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久留
駱靖宇怔愣了一會兒,抓住自己的手很冷,甚至還有痛出來的冷汗。
文筝咬着唇紅着眼眶看着他,面色蒼白得不像話,一雙淺茶色的眸子潤澤着水光,充滿着哀求、希冀與倔強。
連一旁的小護士都看紅了眼眶,原勵也看着駱靖宇。
空氣安靜了,只剩下文筝粗喘的呼吸,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文筝眼裏的光很快就滅了下去,抓緊駱靖宇的手也漸漸沒了力氣,就在他快要松落下來之時,駱靖宇突然大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臉上也沒有什麽溫情與笑容,就是那雙眼睛裏透露着滿滿的堅定。
“好。”駱靖宇說。
“好好做手術,我在門外等你,”駱靖宇注視着文筝,“等你和寶寶平安回來。”
文筝笑了,笑出眼淚了,他點了點頭,然後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駱靖宇看着亮起來的紅燈,他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半垂着眼眸看着地上,雙手交握着扣緊,明明,十幾天前他還無比冷靜地說着要分手,現在,他卻同意了那個人留下來,如果,是老天的意思,是命把孩子帶來讓他們不要輕易分開的話,他願意,從現在起,重新的,認認真真地同文筝生活。
包養的八年裏,只有最後兩年是真正以情人的身份在一起,而這兩年裏,因為他的工作,他們兩個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不到半年。
可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
手術很成功,花了六個小時,孩子保住了。
文筝得躺在床上三天,這期間不能動,也不能起來,不能吃東西,只能輸營養液。
文筝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駱靖宇正在用棉簽蘸水給他潤濕幹燥起皮的唇瓣。
文筝睜開眼,努力地瞧了好久,才确定駱靖宇還在。
想到今天他說的話,死寂的心才開始活了起來。文筝還很虛弱,努力張了張嘴,才說出話來,“謝謝。”
駱靖宇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他看了看蒼白消瘦的人,然後問:“想喝水嗎?”
文筝點了點頭,駱靖宇放下棉簽,拿了個幹淨的被子,倒杯溫水,輕輕擡起文筝的後頸,才喂人喝水。
喝完水後,駱靖宇放下水杯,坐在床邊,說:“這三天,你不能動,也不能吃東西。”
文筝嗯了一聲,思維開始活躍了起來。爺爺去世了,他連去守靈都辦不到,命運,真的太喜歡同他一次又一次地開玩笑了。
文筝想哭,但他怕煩擾到面前這人,他好不容易才願意留下,自己哭哭啼啼的,又像什麽話呢?
他只能閉上眼睛,默默地捱着。
這人就是喜歡這樣,把所有的情緒都藏着,很堅強的模樣。
空氣安靜了一會,駱靖宇接着說:“你身邊不能沒有人,明天我會把媽請過來照顧你。”
文筝只知道駱靖宇要走,不願意留在這裏,他沒有意識到駱靖宇把媽請過來是什麽含義,甚至沒有聽清楚駱靖宇在說什麽。他只知道駱靖宇還是要離開。
他很想駱靖宇一刻都不離開他的視線,但他能怎麽辦,今天他已經求了一次,他再沒有精力和自尊去哀求第二次了。
文筝睜開了眼睛,被子下面的手攥緊床單,平靜地嗯了一聲。
駱靖宇知道對方想歪了,即使對方沒說。這種不用言語就能察覺到對方心緒的默契,其實也在冥冥之中代表了許多含義。
于是,隔着被面,駱靖宇握住了文筝的手。
“我代替你去給爺爺守靈,每天有時間的話我也會過來。”
文筝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駱靖宇。琥珀般的眸子開始一點點地聚起了淚光,然後,淚水就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這一天之內,他經歷了人生的大悲大喜。
先是爺爺去世,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悲傷,就被人推到,連孩子都差點保不住。躺在病床時,他覺得人生一瞬間只剩下一片漆黑,他近乎絕望得想死。然後駱靖宇來,告訴他,願意留下來,現在又這樣說。
是不是,意味着,駱靖宇願意同他過一輩子?
文筝啞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問:“真的嗎?”
駱靖宇沒有說多餘的話語,但表情溫和了許多,他抽出紙來,輕輕地給文筝擦眼淚,然後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嗯。”
直到最後,文筝累得睡着了,駱靖宇才幽幽地嘆了口氣。
只是口頭上的幾句話就可以開心成這樣,駱靖宇禁不住想,如果,如果他沒有來,那麽,過幾天後,他會看到怎樣的文筝?
不敢想。
半夜是被極輕極輕的呻吟聲驚醒的,駱靖宇趴在床邊睡的,忙開了燈,就看見文筝臉上全是汗,一張臉青青白白的,眉尖緊蹙着,手攥緊了床單,雪白的牙齒緊咬着薄唇,流出血來。
麻藥的藥效過了,全身痛得不像話。
文筝半睜開眼睛,嗫嚅着說:“對不起……吵……吵醒你了……”
駱靖宇第一次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他面上平淡的表情有了破裂的痕跡。
他只得下意識地握住了文筝的手,然後看着文筝,問:“很疼嗎?”
難得看見駱靖宇露出這樣的表情,是在為他擔心嗎?文筝努力地勾唇笑了笑,然後說:“還好……”
“睡吧……我沒事的……”睫毛上抖落汗珠,他還在擔心駱靖宇睡得不好。
駱靖宇腦子空白了一會兒,然後問:“怎麽才能,好受些呢?”
文筝想說,你留在這裏就已經很好了。但人總是貪心的,在脆弱的時候,格外希望能有個人寵着。
于是,他說:“電影”
駱靖宇明白了,文筝現在,也無法看牆上的電影,因為他平躺着,又一點都不能動,所以駱靖宇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然後問:“看哪一部?”
“暖……”
駱靖宇立馬就打開了,他用雙手舉在文筝面前。
文筝雙眼貪戀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困了,睡了吧。”
前後不過才幾分鐘。
到底不過是體貼他手舉着累。駱靖宇看着文筝閉上了眼睛,明明很疼,卻總是一副我還好的樣子。
這樣,哪裏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