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單岑到家時,寧栖還沒走。
見到單岑進門,寧栖起身打招呼,“單少?”
單岑點點頭,他環顧一圈,沒看到林陸,“他人呢?”
寧栖朝書房一指,“視頻會議。”
單岑給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幹了一天的嗓子終于緩和過來,他往露臺上的方向看了一眼,“都弄完了?”
寧栖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點頭,“弄完了。”
單岑放下杯子,擡腳往露臺走過去,路過單小白的貓窩時,看了一眼,沒看到貓,他回身看了一眼寧栖。
寧栖秒懂:“林總抱着。”
單岑:“……”
“董事會?”
寧栖:“不是。”
單岑剛松口氣,就聽寧栖道:“跨國會議。”
單岑:“……”
并沒比董事會好。
他拉開玻璃門走出去,早上滿地狼藉的露臺已經恢複成原樣,花草有序的擺放在花架上,其中還多了好幾盆花開得正好的牡丹和玫瑰,只是……
他看着極力恢複卻依舊慘不忍睹的雞毛菜,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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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栖也有點不忍直視,但她作為林陸的助理,還是要給自家老板拉一拉好感度的,“這是林總親自種的。”
單岑想說,看出來了。
就這坑坑窪窪,東倒西歪的樣子,除了林陸,也沒人種得出來。
他蹲下身,把一顆浮于泥土表面的雞毛菜拿了起來,邊道:“讓人送兩斤雞毛菜過來。”
寧栖一怔,“啊?”
單岑垂着眼眸,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手上動作卻沒停,“不要讓林陸知道。”
寧栖看着認真拔菜的單岑,好像明白了什麽,她忙不疊的點頭,“好的,單少,我馬上去辦。”
露臺上只剩下單岑一個人。
微風吹來,能聞到各種各樣的花香味,混合在夏日的炎熱裏,讓原本那雙寒冰般的藍色眸子染上了一層淺淡的熱意。
再多住幾天,好像也沒關系。
晚上單岑做的雞湯面。
林陸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單岑,發現他表情和眼神都沒有什麽異常。
“那個,”吃到一半,他試探道,“寶貝,你為什麽喜歡雞毛菜啊?”
單岑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好吃。”
林陸:“……”
好吃?
“那你種在露臺上的那些,是用來吃的?”
單岑擡頭:“不然?”
“……”
林陸輕咳了一聲,“那要是,菜沒了呢?”
單岑:“為什麽沒了?”
林陸瞄了一眼不遠處的單小白。
單小白:“喵?”
“比如天氣太熱,太陽太大,曬死了?”
單岑:“買。”
林陸:“買種子重新種嗎?”
單岑像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菜。”
“……”
林陸松了口氣,“哦,那我明天去給你買幾斤?”
單岑擡頭看他。
林陸讪讪笑了一下,“下午太陽太大,外面的雞毛菜都幹了。”
單岑‘嗯’了一聲,“已經摘了。”
林陸驚了一下,“摘了?”
“嗯。”單岑挑了一根青菜,“你不是在吃嗎?”
林陸看看碗裏飄着的小青菜,又看看單岑,完全沒有一點生氣的跡象,“這些,你摘的?”
單岑:“嗯。”
“那你就沒有發現點什麽?”
單岑垂下眼眸,“發現了。”
林陸:“……發現了什麽?”
“多了幾盆花。”
“那…菜呢?”
單岑:“沒有。”
林陸:“……”
竟然沒被發現嗎?
“寶貝,我愛你!”
說完,林陸直接俯身過來。
啵——!
單岑:“……”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後悔。
——
一輛白色的瑪莎拉蒂緩緩的停在單岑面前。
車門像是飛鳥展翅似的緩緩升起,蒲骁從駕駛座探頭過來,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單岑,上車。”
單岑颔首,彎腰上車。蒲骁踩下油門,轟鳴聲中,車身像是離弦的箭般沖出去。
單岑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
蒲骁看起來卻心情很好,“後面有飲料,想喝什麽自己拿。”
單岑禮貌性的回頭看了一眼,小冰箱裏放着各式飲料,他點頭,“謝謝。”
“不用總跟我這麽客氣,”蒲骁笑了一下,“我可是答應了老師,要好好照顧你的。”
單岑淡淡道:“老師只是禮貌叮囑,師兄不用當真。”
說着,他擡手松了一下頸間的領帶,他平時雖愛穿白襯衫,但并不是很習慣打領帶,所以總覺得脖子有些不舒服。
蒲骁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就見那小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驀地收回視線,只覺得喉嚨有些發幹,他眸光沉了沉,“老師是不是禮貌叮囑我不知道,但單岑,我想照顧你,卻是真的。”
單岑沒聽出他其中的言外之意,只以為是師兄對師弟的照顧,所以也沒有很強烈的拒絕,只道:“不用。”
“不說這個了。”蒲骁輕笑了一聲,狀似随意的問道,“在學校裏聽了那麽多你和林陸的傳聞,我還沒見過林陸真人,什麽時候有時間,約出來吃個飯?”
單岑習慣性推拒,“他比較忙,不一定有時間。”
“再忙,吃個飯的時間總有吧?”蒲骁說。
吃個飯的時間總有吧?
這句話就像是個重錘,狠狠的砸在單岑的心頭。
他發現,他常常能聽到這句話。
剛開始時,同學朋友約他們吃飯,他會答應下來,可每一次,林陸總是會被各種各樣的事情耽擱住。一次兩次還好,時間久了,他就不再答應朋友的邀約。
但每次他拒絕後,都會聽到同一句話‘吃個飯的時間總有吧?’
他曾經也覺得,就算再忙,吃個飯的時間,怎麽都能擠出來。
可事實就擺在面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他轉頭看向窗外。
六月初的夏天,熱意蒸騰,路邊的景觀樹上挂滿了一叢叢的小芒果。
“我問問他。”單岑聽到自己說。
蒲骁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他不動聲色道:“好啊,那時間定了跟我說一聲,我來訂餐廳。”
單岑‘嗯’了一聲。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下。
單岑打開車門下車。
蒲骁突然叫住他,“單岑。”
單岑偏頭,“嗯?”
蒲骁看着他,臉上帶着笑意,“進去後跟緊我。”
單岑想說不用,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
蒲骁笑了起來,“乖。”
單岑擰眉。
他不喜歡這種明顯逾踞的親昵。
但現在顯然不是讨論這個話題的場合,只能暫時壓下。
拍賣會設在名山酒店最大的宴會廳裏,一共有兩層。主辦方也是下足了本錢,将整個會場布置得星光璀璨、金碧輝煌。
拍賣會是自由酒會形式,率先到達的各界人士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觥籌交錯間發展人脈,俨然就是一場披着拍賣外皮的變相酒會。
單岑跟着蒲骁見到了程昇說的朋友,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位朋友,竟然是畫協的章老。
上次他還建議霍書去找章老借畫,也不知道結果怎麽樣。
章老一身黑色唐裝,神情嚴肅,看起來不好接近,但态度卻随和。
兩方見面寒暄過後,章老盡職盡責的帶着他們認識了美術界的各方大能。只不過,單岑全程都充當背景板,只在介紹時出來一下,剩下的交流寒暄都交給了蒲骁。
大概是提前得了程昇的授意,章老對此也沒多說什麽。
只是在蒲骁被一位前輩拉着聊天時,随口問了一句,“不喜歡這種場合?”
單岑沒否認,倒不是不喜歡這種場合,而是單純的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他‘嗯’了一聲,“只是不喜歡吵鬧。”
“我以前也不喜歡,”章老露出一副懷念的表情來,随後笑了笑,“不過後來發現,‘大隐隐于市’這句話還是挺有道理的。”
單岑點點頭:“您說得對。”
章老掃了他一眼,眼神犀利,“心裏話?”
單岑:“……”
“不是。”
章老笑了笑,也沒追問,“人也給你們介紹得差不多了,我去跟幾位老朋友聊聊,有什麽事就過去那邊找我。”他指了一個方向。
單岑看了一眼,那邊聚集的,都是畫協的老前輩。他點頭,“好,謝謝章老。”
章老前腳剛走,後腳單岑身邊就冒出一個人來。
霍書躲在單岑身後,偷偷瞄了瞄章老離開的方向,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終于走了。”
單岑用眼神詢問。
霍書四處看了看,把他拉到一個人少的角落裏,“你怎麽來了?”說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單岑,發現對方又帥出了新高度,“你不是一向不來這種場合嗎?”
剛認識時,鑒于單岑的顏值,他經常邀請對方出來參加些交流會之類的活動,但單岑每次都拒絕得特別幹脆,他當時還以為是單岑高傲,不屑和他這個販賣藝術的人為伍。等時間久了才知道,是他本身就不喜歡來。
今天突然在現場看到單岑,他都以為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了。
單岑解釋:“替老師過來。”
“哦。”怪不得!
霍書又往章老那邊瞄了一眼,“你好像跟章老很熟?”
“今晚剛認識。”單岑問,“怎麽了?”
“別提了。”霍書從侍應生手裏拿了一杯香槟,猛灌了一口,“我上次聽了你的建議,去找他借畫。他答應得很痛快,只是提出了要看看我的收藏。”
單岑微微睜大了眼,“你同意了?”
單岑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冷淡,但霍書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幸災樂禍來。
他哀怨的睨了單岑一眼,“你也不提醒我?”
“……”
單岑:“我以為你知道。”
說到這,霍書更氣了,“我要知道,怎麽可能答應他看我的藏品?”害得他被撕了四幅畫。
單岑見狀,突然來了興致:“撕了幾幅?”
霍書:“……”紮刀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擠出兩個字,“四幅。”
“還好。”單岑說。
霍書驚了,“這叫還好?那可是四幅!”霍書伸出四根手指,又強調了一遍,“四幅!!”
“嗯。”單岑解釋,“用四幅畫幫你鑒定藏品真假,不是還好?”
霍書想了想,“這倒是。”而且那四幅畫也不怎麽值錢,撕了也就撕了。
“算了,不說這個了。”說着,他拿出今晚的拍賣圖錄問單岑,“今晚的東西,有感興趣的嗎?”
單岑搖搖頭,“沒看。”
“!”霍書再次驚了,他瞪大眼,“你來拍賣會不看圖錄?那你來這幹嘛?”
單岑:“……”
他自己也想知道。
“我沒有收藏癖好。”
“鑒賞呢?看看的想法都沒有?”霍書不信邪的追問道,“你就不好奇今晚都有哪些名畫嗎?”
單岑:“随緣。”
“……”
霍書由衷的伸出大拇指,“高人,絕對是高人。”
說着,他翻到了圖錄的其中一頁,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你過來是因為蘇老的畫呢。”
單岑一怔,“什麽?”
霍書低着頭沒注意到他的神色,聞言把圖錄一轉,遞到他面前,“蘇老的初雪圖。”
單岑瞳孔猛地一縮,伸手把圖錄拿了過來。
畫的右側,挺拔的松林間,有一根歪歪扭扭的小樹枝。
是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