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真巧,又見面了
生存還是死亡,有時候真不是個問題,因為很多時候人是被迫去世的。
為了解決下水的事,阮眠東奔西走苦口婆心,承諾在一周之內解決,通下水的事也由他們負責,耽誤的時間每天按合同款的百分之二賠付,好歹是把業主的毛給捋順了。
可是流年不利,諸事不宜,那些說大不小的狀況一件跟着一件前仆後繼。
接下來的時間,阮眠幾乎成了人形陀螺,成天奔波在各個工地之間,解決那些千奇百怪的問題。
等他下定決心去和經理打個商量,已經是一周之後的事了。
做完水電交底,阮眠風風火火的從六十公裏外的遠郊別墅區趕回來,蹭了滿身灰,拍都來不及拍,第一件事就是沖到耿灣灣身旁表演原地爆炸。
“耿大小姐,我現在特別想把圖紙團一團塞你嘴裏你知道嗎?”
耿灣灣一直趴在桌子上,剛剛睡醒,腦門上印出幾道衣服面料的紋理,“…啊?我不餓啊。”
“……”阮眠抄起圖紙在她後腦上使勁拍了一下,“新建拆除牆體的尺寸呢?這門洞位置是要我們随緣開嗎?”
耿灣灣剛要張嘴,腦瓜又挨了一下。
“三米多長的廚房操作臺上就留一個電位,你怎麽想的?烤箱微波爐洗碗機插哪?水槽下面末端淨水和垃圾粉碎機的插座呢,還是說你打算讓人家堂堂一棟別墅在家到處拉插線板!”
耿灣灣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聽到這松了口氣,“一天趕兩套圖,我這不是太着急沒注意嗎…反正是你去交底,你肯定知道哪該有哪不該有嘛……”
“圖紙是什麽?是你吃飯的家夥!如果交底的時候沒說清楚,或者電工沒往心裏去,就按照圖紙走線呢?圖上畫的明明白白,出了問題都是你的鍋,你就等着掏錢刨牆吧!”
耿灣灣縮着脖子,眨巴眨巴眼,不敢吱聲。
阮眠長出一口氣,稍稍溫柔了些,“我是不是太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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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灣灣可憐巴巴的使勁點點頭。
“兇的就是你!成天迷迷糊糊的,你還能永遠給我當助理嗎?早晚有一天你得獨立去做所有的事,就你這樣可別說認識我,丢人。”
“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可能不認你的,師父辛苦了。”
“……有你這樣的孽徒,是挺辛苦的。”
收拾完不成器的徒弟,阮眠草草打了個腹稿,在辦公室門口蹲守了個把小時,才把總是姍姍來遲卻又早早離去的中心經理等來。
還沒等他張嘴,肥腸滿腦的經理先盛上了滿臉開花般的笑容,把他讓了進去。
“回來了啊,坐,坐,聽說前幾天去醫院了,有沒有事?哎呀,我們小阮可是人間寶藏,七中心的頂梁柱啊,要細心呵護。”
阮眠,“……”
“別坐那個!剛才修新風的來踩過,髒的很!”
阮眠随手拉了個凳子正要往下坐,被經理嚷的一哆嗦,不尴不尬的懸着屁股。
他看了看自己灰蒙蒙的衣服,伸手拍了一下,“……我覺得我比凳子髒多了。”
經理再次露出欣慰的笑容,“真是辛苦了,我從老家帶了點山參,正好給你補補身體。”
說着,他從身後的櫃子裏掏出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就要遞給阮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阮眠掐指一算,時不我待,正色說,“我來找您是想請半個月假,最近身體不好,想休息一段時間,調整一下。”
那張肥嘟嘟的臉上笑容頓時垮塌,遞禮盒的胖手也不動聲色的收了回去,“哦…這麽嚴重的嗎?”
“是的,醫生說我快暴斃了。”
經理将那只昂貴的山參放在辦公桌上離阮眠最遠的地方,“醫生這東西說話最邪乎,根本不能信的嘛,年輕人,再堅持堅持,沒關系的。”
言下之意,你得春蠶到死絲方盡。
阮眠撓撓下巴,憋屈的很,又實在沒勇氣把那句“老子不特麽伺候了”撂出去。
他不敢,因為他迫切的需要錢,不像那種孑然一身的人可以放肆去闖,大不了闖瞎了喝風睡橋洞。
見阮眠低着頭仿佛在以沉默抗議,經理舔了舔嘴唇,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要不這樣,最近減少給你的派單,讓你輕松一點,信我的,年輕人不能歇,一歇下來人就廢了。”
阮眠在心裏默默罵了句心毒腚眼黑,生硬的扯起嘴角,笑的殺氣滿滿,“那真是多謝經理體諒。”
窩着一肚子悶火從辦公室裏出來,阮眠也沒心情幹活,滿公司溜達一圈,跟各路戰友們問安。
仗着人緣好,他四處招搖撞騙,去哪哪有人投食給零嘴兒,回到工位時吃的撐腸拄腹。
他把兩條長腿交叉着擱在桌子上,挑三揀四的目光落在了耿灣灣身上。
“小姑娘家家的,成天也不打扮,好歹化個妝吧,萬一下個路口遇到一位怦然心動,後悔都來不及。”
耿灣灣麻木不仁的環視四周,最後看向她師父。
阮眠生得好看,完全繼承了漂亮媽媽的優良基因,豐神俊朗面容清秀,卻沒有一點娘娘腔的感覺。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長長的眼尾,笑起來卧蠶很明顯,特別有魅力。
雖然身高一米七九頗為尴尬,但是架不住人家的腿又長又直,還賊會穿衣服。
然而又有什麽用呢?
就算他成天窮講究,打扮的人模狗樣,跑一天工地下來也灰頭土臉,沒了人型,更別說那些連軸加班、加到披頭散發的時候。
至于其他同事,唯一能和阮眠在皮囊上一決高下的,是個面癱。
耿灣灣心灰意冷,“恕我直言,你們真配不上我的化妝品。”
“……”阮眠默然了半分鐘,欲言又止,最後指了指她油乎乎的頭發,“...…我就連洗發水都配不上嗎。”
去年第一次見到耿灣灣的時候,阮眠震驚極了,心想這哪是招助理,這是招姑奶奶吧。
剛滿二十歲的漂亮姑娘,明眸皓齒,化着精致的淡妝,背着五位數的包包,開了輛路虎來面試。
一個渾身散發着銅臭味的标準富二代。
一年過去了,她到底怎麽被禍害成現在這副模樣的,還真就沒人能說清楚。
只能說世事無常,擇業需謹慎。
阮眠惋惜的搖了搖頭,抄起杯子去接水。
Y·H接待客戶的區域在公司進門右手邊。
一整排寬敞明亮的玻璃會議室,每間都配備了超大屏高清電視,方便投屏給客戶看方案。
成套的咖啡杯上,碩大的美杜莎logo配黑金底紋,桌椅配飾更是奢侈,一水兒國際頂級大牌。
四處彰顯富貴,力求從氣勢上打倒客戶。
第三間裏,正在講平面規劃的設計師名叫畢戎希,在Y·H裏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惜生不逢時,前頭總有個阮眠像不要命似的一騎絕塵,壓得他擡不起頭。
除了馮宇、畢戎希和他的助理之外,還有三個人。
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雍容閑雅,滿頭銀絲打理的整齊利落,一身黑色粗呢套裝,只有頸上墜了塊硬幣大小的帝王綠翡翠,既不過分張揚,也不小家子氣。
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并且過了一輩子好日子的貴婦。
她旁邊坐着一個男人,确切的說,是一個年輕男人。
他微微斜靠在休閑椅裏,低着頭心不在焉的擺弄手機,完全沒有興致聽講。
還有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女人,反正事不關己,只一門心思的玩球球鬥地主。
老太太一直板着臉,看起來不太好惹,雖然明顯不甚滿意,但是好歹會回應幾句,不至于讓畢戎希一個人唱獨角戲,尴尬的下不來臺。
直到所有的方案講完,年輕男人才放下手機,食指輕輕在扶手上叩了一下,笑容禮貌溫和,卻又禮貌的太過疏離。
“別的我不太懂,一層衛生間的門多寬?”
畢戎希沒明白他好好的為什麽會問這個,磕巴了一下才回答,“我看看……740mm,衛生間标準尺寸。”
“這個寬度,電動輪椅能過去嗎?”
“……”
明明沒有在聽,卻一張嘴就能挑出毛病。
這完全是畢戎希的疏忽,他一心只想着那些華而不實的美感和有錢人要的生活品質,絲毫沒有想過在這棟房子裏生活的,還有一位依賴輪椅的老人。
740mm的寬度,輪椅怎麽方便過去呢?
740mm的寬度,一個小小的細節,犯下這種低級錯誤,注定這一單涼透了。
“今天就先聊到這吧,非常感謝。”年輕男人起身,示意保姆推上老太太。
畢戎希想挽回,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只得頹然的坐下。
馮宇全程陪同,已然臉色鐵青,斜斜的剜了畢戎希一眼,跟在後面送他們出去。
年輕男人走在前面,剛一出會議室門還沒來得及轉身,一個人迎面撞在他肩頭,撞得他略一踉跄。
阮眠被撞得七葷八素,連退好幾步,扶了把牆才穩住身形。
他捂着腦門連忙道歉,一擡頭,卻發現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點微妙。
“真巧,又見面了。”
男人微抿着唇,一側略微向上勾起,看上去分明應該是帶點玩味的表情,可安在這人臉上,卻又說不出的體面端正。
氣質幹練,襯衫西褲裁剪精良挺括合身,顯得他整個人更加挺拔修長。
阮眠,“啊…?巧…真巧。”
男人低頭看見他的工牌,“你也是這裏的設計師?”
原本已經萬念俱灰的馮宇突然抓到了一線生的曙光,趕緊沖向前,“對對,阮老師可是我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原來你們認識啊,哈哈哈哈哈,太好了,那就坐下再聊聊吧!”
阮眠,“……”
卧槽他是誰。
阮眠被馮宇搡進會議室,整個人雲裏霧裏一片茫然。
他完全不記得什麽時候認識過這麽一號人物。
可是那陣飄然而過的清冽木香,恍惚間還真有點熟悉。
作者有話說:
更新時間晚上9點,有意外會提前說,三次元的工作實在支撐不了日更,一周五更,周三周日歇業整頓...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