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蒲骁沒發現旁邊正有人看着,他的眼裏只有面前的單岑,“單岑,我知道你和林陸已經準備離婚。我……”

“誰TM告訴你我們要離婚的?”

林陸直接氣瘋了,跟他老婆表白就算了,居然還詛咒他們離婚,簡直是老壽星上吊,找死!!

林陸二話不說,上去對着蒲骁的那張臉就是一拳,“我告訴你,我們到下輩子都不會離婚,下下輩子也不會離婚!你趕緊給我死了這條心。”

揍完還不過瘾,擡腳又踹了一腳。

林陸突然蹿出來,蒲骁根本沒反應過來,直接被踹倒在花圃上。

男人哪個不是血氣方剛。

被人這麽動手,就是涵養再好也忍不住。

蒲骁掙紮起來,不管不顧的就和林陸扭打在一起。

單岑有些發懵,等他驚醒時,兩人已經扭成一團。

“住手!!!”

可打上頭的兩個人都屏蔽了外界的聲音,眼裏只有面前的敵人,只想把人往死裏揍,所以誰都沒聽到單岑的聲音。

單岑急得不行。

林陸車禍後,腦袋上的傷本就沒好全,現在再打架,這要是再出什麽事,怎麽辦?

就在這時,被壓在地上的蒲骁突然摸到一塊鵝卵石,想都沒想就往林陸的腦袋砸去。

單岑瞳孔猛地一縮,腳比腦袋快,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擋在林陸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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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骁發現是單岑時已經來不及收手,鵝卵石直接砸在他的左肩膀上。

單岑悶哼一聲,“嘶——!”

“……”

林陸雙目赤紅,顧不上去管單岑,一拳揍在還在因為砸到單岑發愣的蒲骁的臉上,“你TM竟然敢對單岑動手,找死是不是???”

蒲骁已經完全懵了,任由林陸的拳頭砸在身上。

他竟然傷了單岑?

“住手!!”單岑忍着痛喊了一聲。

林陸卻恍若未聞,拳頭還在往蒲骁身上砸。

單岑肩膀痛,腦袋也痛,他費力的攥住林陸的衣角,“林陸,我疼!”

氣頭上的林陸若有所覺回過頭來,待看到單岑因為疼痛擰着眉時,終于醒過神來,他猛地丢開蒲骁撲過來,急得手都開始打哆嗦,他虛舉着手,想碰又不敢碰,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樣,“寶貝,哪……哪疼?”

單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覺得似曾相識。

因為上學早,他們認識時,才十六、七歲。

那時候的林陸陽光帥氣,像個小太陽一樣,發着炙熱的光,每天都活得恣意任性,在他的眼中看不得任何的陰暗,只有非黑即白。

有一次,他被從聰和尤旭賢他們拉去一個酒吧參加社團聚會,林陸去接他,剛好碰到幾個喝醉的酒鬼攔住一個姑娘,不僅動手動腳,言語還頗為輕挑。

林陸當下就撸起袖子上去,直接幹。

一挑四也不在怕的。

攔都攔不住。

但酒鬼雖然沒什麽戰鬥力,但勝在人多。

一拳難敵四手。

他只能上去幫忙。

後來還是從聰帶着人趕出來才平息了事情。

他在幫忙時不小心被蹭了一下手背,掉了一塊皮。

傷不嚴重,就是血流得有點多。

林陸當時的表情就像現在這樣,想碰一碰他,又怕弄疼了他,破了皮的嘴角緊緊的抿着,英挺的眉毛糾結在一起,那雙總是發着光的眼睛也暗淡了下來,染上的擔憂的情緒。

用從聰當時的話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被人捅了。

從那之後,林陸再也沒有在他面前動過手。

他說,他再也不想因為他的原因讓他受傷,因為哪怕是他掉一根頭發,他都心疼。

不過後來,林陸接手了公司,性子變得越來越沉穩,處事也越來越得心應手。再遇到同樣的事情,他會讓人護住姑娘,然後報警處理,冷靜的處理方式仿佛教科書般。

可活在單岑記憶裏的,是那個鮮活的,為了正義不管不顧的少年。

而不是那個冷冷淡淡,不茍言笑的林總。

如今,那個少年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林陸見單岑一句話都沒說,只定定盯着他看,以為是怎麽了,吓得心怦怦直跳,完全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蒲骁最先反應過來,“去醫院。”

“對!去醫院。”

林陸直接就要上手把單岑抱起來,卻被單岑按住手。

他扶着肩膀,忍過一陣麻痛,“沒事,過一會就好。”

林陸心疼得不行,恨不得自己替他受了,柔着聲音哄他,“寶貝,對不起,是我的錯。但我們還是先去醫院看一下,好不好?就去校醫院,很近。”

單岑想都想就拒絕了,“不去。”

林陸剛想直接動手,就被單岑瞪了一眼,“還嫌不夠丢臉?”

他們三個今天要這麽進校醫院的門,明天就不知道會傳出什麽話來。他現在就很慶幸,還好這條路偏僻,又是吃飯時間,更是一個人都沒有,不然A大的論壇得炸。

林陸被單岑一問,頓時心虛得不行,他也知道丢臉,“可是……”

“單岑,還是去看一下。”蒲骁後悔得不行,頂着一張被林陸揍得鼻青臉腫的臉勸他,“你們去。”

單岑依舊拒絕:“不用。”說着,他偏頭看向林陸,“打電話叫馬醫生到家裏來。”他擔心林陸身上有什麽傷,所以最好還是讓醫生過來看一下。

“師兄,你最好也去醫院看一下。”

他看着蒲骁。

雖然不是時候,但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他緩了口氣,認真道:“師兄,我不知道你從哪裏知道的我和林陸的事,但不管我和他怎麽樣,我和你之間都沒有可能,所以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

“……”

蒲骁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急道:“單岑,我……”

他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林陸攔下。

如果不是單岑還在,林陸恨不得把這人再揍一頓,“別擋路。”

蒲骁無奈妥協:“單岑,等你好了我們再聊。”

林陸氣急,“聊……”

“林陸!”被單岑一瞪,林陸的話乍然而止。

單岑淡聲道:“師兄,你的傷最好去醫院處理一下,醫藥費我來付。”

“不用,要付也不是你付。”蒲骁掃了林陸一眼,“有些人的本性你也看清了,在他對你動手前,你最好離他……”

“師兄。”單岑打斷他的話,同時擡手阻止了林陸的反擊,“林陸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我和他是什麽關系你也知道,所以他動手,我賠償,天經地義。”

蒲骁聽着單岑毫不留情的話,只覺得心如刀絞。

他苦笑,好一個天經地義。

林陸卻揚起了下巴,他和單岑是夫夫,合法的那種。

單岑看着嘚瑟的林陸,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拉了把林陸,“回去。”

“好噠!”林陸還沉浸在單岑說他們是夫夫的高興情緒裏,單岑說什麽就是什麽。

離開前,單岑突然朝一個方向看過去,一陣風吹過,只餘沙沙聲,那裏什麽都沒有。

他疑惑的收回視線。

回到家。

安頓單岑坐下,林陸馬不停蹄的就要脫單岑的衣服查看傷勢,“我看看嚴不嚴重,醫生馬上就到。”

“等下再看。”單岑活動了一下左肩,發現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痛,但還是有鈍痛感,大概是腫了。

“沒事,”他擡擡下巴,“坐。”他有點擔心林陸剛剛那麽激動會頭暈頭痛什麽的。

林陸卻是渾身一僵,這是算賬時間到了?

他剛剛已經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離婚的事,還沒想好對策,沒想到單岑反應這麽快,不知道假裝不記得有沒有用。

“那個寶貝,我……”

叮咚——

門鈴響!

林陸眼睛一亮,“醫生到了。”說完,直接沖向了門口。

單岑只以為是他着急,也沒多想,還趁機偷偷摸了一下他們回來後就蹭過來,正坐在沙發上,仰着高傲的頭顱,仿佛睥睨衆生的單小白。

一天摸到兩次單小白,單岑偷偷抿了一下唇角。

單小白感應到他的情緒變化,好奇的歪頭看他,“喵?”感覺這只兩腳獸智商不太高的亞子。

自從林陸受傷失憶後,寧栖就安排了他的私人醫生馬醫生在附近待命,剛剛接到林陸的消息,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林陸一開門,馬醫生就問道:“林總有哪裏不舒服?”

林陸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确認和寧栖給的照片對上後才讓開門口的位置讓他進來,“不是我,先進來。”

馬醫生進屋。

“單岑被石頭砸到肩膀。”林陸給他拿了雙拖鞋,邊解釋,“你給他檢查一下。”

馬醫生走到沙發前放下藥箱,看了一眼單岑受傷的位置,“衣服脫了。”

林陸的腦子還被單岑秋後算賬的事情占據着,這會說話根本不過腦子,脫口而出,“脫衣服?脫什麽衣服?為什麽要脫衣服?你想幹嘛?”

毫無停頓的四連問直接把馬醫生給問懵了。

單岑:“……”

也不知道是誰,五分鐘前還動手要脫他衣服。

單岑單手解開襯衣的扣子,“麻煩馬醫生,您別搭理他。”

馬醫生想說,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搭理。

但可能嗎?

沒看到他的‘衣食父母’正用能殺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嗎?

林陸抿了抿唇,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他默默收回能殺死人的目光,走過來幫單岑拉開衣服。

像極了某種被稱為二哈的大型犬。

馬醫生看得目瞪口呆。

要不是單少還在這,他都以為他現在看到的,是小時候還沒接手明夏集團時的林總。

林陸沒注意到馬醫生的眼神已經變了不知道幾變,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單岑身上。

單岑的肩膀已經腫起來,他皮膚不僅白,還嫩,輕輕碰一下都能留下痕跡,更不用說用鵝卵石這麽砸一下,腫起來的地方看着有點觸目驚心。

林陸都快心疼死了,忍不住在心裏把蒲骁那混蛋罵成狗。

他連根頭發絲都舍不得動的人,竟然被他打成這樣。

蒲骁,給他等着。

他心裏想着事情,指尖不小心碰到單岑的耳廓。

單岑不自覺的顫了一下。

林陸就貼單岑站着,這點變化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微微一怔,眸色跟着暗了暗,下意識的擡手覆在那一截垂涎已久的白皙脖頸上,觸感和想象中的一樣柔軟細膩,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啞,“別動。”

單岑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別掙紮,耳朵和脖子卻不自知的紅了起來。

有段時間,林陸很熱衷于用這個姿勢,手像現在這樣壓在他的後脖頸上,讓他動彈不得。

幾乎刻入骨髓裏的記憶突然如同狂風暴雨般襲來,讓單岑無處可躲,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壞掉了,不然怎麽林陸随随便便的一個動作,他都能想到某些事情上。

六年半,真的太久了。

久到生活中的每一個瞬間,都有彼此的參與。

也熟悉到,一點小小的動作,就能明白其後的含義。

即便沒了記憶。

林陸突然低頭靠近他,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問:“寶貝在想什麽?”

被抓包的單岑:“……”

“沒什麽。”

“是嗎?”

明顯不相信的語氣。

馬醫生看着黏黏糊糊的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此刻不該在房子裏,而應該在房子外。

在林陸掃過來的眼神下,他默默的戴上手套,開始給單岑的肩膀檢查。

“沒脫位,就是有些腫,一會拿點冰塊冰敷,敷十分鐘左右。”醫生摘下手套拿藥,“我再開一點消腫止痛的藥,一天三次,在徹底消腫前,不要提重物,最好減少左肩的使用,睡覺也不要壓到。”

說到睡覺時,他還特地看了林陸一眼。

林陸正擔心單岑,見他看過來條件反射的問了出來:“看我做什麽?”

馬醫生:“……”

不看你看誰?

他輕咳了一聲,本着醫生的神聖使命,毫無感情的提醒:“就是在肩膀徹底好之前,在做某項床.上.運動時,避免壓到肩膀。”

單岑:“……”

林陸:“。”

林陸難得的紅了耳朵,他故作鎮定,“知道了,我會小心。”

單岑:“……”

會……會小心?

突然想起上次上課時,方希說的那句話,‘拳頭硬了’,他覺得特別适合用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馬醫生,麻煩您也給他看看傷,特別是腦子。”單岑面無表情,冷冰冰道。

一副面不改色的樣子,如果不是耳朵變紅了的話。

林陸瞄了單岑一眼,小聲道:“我腦子沒問題!”

馬醫生覺得沒眼看。

他默默的走到林陸面前,公事公辦的開始給他檢查,“林總,除了手,身上還有哪裏有傷?”

“沒……”林陸下意識想說沒有,但注意到單岑不善的眼神,只好老實交代,“肚子。”

馬醫生聞言神色一凜,一指旁邊,“躺下來。”

林陸只能乖乖躺上去。

馬醫生在他說疼的地方按了一會。

單岑心裏着急。

直到檢查完,馬醫生确認沒什麽事後,那口堵着的氣才順下去。

林陸蹦起來,拍拍胸口,“我就說沒事吧。”從小到大,他打架的次數不少,可能是熟能生巧,他知道怎麽避開要害,不會讓自己受傷,也不會把人打過了。

單岑‘嗯’了一聲。

馬醫生開好藥後就走了。

林陸拿毛巾包了冰塊出來要給單岑冰敷。

被單岑拒絕,“我自己來。”

林陸移開手,然後眼疾手快的把單小白塞到了他懷裏,“你夠不到。”

單岑:“……”

工具喵單小白:“喵?”有它什麽事?

有了單小白,單岑沒再說什麽,所以最終還是林陸跪坐在一旁幫忙,單岑一下一下的給單小白撸後背。單小白雖然依舊不喜歡單岑身上的氣息,但有人撸背總比沒有好,叫了幾聲後就眯着眼享受了。

客廳裏突然安靜下來。

身邊有貓,有人,讓單岑突然有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這種想法不對,但這一刻的寧靜,讓他忍不住把離婚暫時忘在了腦後。

等等,離婚?

心底的異樣再次冒出來,到底哪裏不對?

他開始回憶事情始末。

蒲骁說知道他們離婚,

蒲骁?

單岑突然想起蒲骁受傷也不輕,也不知道去醫院沒有。

這麽想着,他掏出手機,準備打個電話問問。

林陸見狀,随口問了一句,“給誰打電話?”

單岑:“蒲骁。”

??!

林陸神色一變,一把搶過單岑的手機,質問道:“你給他打電話做什麽?”

單岑仰頭看他,涼涼的問:“你說呢?”

“……”

林陸心虛:“我怎麽知道。”

單岑:“嗯?”

林陸別扭的撇開頭,“我已經讓寧栖去處理了,沒傷着要害,就是得休息幾天。”

說完怕單岑還要打電話,又補了一句,“醫藥費我已經付過了,賠償的事情也有律師跟進。而且我有分寸,不會打着要害。”

聽到林陸這麽說,單岑放下心來,“下次別打架。”

林陸‘哦’了一聲。

他面上答應,心裏想的卻是,下次再碰上蒲骁這樣的,還得打,不過得背着單岑。

單岑仿佛看出了他心裏的想法,“背着我也不行。”

林陸一怔,他怎麽覺得這場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腦子裏突然閃過一些畫面。

好像也是像現在這樣,他剛剛打完架,身上受了點傷,單岑好像也傷着了。處理完傷口後,單岑也像現在這樣,面無表情的對他說:“以後別打架。”

他那時候也是面上答應,但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林陸脫口而出,“你以前是不是也說過這樣的話?”

單岑一怔,眼睛裏閃過一抹喜意,“你想起什麽了?”

林陸擰着眉,努力去回憶,但剛剛閃過的畫面突然變得很模糊,他搖搖頭,“忘了。”

單岑:“……”

“但感覺很熟悉。”林陸看着單岑,小心詢問他,“我以前是不是也打過架?還害得你受傷了?”

單岑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右手手背。

那塊被蹭掉的皮,早就長好,恢複如初,如果他不說,沒人知道,這裏曾經受過傷。

單岑移開視線,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打過。”還不止一次。

林陸眉頭一跳:“傷哪了?疼不疼?”

過去那麽久,哪裏還會疼。

單岑搖搖頭。

林陸換了只手拿毛巾,“那我那時候為什麽打架?”

單岑彎了下唇角,把原因三言兩語說了,希望某人能醒悟過來,下次別動手。

卻不想,林陸聽完後憤憤道:“該打!”

單岑:“……”

忘了,失憶後的林陸正處于中二期,根本領悟不到他的言外之意。

——

冰敷完,單岑回房間換了身寬松的衣服,打算休息一會。

走過床邊時,他的視線不自覺的落在床頭櫃邊上,昨晚帶回來的初雪圖,被他放在了那裏。

作為外公的成名作之一,初雪圖是網上讨論人數最多的,起因是畫上多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樹枝。

因為最初展示時,畫上是沒有那一根樹枝的。

後來畫拿出來拍賣,有人問起外公,為什麽要在畫上加那一筆,讓整幅畫的完整度缺了一角。

外公卻說,那一筆才是整幅畫的靈魂。

只因為,那一筆是他一歲時,在外婆給畫做保養時,偷偷畫上去的。小孩子的手小,拿不住畫筆,所以畫得歪歪扭扭。外公知道後,不僅沒責怪,還抱着他親了好幾口,直說他畫下了靈魂一筆。

也是這個原因,外婆更加堅定了要把這幅畫當作傳家寶收藏的決心。

只是天意弄人,最後卻不得不拿出來拍賣。

但好在,十年後,畫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剛想給老宅那邊打個電話,讓人過來拿畫,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

是單意。

昨晚拍下初雪圖後,他只來得及給單意發了信息說拍下了,其他的都沒說。以單意的性格,今天肯定會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

他又看了一眼時間,對應瑞典應該是早上的六點半左右,是單意的跑步時間。

他接起,“爸,跑完步了嗎?”

“剛跑了一半。”單意拿毛巾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我看新聞上說,成交價是5010萬,爸爸的錢沒那麽多,你看,先給你們一部分行嗎?”

單意笑了一下,“就當是爸爸分期付款了。”

單岑皺眉,“爸,不用。”

“那怎麽行?”單岑不贊同道,“你已經結婚了,花的是夫夫共同財産,如果是小數目,爸爸也不會跟你算,但這個不一樣,而且,如果你媽媽知道……”

“那就別告訴她。”

“岑岑。”單意叫了他一聲,“你媽媽不是小孩子,我不可能把她完全隔絕在外,而且她的病需要她接觸這個世界,所以,她知道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單岑走到窗邊坐下,一擡頭,正好看到林陸雙手舉着單小白,在露臺上玩着飛躍的游戲。單小白因為害怕,四肢并用的緊緊抱着林陸的胳膊,林陸則仰着頭哈哈大笑,樣子看起來有點傻。

卻有一種青春活力在裏面。

林陸注意到單岑的視線,抓着單小白的肉爪子朝他揮了揮。

單岑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覺的蜷縮了一下。

他收回視線,緩緩舒了口氣,對單意道:“爸,你想給我錢,是因為我用的是婚後財産,那如果不是呢?”

單意一驚,語氣陡然拔高,“岑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和林陸……”

“我們很好。”單岑下意識否認。

他松掉攥緊的手指,“我的意思是,我用的是自己的錢,和林陸沒有關系。”

單意聽到不是單岑和林陸之間出了什麽問題,他心神一松,開了個玩笑,“你存了私房錢啊?”

單岑:“……”

“哈哈哈!”

見單岑無言以對,單意大笑起來,“雖說男人都要存點私房錢,但你也不能存那麽多,是吧?”

單岑冷臉,“我一會就讓媽媽去翻一翻床底的鞋盒。”

“哎,別啊!”單岑難得見自家冷冰冰的兒子開玩笑,陪他演了起來,“你爸我存點錢不容易,不要趕盡殺絕。”

單岑‘哼’了一聲,聽起來不情不願的。

“好了,不跟你說了,一會你媽等不到我回去着急。”單意道,“錢你暫時不要也行,就當爸爸給你存着,等什麽時候需要了,就給爸爸打電話。”

趕在單岑拒絕前,他又接着道:“別拒絕。爸媽就你一個孩子,不給你還能給誰?”

單岑垂下眼眸,聲音變得有些低,“謝謝爸爸。”

單意‘呵呵’笑了兩聲,“嗯,對了,訂好機票後記得跟我說一聲,爸爸去機場接你。”

“知道了爸爸。”單岑應下,“您趕緊回去吧,別讓媽媽久等。”

“哎,好。”

挂斷電話,單岑擡頭,發現露臺上已經沒了那兩道身影,不知道又跑到了哪裏去。

正想着,旁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喵’。

單岑循聲望過去,發現房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一條縫,縫裏露出兩只腦袋。

而此時,大腦袋正手忙腳亂的按住小腦袋的嘴,“別亂叫。”

單小白掙紮,叫得比剛才更大聲,“喵!!!”

林陸大驚,然後一擡頭就對上了單岑的死亡凝視。

林陸後背一凜,“我沒偷聽你和岳父打電話!”

林陸:“。”

單岑:“……”

“岳父?”

“呵呵!”林陸捏着單小白軟乎乎的肉墊,打了個哈哈,“平時大家不都這麽叫嗎?”

趁林陸愣神之際,單小白掙脫開他的魔爪跳到地上,然後仰着高傲的頭顱,姿态優雅的邁開步子,巡視還沒進來過的新領地。發現床好像不錯,它蹭一下跳了上去,然後把自己攤在了單岑的枕頭上。

“……”

林陸大驚,他偷偷瞄了一眼單岑,然後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前,跑過去把單小白抱起來,一溜煙跑出了單岑的卧室,好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單岑:“……”

——

房間重新安靜下來。

單岑偏頭看向窗外。

六月的天,就像是小孩的臉,說變就變。

剛剛還陽光明媚的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烏雲密布,翻滾的烏雲黑沉沉的,仿佛好萊塢大片裏的世界末日。

其他人怎麽樣,單岑不知道,但林陸他很了解。

林陸看起來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很多東西他都不怎麽在意,和朋友相處起來也很随姓。但名門望族出來的人,禮貌和規矩卻是一等一的,也可以說是有些保守。

甚至是他們的第一次,如果不是他主動,又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林陸可能會想留到結婚後。

在他們領證結婚前,林陸從未稱呼過他爸爸媽媽為岳父岳母。

甚至有時候朋友之間開玩笑,他還會去糾正別人。因為在他所學的規矩裏,在還沒成婚,沒有正式拜訪改口之前,是不能稱對象的父母為岳父岳母的。

這一條原則,被他堅持到他們領證的那天。

可剛剛,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那一聲‘岳父’,讓一直被他忽略掉的那些細節因為面紗的揭開而逐漸浮出水面。

從車禍後在醫院見到開始,林陸就從來沒有問過他有關于兩人關系的事,正常人在得知自己失憶了六年後,不管怎麽樣,都會問一問他們現在的關系,亦或者是這六年發生了什麽事。

但是都沒有。

即便他篤定他們之間依舊相愛,但也會好奇他們的關系有沒有更進一步。

更何況,他對他的态度算不上好。

還有那一張合約,就像林陸當時自己說的,他是他的男朋友,接吻和擁抱都是自然而然的正常行為,可他卻白紙黑字的寫明了不允許,林陸有反對,但并不強烈。

他當時沒細想,但現在再來回想,他發現,原來端倪早就存在。

以林陸的性格,不可能會簽下那樣的合約,除非他認為,簽下會比不簽的結果更好。

還有剛剛在學校時,蒲骁明明白白的說出了他們要離婚。

可不管是哪一個,林陸都沒有表現出驚訝。

所以,林陸知道的,不止是他們結婚了,還有他們準備離婚的事。

他讓林陸住進家裏,讓他對自己挨挨蹭蹭,甚至是親吻,都是為了瞞住結婚和離婚的消息,害怕刺激到他。

可結果是。

他以為的秘密,在對方眼裏,早就是心知肚明。

他的信任,被人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一牆之隔,林陸抱着單小白,盤腿坐在床上。

他戳了戳單小白的腦袋,“都怪你,沒事去偷什麽聽?闖禍了吧?”

單小白歪頭躲開,“喵?”關它什麽事?

“你小爸爸肯定生氣了。”林陸抓着他軟乎乎的爪子打在手背上,“怎麽辦?我們可能會被你小爸爸趕出家門,然後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和流浪貓。”

他看了一眼窗外,“馬上就要下雨了,到時候我們沒地方去,只能住在橋洞下面,縮在爛紙箱裏互相取暖。”

說着,他又揪了揪單小白的耳朵,“你還有毛毛可以取暖,我什麽都沒有。最後我被凍得感冒發燒,神志不清,你只能叼着一只破碗,挨家挨戶的去給我讨吃的。”

“別人嫌棄你是流浪貓,還會趕你走,拿混子打你。”林陸打了個噴嚏,繼續道,“最後沒有吃的,咱們父子雙雙餓死在橋洞下。而你的小爸爸,”

林陸捏着嗓子,哀哀切切道:“他會找到新的老公,養新的兒子,把我們忘得一幹二淨。”

單小白無聊的擡起爪子擦臉,完全沒聽懂鏟屎官給他預設的悲慘貓生。

林陸也不用人捧場,嘆了口氣,擡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單小白,你聽到BGM了嗎?阿炳老師的《二泉映月》,我們人生的結束語。”

門外,

不小心聽了全過程的單岑:“……”

他突然覺得,林陸給他發一百多條信息一點都不多,他完全可以一個人演完整場戲。

他擡起手,剛要敲門,就聽裏面林陸的聲音再次響起,“怎麽辦?單小白。我愛單岑,我不想離婚。”

林陸仰躺到床上,他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語:“我覺得二十三歲的我,就是個大傻子。明明有那麽好的老婆,卻作死要離婚。大概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所以才讓我被撞失憶的。”

單小白:“喵?”

單岑舉起的手緩緩的落了下來。

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很輕,但在安靜的氛圍裏,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林陸把臉埋進單小白的毛發裏,緩緩舒了口氣。

他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但他愛單岑是不變的事實。

吱呀——

林陸一怔,猛地轉頭看過去。

房門被從外推開。

單岑走了進來。

“……”林陸騰的一下坐起身。

本來趴在他胸口的單小白猝不及防的滾下來,不滿的撓了他一爪子。

純棉的休閑褲立馬多了一道抓痕。

又廢了一條褲子。

單小白蹿下床,一下就跑沒了影。

但林陸沒時間去管這個,他假裝打了個哈欠,一副很困頓的樣子,“寶貝,困不困?要不要一起睡個午覺?”

單岑沒回答。

他就站在門口進來的位置,臉上依舊冷冰冰的沒什麽表情,一雙冰藍色的眸子也如無風的湖面,平靜無波。

他身上穿着休閑的家居服,白色的T恤和灰色的純棉運動褲,腳上是一雙毛茸茸的拖鞋,大概是被單小白抓過,鞋面上的毛有些淩亂。

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副很平常的樣子,但林陸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風平浪靜。

就像此刻外面的天氣一樣,烏雲滾滾,大雨将至,空氣卻出奇的安靜。

他的手機上還留着手機運營商發的提醒短信——暴雨将至,請關好門窗。

天上下的雨他可以關好門窗,那來自單岑的暴雨,他該怎麽做?

對視片刻,林陸下床,避開單岑的視線往外走,“那寶貝我去給你煮下午茶吃好不好?水餃怎麽樣?你喜歡蝦仁的,還是荠菜的?還是想吃湯圓?我前兩天在冰箱裏看到了五彩湯圓,看起來就很好吃,我去給你煮。”

五彩湯圓?

單岑想起來了,這是元宵節的時候他包的。

那天是他們在參加婚禮偶遇前的最後一次見面,距今三個半月。

“不用了。”單岑說。

有些東西一旦過了那個點,就算再煮,也不再是那個味道。

林陸緊張的攥了攥手指。

車禍時受的傷剛剛掉疤,今天打架時,又劃破了幾道口子,手指關節處有些發疼。

他故作鎮定的問:“那寶貝你想吃什麽?我叫外賣,或者我給你做也行,就是味道可能不太好。”

“林陸,你知道了,對吧?”單岑的聲音很輕,但聽在林陸的耳朵裏卻猶如重錘,狠狠的錘在他的胸口。

“寶貝?”林陸叫了他一聲,聲音裏幾乎是帶上了哀求。

他不想聊這個。

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了,但冥冥之中似有所覺,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無法挽回。

單岑也不好受,不管是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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