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點都不好笑!◎

江源和江奇參加了初一以及初二年級段的期末考試, 順利帶回兩張很拿不出手的成績單。

寧荞幾個月前剛上島,被原劇情影響很深,抱着不管閑事的原則, 完全沒有過問他們的學習情況。可現在, 她心底的隔閡因弟弟妹妹們的主動而逐漸消除,實在是忍不住,讓兄弟倆排着隊,給他們講題。

八仙桌上, 擺着好幾張試卷,上面是紅筆布滿的叉叉, 慘不忍睹。

江源先開始, 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握着筆, 神色茫然地聽小嫂子給他分析答題思路錯在哪兒。

他都沒好意思說,其實自己答題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思路,完全是随手一寫,寫完交卷。

這些天,江源認真考慮了自己的将來。

不管是爺爺、大哥還是大院裏的嬸子們,都很愛将文化的重要性挂在嘴邊, 念完初中,還得繼續念高中,家屬院的每個孩子們都是按照這樣的路走。

可是以江源現在的水平, 根本不可能考得上高中。

別說高中了, 拿到初中畢業證都夠嗆。

“江源。”寧荞輕聲道, “筆好吃嗎?”

江源默默将叼在口中的筆, 放了下來。

江奇看熱鬧不嫌事大, 噗嗤一下,笑出聲。

江珩從書房裏出來。

他敲了敲桌子,坐在寧荞身邊,對江奇說:“把你的卷子拿給我。”

江奇傻乎乎地僵在原地。

他是誰?他在哪兒?發生了什麽?

“我給你講題。”江珩說。

“不、不用了!”江奇結結巴巴的,露出馬屁精的笑容,“我等小嫂子。”

桌上一堆錯題卷子,就算只給江源一個人講題,寧荞都有好長一陣子忙活。

等到輪到江奇,她得到幾點才能休息?

“卷子。”江珩堅持。

壓根沒給他拒絕的餘地。

江奇生無可戀地拿着卷子,坐到大哥跟前。

兄弟倆盡量晃一晃自己被漿糊糊住的腦子,打起精神聽。

哥哥和小嫂子,可真是文化人,都已經畢業這麽長時間了,說起初中的題目,居然還一套一套的。

江源和江奇不敢不認真聽講,只是好幾次開始打瞌睡時,對上大哥的眼神,很艱難地忍住。

再一轉頭,看見江果果吃着餅幹,眨巴着眼睛看他們笑話。

學習成績好,了不起嗎?

兄弟倆深深地嘆一口氣。

學習好,确實了不起。

“江源。”寧荞輕輕柔柔地喊。

“江奇。”江珩重重地喊。

江源和江奇目光呆滞地擡起頭。

“有沒有在聽?”寧荞問。

“別龇牙咧嘴的,認真點。”江珩說,“訂正之後,我要檢查。”

兄弟倆老老實實地點頭。

怎麽哥哥和小嫂子突然同一陣線了呢?

真難纏。

現在老二和老三也開始放寒假,家裏的大人就不用再擔心江果果中午沒飯吃了。

一大早,小丫頭躺在被窩裏,這樣的天氣,怎麽能舍得早早起床呢?只是賴床歸賴床,聽見小嫂子起來洗漱時,她還是悄悄擡了擡眼皮子。小嫂子會不會揪她起床?

腳步聲輕輕的,寧荞離開房間,江果果重新合上眼。

但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腳步聲。

小丫頭立馬豎起耳朵,是不是大哥來喊她了?

“江源、江奇。”江珩說,“起床學習。”

隔壁倆屋,二哥和三哥叫苦不疊。

江果果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大哥來喊自己。

她心滿意足地重新将被子裹得緊緊的。

家裏學習成績最好的孩子,果然是能享受最特殊優等的待遇。

早飯後,江珩要和寧荞一起出門。

家裏一堆孩子,好處是熱鬧,壞處是每天和他搶媳婦。

現在安頓好他們仨,江珩終于可以送媳婦去上班。

小倆口一起出了門,寧荞問:“你會不會遲到?”

“不會,還早。”

和原劇情中冷面的江營長不同,寧荞見到的他,總會笑。

并不是笑得像江奇那樣眼睛眯成一道縫,只是眼底染了笑意,淡淡的。

“等一下。”江珩說,“我回去拿個東西。”

寧荞停下腳步,看江營長跑回家。

他肩寬腿長,奔跑時的背影很好看,這一刻,她可以确定,對于江營長來說,這會兒确實還早。

多能磨蹭啊!

寧荞獨自在大院裏溜達,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碰見出門買菜的軍屬們,便笑吟吟地問好。

“小寧同志。”駱書蘭恰好要出門,一眼就看見她,走上前來。

駱書蘭告訴寧荞,傅倩然前兩天就已經出發回老家了,估計這會兒已經見到爺爺奶奶。

說來這孩子也真是讓父母操心,前段時間剛和姓陳的知青處對象,傅政委讓她回老家見爺爺奶奶,她沒同意,他們老倆口還想着讓她回遠房親戚家住一段時間,後來陳文的事敗露,才終于打消念頭。本來以為這事結束了,可現在風言風語慢慢淡了,工作也開始穩定,她倒又一時興起,要回老家散心。

駱書蘭知道不應該幹涉孩子們之間的事,這陣子便将一切看在眼裏,并沒有多說什麽,可她心底清楚,閨女有這樣的變化,是因為寧荞。

“你給倩然寫的信,她一直鎖在抽屜裏,時不時拿出來看好幾回。這次給你寫完信,她像是想明白什麽,收拾行李時還去找她爸撒嬌,說了不少好聽的話,終于把老傅給哄開心了。”

家醜不可外揚,駱書蘭和傅政委就算是再生氣心疼都好,在大院其他人面前,也不會表露半分。可現在,她對着寧荞,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他們的閨女,過去什麽都好,就是被寵壞了,沒經歷過挫折,遇事腦子拎不清。上次請假,這次回老家,都是想要逃避現實,可做父母的,也拿她沒辦法。

“我們家老傅,上了大半輩子戰場,也算是戰績不菲。偏拿這個閨女沒辦法,在家裏感慨,自己打了幾十年勝仗,怎麽就教出這麽一個逃兵。 ”駱書蘭感慨道,“你喊我一聲書蘭姐,但其實你和倩然一般大。我們家倩然是被寵大的,你又何嘗不是呢?”

寧荞笑着說:“經過這件事,倩然肯定已經想明白了,只是還得慢慢消化。書蘭姐,給她一些時間吧。”

寧荞和駱書蘭正說着話的時候,江珩出來了。

江珩給寧荞帶了一副部隊發的手套,之前一直沒有拿出來用,找了十來分鐘。

這是一雙草綠色的手套,皮毛一體,內膽是真羊皮的羊毛。

他握着寧荞的手腕,給她戴上:“大嗎?”

寧荞晃了晃手,是很明顯的大,她研究了一會兒:“很暖。”

“太厚了,得捂出汗。”駱書蘭說。

“不會的。”寧荞笑道,“騎車的時候戴嘛。”

島上氣候好,可騎車的時候速度上來了,還是有點冷。

這手套一套上,裹得不算嚴絲合縫,還能鑽進來一點點風,正正好。

寧荞伸長了胳膊,裏裏外外看着這副手套:“真好看。”

江珩幫她将手套上的卡扣扣緊:“送你了。”

寧荞喜歡得不得了。

江珩低笑。

一雙手套就能逗得她這麽欣喜,得盡快多安排一些禮物。

江營長還來得及,可寧荞再晚點出門就得遲到,她看一眼手表,連忙跟駱書蘭道別,往自行車棚跑。

江珩跟上她的步伐:“我送你。”

“你送我?怎麽送?”

“騎你的車去。”

“然後呢?”

“我再騎回來。”

駱書蘭看着這小倆口膩膩歪歪的背影,也是打心眼裏高興。

還記得那會兒小姑娘結婚,她和蔣蓓蓉全程都在邊上幫忙。辦婚事那天,寧荞始終是一副狀況外的神情,不嬌羞,也沒有仰慕,為了讓父親和哥哥放心,只乖巧地按照婚禮的流程,懂事得讓人心疼。在私底下,駱書蘭和蔣蓓蓉還有些擔憂,這小倆口,一個不懂體貼,另一個也不像是動了心,一輩子這麽長,真要湊合着過?

可現在看來,是她們多慮了。

不遠處,小倆口還在商量着。

“那不行,你騎我的車回來?”寧荞的語氣軟軟的,“我下班要走回家,到時候天都黑了。”

江珩失笑:“我再去接你?”

寧荞眨了眨眼,懵懵地看他。

可江珩已經握住她的手腕:“再不走,就真要遲到了。”

江珩将媳婦送到學校,又騎着她的車回清安軍區。

寧荞的車,那時是程旅長給兒子買的,程旅長還把小兒子當成孩子,買的車,尺寸比較小。後來真見到這輛車,董晶梅還順便數落程旅長一頓,兒子的個子蹭蹭竄,幸好這車被寧家買走了,要不然,他們兒子騎出去,還得鬧。

當時江珩是聽董晶梅說了一嘴,沒放在心上。

送媳婦去的路上,他的腰間輕放着一只小手,思緒有些亂,也沒多想。

這會兒獨自騎着車回來,他終于意識到,這車小是真小,蹬着的時候,腿都得屈着,很難施展開。

騎進軍區時,江珩就指望着,別碰見賀永言。

“江珩!”

“那是江珩吧?你們快看看!”

江營長:……

怕什麽來什麽。

他面色如常地停下車,鎖好之後回頭。

賀永言笑出聲,上前研究這輛車。

邊上的戰友們不敢笑,只能崇拜地看着他。

要不說賀永言和江營長關系好呢,嘲笑人的時候壓根就不帶收斂的。

戰友們很懂得看人眼色,為了等一下操練的時候能舒坦些,現在絕對不能惹江營長。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轉身,“咻”一下溜走。

走到半路,還碰見唐副營長。

唐鴻錦已經養好傷歸隊,見他們這副神色,問道:“怎麽回事?”

戰友們指指後邊的江珩,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又拍了拍唐鴻錦的胳膊:“唐副營長,你這傷怎麽樣了?”

唐鴻錦轉了轉手腕:“好多了,還能掰手腕。”

“那就試試。”戰友笑道,“唐副營長傷勢剛好,這可是我能打敗你的唯一機會。”

唐鴻錦掃了他一眼。

戰友愣了一下,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早了,大家趕緊去練兵場。”

等到走遠了一些,他們幾個才小聲嘀咕。

“跟唐副營長說話,也得客氣點。”

“我以為他比江營長好相處……”

“好歹也是咱們的副營長,你跟他稱兄道弟的,不太合适。”

唐鴻錦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受過傷的手腕。

隐隐有些疼,但不打緊。

休息這麽長一段時間,前陣子歸隊,只能做一些簡單的操練,連下屬都開始對他沒大沒小。

還是應該盡快正式開始訓練。

這樣才能樹立好威懾力。

唐鴻錦加快腳步。

江珩和賀永言落在後邊,慢慢地走。

“你這車——”

“賀永言。”江珩平靜道,“同樣的話,不要重複說,很吵。”

賀永言:?

“你上次說三天後請我去你家吃飯的,怎麽到現在還沒消息?”

“最近家裏事多。”江珩說,“等我媳婦放假。”

賀永言又忍不住翻白眼。

他聽江奇說,家裏的活兒,他們從來不讓寧荞幹,既然是這樣,為什麽還要等寧荞放假才能去吃飯!

“你幹脆說等明年。”賀永言沒好氣道。

“好,就明年。”江珩語氣平和。

賀永言本來就憋屈,這會兒更要氣炸了。

今天運氣背,一大早出門,碰見播音站的羅琴。碰見也就算了,他是個有風度的男同志,既然已經面對面,就好聲好氣和人家打了個招呼。

沒想到,人家裝作沒聽見。

羅琴身旁的同事倒是看不過眼,問她為什麽不搭理他,她倒好,說不認識。

這叫不認識?

賀永言憋了一肚子氣,好不容易看見江營長騎着小一號的自行車,心情才好一點。

現在又自己找氣受了。

“就後天吧。”江珩拍拍他的肩膀,“說明年是開玩笑的。”

賀永言:……

都說多少次了,他的玩笑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這學期的最後一天上班,寧荞将所有檔案資料整理好。

她做事細致周全,自從來到人事辦之後,其他同事們就閑下來,每天喝茶聊天,到點就下班,美滋滋的。

自從那次被寧荞被冤枉幫助江果果舞弊的事過去之後,孫老師稍微消停了些,不敢再針對她了。

倒不是覺得不好意思,主要是,她擔心自己被牽連。她聽人說,寧荞不斷地給校方施壓,要求一個公道。其實真沒必要,公道只是一時的,有時候把委屈咽了,給袁校長一個臺階,到時候得到的好處更多。就拿這教師的崗位來說,只要她溫順一些,聽從校方安排,最後袁校長肯定會讓她成為二年二班的教師。

至于語文組的紀龍,一時想岔了而已,經過這回,他被同事們指指點點,也得到了教訓,難道他真要讓他受處分?

孫老師沖了一杯茶,對着杯壁輕輕地吹:“你們不知道吧,其實紀老師和袁校長家裏是有點親戚關系的。”

這事還真沒多少人知道。

人事辦的教師們一臉好奇,湊上去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袁校長的愛人有個哥哥,也就是袁校長的大舅子,他不是和袁校長的愛人從小一起長大的。聽說小時候,他和妹妹跑到集市上去玩,一不小心走丢了,家裏急得不行。”

“後來呢?找到了?”

孫老師笑了笑:“幾年前才找到,丢的時候才八歲,找到的時候,都已經四十多了。”

“一丢就是三十多年,也怪可憐的。”

“那紀老師呢?是這個走丢大哥的兒子?”

“如果是他兒子,就不能說是有一點親戚關系了。”孫老師擡了擡眉,繼續道,“袁校長的大舅子被認回來之後,一直和過去的養父養母有來往。紀龍是他養父母那邊的親戚,說是養父母的外甥,從小家裏窮,特別會念書。袁校長的大舅子就讓他幫忙,給安排一份工作。”

辦公室裏的同事們閑聊,不會刻意背着寧荞。

她一邊整理檔案,一邊聽着孫老師的話。

“這關系太遠了吧?算哪門子親戚!”

“關系遠歸遠,可交情是實打實的。當年袁校長的愛人弄丢她哥哥,幾十年來,一直被父母怨恨。她心裏愧疚,現在父母要求他給哥哥養父母那邊的親戚找一份工作,也算了了她的心頭大事。”孫老師看一眼寧荞,“袁校長的愛人也怪可憐的。”

寧荞單手托着腮,随口問:“袁校長的愛人比她哥哥小幾歲?”

“聽說小四歲。”孫老師見她終于加入話題,便熱情地回答,“本來兄妹倆的關系是真不錯,可惜——”

“三歲的小孩把七歲的小孩弄丢,被父母怨恨大半輩子?”寧荞喃喃道,“他們父母真奇怪。”

其他老師們也都回過神。三歲的妹妹和七歲的哥哥一起去集市玩,他們家大人哪兒去了?袁校長的愛人當時什麽都不懂,還被要求看好哥哥,這未免太不合理了……

孫老師一噎,清了清嗓子,繼續這個話題:“所以袁校長當時在會議室,請文教局的同志手下留情。畢竟也不是什麽大事,真要讓紀龍挨處分、名聲掃地,也不值當。”

“也對,如果事情鬧開了,将來還怎麽讓學生家長信任紀老師?”

“文教局介入之後,會影響到紀龍将來的考核評比,袁校長有這個顧慮也是正常的。”

朱老師見這一邊倒的态度,疑惑道:“他寫舉報信捏造事實,誣陷他人,居然不算大事?我覺得這事大的去了,真要報公安,指不定連公安都會管一管。”

孫老師斜她一眼。

假正經。

寧荞将手上的資料放進檔案袋,整理起來,準備再往檔案室送。

“寧老師……”孫老師喊了一聲。

寧荞停下腳步,回頭柔聲道:“袁校長有話說,就讓他直接來找我吧,不勞煩孫老師傳話了。”

孫老師的嘴角抽了抽。

人事辦的同志們頓時明白了。難怪呢,大家原本還在想,孫老師怎麽知道袁校長的家事,說了個半天,原來是袁校長讓她來當說客。

朱老師露出迷茫神色。

就算當說客,也不能找孫老師啊,誰不知道她和寧荞不對付?她小嘴叭叭一堆話,寧荞反倒更不樂意聽了。

“寧老師。”

寧荞剛收拾好檔案要去檔案室,還沒來得及走出辦公室的門,就見一張熟面孔。

是單位裏一位平時和她沒什麽交情的職工。

“寧老師,你盡快去一趟袁校長辦公室。”

“是文教局的同志們來了,剛在門衛室登記呢。”

袁校長還對寧荞抱有一絲希望。

小姑娘脾氣軟和,這次是受了委屈,才堅持要讨回一個公道。但他拖延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時間,她就是再大的氣,也得消了。

等到文教局的同志們一來,讓寧荞出面,說是願意在私底下和紀龍和解,這事就算告一段落。

袁校長特地在文教局的同志們即将到辦公室之前,讓人去喊寧荞,就是希望在短時間內說服她,讓她不好意思回絕,也沒有時間細想。

然而沒想到,他人還坐在辦公室,門外已經傳來寧荞和幾位同志的對話聲。

“我已經将會議上的記錄遞交上去,我們單位的領導很重視,特地來了一趟。”

“教師不僅僅要教授課本上的知識,還得育人。紀龍同志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如果他一直秉持着這樣的為人處世,很有可能會對學生們造成更加深遠的不良影響。”

辦公室裏,袁校長心一涼。

他打開門,恰好聽見文教局領導做出的最後結論。

“所以,除了詳細對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進行通報批評之外,我們還會要求紀龍老師暫時停課,并且根據當時會議上鄒老師的一番話,嚴格整頓這所小學教師中的風氣問題。”

袁校長臉色一變,望向寧荞。

寧荞站在原地,很無辜。

她什麽都不知道,只是恰好在路上碰見文教局的同志們而已。

文教局的同志們,将最終對紀龍老師的處置結果以書面形式交給袁校長。

求情是不可能的,如今軍區小學的管理出了問題,引起領導的重視,他甚至自身難保。

文教局的辦事員和領導公事公辦,留下處理書就離開。

等他們一走,袁校長氣得一拍桌子。

再擡起頭看寧荞時,他臉色難看。

單位裏這麽多教師,基本上都服從管理,就只有這小年輕,非要據理力争,鬧到最後,所有人都一身麻煩。

袁校長被紀龍的事煩得焦頭爛額,大舅子每天上門打聽,岳父岳母也生怕使得好不容易認回來的兒子心生不快,疏遠這個家。袁校長拿他們沒辦法,自己也覺得一件小事,不必大動幹戈,可從一開始請文教局的同志來記錄,就是個錯誤。

袁校長并不是小心眼的人,可這回,她确實是惹急了他。

“當時面試,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明事理的同志,沒想到居然這麽犟。”袁校長氣得直搖頭,又說道,“原本想要将二年二班交給你的,但現在我真的要重新考慮!”

寧荞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袁校長,這是我的辭職信。”

袁校長愣了一下:“你不幹了?”

寧荞溫聲道:“謝謝袁校長在面試中給我的機會,讓您失望了。”

袁校長半晌沒吭聲。

她将話說得體面漂亮,顯得他揚言重新考慮教師崗位是在遷怒,以此為要挾。

可這小姑娘比他想象中要聰慧,也更加有魄力。

袁校長沉默許久,接下寧荞遞來的辭職信。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有些惋惜,可對方,已經揚起唇,露出自在釋然的笑容。

看得出來,她早就不想幹了。

袁校長不由回想剛才文教局同志們說的話,這個學校,也許确實出了問題。

否則,這吃商品糧的正式工作,年輕人怎麽舍得放棄?

寧荞在這學期的最後一天辭職。

離開時,她只帶走自己的搪瓷杯,再向一直對她多有照顧的李老師和朱老師道別。

兩位老師一聽,一臉震驚。

“辭職?”

“工作不好找,為什麽要辭職?”

寧荞用江珩的話回答她們。

她現在能在軍區小學找到工作,将來也能在其他單位找到工作。

這一次的辭職,有點任性,可她能夠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話都說到這份上,朱老師和李老師也無法再挽留。

現在的年輕人,确實比她們那會兒要沖動,可這份灑脫,多值得羨慕。

小姑娘由始至終,就只是要一個說法。

鬧到最後這一步,說法是讨到了,可她已經對這個學校失去信心。為了避免将來工作上的不愉快,倒不如離開崗位。

朱老師和李老師将寧荞送出校園。

遠遠地,寧荞看見江珩的身影,江營長已經換回他自己的自行車。

她怔了一下,想起他說下班要來接自己,眼底染上喜色。

“這是你愛人吧?”朱老師問。

寧荞的嘴角翹起,輕輕點頭:“我先走啦。”

此時校門口,江珩很有耐心。

他靜靜地等,直到她出現,目光牢牢鎖定。

昏黃夕陽的光芒灑在寧荞身上。

她小跑着,手中還捧着一只搪瓷杯。

江珩唇角上揚,忽地餘光掃見一道身影。

鬼鬼祟祟地伸長了脖子。

江珩下車,走過去。

那人立馬轉身。

“站住。”

紀龍一驚,回過頭。

寧荞踮起腳尖,順着江珩的視線望去,跑上前:“怎麽了?”

紀龍趕緊飛奔跑走。

此時朱老師和李老師還站在原地。

她倆看着寧荞上車,兩只手輕輕揪着她愛人的軍裝衣角,但他騎快了些,她無奈之下,只能扶着他的腰。

“原來寧老師的愛人這麽年輕。”朱老師感慨,“原本聽說江果果家裏還有兩個哥哥,都是她大哥照顧着,我還以為年紀不小了,畢竟是大家長嘛。”

“你第一次見嗎?他都來過學校好幾趟了,江果果請來的。當時見到他的老師,都誇他長得英俊,就是脾氣不太好,板着臉,都袁校長都沒好意思把話說得太重。”

“脾氣不好嗎?”朱老師訝異道,“我看脾氣挺好的。”

“估計是被小媳婦被治好的脾氣。”李老師失笑,繼續道,“回去吧,今天得把辦公室鎖好,要放寒假了。”

江珩将軍區小學語文組這個叫紀龍的老師記下。

上輩子,寧荞并沒有進小學當老師,應該并不認識他。但離上一世她出事的時間越來越近,江珩不能冒險。

他像是随口一提似的,盡量不暴露自己的用意:“你就是這麽得罪他的?”

“江營長。”寧荞雙手扶着他精瘦的腰,腦袋從後邊鑽出來,“是他得罪我。”

江珩:……

他媳婦,還有點虎?

載着媳婦下班,從學校到大院的路程,變得很短。

短到一眨眼之間,就到家了。

“你有沒有覺得好冷?”寧荞雙手抱臂。

江珩眸光微深:“感冒了嗎?”

寧荞揉了揉鼻子搖頭。

“有沒有發燒?”江珩又問。

“大哥!你能不能盼點兒好的!”江果果幽幽地說。

直到這會兒,寧荞才注意到,她似乎真的已經很久沒有生病了。

上島到現在,居然只病過一次。

“覺得冷,會不會是生病的征兆?”江珩問。

寧荞遲疑地搖搖頭:“只是有點累。”

可她話音落下,就被江珩趕進房間去休息。

天都還沒完全黑呢,他就讓她進被窩躺着,這是不是離譜了點?

寧荞默默地抗議。

江珩去廚房裏,給她沖了一杯紅糖水。

她捧着搪瓷杯,鑽進被窩裏,還稀裏糊塗的。

他們會不會太誇張了?

從寧荞回家,到現在,江家忙得團團轉,連大門都沒關上。

蘇青時沒有刻意去聽,可江家三個大孩子叽叽喳喳的聲音,順着風聲往她耳朵裏飄。

“真嬌氣。”蘇青時聳了聳肩膀,“一點點頭疼腦熱的,全家出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坐月子。”

唐鴻錦已經做好飯,打了水給倆孩子洗手,又給他們使了個眼色。

團團和圓圓寄人籬下久了,懂得察言觀色。

兩個小不點走到蘇青時面前,奶聲奶氣地說:“舅媽,洗手。”

雙胞胎有着天生的默契,說話時經常異口同聲,連可愛都是雙份的。

蘇青時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團團和圓圓一左一右地牽着,去臉盆前洗手。

盆裏的水清澈,還帶着點溫熱,不過團團圓圓沒有頑皮地玩水,而是乖乖等蘇青時洗完手,去拿了毛巾。

蘇青時被他們照顧得很好。

她眉心舒展,擡頭一看,唐鴻錦笑容欣慰。

一猜就知道,是他教兩個孩子的。

蘇青時的心頭軟了一下,摸了摸團團圓圓的小臉蛋:“我們去吃飯吧。”

桌上的菜,一部分是唐鴻錦從單位食堂打的,只有青菜是現炒的。

小倆口變成一家四口,竟也是和和美美的。

“我剛才好像聽說,隔壁江營長的媳婦,今天是最後一天上班。”蘇青時淡淡道,“是不是被單位辭退了?”

“應該是因為過寒假了。”唐鴻錦說。

“好像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沒聽清楚,但肯定是不上班了。”蘇青時夾了一口青菜,“面試這麽大的陣仗,還是丢了工作。到頭來,還是在家閑着,和我一樣。”

聽說小嫂子生病了,江源、江奇和江果果都是好大一副陣仗。

在上輩子,小嫂子的身體也弱,一進家門被他們輪番欺負,差不多到冬天,也病倒了。那個冬天,弟弟妹妹們還沒有和小嫂子打好關系,不夠懂事,但見她燒得懵懵的,還是決定暫時休戰。

可真正在病床邊照顧她的,就只有大哥一個人。

無數次回想上輩子,弟弟妹妹們都很懊惱。

他們可太混賬了!

但這一次不一樣,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

嫂子。

江珩給寧荞端水,江源麻溜地制止。

“大哥,我來!”

江珩将水杯遞給他,去拿熱毛巾,江源直接端走臉盆。

“大哥,交給我!”

江珩泡了一杯牛奶,又要往裏端。

江果果探頭探腦站在他跟前。

“你來?”江珩擡眉。

三個孩子在房間裏跑進跑出的,一個勁地瞎忙。

江珩根本找不到表現的機會,被晾在客廳裏。

直到房間裏,傳來寧荞的聲音。

“讓你們大哥進來。”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傻了一下。

有什麽活兒,是不能交代給他們仨幹的!

他們仨跑出來找大哥。

一眼望去,大哥仍是那張冷冰冰的臉,只是微微挑起的眉,仿佛印着四個大字——還得是我。

打發走弟弟妹妹們之後,江珩擡步走進房間。

屋子裏,寧荞裹着兩條厚被子,邊上放着一杯溫水、一杯牛奶、一杯紅糖水,還有浸在臉盆裏的毛巾。

“怎麽了?”江珩溫聲道,“哪裏不舒服?跟我說。”

寧荞長長嘆了一口氣:“沒有。”

江果果擠進來:“生病的人,都是很嘴硬的。”

江珩幫她将被子掖好。

寧荞:……

真的會被這兩床被子悶得發暈。

她從被子裏伸出兩只手,一本正經道:“我沒有發燒,還有,其實發燒是不能捂的,要散熱。”

江源全神貫注地聽。

長見識了。

“我現在很健康。”寧荞掀開被子,盡量耐心地問,“可以先讓我吃飯嗎?”

弟弟妹妹們:!

早上小嫂子出門時,說今天比較忙,不一定幾點下班,讓他們到點就先吃飯。

他們仨吃得早,忘記小嫂子還餓着肚子。

但是,忙進忙出至少一個小時了,怎麽大哥也沒想起來?

“天都黑了。”寧荞從被窩裏出來。

江果果氣呼呼:“小嫂子本來沒病,差點被大哥餓出毛病!”

寧荞小聲叨叨:“餓得有點暈了都……”

三個大孩子瞪着大哥,頓時同仇敵忾。

江營長:?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甜橙 6瓶;是紅糖糍粑了 5瓶;閑De長蘑菇 3瓶;sophia、彩虹棉花糖、靜靜看書、樂安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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