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情愫

李雲杳的問題勾起了呂念川記憶深處的回憶, 她也曾這麽問過自己,自己對沈霁到底是弱者對強者的依附,或是将對方當成心靈上的寄托, 還是覺得沈霁的身世很有趣, 讓她覺得新鮮?

當她不去在意沈霁的身世之時,她發現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她在乎的、感興趣的僅僅是沈霁這個人罷了。

縱使沈霁是女子, 縱使沈霁并不成熟,像個孩子一樣需要別人的關懷與愛護, 可她依然會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沈霁的身上。

大抵是落入煙花風塵之地後,她很難再看見如此赤忱的人, ——別人看她的目光像在看玩物,與她往來皆帶着強烈的性-暗示;要麽輕視她、蔑視她,覺得她卑微低賤,不屑與之為伍。

只有沈霁,絲毫不在意別人異樣的目光, 只要人在汴梁,每當她演奏完出宮回到住處時,都會像條小尾巴一樣跟着她回來。

終于有一次, 她忍不住将人拉到一旁,道:“沈小娘子, 奴知道你欣賞奴的琴技, 可你可知奴的官奴身份代表着什麽嗎?”

“知道。”沈霁道, “你是教坊司的伶人, 也是法曲部的琴師, 宮中沒有演奏時, 為了生計還得招待各種客人。”

呂念川苦笑, 沈霁說得算委婉的了。

她不會逃避自己的出身,更不怕說出來:“奴服侍過很多官人、小郎君,奴并不如你所想的那麽潇灑恣意、幹淨明媚,所以你沒必要将奴當成那人間的雪蓮花,奴——”

“我知道,人無完人,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所以欣賞一個人,不該只局限于其皮囊。”沈霁頓了下,又看着呂念川,“不過,呂姐姐你的皮囊也很美,這點毋庸置疑!”

“你明知奴不幹淨,何以還要跟奴來往?”

沈霁苦惱地抓了抓腦袋:“我沒有覺得呂姐姐不幹淨,那些事本來就非呂姐姐能選擇的,身不由己之事,又如何能怪呂姐姐呢?況且,換個角度,很多男子家中三妻四妾,卻還常去狎妓,若以此論幹淨,那也沒幾個人是幹淨的。”

呂念川覺得她這番理論很大膽和新穎。

旋即,沈霁又嘆了口氣:“我也知道這麽說很難讓呂姐姐信服,所以,呂姐姐你收下這些錢,有了這些錢,除非是教坊司命令你,否則你再也不必為了生計而讓自己受委屈了。”

沈霁讓人從馬車裏搬了一個箱子出來,打開後,裏面放着兩個金錠,還有幾個銀錠,除此之外就是些珠玉首飾。這些東西都有明确的來歷,——絕大多數是宮裏賞賜的,上面刻着賞賜給沈億陸、仙游郡君閻氏等字樣。

呂念川感動的同時也哭笑不得,沈霁該不會偷了家裏的錢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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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爹娘給我的,呂姐姐放心地收下吧!”

呂念川望着沈霁,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其實身為宮奴,錢財都是其次的,——她們平日會有許多賞賜,所以并不需要擔心生計。唯有面對權勢時,她往往身不由己,而這是無法用錢財抗衡的。

沈霁年紀還小,尚未明白這世間的規則,只單純地認為她都是為了生計才被迫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的。

不過呂念川也沒有将這些真相告訴她,而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又将三分之二的錢財退了回去,道:“以小娘子來尋奴的次數,這麽點就夠一整年的了,所以剩下那些小娘子先收回去。将來若是小娘子還未忘了奴,再給奴吧!”

“那我以後能常來找呂姐姐玩嗎?”沈霁期待地問。

呂念川好笑地問:“小娘子不懂音律,怎麽就喜歡來找奴玩?”

沈霁不滿地嘟嘴:“上回說了,我喜歡你,呂姐姐怎麽就沒有放在心上呢?”

明知沈霁的“喜歡”并非男女之情的那種,可呂念川還是心動了。

在往後的相處中,這種情愫一點點地增加,情絲一縷縷地将她纏繞。

李雲杳問她心裏是否有沈霁?

答案不言而喻。

呂念川沒有回答,只是好奇地問:“李娘子知道答案了又能做什麽呢?”

李雲杳道:“只是有些好奇能讓沈霁那樣天性樂觀的人也消沉了好些時日的美人兒到底說了哪些拒絕她的話罷了,呂娘子若是不想回答,我也不會強求。”

聽說沈霁為此消沉數日,呂念川的心底不可能沒有一絲波瀾,她想了想,自己在李雲杳的面前倒也沒必要演戲,便問:“她怎麽樣了?”

“算是清醒了,讀書也很是上心,以她的天賦,相信不出幾年,便能金榜題名。”

呂念川早有意料,因此面上的神情沒有變化,但內心卻還是有些落寞。

“你其實不必拒絕她拒絕得那麽狠,若是你的心裏有她,那大可以勸她進取,然後等待她有了足夠的權力将你從這兒帶走。屆時你們既可以在一起,又不妨礙她如你所願的那般向其餘身陷此地的女子伸出援手。”

呂念川低頭沉思了會兒,道:“李娘子所說的,奴也想過,不過這跟上位者對失勢者的施舍又有何不同呢?”

李雲杳當初從沈霁的只言片語中便摸到了呂念川的性子,不過面對面交談後她才明白,原來呂念川的目光與眼界是真的超脫了這個時代的束縛,是真的做到了推己及人。這種大愛,讓她也自愧不如。

呂念川忽然淺笑,對上李雲杳不解的眼神,才道:“其實奴對李娘子也很是好奇,很早便想與你見面了。”

李雲杳想到沈霁喜歡跟人傾訴的德性,道:“沈霁沒少在你面前說我與吳三郎的是非吧?”

呂念川微微詫異:“李娘子與吳三郎的……是非?”

李雲杳愕然,電光火石之間,她便明白了什麽,可惜說出去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似的,覆水難收。

呂念川哭笑不得,她覺得李雲杳對沈霁誤會頗深,便道:“霁兒她确實常向奴吐露心事,李娘子在她的口中也是一個常惹她生氣的冤家形象,但她從不會跟奴說她之所以這麽生氣,原來還跟吳三郎有關。”

李雲杳:“……”

所以她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而且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霁不管與她多麽水火不容,卻從未想過去诋毀她的名聲。

她被沈霁打敗了,——沈霁到底還有什麽哪一面是她不知道的?

李雲杳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問:“那她平日是如何說我的?”

“我們初識的那會兒,她很少與奴提及李娘子呢!”

李雲杳:“……”

有點不爽是怎麽回事?

呂念川看她的臉色微變,哪裏還想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思?

心中的苦澀藏在了笑容之下,呂念川道:“後來有一天,她跟奴訴苦,說自己許久不回汴梁,難得回來一趟去找情同姐妹的小青梅玩,結果受到了冷落,小青梅的爹娘看樣子也不是很歡迎她,這讓她不解,也很失落。”

李雲杳覺得沈霁說得八成是吳家以她跟沈霁曾經同床共枕為由提出退婚之後,那會兒爹娘的心情正惡劣,而自己也是心事重重,偏偏沈霁一幅快樂無憂的模樣來煩她,她難免會給冷臉。

“她沒說是誰?”

“沒說,是奴後來猜出來了,她才告訴奴,那個小青梅是李娘子。”

李雲杳壓下心中的酸意,垂眸道:“她十分信賴你。”

“如今她信賴的人是你。”呂念川肯定道,“若不是信賴你,她必然不會将這事告知你。”

李雲杳聽出了呂念川故作鎮定背後的退讓與不甘,道:“你為何不争一争呢?”

“因為我不希望她為了我,争得頭破血流,——至少不該是只為了我。”

——

李雲杳回到沈宅的時候,沈霁正在書閣外晃悠,手裏拿着今日所寫的答卷,偶爾去賞一下花,偶爾在臺階上坐下,偶爾展開答卷看一眼……抓耳撓腮,就是不進書閣。

“咳!”李雲杳清了清嗓子,好告訴沈霁,自己回來了。

“你跑哪兒去了,我等你老半天了。”沈霁習慣性地抱怨一句,但語氣并不幽怨,也未見呵責。

“去找郎中了。”李雲杳面不改色地撒謊。

沈霁立馬就反應過來了:“郎中怎麽說?你的身體可有大礙?”

“郎中說我并沒有大礙,只是最近睡得有些少,需要早點安歇。”

“我就說不能看書看到三更,你——”沈霁的話說到一半,想起李雲杳好歹是“病人”,于是又将剩餘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那你以後早點歇息。”

李雲杳看着她:“你怎麽在外頭亂逛?”

“這不是在等你嘛!”

“為何在這裏等?”

“除了這裏跟房間,你還會在哪裏?眼下還未到就寝的時辰,你回來後自然不會先回房間,必然是要來書閣的,所以我就直接過來這兒等你了。”沈霁将卷子交給她,又拉着她往屋裏走,“先吃晚飯,吃完再看卷子。”

李雲杳任由她将自己拉走,心裏卻在想:原來她竟這麽了解我。

作者有話說:

李姐:郎中讓我早點歇息。

沈小雞:我懂了,你暗示我吃飽點好上路。(來自“學渣”的覺悟)

李姐:……,我早點歇息,難不成你打算一個人奮戰到三更?

沈小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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