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陸走後,單岑去洗了個澡。

躁動的情緒也随着洗澡的結束而徹底平靜下來。

他擦着頭發坐到窗戶前。

擡頭向外看時,發現露臺上的花經過一天的暴曬,有些恹恹的垂下了花頭。

他下意識想起身出去澆水,起到一半時又重新坐下。

因為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一個念頭,如果他一直不澆水,是不是這些花最後都會枯死?

就像他和林陸的感情一樣。

如果他沒有一次次的縱容,一次次的下不定決心,也不會走到今天的這一步。

他知道林陸沒說完的那句話的後半句是什麽。

——“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

這句話,是他第二次聽到,可心境卻已經完全不同。

那時候,滿心只有歡喜,而現在,卻是顧慮重重。

他身邊的人,都很長情。

外公外婆相識于年少,一起相伴走過六十多年的歲月,有動蕩,也有平靜安穩。他爸媽亦是如此,結婚二十多年,媽媽依舊會因為爸爸的一句喜歡而臉紅。就連季伯,也因為年少時早逝的愛人終身未娶。

所以當初,他也以為他和林陸會和他們一樣,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可結局往往出人意料,他們走到了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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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林陸失憶了,記憶停留在他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

也因此,他們順理成章的住在一起。

林陸為了挽回做的努力他不是不知道,也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會一次次的淪陷。

單岑閉了閉眼,現在再讓他去割舍掉,他已經做不到。

同樣的,他也做不到坦然接受。

橫亘在他們之間的那個障礙,一直都在。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等,等林陸……

“寶貝?”

敲門聲傳來,單岑的思緒被打斷,他緩了下情緒,揚聲道:“進來。”

林陸推開門,探進來一個腦袋,看到單岑濕漉漉的頭發時,他愣了一下,“你洗澡了?”

單岑‘嗯’了一聲,“什麽事?”

“沒事。”林陸笑起來,“那你幫你吹頭發?”

說完也不等單岑回答,轉身就跑去拿吹風筒,拿完又樂颠颠的跑回來。

以至于單岑的一句‘不用’卡在喉嚨裏,半天沒下去。

大概是劃過發間的手很暖,亦或者是吹風筒的嗡鳴聲有催眠的作用,單岑靠着椅背昏昏欲睡。

就在他即将睡過去時,身上突然一輕,他被抱了起來,他剛要睜眼,就聽到林陸說,“睡吧,乖!”

單岑安心睡過去。

夢裏有暖洋洋的陽光,和溫柔的風。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被手機振動聲吵醒。

迷迷糊糊接起。

陳主任尖酸刻薄的聲音傳過來,“單岑,三天時間已到,你的辭職書呢?”

單岑瞬間清醒,他睜開眼,點了挂斷。

“我告訴……”

嘟嘟聲傳來,陳美妮怔了一下,待看到電話被挂斷時,她差點氣到肺炸。

她咬牙切齒的回撥過去。

“嘟!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挂斷,再撥。

“嘟!您所撥打……”

重複三次後,陳美妮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被拉黑了。

“單岑,你給我等着!!!!”

——

翌日,

單岑早起去學校工作間拿顏料和畫。

路過保安亭時,裏面的保安師傅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欲言又止。

單岑疑惑,卻也沒多問,朝對方點點頭後就進了畫樓。

等他站在工作間門口時,才明白過來保安的反應是因為什麽。

只見他的工作間大門上多了一道鎖。

是那種老式的,用鎖頭将兩片鐵片鎖在一起的那種。

顯然是有人不想讓他進去才故意加上去的。

單岑看着這道鎖,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到過一樣。

他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身去保安室詢問。

保安師傅看到單岑過來,臉上一片了然,他放下手裏的保溫杯,也沒有拐彎抹角,說,“是陳主任來鎖上的,說你已經被學院開除,不能再讓你進去。如果要搬東西,要聯系她。”

單岑大概已經猜到,所以這會得到證實也沒有多大的驚訝,只問道:“您這有錘子嗎?”

保安:“……”

“沒有。”

說着,他往外看了看,确定沒人後才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得罪那陳主任了?我看她昨天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嘴裏還一直罵罵咧咧的,一點都沒有當老師的模樣。

“是有點矛盾。”單岑沒有多說,“她今天來了嗎?”

“來了。”保安說。

“謝謝。”

“不客氣。”

單岑邊朝畫樓走,邊給陳主任打電話。

意料之中的被挂斷。

他也不惱,直接發了條消息過去。

【單岑】:十分鐘內不過來開門,我報警

這話很有用,下一瞬,陳主任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一接通就陰陽怪氣道:“不是拉黑我電話嗎?怎麽,後悔了?”

單岑冷冰冰道:“你還有九分鐘。”

陳美妮:“……”

陳美妮惱羞成怒,“單岑,你別得意!”

那邊傳來椅子移動的聲音。

單岑挂斷電話。

陳主任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恨不得把手機砸到牆上。

她找出劉鵬的電話撥過去,依舊和前兩天一樣是忙音。她啪的挂斷電話,面部變得愈發猙獰,“劉鵬你個廢物!”花了她的錢,卻一點事都沒辦,看她怎麽收拾他。

不行,她一定要單岑自動離職。

院長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而且現在程昇不在國內,是最好的機會。

餘光掃到桌面的文件,她計上心頭。

單岑在工作間門口等了好一會,才見陳主任拿着鑰匙姍姍來遲。

陳主任見到單岑也沒什麽好臉色,盯着單岑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個洞,“辭職信拿來。”她擡了擡下巴,一副趾高氣昂的嘴臉,“不拿就別想我開門。”

單岑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面無表情道:“你還有兩分鐘。”

陳主任不相信他真的會報警,冷笑道:“你以為你報警有用嗎?一個違反學校規定的老師,你覺得警察站哪邊?我告訴你,你今天必須拿出辭職信走人,否則別想進去。”

單岑拿出手機,幹淨利落的按下三個數字。

陳主任眉頭一跳,脫口而出,“你報警我就取消2024油畫班所有人的獎學金和助學金。”

單岑按掉撥號,“你想怎麽樣?”

“早這樣不就完了?”陳美妮得意洋洋,抱着手臂道,“你辭職,我不動學生,否則……”

她冷笑,“我記得2024油畫班裏有好幾個貧困生吧?聽說生活費全靠助學金。也不知道沒了助學金後還能不能繼續後面的學業,啧!真可憐。”

想起那份調查資料。

對方就是這樣威脅老師離職,甚至是威脅學生退學的。

單岑只覺得無比的諷刺。

這樣的老師,竟然坐到了主任的位置,而那些兢兢業業,只為了教好學生的老師,卻只能任憑其威脅。

而又是誰,讓陳主任這樣的人在A大待了那麽多年?

單岑突然發現,僅僅拉下一個陳主任明顯不夠。

他指尖一動。

一道尖酸刻薄的聲音傳出來,“你辭職,我不動學生,否則……我記得2024油畫班……”

陳美妮臉色一變,“你錄音???”

單岑擡頭看過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開門。”

“……”陳美妮眼睛恨得快要噴火。

這段錄音要是傳出去,她的一切就都完了。

所以她只能妥協,“我開門,你删掉錄音。”

“你只有一個選擇。”單岑冷聲道。他今天沒戴眼鏡,又沒有故意收斂身上的冷意,頓時把陳美妮看得渾身一凜,最後只能不情不願的去打開門鎖。

無視陳主任想殺人的目光,單岑按開密碼,推門進去。

陳美妮下意識想跟進去,卻差點被單岑關上的門砸到鼻梁。

陳美妮:“……”

她怒斥道:“單岑你別得寸進尺!”

最後還踹了兩腳門。

單岑沒管門外的聲音,徑直走到畫架前準備先把畫拆下來,餘光注意到一旁的洗筆桶桶底沾了不少顏料,他便改了先後順序,找了酒精出來倒進去。

等溶解完需要點時間,他幹脆拿出手機給林陸發了條消息。

【單岑】:材料遞上去了嗎?

門外,陳美妮聽不到回答,氣得臉都扭曲了。

她陰狠的盯着關上的門,手裏的鑰匙鎖頭被她弄得叮當作響,“單岑,你就等着被開除吧!!”她就不信自己還搞不走一個人。

站了一會後,她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後又突然停了下來。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很輕‘咔嗒’聲,單岑眉頭微蹙,仔細去聽時又沒有聲音。

大概是幻聽了。

他拿出手機看消息。

【林陸】:放心,今天就能搞定

【單岑】:嗯。

【林陸】:[親親]

單岑點開私家偵探的聊天界面,準備讓他查一查別的,忽然,腦子裏靈光一現,單岑微怔,他好像并沒有把私家偵探查到的東西發給林陸,那他又是怎麽把東西遞上去的?

單岑:“……”

他切回林陸的聊天框。

【單岑】:你查的?

看到消息的林陸手一抖,手機差點摔地上。

正在彙報工作的寧栖:“……”

注意到下屬的視線,林陸冷靜道:“繼續。”

寧栖:“……好。”

林陸硬着頭皮回複過去。

【林陸】:……

【林陸】:我說不是,你信嗎?

【單岑】:……

林陸看到這六個點,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二話不說點開通話記錄就要給單岑打電話道歉。

可是在他點下之前,微信跳出了新消息。

【單岑】:所以我那二十萬白給了?

林陸:“……”

林陸當機立斷,

【林陸】:“沒有。”

【單岑】:?

【林陸】:錢給我了,要不,還給你?

單岑想了想自己的餘額,打字回複。

【單岑】:嗯

老婆這麽缺錢,林陸想着要不要多轉點,但最後想了想,還是只轉了二十萬,以單岑的性格,就算多轉了也不會要。

單岑收到轉賬後就收起了手機。

另一邊的林陸卻若有所思,“上次訂的畫交貨了嗎?”

寧栖,“還沒有,需要問問嗎?”

“嗯。”林陸颔首,“去問什麽時候能交,但不要催,還有,問問還接不接單,價格随意開。”

寧栖:“……”

這是為了讨好老婆不折手段了。

“好,我會盡快聯系對方。”

林陸:“現在。”

寧栖:“……”

“……好。”

自從上次搞出過烏龍後,寧栖現在是直接和霍書聯系,不過用的是小號。

她發信息過去詢問。

對面回複得很快,說過幾天就能送過來,但作者不再接單。

得到消息,林陸點點頭。

琴棋畫廊裏,霍書盯着對話框咬手指頭,過去那麽久,他還是意難平。

要不,他試探試探買家的态度?

既然買家願意出比原先高一倍的價格買,那應該是個識貨的。

【霍書】:這幅畫的完成度和意境都非常高,如果拿到拍賣會,肯定得1000萬起步

看到消息的寧栖一愣,1000萬起步?她記得這幅畫,他們給的價格是300萬。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機遞給了林陸,“如果我沒猜錯,對方是想提價的意思。”

林陸掃了一眼,“查一下最近是不是有拍賣會。”

寧栖速度很快,“有一個。”說着,把電腦屏幕轉了過來。

林陸看了一眼,拿起手機回複。

【西木】:能不能看看畫?

霍書面上一喜,這是有戲的意思?

【霍書】:可以

【霍書】:[圖片]

林陸連圖都沒點開。

【西木】:這幅我不要,換一幅風景,錢可以加

霍書驀地瞪大眼,“不要?”

“啊啊啊啊——!”他興奮得直接從凳子上蹦起來,“卧槽!這什麽神反轉!!!!”

最後做了好幾個出拳砸東西的動作才平靜下來。

他抖着手回複。

【霍書】:好的,我會把您的話轉告作者,但可能需要等一段時間

【西木】:沒問題。

“啊啊啊啊啊——!”霍書叫了快半分鐘才停下來,“特大好消息。”

單岑把手機拿回耳邊,“什麽好消息?”

霍書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越說越興奮,“真是天助我也!你放心,我這就給你把畫報上去,保證拍到一個好價錢。”

單岑擰眉,“對方有沒有說為什麽不要?”

“我沒問。”霍書不怎麽在意的說,“你管他為什麽不要呢,對我們有利就行。”

單岑未置可否,只道:“能不能把聯系方式給我?”

“可以是可以。”霍書不解道,“但是你要聯系方式做什麽?”

“問理由。”單岑說。

因為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既然買家給出了不限題材和不限內容的條件,那就說明對方能接受任何畫作,但現在卻突然說不喜歡要換一幅,這怎麽看都不合理。

就知道會這樣,早知道他就什麽都不說了,霍書嘆了口氣,試圖用唯心論打動他,“有錢不賺,小心老天爺讓你破財!”

單岑:“……”

怕單岑不信,霍書繼續道,“我說真的啊,上次我就是有錢不賺,然後那一個月我就一直在破財,被偷了兩次手機,畫廊的門還被人撬了。”

單岑:“最後手機在沙發底下找到,撬門的是個酒鬼,以為回到了自己家,但連鑰匙孔都沒找到就被自動報警器吓暈了。”

霍書目瞪口呆,“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有人大半夜喝醉了群發。”

霍書:“……”

黑歷史請別提,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

“名片馬上推送給你,再見!”

終于清靜了,單岑舒了口氣。

收到名片,他點了添加好友。對方沒有第一時間通過,他也不着急,準備先把東西收拾完。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裏飛出一只蟲子,單岑一驚,手一松。

撲通——!

手機正好掉進酒精裏。

“!”

單岑瞳孔驀地瞪大。

他快速彎腰撈起手機,但還是晚了,手機已經自動關機,而且機身還在吧嗒吧嗒的往下滴水。

單岑:“……”

真·破財?

單岑拿了塊毛巾把手機擦幹又裹上紙巾,希望還能救回來。

他快速把畫收好,又挑好要帶走的顏料,确定沒剩下什麽東西後,準備離開。

拿着東西走到門邊,他伸手拉門,第一下沒拉動。

心髒突然不自然的跳動了一下,單岑擰眉,再次用力,門外傳來鐵片和鎖頭的碰撞聲。

叮叮當當!

他被人鎖在了屋子裏。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咣啷——!

手裏的東西應聲落地。

那只握着門把手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泛白,甚至微微發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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