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搬家
“沈家小郎君回汴梁了!”
清晨,各處茶肆酒樓開始營業沒多久,便已經聚集了三三兩兩喝茶、吃酒、閑談的人,他們看着小報,聊着汴梁最近發生的新鮮事。
“他不是經常回汴梁的嗎?上個月延慶公主出降,我還看見他了,這算什麽新聞!”同桌喝茶的人不以為意。
“這次回來跟以往可不一樣!以往那小郎君頭戴帷帽、身着女服,一舉一動皆女兒家的姿态。如今回來,可是恢複了男兒身,光明正大地以沈家小郎君的身份回來的!”那人說着,指了指手上的小報,“喏,這小報上已經說得很詳細了。”
衆人伸過頭去看小報,上面寫了這樁沈家的秘聞。
都說十六年前,四十九歲的沈億陸終于盼來了他第一個孩子,而且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兒子,素來沉重穩健的他都忍不住跟他的老板趙老大分享了這個喜訊,然後被打趣了一番。
只是讓沈億陸憂愁的是,這孩子出生時,有一位高僧通過孩子的命格,推演出了他的前世,并且看到了因果。
沈億陸受其母的影響,也信佛,更是相信因果輪回。尤其是在高僧預言了戰事的走向及勝仗後一些封賞事宜,并一一應驗後,他開始對高僧的話深信不疑。
高僧說他前世造孽是因,孩子活不過十六歲便是果。只有隐瞞孩子的事情及遠離他,纏繞在他身上的孽因才不會牽連到那個孩子。
為了改變這個惡果,他只能按照高僧說的去做,讓這個孩子以女兒的身份被帶離汴梁,回到太康老家撫養。
這些年來,沈億陸也一直謹小慎微地保護這個孩子,生怕“孽因”會纏上那個孩子,所以他都盡可能地不讓這個孩子是男扮女裝的消息外洩。
奈何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他的頂頭上司趙老大及一些與沈家關系親近的人家都是知道這事的。也不知道是誰洩了密,這件事便成為了當時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過這事的熱度也就維持了幾天,便随着當事人之一的沈霁不在汴梁而漸漸淡了。這事也沒有傳到太康縣去,因而太康縣許多人都以為沈家的是小娘子,而非小郎君。
等沈霁年齡稍長,偶爾回汴梁,那也是頭戴帷帽,不怎麽在人前露出真面目的。能看到她真容的只有與沈家往來密切的人家,及在一些普通人壓根無法出席的場合上。
在汴梁的權貴圈子裏,沈霁的身世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大家都不想與沈億陸為敵,因此這麽久以來,沒有人會故意跑到沈霁面前去詢問她是不是男的。
哪怕是李家,——李雲杳當初被吳家退婚,正是吳家以李雲杳跟沈霁同床共枕為由,——李家人氣惱沈霁的女裝打扮迷惑了少不更事的李雲杳,但也只是不歡迎她繼續跟自己的女兒往來,而沒有跑去指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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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一下,大家明知道沈霁穿女裝是不得已而為之,卻還要問她是不是男的,這不是諷刺挑事是什麽?
就好比那些不得已淨身入宮的宦官,若有人去問他們是不是淨身成不男不女的了,任誰都會認為這是對他的羞辱。
尋常人家或許不會在乎是否得罪沈家,可混跡官場的人對此卻十分慎重。當初趙老大黃袍加身,他以輔佐的功勞在衆臣中排第四,深受趙老大信任,前途一片光明,而在官場上還要與他打交道的人不會自毀前途去開罪他。
看完小報,另一人問:“他滿十六歲了?”
顯然,許多人都是知道那個只有滿十六歲,才能平安渡過死劫的傳聞的。
“明兒便是他十六歲生辰,聽沈家下人說,沈侍郎打算大辦呢!”
……
正如百姓所八卦的那般,沈家現在正熱鬧着,只是和他們想象中為了慶賀沈霁十六歲生辰而大肆裝扮、布置不一樣,沈家熱鬧只是下人在忙着搬家。
沈家在汴梁的宅子十分狹小老舊,沈母去世後,一直只有沈億陸及一些下人居住,因此平日倒也不覺得小。可如今閻舒、田郦及沈霁回來了,還帶着一大幫女使、仆役,這宅子頓時就顯得擁擠無比。
在太康老家住習慣了寬敞、舒适的大宅子,回來後,閻舒便有些不适應。好在,針對這一問題,她早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那就是将隔壁人家的宅子買下來,再打一道月洞門,到時候沈億陸繼續住原來的宅子,她跟田郦、沈霁便搬到隔壁去。
所以很早之前,她就已經買下了那宅子,如今那邊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便讓人将行李搬去那邊,再添點東西裝飾一下。
沈億陸坐在前堂,皺着眉頭跟閻舒說:“為夫在朝堂之上向來謹小慎微,不敢貪財謀權,連這座宅子已經破到每逢下雨便會漏雨的地步,我也未敢修葺,生怕做錯事,成為別人攻讦的理由。你如今買下了那宅子,又是擴建,又添置了許多名貴的東西,未免太招搖了。”
閻舒作為作者,又與之相識了幾十載,自然知道他清正耿直。
就拿七年前滅蜀國之後發生的事來說,當時滅了後蜀後,許多随趙老大出征的将領都到處搜刮錢財、劫掠婦女,離開時把錢財珠寶裝滿了車,只有開國功臣之一的曹炳與沈億陸裝了書和衣物帶走。
之後那些貪財的将領都受到了責罰,只有曹炳與沈億陸得到了誇獎和重用。甚至趙老大每次出征在外,總會将皇宮的安全問題及朝廷日常的財政事務交給沈億陸,可見對他的看重。①
不過他明白“登高易跌重”的道理,所以官位越高,他便越發謹慎。
閻舒道:“我自然曉得,所以買宅子及添置家具物什的錢都是從我的嫁妝裏出的,跟你沒什麽關系。我百年之後,這一切也都是留給霁兒的,跟你沾不了關系,你不必擔心會因此被禦史彈劾。”
沈億陸:“……”
雖然她句句在理,可是他怎麽聽着像是在怼他?
連說了兩句跟他沒關系,好像在跟他劃清界線,這就讓人有點不悅了。
不過沈億陸心中不悅,也只是擰了擰眉頭,并未向閻舒發難。
一來他心裏記着閻舒這些年的付出,及當年若非她的指點和鼓勵,他也不會有今日;二來他知曉閻舒的能耐,當年她的手裏只有一點嫁妝,可在她的經營和累積之下,如今只怕早已腰纏萬貫了。
以嫁妝為本金所賺的錢也屬個人,所以閻舒富有,不是別人可以攻讦他的理由。
他差不多被說服了,但又把目光轉向了沈霁:“你跟田氏搬過去就行了,讓霁兒留在這邊與我同住,在撫養與教導他這方面,我已經缺席十六年了。”
沈霁正神游太虛呢,冷不丁聽見她爹将話題扯到了她的身上,她一個激靈,忙道:“爹您這話就不對了,這十六年來,娘及小娘都盡心盡責地撫養我、教導我,我之所以能長得如此根正苗紅,都是她們的功勞。您這話豈不是在質疑她們沒有好好撫養和教導我?”
沈億陸向閻舒解釋:“我沒有質疑你們的意思。”
閻舒剜了沈霁一眼,示意她別搗亂。
沈霁:“……”
她明明是在幫忙,怎麽就是搗亂呢!
閻舒道:“我知道,不過你也知道老宅的環境如何,她自幼在寬敞、舒适的環境中成長,一下子讓她住進這破舊、狹小的宅子裏來,只怕她會不适應。加上她本來就孱弱,不給她更好的生活環境,出了岔子怎麽辦?為人父母的,可以苦自己,卻不能苦了孩子不是?”
沈億陸沉默不語,閻舒又搬出了他更看重的子嗣問題來,“哪天她要成親了,她的孩子住哪裏?住這麽狹小的屋子裏嗎?你忍心?”
在她這一番苦口婆心的分析勸說下,沈億陸的念頭開始動搖了。他看着沈霁,雖然肩寬腿長,可相較于這個年齡段的少年,還是過于陰柔了,顯得病怏怏的。
另外在閻舒的洗腦之下,沈霁白嫩的臉蛋在他看來就是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感。
生怕沈霁出了什麽岔子,沈億陸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罷了,這十幾年來,他能在你們的照料之下健康地長大,可見照顧孩子還是你們有經驗。就按你們說的去做吧!”
關于“妻子孩子搬回來又沒完全搬回來”這事解決之後,沈億陸便沉默了。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跟沈霁說,可這麽多年來,他表達父愛的方式便是給沈霁零花錢,讓她注意身體。父“子”之間沒有正式地談過話,所以這一時半會兒,他也不知道要跟沈霁說什麽。
這時,田郦語氣生冷地道:“老爺政務繁忙,我們便不要拿這些小事打擾老爺了。”
沈億陸:“……”
他總覺得田氏已經不耐煩他了。
“咳咳,那我先去忙了,霁兒生辰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去辦了。”
沈億陸說完,一臉郁悶地回書房去了。
作者有話說:
閻舒:腰纏萬貫?這是瞧不起誰呢?
沈霁:富婆竟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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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①出自《續資治通鑒長篇》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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