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小嫂子來幹什麽的?”◎

寧荞要報名參加軍區小學的應聘, 最積極的當之無愧是江果果。

雖然對學習毫無興趣,平時不管來上課的是哪個老師,她的內心都毫無波動, 可如果小嫂子能來他們班就不一樣了。她可以每天和小嫂子一起上學, 一起放學,連中午帶飯都能跟小嫂子一起吃。

“小嫂子一起去,大哥肯定會給我帶更好吃的飯菜!”

“我以後就不用在教室裏吃飯了,可以上小嫂子辦公室。”

“回家的時候, 小嫂子還能騎車載着我呢。”

江果果滿心美好的期望,滿臉的向往。

但夢想很快就因她二哥三哥的話破碎。

“學校招的又不是你們班語文老師。”江源說。

“小嫂子如果成了其他年級段的老師, 你都不一定能每天在學校碰見她。”江奇說。

江果果嘀咕:“我可以去小嫂子的辦公室找她。”

“辦公室裏都是提問課堂知識的同學, 你又不學習,找她幹什麽?”江源一本正經地問。

江果果人小, 腦子轉得也沒兩個哥哥快,一臉怨念地瞪他們一眼,轉而找大哥幫忙。

江珩說:“你也好好學習不就行了?”

江果果眼睛一亮:“對!我也去辦公室學知識!”

江源和江奇偷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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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神态自若,仍和他們排排坐,等待寧老師上課。

江果果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點,翻開課本考慮着要提問。

所有知識對她而言都是新鮮的,根本不知道應該從哪裏問起。

“就算你小嫂子以後真有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都是學知識學本領的孩子們,你一個腦袋空空的三年級學生,壓根就擠不進去。”江珩的語氣雲淡風輕, 說完之後繼續坐得端端正正。

江果果的嘴巴癟了一下, 轉頭可憐巴巴地看向她小嫂子。

寧荞抿着唇笑:“難道果果是個小文盲?”

“我不是!”江果果急切道。

“她是。”江珩說。

寧荞“哦”一聲, 遺憾地看她一眼。

江果果露出震驚的神色。

将書本翻到第一頁, 埋頭苦讀。

江珩和寧荞對視, 眼底帶着笑意。

很快又彼此挪開目光。

江源和江奇默默觀察。

不得了,大哥和小嫂子突然很有默契,開始一起治江果果。

這回是老四,下回呢?

他們閉上嘴巴,盡量讓自己的存在感低一點,再低一點。

三個大孩子還是有點兒心眼的,他們知道軍區小學教師的職位是個香饽饽,如今是董晶梅給的小道消息,公示還沒貼,他們仨就捂緊嘴巴,不走漏任何風聲。

雖說小嫂子在他們仨眼裏就是最優秀的,可萬一呢?

軍屬中還有其他符合條件的同志,大家都提前做準備,競争變得激烈,小嫂子入職的希望就會小一些。

寧荞原本還只是抱着嘗試的态度準備面試,如今見江果果越發來勁兒,便提前幫她做好心理準備。

“不一定能成事,你現在高興得越早,到時候就失望得越厲害。”

在原劇情中,江果果是個輸不起的孩子。這一點,在平時與其他孩子的相處,以及日常生活中都能體現。

争強好勝并不一定是壞事,可如果連鬥蟋蟀都要争個第一,輸了就氣得面紅耳赤,到頭來受傷的只有她自己。

“那要做好失敗的準備嗎?”江果果茫然地問。

“平常心吧。”寧荞溫聲道,“盡最大的努力嘗試,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沒成功也能接受。”

江果果歪了歪頭,姑且答應下來。

軍區小學人事處的效率太低了,江果果掰着手指頭數日子,等了兩天都不見公示牌上貼新的告示。

沒等到通知就算了,居然等到隔壁唐奶奶來向她借書本。

敲門聲一響,打開門看見賠笑臉的唐奶奶,江果果就立馬回頭,去找小嫂子的身影。

寧荞在煮粥,這段時間她沒生過病,精神也好,實在不願意讓江奇每天放學回來還紮進廚房裏給自己做飯吃,便盡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幸好出嫁後,和以前在娘家不一樣,過去她想幫母親分擔,但常芳澤總是待在家裏,牢牢盯着她。現在住在海島,江珩和他兩個弟弟還沒回來,江果果放學最早,不過畢竟是孩子,很容易就搪塞過去。

聽見動靜,寧荞轉身出了廚房。

唐母是鼓足勇氣來敲江家的門。

自行車輪胎被紮漏氣的事,算是已經過去了,大院裏還有人議論 ,但翻來覆去地說,顯然他們已經開始覺得沒勁。整件事裏,就只有蘇青時一個人沒覺得難為情,連一絲窘迫都沒有。

可唐母是個臉皮薄的。

她一把年紀,硬着頭皮來給兒媳婦借書,老臉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唐母平時和江果果沒什麽交集,即便對方就住隔壁,可來去就像一陣風,在此之前,她們沒說過話。

現在,她盡量擠出笑臉:“這是果果吧?”

江果果點點頭,和平常一樣,露出生人勿近的傲嬌小表情。

唐母扯了扯嘴角:“果果和你哥長得真像。”

“我哥是我親哥,當然長得像了。”江果果說。

再和這小孩掰扯下去,恐怕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借來書。

唐母只能說道:“果果,你能不能借我一本語文書?”

江果果一臉警惕:“幹嘛?”

“我們家——我們家有用。”

“我們家也有用!”江果果擺擺手,“不借不借。”

她今年三年級,家裏的幾本語文書,是幾個月前搬來海島時,爺爺非要她帶着的。現在留着給小嫂子準備面試的內容,終于派上用場,她才不外借。

江果果這人,說話不懂得含蓄,那拒絕的陣勢,能讓人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唐母僵在原地,餘光瞄見寧荞出來了,下意識想要躲。

可下一刻,她看見小姑娘臉上溫和的笑容。

唐母愣了一下。

最後,唐母還是沒有借到課本。但她聽見寧荞用溫柔的聲音告訴他們家小孩,對待客人要有禮貌。小孩聽懂了,也聽進去了,到底沒有再兇巴巴地沖着她。

“既然你們自己還有用,那就算了。”唐母說,“不好意思。”

“沒事。”寧荞說,“門邊擺着盆栽,您回去的時候當心點,別絆倒了。”

話音落下,寧荞俯身,将江珩帶回來的盆栽挪開了些。

唐母來到軍區大院這些日子,還從沒聽到過關切的話。

自己的兒子和兒媳是家人,對她的付出全然心安理得,如今一個外人,卻會關心她。

擔心她摔跤。

唐母心情苦澀,點點頭:“我說不好意思,還是為了我們家青時的事情。”

寧荞笑道:“小輩做錯事,哪有長輩幫忙道歉的理,您別放在心上。”

唐母的眉心緩緩舒展。

江營長家的新媳婦,看着年紀小,卻是個明理的,一番話說得好聽,倒讓她覺得自己更委屈。

自己兒子和兒媳婦怎麽不這樣?人和人之間,真是沒法比。

唐母轉身離開時,身後傳來寧荞和江果果的對話聲。

“小嫂子,我為什麽要有禮貌?”

“別人對你有禮貌,你也有禮貌,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如果別人對我沒禮貌呢?”

“那你就自己怎麽舒服,就怎麽來。”

“我就兇他們!”

“如果遇到比你更兇的呢?”

“回來找三哥、二哥,最後是大哥!”

“怎麽不找我?”

江果果調皮地笑,飛速跑回屋:“我寫作業去啦!”

身後,房門被輕輕帶上。

唐母的眸光黯淡下來。

曾幾何時,她也盼着自己家能這麽其樂融融,和和美美的。

那會兒閨女還活着,兒子是個懂事的,她以為自己熬了大半輩子,終于熬出頭。

可人生的波折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閨女和女婿不在了,留下一對苦命的雙胞胎,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兒媳婦每天給她臉色看。

兒子常說,蘇青時心善,只要他們用心去溫暖她,總有一天,一切會慢慢好起來。

唐母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這一天。

她站在家門口許久,最終還是沒進去。

還是到大院裏再轉轉,看誰家孩子也在念小學,借本語文書回去。

要不然她也沒好果子吃。

新一批下鄉的知青,往往要用很長一段時間适應。這些城裏來的年輕人,過去沒吃過苦頭,去紅林公社報到之後,被帶到知青點,只感覺天都要塌了。

島上一共有三個大隊,這批知青被分到禹山村的山連大隊。

知青點的住宿條件差,山上的屋子破舊不堪,茅草頂、石頭牆,聽老知青說,下雨天還漏水。海島天氣濕熱,偶爾會刮臺風,如果真遇到刮臺風這樣的惡劣天氣,大家一定不能強撐着,得往外跑,找個安全的地方。

知青們完全傻了,哪裏是安全的地方?

莊亞亞下船時就掉了一會兒眼淚,是被陳文安慰好的。現在她實在接受不了,雙手掩面,淚珠一顆顆往下掉。

陳文還在問老知青:“姐,這邊我們平時要用水的話,是打井水嗎?”

老知青笑道:“哪有這麽好的事。咱們這邊沒水,生活用水要自己下山挑,到時候你們男同志就稍微多出點力氣,挑水的時候,盡量多挑點。要不然來來回回都要爬山,實在吃不消。”

“你們剛來,還沒習慣呢。不過下鄉就是這樣,就算我給你們時間習慣,大隊長也不會同意的。傷心難過也就是這陣子的事,大家把心放寬點,看我在這裏住了三年,不也挺好的嗎?”

莊亞亞都要吓呆住了。

三年!

這會兒,其他女知青聽了老知青的話,逐漸反應過來。

生活用水得下山挑,大家想着能省點力氣就省點,便和幾個男知青說,請他們到時候多多幫忙。

莊亞亞好不容易才回過神,轉頭對陳文說:“陳文,你到時候去挑水,能不能喊我一起?”

“不好意思啊。”陳文指了指邊上一個女孩,“剛才答應姜小蓮了,我自己一個人就只有一雙手,實在忙不過來。”

“那我——”

“姜小蓮,我幫你把行李擡進屋裏吧,你住哪張床?”陳文問。

姜小蓮走進屋裏。

這破爛房子,她一天都不想住,本來每個房間就已經夠小的了,居然還不是一個人一個屋。

“怎麽住呀。”姜小蓮說。

“你說你們家分配到的是職工大院裏最寬敞的房子,現在再住小屋,肯定不舒服。”陳文體貼地說,“不過還是別再想以前的事了,要不然只是為難你自己而已。”

陳文白白淨淨的,一臉書生氣,說話的聲音還好聽,安慰了一番,姜小蓮的心裏好受了些。

“靠窗那張床吧,比較通風。”姜小蓮說。

其他幾個女知青不樂意了。

“你說你要睡靠窗的床,這床就得給你嗎?”

“好歹得抽簽決定吧。”

“就是,憑什麽呀!”

“別吵架,別吵架。大家好好相處,咱們新知青要團結一點,才能一起對抗接下來的艱苦磨難。”陳文站在中間,好聲好氣道,“我說句公道話,姜小蓮家最遠,坐火車都比我們費時,從船上下來,膽汁都吐出來了,我們照顧她一點,好不好?”

另外幾個女知青還是不樂意。

陳文從兜裏拿出幾塊古巴糖:“一人分一塊,當給我一個面子?”

誰都不缺這一塊糖。

但陳文會說話,也會辦事,他在意每個人的感受,又露出和煦的笑容,讓人不好拒絕。

再加上,剛才他還給她們分了手帕,幾個女知青也不好再糾纏下去。

莊亞亞也拿了一塊糖,垂着眼簾剝糖紙:“算了,讓給她吧。”

等到女知青都安頓好之後,幾個男知青跟着老知青一起,去自己的屋子。

姜小蓮捏着鼻子坐在靠窗的床上,伸手摸了摸窗戶:“買塊窗簾挂上。”

“哪有什麽窗簾,找些草皮糊上湊合着過吧。”莊亞亞說。

“草皮怎麽能擋得住光?”姜小蓮說,“大不了我出錢。”

另外幾個女知青不吭聲了,低頭整理自己的床鋪。

和這樣的人有什麽好争的?人家仗着自己父親是京市領導,都炫耀一路了。

大院裏的公告欄上終于貼出軍區小學招聘教師的公告。

面試時間就在兩天後。

軍屬們在公告欄前圍着,有文化的躍躍欲試,沒念過書的則滿心感慨,這麽好的崗位,卻不能去争取,真是吃了沒文化的苦。

蘇青時心底本來是有底的,可站在窗邊,望着那些奔走相告的人們,忽地開始慌了。

家屬有随軍資格的軍官們,大多年紀不小了,他們媳婦也不年輕,沒念過書很正常。可她忘了一件事,軍官們的孩子也能報名。

蘇青時皺了皺眉,重新坐在書桌前,翻開她婆婆借來的小學課本。

她提前和袁校長碰過面,對方對她應該是欣賞的。

可再欣賞都好,她沒有背景,人家真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嗎?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臨陣退縮不是她的作風。

蘇青時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專心準備。

在等待正式面試的這兩天,唐母看得出兒媳婦的焦躁,連大氣都不敢出,說一句自己是夾着尾巴做人都不為過。

終于到了面試當天。

面試安排在上午九點,天剛蒙蒙亮,蘇青時就起床了,溫了一會兒書,換好整潔的衣裳。

軍區小學離大院不遠,但走過去也得花三十分鐘左右。

蘇青時提前出門,在大院裏遇到白主任。

白主任笑着問:“小蘇同志,你也要去學校面試嗎?”

“我不能去嗎?”蘇青時反問。

白主任被噎了一下。

她壓根不是這個意思。

蘇青時話剛說完,也不等白主任回答,就再次加快腳步。

望着她的背影,就連一向好脾氣的白主任都冒了火。

什麽人啊!

蘇青時看了看手腕上的女式表。表是唐鴻錦在結婚之前給她買的,漂亮又實用。當時在老家,她父母好說歹說,想要讓她摘下表送她弟,但她沒同意。

這表明顯是女同志戴的款式,都得搶走,他們是真的半點都沒為她想。

念及過往,蘇青時自嘲一笑,幸虧她已經搬出來,現在還擁有這麽好的工作機會。

剛進大院時,蘇青時還以為軍屬們的愛人都是人人羨慕的軍官,她們肯定不稀罕掙錢。可原來不是的,丈夫的職位越高,媳婦的覺悟也就越高,聽說副司令的夫人,早年在醫院當護士,不安于現狀,參加考核,最終成為一名醫生。

蘇青時嘴上不說,其實都在悄悄地向這些優秀軍屬們學習。

總有一天,她也會脫胎換骨。

她已經在慢慢進步了,就像現在,當年村子裏的人如果再出現在她面前,絕不敢瞧不起她。

蘇青時這樣想着,步伐都變得輕快。

可突然之間,一輛自行車超過她,向軍區小學的大門口騎去。

擡眼,是寧荞的身影。

蘇青時不屑地牽了牽唇角。

嬌滴滴的小媳婦,在家裏伺候人不好嗎?

還要來湊這熱鬧。

她來當老師,恐怕連話都說不響。

學生們根本不會敬她的。

軍區小學待遇好,招聘公告一發出,不少人提交了報名表。

除了軍區大院的家屬之外,還有島上的居民。校方第一輪從年齡以及學歷篩選過之後,通知剩下的人來面試。

學校人事處的李老師問道:“朱老師,人都來了嗎?”

朱老師拿着報名表,說道:“人都到了,現在在會議室等待。不過李老師,你看這邊——”

朱老師将蘇青時的報名表放在她面前:“這位同志的學歷不夠,怎麽沒被篩出去?”

李老師瞄一眼:“應該是袁校長的熟人,那天提前來校長室和他見過面,雖然袁校長沒說,但暫時還是先留下來。”

朱老師在人事處這麽多年,之前還從沒見過這樣的事。

但她也是個人精,笑道:“學歷并不代表一切,也許這位同志自身條件特別優秀。”

“到時候第一輪面試,你也先別把她篩出去。”李老師說,“等袁校長做最後的定奪。”

此時等待面試的同志們正在會議室做準備。

第一輪面試,說是簡單的自我介紹,實則也考驗談吐,以及說話有沒有口音等等。畢竟是語文老師,要教孩子們念課文認字,如果開口

鄉音太重,實在不合适。

寧荞找了個位置坐下,自己在心底打草稿。

來應聘教師崗位的同志有男有女,大家相互打聽彼此是什麽情況。

“我爸爸就是公社小學的老師,這次有機會,就來試試。”

“你爸就是公社小學的老師,怎麽不給你介紹到自己學校裏去?”

“公社小學的福利待遇怎麽和軍區小學比呀。”

“你就好了,家裏有這樣的條件,可以耳濡目染……我是禹山村的,爸媽大字都不識一個的,當年還是村幹部上門動員,他們才讓我念書。”

蘇青時很安靜,默默地聽着身邊人的議論。

這些人裏邊,不少都是島上的居民,來自各個村子,離軍區小學遠,到時候上班得費不少時間。聽說之前銀行要招辦事員,是直接從軍區大院的家屬裏面選。

相比較之下,她相信作為軍人家屬,自己更有優勢。

蘇青時暗自思索,再打量整個會議室裏的面試者。

先将一些看起來村裏村氣的島民剔除出去之後,剩下那些大院的家屬,她對他們的情況要更了解一些。有幾個一臉緊張,都還沒輪到呢,臉色已經煞白。

就只有寧荞,看起來很鎮定。

這麽多人裏面,就只有寧荞,是她唯一有力的對手,可寧荞年紀小,十八歲的小姑娘,能不能鎮得住一幫孩子們?這也是校方将考慮的問題。

蘇青時的心定了定。

直到,會議室的門又被打開。

笑容明朗的女同志将腦袋探進來:“請問,開始了嗎?”

所有人望過去。

對方左右張望一圈,沖着離自己最近的人,用小氣音問:“我遲到了嗎?”

蘇青時的心顫了一下。

這是傅政委的女兒,傅倩然。走出大山之後,蘇青時擁有了一些見識,才知道在良好家庭氛圍中長大的女孩,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驕傲、明媚、就算做錯事,也是大大方方的,因為她知道,所有人都會包容她。

傅倩然就是這樣的人。

“剛開始,還沒輪到你呢。”寧荞同樣小聲道,“你快進來。”

整個會議室裏,就只有寧荞搭理傅倩然。

她見狀,立馬動作誇張地縮着身體,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坐下之後松一口氣:“幸好沒遲到,要不然我爸媽會氣死。”

蘇青時自嘲一笑。

白忙活一場,原來這工作,是關系戶傅倩然的。

一個是政委的女兒,一個是營級幹部的媳婦,校長會怎麽選?閉着眼睛都會選有家世背景的。

“寧荞,你做準備了嗎?”傅倩然問。

“我寫了一封自薦,在家裏背下來了,還看了小學語文的課本。”寧荞說,“你呢?”

傅倩然皺了皺鼻尖:“我和你差不多,本來不願意來的,我媽非要我來試試。她覺得女孩子當老師好,軍區小學離家也近,以後她跟我有個照應。但其實我想去百貨大樓當售貨員,每天都能陳列新到的貨,這才好玩呢。”

“咱們海島哪有百貨大樓呀!”寧荞說。

“就是,海島沒有百貨大樓。”傅倩然嘆氣,頓了頓,又樂觀笑道,“不過将來的事誰知道呢?也許等我結婚,也像你一樣遠嫁,嫁到一個有百貨大樓的城市,當售貨員!”

傅倩然笑的時候,嘴角擠出一對淺淺的梨渦。

寧荞看得晃了晃神。

在原劇情裏,傅倩然最終都沒有離開海島。她與一個叫陳文的知青愛得轟轟烈烈,父母越阻攔,她越堅持,等到所有人都認可了他們,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卻不想,傅倩然離開人世。

她與寧荞一般大,早些天在大院裏碰見時,就說了會兒話,現在一聊起來,還挺投契,話匣子打開就沒停下過。

“寧荞,結婚好嗎?”傅倩然問。

寧荞暫時說不出這段婚姻的缺點。

至少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除了有點想家裏人。”寧荞說,“其他都挺好的。”

“是吧?我也覺得結婚真好。”傅倩然期待地說,“遇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兩個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日三餐,一輩子……我也想結婚。”

可在原劇情中,她沒有成為售貨員,也沒有和愛人一輩子幸福生活在一起。

“倩然,你會游泳嗎?”寧荞突然問。

“當然會啊,我從小就住在海邊了,怎麽可能不會游泳?”傅倩然說,“小時候,一到夏天,我就和小夥伴們一起泡在水裏。我爸媽還說,我比魚游得還快。”

一句話叫,淹死會水的。

但其實這話太片面了,真正淹死的,是半會不會,摸不清水情,并且莽撞又愛冒險的人。傅倩然從小就會游泳,并且沒人比她更清楚清萍這邊海邊漲潮退潮的情況,在原劇情中失足溺水身亡,并不合理。

寧荞有疑慮,卻又說不上來,只好暫時将這事放一放。

“請季建丹進來。”門外站着人事辦的朱老師,她喊道,“下一位是寧荞,準備一下。”

正式面試的第一輪,由朱老師和李老師進行篩選。

兩位老師眼光毒辣,面試時神色嚴肅,光是這副不夠親和的态度,就已經吓退了一群人。

現在的小孩子都很機靈。當老師的,甭管心裏頭有沒有底,站在講臺上,就必須拿出最好的狀态。如果畏畏縮縮的,說話時小心翼翼的,還怎麽管得住孩子們?

因此,當看見寧荞進來時,兩位老師在報名表上打了個問號。

再看一眼她的年紀,十八歲。

小姑娘的模樣好,不過這會兒是學校招老師,又不是文工團選文藝兵。好看不好看的,只能讓人第一眼看見時眼前一亮,用處不大。

兩位老師比了個手勢,請她進行自我介紹,接着便随手翻一翻後面幾位同志的表格。

可是,她們耳畔很快就響起清亮悅耳的聲音。

請大家進行自我介紹是校方在通知他們面試時提前告知的。但大部分人,只是老老實實地報出自己的基本信息,像是家住哪裏,家中幾口人,在哪裏念的小學、初中甚至高中等等。

可寧荞不一樣。

小姑娘的神色放松自然,想到哪兒說哪兒,不像其他人那樣背得磕磕巴巴,提起念書時的情況,有一番自己的見解。

至于口音方面,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這并不是必須的,可确實加了一定的分。

“你是高中學歷嗎?”李老師問。

寧荞點頭:“是高中學歷,我還帶了畢業證的。”

寧荞準備得周全,将高中畢業證交上去。

原本寧荞報名表上的小小标記,被李老師劃去。

朱老師的資歷淺一些,見人事辦領導這麽幹,便也用黑筆在上面塗走記號。

不過招教師,她們說了不算。

最後還得看袁校長的。

二年級段的語文老師要跟着愛人調職到另一個城市,因此學校必須再找一位教師頂上。本來還沒這麽着急,沒想到她愛人的調職通知說來就來,校領導只好将面試時間縮短。

上午由人事辦那邊管,下午則由袁校長、副校長以及三位老教師親自面試。

暫時留下待選的,共有十個年輕人,其中七個是女同志。

袁校長簡單看了看他們的資料。

朱老師說起剛才第一輪面試的情況。

給她們兩位老師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寧荞和傅倩然。

袁校長将目光停在蘇青時的名字上,神色微頓。

“這是——”

“袁校長 ,這是蘇青時。”

“蘇青時……”袁校長自言自語,手指在她的表格上輕輕敲了敲。

朱老師很會審時度勢。

既然蘇青時是袁校長的熟人,她便說道:“至于這位同志,也很不錯。”

“蘇青時對于教師這份職業是非常有熱忱的,看得出來,她很需要這份工作。”

“她個人的精神面貌也挺好的,但不太有親和力。不過治這些小毛頭,兇一點倒也無妨。”

“還有——”

“等一下。”袁校長嚴肅地打斷她的話,“蘇青時這學歷,怎麽能留下來?”

朱老師一臉錯愕。

“畢竟是教書育人,老師自身的文化水平很重要。現在的高中生太少了,我沒有硬性規定,要求招高中學歷的教師。但是,蘇青時連初中畢業證都沒拿到。”袁校長不悅道。

“我還以為……”朱老師改口,“我們還以為,蘇青時是您的熟人,所以給了她個方便。”

袁校長擰了擰眉。

幾天前,他确實給了蘇青時一個面試的機會,那是因為自家侄女軟磨硬泡。他侄女說,這女同志有文化、有見識,袁校長被破例提前見了她一面。

原本聊得還好好的,但最後問及蘇青時的文憑,袁校長犯了難。升上初中了,也念了一兩年,但最後沒畢業,連畢業證都交不出來。

如果對方特別符合學校要求,只有學歷方面不夠,那麽校方可能會通融。

可問題是,那天的見面,袁校長覺得蘇青時也就這麽回事。

“哪裏是什麽熟人。”袁校長說,“侄女任性,非纏着我這二伯,讓我幫幫她的忙。”

袁校長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侄女和蘇青時是什麽關系,為了不讓孩子難做人,當天見面時沒有拒絕人家,準備等到上交報名表篩選時,人事辦那邊會做事。

沒想到,人事辦居然還把蘇青時留下來了。

“自作聰明,真是自作聰明。”袁校長都要氣笑了。

朱老師快要冒冷汗:“那現在怎麽辦?”

中午,朱老師讓留到第二輪面試的同志們先回家吃飯。

回家一趟,來回又要一個小時,蘇青時怕耽誤時間,便沒去。

“寧荞,我好像有點餓了。”傅倩然說。

“我也餓……”寧荞摸了摸肚子。

“那怎麽辦?”

蘇青時收回視線。

她能扛得住餓,寧荞和傅倩然卻不行。被嬌養長大的女孩,就連這一點苦都受不住。

“我帶你去吃飯。”寧荞拉着傅倩然出會議室。

蘇青時皺眉,望過去。

清晨沒吃飽,此時她的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叫。

寧荞帶傅倩然去的是三年級的教室。

果果每天帶飯去學校,有時候還會往書包裏放一些窩窩頭或餅幹,興許還有多的,讓她們墊墊肚子。

寧荞剛出現在教室門口,就聽見江果果的歡呼聲。

傅倩然差點吓一跳。

“小嫂子!”

“快看快看!這是我小嫂子!”

“我小嫂子來看我啦!”

江果果可想顯擺了,巴不得讓所有人都沖出教室門看看自己的小嫂子。

孩子們大多單純,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寧荞,有的也确實很給面子地湊上來打量。

“果果,你的小嫂子好漂亮啊!這就是每天給你紮辮子的小嫂子嗎?”

“那可不!不信你可以問詹霞飛!”

“江果果,那你小嫂子是來幹什麽的?”

江果果挺起胸脯,就準備把寧荞要當他們學校老師的事兒說出去。

小孩子在外面亂說話,寧荞是真的提心吊膽。把她來應聘的事告訴所有人,最後事情沒成,她們姑嫂倆都很難裝作無事發生。

“我小嫂子是來——唔!”

寧荞眼疾手快地捂住江果果的嘴巴。

傅倩然說:“她小嫂子來要飯吃的。”

孩子們露出了然的表情。

寧荞:?

這樣說,也并沒有好一點。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媛起一任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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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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