消失,安桓亦開始道出成騰和孟崇謙的罪行。悄悄推開後門,露率先入內,小仙瞥見安桓所指的容身處已空無一人,二人簡單查勘屋內的情況,可惜甚麽也沒有。

小仙火速回府覆命,露選擇獨個兒在街道尋找應該未能遠走的罪人。

部份涉案人士陸續送往東木城,孫懷樹小心翼翼躲避囚車和官兵,又清楚望見馬富和朱桀鎖在同一木牢。直到街道冷清,他拚命壓下內心的恐懼裝作若無其事準備出城。

「孫老板,連你仰仗的氐尾城刺使岑廷壽也被抓住,你還能回去嗎?」背後忽地有女子叫聲,他不敢回頭亦加快腳步。

忘記自己拐了多少彎角,孫懷樹藏身在小巷中,等待再次逃跑的機會。

本來是追尋成騰,但卻在路上遇見孫懷樹,露當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最後她跟蹤處於驚慌的孫懷樹,更從後使力打向他的脖頸,孫懷樹感到一陣刺痛便失去知覺,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已身處牢房,隔壁鄰居就是先前被成騰關起的古真榮,而古真榮以幸災樂禍的冷笑譏諷出賣他的下場。

「怎會跑到這裏?人已抓到了?」霞和雷坐在夢回樓大廳品茗,小仙認真的表情引起霞的注意。

「成騰和孟崇謙偷偷跑掉,露正在努力,她拜托我來找你們幫忙。」

「她向我們說一句就成,用不著拜托我們吧!當然,依現時情況我們不會驚動霜啦!就讓她陪伴任雅用及好好休息。」雷拿起放於圓桌上的寶劍,再與麗娘交待幾句,三人便一起踏出夢回樓。

缺少安桓的保護和探勘,成騰與孟崇謙不單覺得遇上重重險阻,更走的狼狽。二人偷偷摸摸在小巷穿梭,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他們想混入人群也不能。

經過幾番轉折,主仆躲在彩雲在東木城的留宿地——趙府;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二人打算待至風聲稍減時才離開東木城。

官兵和三侍衛在東木城各處奔波,距離預定停止搜尋時間只剩一個時辰,露等人雖心急如焚,但仍不厭其煩再一次查尋每戶人家。

烈日當空的午時讓人吃不消,小仙因體力不計只好回官府,在神推鬼使下,本來往右拐的她往相反方向行走,當她經過趙府大門時,她無意中發現門環上的鐵鎖失蹤,腦中一股念頭湧出,促成她潛入趙府的行為。

小仙沿圍牆爬到府中的大樹上觀察宅第,兩道人影震撼了她的情緒,令她想起被孟崇謙挾持的那次。複仇心态浮現,但也不急於一時,她亦知道別在這種時候逞強,所以小仙咬緊牙關用上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官府,而李将軍則親自帶兵随同小仙前往趙府捉拿罪犯。

瞄著屋外的軍士,成騰情緒出奇地平伏,孟崇謙眉頭擰成一團斜睇玄色臉面的小仙。

「你這個無用的小婢終於不扯公主後腿了嗎?」

「孟崇謙,你的說話總是那麽刻薄。」跨步上前,小仙甩了他一記耳光。

拭去嘴角血漬,孟崇謙沒再答話,成騰低頭忖度,頃刻他重重地籲口氣。既然無路可退,主仆惟有選擇投降,當這個消息傳到秋月衆人耳中,秋月即時想起彩雲的臉。

雖說是想起她,可為甚麽眼前伫足的人如此真實?還一臉神采奕奕朝她微笑……

看來,該要休息的人不只是她……瞧秋月勉強睜開眼皮,還趁她小休時替她工作,秋月的作為讓她心痛斃了。彩雲以踱步趨近秋月。

認出是令她思盼擔心的人,秋月抿嘴道。「那麽早回來?」

「未時是關鍵時刻,我固然要來,另一方面我已經充分休息,所以才提前到來。」彩雲祥和地笑。

「人贓并獲,該是時候開審,要在太陽下山前完結,否則明天你作不了主……」秋月提醒彩雲藥效有限。

換上在皇宮常穿的輕裝,彩雲讓秋月坐在堂下,李将軍站在秋月對面。

震懾人心的驚堂木聲響遍公堂,成孟主仆、古孫二商及林泰被押抵堂上,秋月殺人似的視線直插入孟崇謙身上,縱使孟崇謙垂頭,他也感受到目光傳來的壓迫感。

環境寂靜太久反而聽到鳥兒叫聲,彩雲沒有問話,她俯視跪地的若幹罪犯,成騰和古真榮低頭直盯地上,孟崇謙偷看四周的環境,孫懷樹及林泰則身軀顫抖。

直到堂外鳥兒飛揚的一刻,彩雲劃開凝結的空氣。

「成騰……貪污舞弊、綁架威脅、教唆殺人、偷取宮物,以上哪一條罪你不用死?」

「即使沒有上述罪名,簡單一條藐視公主已可判斬首之刑。」

「本宮倒是覺得你尊重虹岫,反而孟崇謙卻對太皇太妃無禮。」

頓了頓瞟著孟崇謙許久,之後彩雲把視線拉回用冷冽語氣續說:「姑勿論藐視是否存在,你們一直以來犯下的罪行早已令你們踏上不歸路。

賄賂官員,借妃嫔之名得益為貪污舞弊;古真榮被關,其家上下由惡人看守為綁架威脅;任雅放走本宮而落得體無完膚,指使滅口為教唆殺人;差人運出宮中珍寶為盜取宮物;公然在街上強搶民女賣給妓院為逼良為娼;仿宮中物品,再擡高價格售賣贗品獲利為欺瞞詐騙。

若說人證,本宮就是人證;若要物證,本宮失去的白玉镯就是物證。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們除了死,就別無選擇!」

五名犯人默默無言,審判結果全是斬立決。由於成騰沒有家人,孟崇謙早已與家人斷絕關系,基本上他們不會禍及家人,至於馀下的三人,全部抄家。

暮氣漸起,公堂上只剩二人,堂內外回複冷清,彩雲拖著開始不穩的步伐踏下階梯,秋月伸手參扶,傷者趁勢緊抱著她。

「終於都完了……我們在宮外生活快半年,究竟這種自由的生活還馀下多少時間?」彩雲的聲音在秋月耳際萦繞。

「不知道,但我會依你,而且大夥兒都不想回去。」

「今趟雷幸運地尋回多年的姐姐,霜又找到一個可以交心的人,我也想給她們多點時間在宮外散心,順道療傷。」

「不如這樣吧……」秋月碎碎念,彩雲猛地點頭。

牢門嘎聲開啓,秋月獨個兒手執彩雲借她的寶劍站在木柱前,閉目養神的孟崇謙聽到腳步停下,他不徐不疾睜眼。眺望牢外的秋月,孟崇謙的嘴角往上扯。

「大失遠迎,多多見諒。」

「我說過有仇必報!」

「我了解……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盡管你今天如何把我虐待,到了明天我便得到解脫。直到最後,你都是輸家。」

「那又如何?由始至終我要的是你一條手臂,不多不少……只有閻君才要你的命!」

孟崇謙一臉無謂站起背著秋月,當他聽到抽劍聲時便閉上雙眼用力咬唇。

秋月刺穿他的肩膀,惡質地轉動手腕,孟崇謙凄厲慘叫令整個官府上下毛骨悚然,秋月木然地使力向上扯出利刃,手臂跌落乾草堆中,軀體倒地不起,傷口血流如注。

秋月吩咐守衛替他上藥,更叮囑他們明天行刑時要看到一個活人,守衛互看了眼便唯唯諾諾去辦。

靠在牆壁觀瞻驟明驟暗的星點,彩雲等待秋月出來的一刻。

「心情如何?」

「不太好……」

「忘記吧!今晚好好陪我,趁我還有活動能力。」她雙腿開始不由自主顫動,明顯的程度連身邊的秋月也看得見。

「回去休息,別再撐下去。」

「聽秋月的話,現在你已經沒有拒絕的權利……」露不知從哪兒竄出,霞挂著憂心的表情與她左右扶住彩雲回廂房。

「抱歉讓大家擔心……」

彩雲除了無奈苦笑,都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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