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恩怨

對沈霁來說,閻舒的來歷并不重要,——閻舒撫養了她近十六年,将她當成親骨肉般疼愛、教導,她們之間的感情與羁絆是不會因為對方的來歷而改變的。

至于“這是個由閻舒一手締造的虛假的世界”也根本不算什麽吓人的真相。

或許在閻舒以前那個世界的人看來,她們是虛構的,是不存在的。可對她們這些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她們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她唯一難接受的是自己将來的命運是被安排好的。

沈霁坐立難安地問閻舒:“娘先告訴我,沈繼宗的人生是一帆風順,還是一團糟?”

閻舒道:“總體來說很不錯。畢竟你爹為了他,都能想出給妾诰命,以證出身的騷操作,可想而知,你爹根本就不會讓他吃苦。不管是你爹生前能給他的東西,還是死後留給他的東西,都是許多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他的人生自然是一帆風順,多姿多彩的。”

當然,作為嫡母,又自诩為作者親媽,她也沒好意思說沈繼宗在《權臣驸馬俏公主》裏不是男主,甚至也不是什麽正面的角色。

她把他寫成了以纨绔、無賴和厚臉皮出名的男主的對照組,在種種卑劣的行為的對比下,襯托出了男主的堅韌不屈、清貴不凡。

對此毫不知情的沈霁松了口氣,甚至想想還有些美滋滋:“這不是挺好的嘛,躺贏的人生。”

閻舒又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沈霁一看到她這個表情,就知道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

果不其然,閻舒道:“是挺好的,不過《權臣驸馬俏公主》的男主是已故京兆尹、永興軍節度使、濮陽郡開國公吳彥祚的第四子吳元逸……”

沈霁:“……”

她說:“娘,如果我成了沈繼宗,那我将來是不是會以負面形象出場?”

閻舒的眉頭輕輕一挑,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沈霁什麽都明白了。

沈霁扶着額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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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舒好笑地問:“你怎麽會有這種覺悟?”

“娘,我雖然不認識吳元逸,可我認識他三哥吳元樊啊!我與吳元樊那厮不對付,他作為吳元逸的親人,用娘的話說,肯定是有親人濾鏡的,那我在吳元逸眼中,還能有什麽好形象嗎?”

而說起她跟吳元樊之間的恩怨,還得從李雲杳被退婚說起。——沒錯,李雲杳跟吳元樊之間曾有一紙婚約。

那是李雲杳四歲、吳元樊六歲的時候,李雲杳的祖父李居潤跟吳元樊之父吳彥祚定下的,當時一個是兵權在手的義武軍節度使,一個是負責調動兵馬、執掌軍權的樞密使,所以二人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只是這門親事定下後沒幾年,李居潤便病逝了,而李家沒有什麽出息的子弟可以繼續光耀李家的門楣,因此門庭若市的李家很快便變得門可羅雀。

反倒是吳家,除了改任京兆尹、永興軍節度使的吳彥祚之外,還有幾個同樣沾了兵權或在朝為官的兄弟。

吳家家世越發顯赫,李家則越發沒落,李雲杳跟吳元樊在許多人看來,便有些門不當戶不對了。

前年,吳彥祚要回京給官家賀壽,李家想着李雲杳剛好及笄,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便想跟吳家商議婚事。豈料吳家卻提出了退婚,說那畢竟是口頭約定的婚事,沒有媒妁之言,取消了對雙方都沒有影響。

李家自然是不樂意,于是吳家便擡出幾年前,吳元樊曾親眼看見李雲杳跟沈霁躺在榻上午休的事情來。

男女七歲不同席,更何況那時候的李雲杳與沈霁已經八、九歲了,對吳家人來說,李雲杳已經沒有清白可言了。

最終李家同意了退婚,而且還不許沈霁跟李雲杳再往來。

這不是直接導致她跟吳元樊交惡的原因,真正讓她與其結怨是在去年。

吳家與李家退婚之後,吳彥祚的身體便不好了,官家留他在京中養病,可他還是在去年的四月病死了。

都說風水輪流轉。吳彥祚死後,雖然被追封濮陽郡開國公,可他的六個兒子,最小的才兩三歲,年長的也不過三十歲出頭,都還未建立什麽功業,只有長子因先前吳家與李家有姻親關系而在定州為钤轄(低級武官)、次子剛獲得了東頭供奉官的蔭補、吳元樊則是之前在他老子的麾下當個連武官都算不上的“中軍使”,其餘三子因年幼,未有蔭補。

吳家也嘗遍了人情冷暖,這時,李雲杳為吳彥祚寫了一篇悼祭文,文章感人肺腑、真摯動人,又突出了吳彥祚生前的功德,讓吳家衆人對她不禁生出好感來。

吳家人這才回想起李家的好,吳元樊更是在百天熱孝期過後,趁着李居潤的忌辰主動去尋李雲杳,試圖修補他們之間的關系。

然後他們私會的這一幕,正好就被同樣來參加忌辰的沈霁瞧見。

沈霁挖苦諷刺吳元樊不能與李雲杳同甘共苦,哪天再度富貴了,一定又會瞧不起李雲杳。

挖苦完吳元樊,她又把槍口對準了李雲杳……

“我說李雲杳,你是不是眼瞎吶?李家沒落時,吳家沒想着拉你們一把,反而還趁機提出退婚,跟你們劃清界線,這叫落井下石!”

“如今他吳家遭報應,也沒落了,你不趁機踩上一腳我可以誇你君子,可他厚着臉皮來向你示好、求複合,你居然還能接受?”

“吳元樊這麽勢利、虛情假意,你眼瞎看不出來?你居然還給他們寫悼祭文,這麽倒貼掉不掉價?賤不賤?”

李雲杳複述完沈霁當初說的那些話,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系統:“這些話确實很過分,夫子會因此而讨厭她也是正常。”

憑着一張嘴,拉滿了兩個人的仇恨,要不是沈霁有個好爹,她只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系統:“不過夫子也不賴,嘲諷她多管閑事,再引經據典,罵得她啞口無言,自閉了好些天。”

自那之後,李雲杳跟沈霁便算是撕破臉皮了,二人半年都沒再見過面、說過話,以至于提及對方都覺得晦氣。

李雲杳:“……”

她問:“我怎麽覺得你在替她說話?”

系統:“本系統是在為夫子着想,已知她将是唯一符合應舉條件的人,若是任由夫子與其的矛盾加深,則不利于教學工作的開展,也不利于任務進程的推進。”

李雲杳道:“你放心,我肯定會接這個任務的,只不過我暫時沒想到有什麽辦法讓她接受我的講學。”

系統:“這好辦,夫子去哄哄她,她準消氣。”

李雲杳疑惑:“你很了解她?”

系統:“為了找尋符合應舉條件的人,本系統會對她們進行觀測,因此本系統談不上了解她,但根據平日的觀察,可以得出這個結論。”

李雲杳笑了笑:“就算你說得對吧,但我們也不用着急。”

系統:“?”

李雲杳解釋:“很快便是她十六歲生辰了,若我記得沒錯,當年那個算命的說,她得以女子的身份被撫養至十六歲。所以等十六歲生辰一過,想必她就會被接回汴梁來。到時候,她或許會有求助我幫忙的地方,到那時,我再跟她談合作,手裏的籌碼還能再多一些……”

系統:“夫子為什麽覺得對方會有需要夫子幫忙的時候?”

“她的身世是她最大的秘密,而我恰好知道她這個秘密。”

沈霁罵完吳元樊虛僞,還覺得不解氣,又提起她第一次跟李雲杳鬧矛盾時的事。

“吳家若能磊落地承認自己勢利眼,瞧不上李家才悔婚的,我還不至于如此看輕他們。他們偏偏要扯到我的身上,說我跟李雲杳曾經同床共枕,李雲杳不适合再進吳家的門。這不是搞笑嗎?我一個女的,跟李雲杳同床共枕怎麽了?我——”

沈霁發着牢騷,突然想起了最近兩日所消化的信息,接着便像被掐住了喉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閻舒看着她:“你終于回過味來了?”

沈霁:“……”

好嘛,她就說她娘為啥非要扯上李雲杳,原來是挖了個坑在這兒等着她呢!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女的,誰知在外人的眼裏,她是男的,于是她年少時跟李雲杳同床共枕的經歷,就成了李雲杳的污點。

她算是明白為什麽李家的人當初會那麽生氣了。只可惜那時的她只以為是李家不歡迎她,李雲杳也不喜歡跟她玩。受到打擊的她,驕傲地表示她不屑跟李雲杳玩……

閻舒安慰道:“你也不必氣餒,吳元逸如今還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子,劇情也還未展開,距離你出場跟他演對手戲還有十年呢!你還是有機會改變這一切的。”

突然,她話鋒一轉,“不過很快便是你的十六歲生辰,屆時你爹會将你接回去,恐怕從那時候開始,你就會正式成為‘沈繼宗’。我擔心你毫無防備,成了這個世界的提線木偶,所以才決心将這一切都告訴你,希望你早做準備。”

沈霁仔細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道:“娘,照你所說,我将會在十六歲生辰之後成為沈繼宗,那也就是說,即使我是以負面形象出場的,可按照原來的劇情,我的一生總體而言還是一帆風順的對不對?既然這樣,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閻舒:“……”

失算了。

她還是太低估沈霁的阿Q精神了。

“你忘了這話本的名字叫什麽了嗎?”

“權臣驸馬俏公主?”

閻舒故作嚴肅地點點頭:“男主是驸馬,為了凸顯他的正面之處,找的反面自然是條件差不多的人物。比如昭慶公主的王驸馬,前不久剛成為延慶公主的驸馬的石保吉……他們都因這樣或那樣的劣跡,襯托出了同樣身為驸馬卻潔身自好的男主的品格。”

沈霁眨巴着眼睛:“那跟沈繼宗有什麽關系?”

“因為沈繼宗也是驸馬。”

沈霁:“……”

“你成為沈繼宗後,你覺得你能隐瞞身份?若是你的女兒身被發現,那不僅是你犯了欺君之罪,沈家,甚至所有知道你的身世的人都會受到牽連,然後被抄家滅族。”

當然,這些話是閻舒吓唬沈霁的,因為沈繼宗壓根就沒有成為驸馬。

可沈霁對她的話深信不疑,當即将那些榮華富貴抛之腦後,只恨不得回去收拾包袱,連夜跑路。

“娘,要不我們還是逃吧,除了大遼,北邊的漢,江南的唐、吳越,都是我們的容身之處啊!”

閻舒一臉沉痛地告訴她:“這些政權遲早會被滅掉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沈霁:“……”

作者有話說:

沈霁:???有你這麽坑閨女的嗎?

閻舒:作者親媽有時候也是後媽(* ̄︶ ̄)

——

小劇場:

李雲杳:惡語傷人六月寒,知道你當初的話給我帶來了多少傷害嗎?

沈霁掰着指頭數了數:那現在距離我們吵架過去七個月了,你是不是消氣了?

李雲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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