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鹹魚的第二十天
親衛選拔至少是十五歲以上的少年,其他除非有特殊才能,否則國公府也沒有養着閑人的閑心。
這些人選□□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訓練,才會來到春生和遲生身邊。這些都是後話了。
國公府最近要開大宴,為何呢?
早就說過,世女并不是為了兩個女兒受傷才回來的,那她為何回來,總不會是想家了吧?
答案是——安國公壽辰。
安國公壽辰馬上就要到了,不僅世女回家祝壽,整個雲南也動了起來,在大齊官府制度中的官員們,在宣慰體系下的土司、頭人、寨主、洞主們,甚至遠在京城的勳貴故交都或遣人、或親自前來賀壽。
陛下也令禮部備了壽禮,聽聞還有幾樣從宮中賜下的器物,足見陛下對安國公的信重。
所以,進入七月,整個昆明府就熱鬧起來了,宴會連日的開,李知府壓力很大。
最先來的是各部族的土人,安國公按照朝廷的規制,的确只轄制雲南一省。可蜀中甘陝雲貴兩廣一帶接壤的十萬大山,這裏的部族,确是只認“大土司”的。羌、氐、藏、苗、壯、彜、瑤……各族還分小部族,分地域、分姓氏,各族有各族的風俗習慣,每天衙門都接到無數的案子。
李知府忙得直掉頭發,齊師父都停了武課,專門回軍營坐鎮,讓底下的孩兒們做起事來更有底氣。
今日,國公府西花廳開宴,遠在藏地的土司派人來賀,又有其他大部族首領在場,宴會規格很高,安國公也要出面。
春生和遲生也跟着來見世面,春生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兩姐妹的位置都很靠前。
世女坐在下首左邊的位置,作為主人招呼各位前來賀壽的客人。此時,世女也換下了漢家衣裳,穿了一身本族服飾,頭上、身上戴滿了銀飾。銀飾叮鈴作響,在這宴會廳中卻不是最顯眼舊獨的,大廳裏各種服飾、膚色交彙,遲生看稀奇看得目不轉睛。
宴會沒有正式開始,諸人在座位上或就近、或拉幫,各自說着閑話。
也有人向春生、遲生敬酒,這并不是她們第一次公開亮相,諸位頭人、使者也有驕傲,并不會一窩蜂擁上來,顯得太過谄媚。
遲生喝着白開水,一位身着黑紅相間苗族服飾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他笑得和藹可親,示意仆從送上一個蓋着紅布的托盤,笑道:“二姑娘,聽聞您受驚生病,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祝您早日恢複健康。”
說着他微微躬身行禮,親手揭開了紅布。
別人這麽客氣,遲生自然也不能沒禮貌,雖然她有些疑惑,為什麽不送春生,單送自己,難道是想挑撥她們姐妹關系?這個念頭只在腦子了轉了一秒,就被遲生丢出去,哪裏來的陰謀論,太緊張了吧!
遲生欠身示意,謝過這位頭人,雖不知他是誰。
托盤上擺着三樣東西,一個是金碗,金子做的底座,碗邊還鑲嵌着各種寶石,只是碗的形狀有些奇怪,并不是正圓或者橢圓,線條彎曲卻也流暢。
另外兩樣仿佛是一個組合樂器,金銀錯、鑲嵌寶石的手鼓,和米白色的鼓槌,手鼓上繪了鮮豔的紋路,鼓槌上還墜了三個金色的鈴铛。
額?遲生有些不解,鼓槌、手鼓就是擊打發聲的,多此一舉墜上鈴铛是什麽意思?
面前的頭人笑得臉上滿是褶子,非常和氣,親自給遲生倒了一杯水在那個金碗裏。他動作緩慢而鄭重,倒的就是遲生桌上茶壺裏的水,非常有分寸了。
雖然如此,為了安全起見,遲生也不想喝,小說裏那麽多奇奇怪怪的下毒方法,誰知道這金碗用什麽做的,幹淨不幹淨。
等等,用什麽做的……
電光火石之間,遲生突然反應過來,這個不規則橢圓……顱骨,人的頭骨!這是用頭骨做的!那個鼓槌是胫骨,那麽手鼓……一定是人皮了!
遲生擡頭看去,眼前的中年頭人還是那樣和藹可親,笑容燦爛。
“請二姑娘接受我的敬意。”頭人舉起自己的酒杯,先幹為敬。
遲生卻沒有端起金碗,只是搖搖頭,對世女道:“母親,不管這位客人做了什麽錯事,請您看在祖母壽辰在即的份上,從輕發落吧。”
“哦,你怎麽知道他有錯?”世女好整以暇問道。
“不知在下犯了什麽錯誤,自己都不知道。”那頭人收起笑容,疑惑道:“太大膽?二姑娘放心,這是我族中最美麗的女奴做的,配得上你用。”
遲生依舊平靜,“若不是犯了大錯,客人怎麽拿人骨做的東西給我做禮物?莫不是想用這樣含蓄的方式,表達歉意和臣服?母親,祖母常教導我們愛惜子民、關懷各族,即便再大的錯,我也不會用他骨頭做器物的方式來寬恕他的罪過。”
本以為如此挑釁,那頭人定會勃然大怒,不想他卻不生氣,只是看了看世女,又看了看遲生,重新露出包容的微笑。仿佛向在做諸人表示隐忍退讓,又挑明遲生的不懂事。“二姑娘誤會在下一片誠心了。”
遲生平靜回望,狀似不解:“所以,為什麽獻給我這樣的東西?”
“自然是為了表達敬意。”頭人說着車轱辘話,反複強調自己的謙卑恭順。
遲生颔首:“嗯,我知道了,但是我不喜歡,下次不要用人骨做的東西表達敬意。只要你們各安其分,辛勤勞作,不作奸犯科,百姓們安居樂業,就是對我最大的敬意,我最喜歡那樣的禮物。”
遲生平平無奇使出一招“上綱上線”,頭人也不怵,低頭拱手,“既然二姑娘害怕這些,下次再不敢送了。”
“是啊,我很害怕。今天,我收了你用人骨做的器物,明天你的部族戰敗了,戰勝者就會拿你的頭顱做金酒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哦,忘了你不通漢人經典,意思是,上位者喜歡什麽,下/面人就變本加厲的收羅什麽,長此以往,危害百姓。”遲生搖搖頭,對一旁的桂英道:“給客人送回去。”
“不過是個奴隸罷了……”那頭人還想掙紮。
“是啊,客人看美麗女奴的頭顱是金碗,若是人人都這麽想,我是不是也該看土司、頭人的臉是手鼓,那京中陛下看我們……”遲生向着北方拱手,沒有說下去,只是嘆息一聲。
“大土司當年……”
“祖母也愛用人皮做手鼓?”遲生反問。不可能,祖母圍着火堆跳鍋莊都很少,何況玩樂器!
桂英已經把托盤放回了那頭人的座位上,世女笑着打斷他們的無形對峙:“我這孩子驕矜,蒲裏曼可不要怪罪。”
原來這彜族頭人叫蒲裏曼,他又躬身行禮,謙卑道:“不敢,不敢。”
世女也笑:“不必這樣拘禮,不知者不罪,放心吧。”明面上實在安撫,實際上還是把錯處打到蒲裏曼身上。
蒲裏曼退回座位,門口就傳來了唱喏,安國公到。
安國公穿的是朝廷規制的禮服,威嚴華貴,模糊了性別,端坐上首,安之若素接受衆人參拜。
衆人起身拜倒,再不遜的人也不敢造次,心悅誠服低頭。
“免禮,坐。”安國公舉杯,微笑,“謝過諸位千裏而來,請滿飲此杯。”
聲音并不特別高亢,态度并不特別威嚴,可衆人卻無比謙卑順服,一飲而盡之後,又說起恭維話,熱鬧異常,剛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
人骨擺在面前的沖擊,遲生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衆人舉杯飲酒的時候,她也一同舉杯,祖母招呼用菜的時候,她也跟着動筷。今天的遲生一舉一動充滿美感,換言之,她在演,根本沒有正經吃飯。
酒過三巡,安國公提早退場,笑言:“我若在,你們都不自在,好好暢敘別情,喝醉了,就住下。”
衆人又謝過大土司熱情好客、體恤旁人、威嚴天成、關懷部族……總之,沾邊不沾邊的好詞,一個勁兒往上堆砌。
可遲生還不能走,她和春生一起,跟着世女接受別的土司頭人敬酒,也向旁人敬酒。
即便是白開水,遲生也喝不下去了。
等到月上中天,這場大宴終于結束。
遲生挺着脊背走進自己的院子,哇得一聲扶着院門吐了出來。
“關門,備水。”春生一把扶住,制止住想要出去叫大夫的丫鬟,她早就看出遲生狀态不對,可場面上,她也不能露怯,壞了遲生的堅持。
桂英也知道輕重,立刻去端了涑口水、洗臉水和布巾過來。
遲生吐出來的全是水,一股酸腐味兒。
等她收拾幹淨,春生擔憂道:“怎麽樣?”
“還行,吐了還舒服些。”遲生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道:“桂英,把書桌上的資料拿過來,我看看那個蒲裏曼是怎麽回事兒。”
桂英立刻去小書房拿了早就收集好的資料過來,遲生翻看一遍,不解道:“他的部族前年泥石流損失慘重,還受了咱家恩惠,這是被人推出來當槍使了吧?可他幹嘛針對我?”
一個小部族的頭人,怎麽敢挑釁遲生。
“你遇襲養病的事情瞞不住,估計以為你弱不經風,就想吓吓你,擺威風吧。”
遲生詫異得指着自己,“所以我被當成軟柿子了?”
遲生都要氣笑了,他們憑什麽覺得自己會被吓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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