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謀

鐵風不知道這倆人在打什麽啞謎,不過看師父對此人的态度并不半分厭惡,他這喜愛熱鬧性子的人自然也不會拒絕與對方一桌。

眼前俊爾不凡的男子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與師父的氣質很接近,卻又隐隐不同。見師父與他彼此都介紹過,他當然也不會落後。

“在下鐵風。”在外,他很少說出自己的姓氏。畢竟,淳于這個姓太過鶴立雞群,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位兄弟該是爽快之人。”關明岚面帶笑容看向鐵風,而後在單風與其之間打量一番:“單兄與鐵兄是……”

“他是……”鐵風剛相接口,又想到之前單風對自己的态度,瞬間眼神黯淡下來,到嘴邊的話也跟着咽了回去。

“他是我徒弟。”

清亮的聲音接過鐵風的話,繼而換來兩道詫異的目光。

鐵風錯愣的看向單風,他原以為雖然之前在樓上單風已經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可依着他的性子必定不喜歡在外人面前宣揚。沒想到這一回,卻是單風自己開的口。心底一陣激動,連得眼睛都有些微酸。

單風心底一嘆,表面卻狀似無意的将眼神掃向鐵風,接着皺眉一瞪。鐵風尴尬的別開頭,他看懂了單風眼底的意思: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然在外頭就這麽眼酸,還真是丢人眼。

這師徒兩人的你來我往一旁的關明岚看在眼裏,心中覺得有趣。他來商陽是為私事,不想驚動任何人。本今日就打算回永閑,在此停留随意用一頓餐歇腳。不料,剛才單風與鐵風細微的議論引起了自己的注意,而他更在意的是……

目光依舊不離單風,眼底閃過一抹詭辯的色彩。

溫潤如玉,謙卑有禮,明明一身布衣卻有着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悍然之氣。他閱人無數,即便眼前的男子再怎麽掩飾,那眉宇間隐約流瀉出的那股氣勢也瞞不過自己。

此子,非平凡人。

“不知單兄師徒來此商陽是為何事?又有何打算?”

他開門見山,兩人不似南疆邊關常住民,身上沒有半分邊疆人的氣息。就剛才兩人飯桌前的一些東西,倒是南方人的習慣更多些,該是從瀾風內城而來。

“不瞞閑兄,在下與徒兒是想來南疆從軍的。”單風心思急轉,她來此目的本就是為了入營,而在商陽開罪了副都統,雖然心裏不在意,但也知道這商陽的軍隊是入不得了。正打算另辟蹊徑,眼前就送了條路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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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峰一挑,看着單風的眼神帶了抹審視。從軍?

“呵呵,單兄是打算在商陽落腳?”

“在下初來乍到,對南疆也并不了解。之前在大街上見到有皇榜招兵,已在募兵紙上留下了名。只是……”

單風說到這裏,語氣一轉,眉宇間染了幾分無奈。

“只是如何?”

“只是在下與徒兒恐怕是從報效不了瀾風,還待要無故賠上自己的性命。”

“噢?”不知為何,關明岚聽單風這麽說,心中略有不悅,“單風不是說初來南疆?難得今日剛進城中就發生了什麽事?”

單風搖了搖頭,卻是不打算在說。而在一旁的鐵風可耐不住性子,冷哼一聲代單風開口道:“這商陽城裏官兵橫行,根本沒有王法。我與師父前一刻還在街上救下一位孩童。得罪了在城中策馬橫行的副都統。”

原來如此。

關明岚恍然大悟,看向單風的神色一沉,接着淡然道:“單兄若真有心替瀾風效力,在下倒是可以推薦,只不知單兄是否願意雖在下走一趟。”

等的就是這句話!

單風早就知道關明岚的身份,也知道對方為何一再試探。不過她不怕,她的身份在“幹淨”不過,即便往後他要查,也要有本事查得出什麽。

自己在商陽開罪人,說怕倒也不怕。只是剛才對關明岚的一番話也是真。她本想着在麻煩找上門前先離開商陽,而去處則是遙平。遙平都統重武,要有真本事他才不管對方是怎麽個人。只要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即可。可眼前的這場巧遇倒是省了自己的麻煩,既然三城中地位最特殊的永閑都統親自請人,她何能有不答應的道理?

不過雖然單風心中偷着樂,表面卻還是要裝上一裝。

“閑兄,并非在下不願。只是怕拖累了你。”

“單兄,你既然都已猜到了我的身份,何來擔心拖累?又或者單兄不信在下的能力?”

此一時,身着布衣的男人依然淺笑而言,然一股無法違逆的威嚴由內而外不可抗拒的流露,令鐵風驚訝的不知所措,而單風則是低頭垂眉,避開了對方繼續探視的目光,沉聲道:“單風明白了。”

“此地不方便詳談。兩位吃完後,便收拾收拾,半個時辰後在外頭見。”說完,關明岚徑自起身,“與單兄結實,在下心中高興,這頓便算是我請。”

留下一定白銀,他潇灑離去。

“師父,他到底……”

鐵風本想問清楚,卻被單風一個眼神制止。他雖然性子沖動,但很聰明。知道察言觀色,也知道有些事什麽時候能談,什麽時候卻說不得。

當下,兩人匆匆吃了飯,上樓收拾了一番後退了房離了客棧。

不到半個時辰,兩人在客棧外看到三匹高大駿馬。而其中一騎上正端坐着一人。背着陽光,令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可那股流露的氣勢,卻已經揭示了他的身份。

單風眯起眼一步步靠近,鐵風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

能在城中騎馬的,唯有高官顯赫……

“上馬。”關明岚眼底帶着一抹清冷,與剛才的模樣又是不同。他心中有事,暫且又說不得,才會如此。

前一刻他才出客棧,便收到手下飛鴿傳說,而內容卻是叫他震驚。如今,他只一心想快些回到永閑,不想浪費半點時間。而等單風,已經讓他拖延了時間。

單風不多問,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馬。

而鐵風也跟着上馬,只是眼下的情形讓他忍不住嘟哝一聲:“才在城中教訓過惡人,沒想到這回自己也要成惡人了。”

城中馳馬,本就不該。

“抱歉。不過在下有要事在身,确實迫不得已。放心,此時已近黃昏,人本就不多;而我們可以從商陽成邊道走。”

商陽城的邊道與城門之間雖然遠了些,卻是專為馳馬而設。想必單風與鐵風遇上的人只是習慣了在城中肆無忌憚,才會選擇在城中心馳馬。

“走吧。”

單風微一蹙眉,不知短短時間關明岚為何心思重重。随着他一揚馬鞭,單風也不作細想,策馬跟上。

一行三人在商陽城門西側被城門侍衛攔下,侍衛不識得位高權重的關明岚,卻在看見他拿出的通行令牌後誠惶誠恐跪拜在地,直到三人馳馬遠去,才愣愣的從地上站起。

“那位大人怎麽會來此?”

“不知咱們都統大人知不知道。”

兩名侍衛喃喃自語,彼此拿不定主意。

“你們是怎麽回事?不好好把持城門,反而在此發愣走神?!”

侍衛被吼得心裏一抖,看見來人忙沖來人行禮:“商将軍。”

“你們兩個是哪個營裏的?商陽城何時出了這麽不盡忠職守的城門侍衛?”

“大人恕罪,我兩人是……”

一人想說,另一人卻私下猛一扯對方衣擺。

商琛挑眉,這是怎麽回事?眼前兩名小兵分明是心裏有事。

“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被拉扯的侍衛心底一橫,便将事情說了出來:“大人,剛才我兩人守城。此時已是城門關閉之際,該是不得讓人随意進出。不過剛才有人持了閑王令,我等不得不放行。”

“什麽?!”一聲怒吼,男人怒目瞪視。兩個侍衛被他吼得震翻在地,四肢跪地瑟瑟發抖。

他們真是倒黴,今兒個什麽人不好遇,竟然遇上了最可怕的商将軍值守。

“閉城門,今日再不許任何人進出。”商琛說完,疾步轉身離去。

他必須走一趟大哥那兒,閑王令從不離閑王身,而身為永閑城都統的閑王,如何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

想到近來的一些風聲,他眉宇間多了幾分陰沉。

看來,這霖州要變天了……

單風與鐵風很快就到了永閑城,一路上兩天兩夜,馬不停蹄。只在精疲力盡時才在荒郊野外歇息片刻,随即複又上路。

幸好三個人都是“大男人”,鐵風武功不濟,不過身體底子好,騎術更是精湛。雖然疲倦,到還撐得住。單風則是憑着內力的運轉,勉強抵擋身體的疲勞,将自己撐到了極限。而最無事的就是屬關明岚,兩天兩夜下來,他絲毫看不出疲态,唯有眼底那淡淡的紅,透露了他兩夜未合眼的事實。

三人抵達永閑城已是第三日上午。剛到永閑城,便有人開城相迎。

來不及打量四周,單風與鐵風就見關明岚對相迎之中為首的男子說了幾句,男人點頭先一步離開。而其餘人中只留下兩人,來到她與鐵風之間,有禮的接過他們手中的缰繩,讓馬兒緩行。至于關明岚,則是一馬當先,早就跑沒了人影。

單風知道,關明岚這是急着處理他所謂的急事,而自己與鐵風,則沒必要也沒資格參合。

松下一口氣,一路急趕,如今早就脫離。她不想逞強,于是就放松了身體,坐在馬上任由人牽着走,四處打量。

永閑城與商陽城截然不同,不同的風格,不同的格局,但卻又相同的繁榮。不,比之商貿繁華的商陽,永閑城更多了一份寧靜。

井然有序是他對永閑城的第一印象。這裏有區分清晰可辨的馳馬道,有攤販商人集聚的集市,分布在馳馬道的兩旁,而那些店鋪商家則在最外圍依城而建,與城環繞。

單風在觀察,鐵風也在觀察。四周百姓對騎着馬兒的他們見怪不怪,說明在永閑城中騎馬是稀松平常的事。更何況,他們這走的,該是特設的馬道。當真是不一樣的人呆不一樣的城。想到這兒,鐵風不禁對單風感慨:“師父,瞧瞧這城的模樣跟那商陽還真不一樣。這姓閑的家夥……”

“阿鐵。”單風冷冷的聲音打斷了鐵風的話,警告的眼神掃向他,沖着鐵風微一搖頭。

這人不重心機,對南疆也不似她,來此前對此地做了一番了解。猜不到關明岚的身份也是正常。不過這一路上,其實關明岚早就沒有再刻意掩飾他的身份。況且出商陽時的時候他便拿出了閑王令,而入永閑城時,還有人親自來迎。

這個阿鐵還真是少根筋。

鐵風閉嘴不再多話,看見單風的表情,心中默默開始回想一些事。

怪不得他一時間想不明白。一路急趕,誰能細想那麽多?再者,出城時的令牌,他只知道其意義非凡,卻不知道那是什麽閑王令。從神農山莊出來便一路奔南疆,為的就是個從軍,哪裏還會去打聽什麽。

最最關鍵的是,其實真沒什麽人能跟他師父一樣,那麽精明到可怕吧?!

不久,兩匹馬兒一前一後停了下來。單風與鐵風尚不及細看,朱紅的大門已從內向外被人打開。

“單公子,鐵公子。在家主之命在此等候相迎。”

中年男子蓄着兩撇胡子,臉上挂着斯文和煦的笑容,掩藏起眼底的精明與打量。

單風躍下馬,沖着男子拱手作揖,“客氣。”不卑不亢,他一開始就知道關明岚的身份,自然在看到大門牌匾上幾個黃燦燦大字時沒有多大震驚。

不過,另一個人就不一樣了。

鐵風瞪直了眼珠子,脖子微揚,好似被定在了原地般動彈不得。

閑王府。

三個大字入目,他終于想通了心中的諸多疑點。他雖孤陋寡聞,但瀾風閑王的名諱還是聽過的,也知道閑王在南疆永閑城中,還有一個身份——永閑都統。

“該死的。”

小聲低咒,師父一定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不讓自己在那閑公子面前說三道四,想必是怕自己口無遮攔。

格老子的,第一次鐵風覺得自己真該學着聰明些。而心底裏頭,對單風的敬佩更多了幾分。

“請單公子随我來,王爺已在屋內與諸位大人議事等候。”中年男子是這閑王府的總管,賜姓關,名培山。

他不多說,想必依着身後之人的聰明,自己剛才只字片語,已足夠令他明白王爺對其的看重。

說不驚訝是假,不過單風表面還是維持着一派平和。她跟在關培山身後,心中想的則是:關明岚為何如此信任自己?不僅将自己直接帶來王府,更是讓府內總管帶他前往議事之處。

揣測了幾種可能,卻似乎都不符合。單風默然喟嘆,如今只能随遇而安。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沒什麽好怕。

随着中年人繞過庭廊花柱,在她即将被偌大的閑王府轉暈頭時,對方終于将她帶到了目的地。

“兩位公子裏頭請。”關培山說完,便退到了一旁靜立不語。

單風隐約聽到裏頭的說話聲,她沒有刻意去聽,而是舉手敲了敲門。

得到應聲後,這才示意鐵風跟上,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

如今是正式的場合,也算是他與關明岚第一次正式的見面,雖然不習慣向人低頭,但該有的禮數她還是沒有落下。畢竟,既然注定要在此陌生的時代中存活,總要順入大流。

“草民單風,見過閑王、諸位大人。”

剛才一瞥,屋子裏坐着一人便是閑王,另外還站着幾人,前後一算恰好六位。想必在這屋子裏的人,才是永閑城的骨幹,關明岚的心腹。

而他召見自己的目的,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嗎?

單風不禁開始期待,又有些懷疑。

“鐵風見過王爺。”

鐵風自然是跟着師父,師父怎麽做他便怎麽做。應對這種場面,他還是頭一次,以免出錯跟着師父總不吃虧。

這一回,他是學精明了。

“兩位都免禮。”關明岚沒有露出半分喜色,這并非是因為不樂見到單風或者鐵風,而是如今他心中有事,大事未解實在無法露出笑顏。

“單風,本王沒有時間繞彎子。本王欣賞你的才能,原是想引薦你入城中軍部,但如今看來,在此之前本王覺得幕僚更适合你。只不知你是否願意跟随本王?”

換了口氣換了稱呼,便是換上了彼此一高一低的姿态及地位。然而此刻關明岚不得不亮出身份,他相信單風心底清楚自己這麽做的原因。

就算私交甚篤,在衆人面前一國封王之人也該秉持應有的威儀。對于這點,單風自然是明白的。

“若是王爺不棄,單風自當盡力。”

一口答應,是因為想要在此一展才華,更是為了借用依附閑王來磨練自己。當然,對于關明岚這個人的本身,單風也頗有好感。

不似一般貴族的嚣張跋扈,直爽的一面叫人快意。

“好。”自此,關明岚竟忍不住微微勾笑,眼底更是不掩激動。“憑單風機智,此事挽回局面的可能更大了幾分。”

“不知王爺憂心的到底是何事?”

其實她早就開始好奇,只是礙于身份沒有問。因為……總覺得這件事關系甚大,并非易事。

關明岚想到那件事,好不容易勾起的笑容瞬間又隐沒了。他雙拳倏然緊握,随後沉聲道:“京城密探來報,皇上有意主動割讓霖州三城,以求與翔琳國交好。”

這等與賣國求榮無異的舉動若是昭然天下,瀾風必将迎來一場腥風血雨,而到了那時,恐怕國之根基動搖,家國不保百姓受苦。

單風沒想到得到的會是這麽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怔愣的許久,直到一室的沉默讓人窒息,她才勉強提起神來。

自己無權無勢,如今面對這樣的消息,又能如何?他閑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閑王爺,我……”

“單風,你知我為何如此信你?”關明岚目光灼灼,直直看着單風。

不等單風回答,他便将答案揭曉:“我與蘇括,乃是至交。蘇括早些日子傳信與我,猜測你會來商陽。而我會出現在商陽城,并非是個偶然。不過與你在客棧的相遇,的确是場巧合。我未曾料到能如此輕易找到你,或許這就是你我的機緣。”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向來是他秉持的一貫作風,而他手下的大将,被他選中的親信,至今為止皆是忠心耿耿。信任一詞對位高者而言确實難,但又不算難。

而他,向來相信朋友。蘇括所言,從不會懷疑。

原來是蘇括……

想到那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男子,單風忽而皺眉。

若真如關明岚所言,那蘇括此人豈非神算?又或者是此人心機謀劃之深,無人能及。

不過,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不會錯失半分能利用的機會。而大哥與蘇括之間,是出于彼此的利益,她可以放心讓蘇括幫助大哥。至少目前為止,她想蘇括是沒空去算計大哥的。

“王爺,還請将當下的局勢告知單風,再容單風想一想。”

大局都不曾了解,如何能想應對策。

“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不是不更,而是爆發在一起更了= =!

各位見諒吧。

小小聲,其實這幾天是看史書看入迷= =!漢唐史真的有很多JQ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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