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人事

清晨, 別人家還靜悄悄一片,沈家別業的廚房處就已經響起了刀剁砧板的聲音。

廚娘敦促打下手的女孩幹活利索一點,女孩也手忙腳亂地準備好廚娘要的食材。

“今日起晚了, 也不知道小郎君待會兒會不會發火。”廚娘擔心。

其實眼下還遠遠沒到準備早飯的時候, 只是沈霁與李雲杳要讀書,每日都起得十分早, 所以廚房得先準備一點吃的給她們墊肚子。

因春寒料峭, 廚娘有些起不來,就不小心比平常多睡了半個時辰, 眼瞧着快到了婢女來拿早點的時間,她更着急了。

這時, 蘭兒的身影果然出現在了廚房門口,廚娘先開口解釋:“今日起晚了,不過很快便好了,勞煩跟小郎君說一聲,再等會兒。”

蘭兒道:“我是來告訴您, 小郎君與雲娘子今日起晚了,您按早飯來準備就行。”

廚娘愣了會兒,心中懸起的巨石落下, 她松了口氣。知道不必火急火燎準備早點後,她又有閑情逸致跟蘭兒唠嗑:“小郎君與雲娘子今個兒怎麽起晚了?”

蘭兒臉頰微熱, 道:“昨夜讀書讀得晚。”

廚娘看她這表情不像是在說讀書的事啊?

不過廚娘到底是經事多, 明白了蘭兒所說的“讀書”的含義, 她會心一笑。她當然知道昨日沈霁跟李雲杳被沈億陸逼生子的事情, 所以她只當二人是為了努力造人, 才 “奮戰”得比往常更晚。

另一邊, 還在睡懶覺的沈霁一把拽住離開被窩的李雲杳, 道:“炕還是暖的,起這麽早豈不是浪費它的一番苦心?”

李雲杳俯身親了她一下,笑道:“你昨晚這麽累,确實該多睡會兒。”

“大家都是第一次,你這麽早起來,豈不是顯得我沒把你伺候到位?”沈霁不服輸一般爬起來,“你不累,我也不累!”

李雲杳也沒慣着她,道:“既然不累,那就起來讀書。”

沈霁:“……”

Advertisement

她咬牙切齒,噘着嘴下床:“你除了這句臺詞就沒有別的臺詞了嗎?”

李雲杳想了想,望着她,眼波流轉媚眼如絲:“那妾伺候郎君更衣?”

沈霁想起昨夜,臉上一臊,道:“你若想便來吧,反正我初經人事,食髓知味,與你在這床上消磨一整天我也甘之如饴。便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了。”

李雲杳不重不輕地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嬌聲罵道:“你也不害臊!天冷,快些将衣裳穿上。”

沈霁便慢吞吞地裹胸、穿衣,李雲杳穿好了,還回頭幫她整理了一下。

洗漱穿戴整齊後,二人才出門去給閻舒請安,至于沈億陸,早就出門上朝了,哪裏會等到她們請安之後才出門!

李雲杳知道閻舒的眼睛就跟火炬一樣,她跟沈霁昨晚發生了什麽,又怎會逃過閻舒的雙眼?因心中的羞意,她并不敢在這兒多待,所以請安之後便回屋讀書去了。

沈霁的臉皮倒是厚,留下來對閻舒噓寒問暖,就想從她這兒再學點技巧什麽的。

閻舒沒教她什麽,只是說起了過幾天趙老大的“長春節”,她們一家進宮赴宴的安排。

沈霁對長春節也還是很期待的,她說:“我前些天從呂姐姐那兒得知,今年的宴樂有了新花樣。”

之前長春節的節目共有十個,一般喝一輪酒就換一個節目,反過來說一個節目結束就表示要換一盞酒、一種菜肴了。而整個宮宴下來,一共會撤換十次酒水佳肴,節目也會安排輪換十個。

但這些節目無一例外都是歌舞、百戲(雜技)、滑稽戲、童子隊舞、築球比賽,壓臺的則是禁軍的武士出場表演的相撲。

沈霁剛得知,今年的長春節,将一段歌舞改成了展示大宋軍士武藝之強的演武比賽,據說還是趙老大親自要求增改的節目。

聯想到近來江南的形勢,大家只當趙老大是在給大家傳遞自己銳意進取江南之地的信號,所以都沒有提出異議。

閻舒對此卻有些意外,其實在去年十月,燕國長公主沒有病逝開始,她就感到意外了。

因為原著裏,燕國長公主病逝後,趙老大心情悲痛沉重,次年的長春節也就取消了,更不會出現節目變更這種情況。

不過想到沈霁自從常往公主府跑,想要一睹長公主當年的英姿之後,就傳出長公主天天在家擦刀、耍刀的傳聞來。長公主這麽天天鍛煉,身體自然好了,身體好了,病逝的歷史自然也就發生了小小的改變……

閻舒想到了“蝴蝶效應”,不過她也沒想到自己原著作者這麽大只蝴蝶,都沒能煽動歷史的進程改變,沈霁這只小蝴蝶,随便動動翅膀,就改變了歷史人物的生死。

這些事閻舒都沒有跟沈霁提,畢竟提了也沒有意義。

——

到了長春節那日,沈家一家穿戴整齊,打扮好便坐上車駕進宮了。

去年沈霁的座次還是在趙承宗之下,今年她跟薛吉的座次一樣了,與他們一桌的則是趙老大的幼子趙德芳、趙光義的長子趙德崇。

趙德崇如今才十歲,這也是他老子封王後,他進宮參加長春節。

按理說,他與趙德芳應以宗室子弟的身份跟趙德昭坐一塊兒才對,但趙光義以自己的兒子年幼,且未出閣,不應與趙德昭一塊兒坐為由,安排他跟官宦子弟們一塊兒坐。

趙老大見狀,想到自己的幼子也還未出閣,就幹脆讓他們與沈霁、薛吉一塊兒坐在外頭。

趙德芳與趙德崇年紀還小,絲毫不認為他們的老子讓他們坐外頭就是什麽政治隐喻。倒是趙德芳上次與沈霁在玉津園見過面,雖然不太熟,可坐到一塊兒後便有了話題,很快就跟沈霁聊了起來。

別看趙德崇年紀小就認為他跟沈霁等人格格不入,他自幼聰明機警,也學習騎射,因此跟沈霁有頗多話聊。

薛吉:“……”

他都不知道該說沈霁是交際小達人好,還是說趙德芳這位皇子、趙德崇這位王子平易近人好。

這時,殿內似乎有些不和諧的聲音傳來。坐在外頭的沈霁等人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他們聽見了殿內的官員正在議論,通過他們的口得知原來是趙老大的小舅子王繼勳剛才趁着酒興,要求趙老大把他調回汴梁。

說起這王繼勳,若說他是汴梁第二外戚纨绔,那便沒人敢說第一。而他的所作所為可比一般纨绔要惡劣得多了。

他是彰德軍節度使王饒之子,趙老大的第二任妻子王皇後就是他的姐姐,因王皇後的緣故,趙老大對他很是看重。

再說他本人,長得倒是很帥,只可惜性格驕縱兇殘,行事堪比市井無賴。他會投胎,有個當節度使的爹,還有個當皇後的姐姐,所以他年紀輕輕就蔭補為官,後來一度做到了龍捷右廂都指揮使,兼領防禦使。

防禦使和節度使一樣都管軍事,不過防禦使一般是兼職。可就算是這樣,也足可見他背靠皇帝姐夫,日子有多好。

但他過于驕縱,還恣意妄為,目無法紀。

有一回趙老大知道他的手底下有千多名士兵還沒娶老婆,就讓他去給士兵們征婚,說肯定有人願意嫁給士兵們的,也不用準備聘禮,就準備好酒席給他們擺個婚宴就行了。

王繼勳沒有照趙老大所說的去辦,而是直接下令讓手下去城裏搶人。

天子腳下,衆目睽睽之下,王繼勳的行為簡直是無法無天。很快就被人告到了趙老大那裏去。時值王皇後病逝,趙老大因亡妻的緣故沒有問罪他,倒是将一百多名士兵抓起來處死了,這事就這麽平息了下來。

興許是出了這事,王繼勳也知道沒了皇後姐姐給他撐腰,他的日子艱難了,所以他就常常虐待手下。

于是他又被手下告了。

趙老大幹脆解除了他的兵權,讓他當個閑散武官,領着俸祿不幹事,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吧!

偏偏他還不領情,覺得姐姐不在了,趙老大跟他的關系果然淡了。他本就是個恣意妄為的性子,悶悶不樂的時候就想找點事情纾解郁悶。

他以前就虐待手下,如今被罰,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既然不能虐待手下了,那就虐待家裏的奴婢吧!

他的心理逐漸變态,鞭打什麽的已經不能滿足他了,他開始割人肉。每當看見奴婢們被割肉痛得慘叫,他就倍感滿足,然後直到奴婢們被活生生地割肉疼死,他才找人将屍體掩埋了。。

這事一直都沒被人告發,直到有一天下大雨,王家的牆倒了,一群被困的奴婢逃了出來,去上訴告狀,世人才知道這事。

因為王繼勳的手段過于殘忍和驚世駭俗,趙老大都被吓得難以置信,最後下令禁軍去将他抓起來,讓人把那些屍體挖出來,再剝奪了他所有的官職、俸祿,将他流放到登州。

王繼勳這回是真的怕了,就天天在家哭亡姐。

趙老大知道後,也十分想念亡妻,又于心不忍地撤銷了将他流放的诏令,讓他去東宮守門。

衆所周知,趙老大并沒有立太子,因此東宮之職位其實都是虛銜。讓王繼勳去守東宮宮門自然也是虛職,等同于他挂着官職,依舊被囚禁在家裏。

到了開寶三年,也就是970年,趙老大見他安分了這麽久,應該已經改過自新了,才讓他分司西京。也就是去洛陽當個分司官,——實際這就是給致仕、生病官員準備的虛職。

王繼勳就這樣被打發去了洛陽,往年他都沒有得到允許回來參加長春節,今年卻不知什麽原因,得到了趙老大的允許。

這不,他一回來,就當衆乞求趙老大把他調回汴梁。

沈霁卻想,王繼勳今年被允許回來參加長春節,或許跟趙德芳有關,畢竟他是趙德芳的親舅舅。

去年趙老大巡幸玉津園把趙德芳帶上之後,父子倆又有好幾次一塊兒巡幸相國寺、校場,所以難保不是看在趙德芳的面子上,趙老大才允許王繼勳回來的。

大殿之上的王繼勳也是這麽認為,他認為這是自己的機會,只要趙老大心軟了,看在他外甥的面子上,一定會答應讓他回來的。

可他不知道什麽叫“君心難測”,趙老大只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說話。

興許是出了這碼子事,很多人都沒啥心思去欣賞舞樂了,都擔心趙老大真的會開口讓這個混世魔王回來。

直到演武這個節目環節,趙老大的臉上才頗為開懷。這可是他曾經親自操練兵士的方法!

下首的趙光義看了,提出道:“這拳法,莫不是皇兄當年操練士兵時所創的?”

衆人反應過來,紛紛附和,然後面不改色地拍起了趙老大的馬屁,聲音大得連殿外的官宦子弟們都聽見了。

趙老大見目的達到了,十分高興。

王繼勳不爽趙老大的态度模棱兩可,再度提出來,豈料趙老大只是淡淡地說道:“你好好地待在西京吧!”

其實他一直都有一個想法:他要遷都洛陽!

汴梁這地方地勢并不好,在失去了燕雲十六州的情況下,若契丹揮兵南下,那汴梁就成了靶子,容易被攻陷。

所以他生出了遷都洛陽的念頭,只可惜汴梁經過近百年的發展,太多人在這兒積累了財富與勢力,要想說服他們遷都,可是難上加難。

加上他還得花心思平江南、北邊的劉氏政權,未能騰出時間來籌謀遷都之事,他讓小舅子留在洛陽,又何嘗不是自己對遷都的一種思量?

只可惜王繼勳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只知道這個姐夫對他十分絕情,心中越發惱火。

正巧他看見不遠處教坊司的一個正在彈琵琶的宮奴,覺得她我見猶憐,甚是漂亮,就動了将人要走的心思。

他可不敢當着趙老大的面要人,所以待宮宴結束,教坊司的宮奴也紛紛走出宮門散去時,他找到了教坊司的判官,一邊給錢收買,一邊威逼利誘,迫使那判官将那彈琵琶的宮奴悄悄交出,讓他給帶走了。

至于教坊司少了人要如何交差?在宣徽使曹炳不在,教坊司全部事務交由判官處理的情況下,他也無需向誰交差,反正教坊司少了個人,再找個人頂替上就行了,趙老大也不會知情。

半個月後,為了避免給沈霁招來不好的名聲和麻煩,從不登沈家的門的呂念川第一次來到了沈家,并且第一次求沈霁幫她的忙。

作者有話說:

本文最變态的人物出現了。

感興趣的可以去查“王繼勳”(注,不是另一個與之同名同姓的武将,是趙老大的小舅子)

——

感謝在2022-04-01 19:37:10~2022-04-02 18:01: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騎着刺猬撞老虎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赴盛 9瓶;獨步尋花 2瓶;不是這個就是那個、敲碗等更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