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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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巴圖在修馬鞍,他仔細的往上纏彩色的布條,一圈一圈,最後拉緊,娜仁在洗衣服,彩色的衣裳挂在鐵絲上迎風招展,班布爾咬着她的褲腿撒嬌,口水糊了娜仁滿腿,她笑着說:“松開嘛松開嘛,你這只調皮的狗,巴圖,你幫我拽開它。”
巴圖用牙咬着布條的一頭,兩只手扯着馬鞍頂頭的兩個鐵環用力,終于綁好了,他“呸”了一聲,“等等嘛,我忙呢,阿爾斯楞和陳正怎麽還不回來。”
娜仁白了他一眼,說:“你懂什麽,陳老師的家人在城裏,這次回去正好能回家看看,他在這裏待了快兩年今年才回去了一次,這次回家多住住嘛。”
巴圖終于修好了那架鞍子,他站起來掰開班布爾的嘴,用指頭在班布爾的額頭上狠狠點了點,“去去,去找海日去。”然而班布爾只是圍着他們夫妻倆轉圈,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
木桶裏的奶子在夏日發酵,咕嘟咕嘟不住的冒泡,沒有加工過的天然酸味刺激着人的味蕾,夾着腥的酸奶被娜仁用木棍不停地攪拌,巴圖舉着不鏽鋼盆,他一盆一盆往外接那些可以用來發酵馬奶酒的酸水,他突然看向遠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說起來要謝謝陳正,如果沒有他,恐怕阿爾斯楞這輩子都不會和我說話了。”
娜仁一邊攪拌一邊擦汗,閑時回應道:“你們兄弟倆都像蠻牛一樣犟,人家都說兄弟嘛,打斷骨頭連着筋,偏偏你們犟得誰也不肯低頭,我那時就說嘛‘巴圖你是哥哥嘛,阿爾斯楞是為了大家呢’,你說什麽,你這個人就是嘴硬。”
巴圖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才感謝陳正啊,我想阿爾斯楞也是這樣想嘛。”
“阿爾斯楞?是嘛是嘛,他和陳老師的關系也太好了,簡直比你這個親哥哥還要親密,倆個人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啦。”
兩人還在說話,班布爾突然嗚嗚叫起來,海日也像顆星星似的從牛車底飛射出來,它蓬松的毛發像綢緞似的飄着,海日長大了。
它們沖着遠方吠叫,聲音大到巴圖不得不出來,“嘿!嘿!別叫——”
狗不聽巴圖的,它們激動地亂跑,不時停下,伸直脖子往遠處看,巴圖也聽到了,是車的聲音,他跳了起來,看到越野車頂上綁了很多彩色的箱子,他對老婆說:“回來了!”
娜仁扔下攪奶棒,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她重新系了下頭巾也站到外面迎接,倆人對下車的陳正說:“陳老師!”
陳正也很驚喜,雖然每次巴圖和娜仁都會迎接他,但這次格外讓他心暖,他們好似一家人,娜仁巴圖真是他的哥哥嫂嫂,“我買了好多東西呢,你們看看!”
娜仁上前拍他,“賺點錢都花了嘛,自己攢着呀陳老師,以後要娶媳婦養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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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正滿不在乎的說:“我只養我的兩只狗,對不對班布爾?”他揉着撲過來的班布爾,又驚喜地對海日說:“長這麽大了,你聽話沒?”
海日的喉嚨裏發出撒嬌的嗚嗚叫聲,它仰面躺倒,露出軟乎乎的肚子給陳正摸,兩只前爪縮在身前,活像個小狗玩偶,陳正自然愛得不行,忍不住摟住它親了一口。
阿爾斯楞卸下行禮,巴圖問他嘎斯楞的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紙包遞給巴圖,“解決了。”
“我就說嘛,那小子從小和你一起玩,看着就是個有擔當的漢子,怎麽會跑。”巴圖收起鈔票像娜仁嘚瑟,說要給格日勒買一架新的自行車,“現在都流行呢。”
娜仁不同意,直接收走那個紙包,大聲道:“瞎買什麽嘛,他在這裏哪裏用騎車,還是要買書,像陳老師那樣多讀書才好。”
陳正被他們夫妻逗笑了,那錢是阿爾斯楞自掏腰包的五萬塊,至于嘎斯楞那裏的錢,就等他的閨女恢複了,他能掙錢再說,那個瘦弱疲憊的女人的臉孔一直晃在陳正的眼前,能娶到這麽好的老婆,嘎斯楞勢必也不是太壞的人。
而且陳正他們走前,嘎斯楞寫了借條送來,他理了頭發,也換了衣服,整個人清瘦但精神,提到女兒是滿臉的心疼與開心,“終于好了,以後也不用擔心了。”
阿爾斯楞放好給巴圖夫妻的禮物,他走進那間和陳正住了月餘的敖包,出來時手裏拎了兩個箱子,巴圖本來在和娜仁逗嘴皮,看到這幅畫面,一時摸不着頭腦,“收拾這些幹嘛?”
阿爾斯楞點點頭,突然環住陳正肩膀,“我和陳正要回我的營地去。”
娜仁放下手裏的東西,也走過來,“你們回去幹什麽,這裏多好,一家人住在一起互相照應嘛。”
阿爾斯楞笑了,像是被打動了,他說:“對,一家人住在一起,我和陳正是一家人。”
陳正吓得瞪大眼睛,心髒也撲通撲通跳起來,他不敢看巴圖和娜仁的表情,但巴圖和娜仁似乎沒有理解阿爾斯楞的意思,只是不斷地勸他們留下來,但阿爾斯楞很堅定,他剛開門班布爾和海日就順從的跳上後座,舌頭露在外面對陳正撒嬌。
巴圖還想說什麽,被娜仁拉住了,她抱出一沓奶皮子、幾塊酸奶豆腐,幾條肉腸遞給陳正,“你愛吃嘛,回去讓阿爾斯楞給你煮嘛,以後多回來看看我們嘛,格日勒快放假了,你多回來嘛。”
陳正點點頭,肚子裏的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好的,娜仁又在擦淚,或許她已經意識到了什麽,這次分離與之前幾次摻雜了不同的氣氛,盡管大家都很開心,但阿爾斯楞的神情與姿勢已經向她展示了一個或許會震驚世人的答案。
阿爾斯楞開車駛出巴圖的營地,白頂敖包漸漸被綠草取代,車輪經過草庫倫,陳正吐出一口氣,他轉身向後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底部垂着一朵蓬松的雲,敖包已經不見蹤影,他真的和巴圖一家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