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跟別人睡不慣◎

謝薔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從簡簡單單兩首詩, 一路作到現在這樣收拾不住的局面的。

《琵琶行》不好背,桃花源記比它更難背,前者至少行句字數相同, 還押韻,後者就幹脆是一篇文言文文章了。

這種中國傳統藝術對謝薔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她在上面很痛苦,而下面那些馊主意制造商們也很愧疚。

大風大浪踏過來,沒想到在這條陰溝裏翻了船。

誰能料到那死出鋼琴在那個死出位置居然會他媽死出地反光?

無語。

出于想要彌補的心态, 一群人暗度陳倉稍稍合計了下, 最後硬是将《桃花源記》譜上曲子合計成了一首歌。

放學之前, 他們激情澎湃地給謝薔表演了一個“桃花源記大合唱”, 美其名曰這樣更加方便背誦,一定能助力她在三天後成功通關。

謝薔萬分感動地聽完後, 就一個感覺:腦漿都要打結了。

不能說難聽,只能說這種藝術對她來說, 依舊很超前。

恍恍惚惚回到辦公室, 又從辦公室恍恍惚惚回到家, 夜裏布魯斯向她大吐特吐男朋友太死板不懂浪漫的苦水時, 她還滿腦子“武陵人捕魚為業, 複前行,欲窮其林,欲窮其林”。

【布魯斯】:我承認我一開始追求他就是圖他好看, 但是他也不能真的只有一張好看的臉, 而完全沒有吸引我的內在品質啊!

【布魯斯】:生日節日不知道送禮物, 也不會嘴甜誇人, 持久算他一個優點吧, 可是也太久了, 我都被他當沙丁魚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煎得冒煙了, 他還不出來!

【布魯斯】:抛開他那張帥氣迷人的臉龐不說,這樣的男朋友,要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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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薔】: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

【布魯斯】:什麽???

【布魯斯】:喝酒可以,殺雞做什麽?而且我敢打賭他肯定不會殺雞,他連沙丁魚都不吃!

不對,好像少了個字。

謝薔回憶了一下想不開,立刻嚴謹去查看原文。

喔,果然,應該是便要還家。

什麽意思來着?

喔,要等于邀,邀請。

她趴在床上,昂着腦袋肅着眉頭,專心致志将第一段又背了一遍。

低頭正要打字,忽然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背誦默寫時間。

布魯斯還在跟她聊天呢!

【謝薔】:不不,不是殺雞,是我在背課文/大哭/大哭

【謝薔】: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呢,要跟你的男朋友分手嗎?

【布魯斯】:有一點點想,畢竟不懂浪漫的男人等于不經處理就被塞進烤箱的火雞,除了能吃一嘴毛,毫無價值。

【布魯斯】:算了不說他了,倒是你寶貝兒,怎麽都背起課文來了?你的中文已經學習到這種程度了嗎?

【謝薔】:不,布魯斯,事情的性質已經變了。

【謝薔】:我不是在背課文,我是在品嘗得意忘形的苦果。

【布魯斯】:嗯?

【布魯斯】:寶貝你的語言組織的太過高級我看不明白,不過沒有關系,之前我能感覺到它很高級,就像金色大廳裏你的琴聲一樣。

如果是平時,謝薔一定會為好友誠摯的誇贊而感到無比喜悅。

可惜現在不是平時。

文字的催眠能力強大到超乎想象。

謝薔又困,又累,又困,回一條消息,可以打三個哈欠。

布魯斯開始準備他的烤火雞午餐了,回複消息的間隔開始不固定起來。

謝薔撐着最後的清明,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布魯斯聊着天,一邊切着屏幕刻苦背誦桃花源。

不合時宜的是外頭修路的打樁機也在這個時候忽然刻苦起來。

機器強力敲打地面發出篤篤的噪音,經過遠距離的擴散已經沒有那麽刺耳,但依舊饒人心煩。

謝薔瞌睡都被敲跑了,支起耳朵,隐約能聽見夾在其中的同棟業主聲音洪亮的國粹。

她爬起來想去看看,剛跳下床,手機震動加響鈴,謝洵意定時定點的電話打來了。

謝薔索性拿上手機,帶着謝洵意一起去看。

“晚飯吃了麽。”視頻接通,謝洵意開口第一句就是三餐查崗。

“嗯嗯。”謝薔一邊點頭,一邊從窗臺探着腦袋往下看。

一小段路被綠色的膠板圍起來了。

從上往下,可以看見打樁機在頂着罵聲轉來轉去認真工作,将原本平整的路面敲得坑窪稀碎。

好奇怪,平時都是工作日白天作業,怎麽今天忽然大晚上開始趕工?

篤篤篤篤篤,好吵。

謝洵意:“在看什麽?”

“看深夜擾民項目。”謝薔反轉手機也給謝洵意看:“戳地機。”

“……”謝洵意靜默片刻:“那叫打樁機,怎麽這麽晚還沒歇?”

“不知道,剛剛突然就開始了。”

謝薔又開始打哈欠了,嘀咕裏帶着困意:“這麽大聲,今晚是不是要熬夜背桃花源了。”

她把手機轉了回來,一邊臉頰焉焉擱在手背上,被擠得微微鼓起,上下眼皮也開始間歇性打架。

謝洵意看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委托人家裏看到的那只睡在陽光裏的小貓。

白色的,幹淨的,下巴乖乖枕着兩只爪爪,尾巴一搖一晃,像極了在跟身旁的人讨抱,可愛,又很讨人喜歡。

“去我的房間睡。”

謝薔默到良田美池桑竹,晃然聽見謝洵意的話,無意識從鼻子裏發出極小一聲短促的單音。

過了兩秒,困頓的大腦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可以嗎?要不我去另外的房間吧。”

謝洵意:“別的房間沒有收拾。”

謝薔:“不是只需要鋪上床單,套上被套就可以了嗎?”

“被套在櫃子裏放了太久,睡着會不舒服。”

謝洵意仍舊坐在窗邊那把椅子上。

房間沒有打開主燈,過分柔和的光線讓謝薔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只是從聲音聽來,平靜如常。

“沒什麽不可以的,去吧。”

謝薔點點頭。

她現在腦子有點糊,實在分不出神去想為什麽被套在櫃子裏放久了會不舒服,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就去了對面房間。

離開之前不忘順手撈上自己的小狗布偶,再拉上房間門。

謝洵意的房間窗戶朝向另一個方向,和謝薔的房間中間還隔着走廊,門一關,基本也就聽不到什麽聲音了。

算起來,這還是謝薔第一次進謝洵意的房間。

和客廳一般無二的風格,不僅是裝修極簡,就連物件擺設也是,環視房間一圈,所有能夠擺放物品的地方都看不到一件多餘的東西。

謝薔到這會兒才後知後覺拘謹起來。

她先把小狗塞進被子裏,輪到自己時,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些臉熱。

但這個時候要是讓謝洵意發現自己臉熱就是一件更臉熱的事情了。

于是很快拉起被子躺下,讓被子和凹陷的枕頭幫忙掩飾。

深色絲綢質地的布料接觸皮膚的感覺偏涼,很軟,很舒服,帶着一股清冷幹淨的,獨屬于謝洵意的氣息。

謝薔被這股熟悉的氣息包裹在其中,困意越來越濃,顧忌着電話還沒有挂斷,強撐着不肯閉眼。

她下一秒就能原地入睡的狀态已經很明顯了,謝洵意竟也沒有一句讓她挂了電話睡覺的意思,而是放緩放低了聲音,哄似的跟她閑聊。

謝洵意:“課文背得怎麽樣?”

謝薔嘟囔:“還沒有背完。”

謝洵意:“很難麽。”

謝薔:“難啊,好難,又長又難記。”

小謝同學真被折磨慘了,迷迷瞪瞪都不忘倒苦水:“我看不懂,還要去查翻譯,那個姓武的人捉魚師傅也不講信用,說了不能告訴別人他還告訴別人,按照中國的規矩,他現在是不是已經不可以去坐飛機和高鐵了……”

謝洵意眼底聚起淺淡的笑意,耐心十足應着她困極之下的沒有邏輯的亂語。

小洋娃娃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扛不住徹底睡着。

形如海藻的長發披散在枕面,小小一張臉半陷在中間,又被拉高的被子遮住小半,剩下小巧的鼻尖往上一雙如羽扇輕阖的雙眼。

電話并沒有因此被挂斷。

空氣靜谧,暖光微醺的酒店房間,謝洵意就這麽垂着眼簾安靜看着她。

看她在完全屬于他的領域毫無防備地入睡,仿佛周圍一切生硬冷調都因為她的闖入柔軟下來,自發沉默地轉變為保護姿态。

心髒某一處似乎也跟着無聲塌陷。

指腹隔着屏幕壓上一縷發絲,謝洵意閉了閉眼,忽然後悔了。

後悔白天陽光最熱烈的時候,他為什麽沒有在離開那所房子前,輕輕抱一下那只小貓。

“老謝,老謝你在不在?”

青輝扯着嗓門在外面嚷,謝洵意随手虛掩的門攔不住他,敲門聲象征性響了兩下就有腳步聲邁進來。

謝洵意第一時間将通話靜音。

手指移到紅色挂斷鍵的上方停頓兩秒,最終沒有按下去。

青輝走近同時,他将手機屏幕朝下倒扣在桌上,指尖随意壓在上面:“有事?”

“我還想問你做什麽?”

青輝将他從頭到尾打量一眼:“吃完飯就跑,酒也不喝,你就是趕着回來坐這兒發呆的?”

謝洵意不以為意:“有你在就夠了。”

“可明顯旁的那幾個更想攀點兒關系的是你啊。”

青輝不客氣地拉開對面凳子坐下:“你都不知道你走時候他們臉色多有意思,憋屈,還得擠出笑來,哦對了,還有另跟着過來的那位女律師,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後,人家飯吃到嘴裏都沒味道了。”

謝洵意知道他說的是誰,之前遇見過幾次,是對方委托人的辯護律師:“以她在圈內的人脈,沒必要攀我這層關系。”

“誰說她是想跟你攀關系了?”

青輝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人家這回可不是誰的委托律師,單純聽說你也在,所以過來吃頓飯而已。”

謝洵意冷淡應了一聲,很明顯的心不在焉,看着手機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惦記什麽呢惦記?”

青輝伸手想去拿他手機,謝洵意指尖一勾,不輕不重将手機壓在掌心底下,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行行,我不看行了吧,你又沒對象有什麽好藏的……”

青輝縮回手:“不過說真的,老謝,我們都覺得那位女律師跟你挺配的,小顧不說過嗎,你這種犀利的人,就得來個更犀利的才能治住你。”

謝洵意:“別開這種玩笑。”

“誰開玩笑了?”

青輝:“你也老大不小了,是真打算當黃金剩男啊?對你有意思的優秀的姑娘那麽多,你一個沒看上?小心以後你看上的腆着臉追人家都不要你……”

謝洵意:“沒事我去洗澡了。”

“哎哎哎別,有事,有正事。”

青輝趕緊把人攔住,不敢胡扯了:“別急啊,我來主要跟你說一聲,情況有有點變化,明天還得跟委托人去看幾個臨時增加的合同,大概率回不去了,咱們的機票估計得改簽。”

這種突發情況并不少見,卻是謝洵意第一次因為返回延期有了點兒實在算不上愉悅的情緒:“改到多久?”

青輝:“最快也得後天下午。”

後天……

謝洵意尋思了一下,還好,不算很晚。

青輝:“對了,我那房間外頭不知道在搞什麽,半夜看聽見有東西敲得邦邦的,煩得很,不然我今晚跟你——”

謝洵意:“行了,說完就出去吧。”

青輝:“???”

青輝:“不是,這麽無情?”

謝洵意:“跟別人睡不慣。”

“……”青輝一臉無語站起身。

走了兩步想不過,忍不住回頭:“有本事以後也跟你老婆這麽說,獨守空房一輩子吧你!”

作者有話說:

對薔薔,老謝:我一個人睡不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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