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哄好再回◎
近一周的努力, 謝薔終于完成了一篇滿意的......草稿。
接着發回法國交給專業珠寶設計師打磨,很快,一份完美的袖扣設計稿終于出爐。
最後還是定了菱形, 邊緣也添了碎鑽。
沒有辦法,對這種精致閃亮的東西,謝薔是真的沒有抵抗力。
黑寶石底是若隐若現的兔子紋樣,長耳朵, 圓眼鏡, 站立姿勢, 胸口戴着黑色領結, 帥氣可愛。
謝薔很滿意,盡管大概率是因為這是她親手設計。
【布魯斯】:給你增加了一個小細節, 看見兔子手裏的鐘表嗎,裏面的齒輪是會随着重力改變轉動的喔。
【謝薔】:這麽厲害!
【布魯斯】:那當然, 我老同學可是很專業的/得意
【謝薔】:那轉動的時候會有音樂播放嗎?我喜歡致愛麗絲。
【布魯斯】:……寶貝, 這是袖扣, 不是八音盒!袖子唱歌會很奇怪的!
有道理, 謝薔忍不住笑起來。
接下來就是制作環節了。
西裝店不愧為芙城最有名的高定西裝店, 在定做這塊表現得萬分認真負責,所有步驟都會和謝薔溝通到。
在正式開始制作之前,還會先用普通金屬做例樣跟謝薔耐心确認到每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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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複改了三四次, 模板完全敲定才開始正式制作。
耗時不算短, 但溝通過程中的一切都顯得愉快而順利。
只除了一個——
後面兩次到店确認離開時, 謝薔都感覺有人在盯着她。
第一次時, 她被吓了好一跳, 下意識去檢查自己有沒有露首飾露包裝。
低頭一看兩手空空, 才反應過來這裏是中國, 不是法國,沒有嚣張的當衆搶劫,她很安全。
于是第二次她就淡定了許多。
畢竟光天化日行人來往,何況她平時也不會走這條路,等下次從店裏取了袖扣,應該就不會再有單獨過來的機會了。
中國菩薩保佑,希望只是錯覺。
五天後,店員給她發消息,通知她袖扣已經做好了,詢問她是要親自去取,還是由他們郵寄。
謝薔打算親自去。
現場驗貨比較方便,而且她還要挑選禮盒包裝,回家就來不及了。
成品比想象得更漂亮!
謝薔倒了一圈,小兔子的鐘表齒輪真的會動,好有意思。
店員知道她要送人,準備了很多種小禮盒包裝供她選擇,從頭到尾誇獎不斷,直言這是她見過的定制袖扣裏,最漂亮最特別的一個。
話真不真先不說,哄得小老外很開心是真的。
出了店門,謝薔第一時間找到一個陽光最燦爛的角度,拍照發給布魯斯。
【謝薔】:/圖片
【謝薔】:好美麗,像星空和大海/星星眼
【布魯斯】:wow!确實非常美麗,考慮要不要也做一個送我男朋友了。
【布魯斯】:不過他比起兔子,他應該更喜歡我的□□吧,送去定制的話我會害羞的。
……啊?
把,把□□印在男朋友袖扣上?
這放在整個袖扣界都是相當炸裂的程度,謝薔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答。
“乖乖,乖乖?”
忽然肩膀被撞了一下。
謝薔一回頭,是個圓臉大眼睛小姑娘,滿臉急切,見人就問:“請問你看到我家乖乖了嗎,是一只黑耳朵的白色小貓。”
謝薔搖搖頭,她沒有看到過。
小姑娘急得直跺腳,都快哭了:“我的乖乖,到底跑哪兒去了嘛,要是被壞人撿到怎麽辦,現在虐貓的變态那麽多,把我的乖乖扒皮吃了可怎麽辦嗚嗚嗚。”
謝薔被她的情緒感染,當然還有被她的措辭吓到,也跟着着急起來:“是在哪裏丢的,要不我幫你找找?”
“就從那邊,我就買個雪糕的時間嗚嗚,轉頭乖乖就不見了。”
小姑娘抹了把眼睛,往前指了個方向:“有人說看到它往這邊去了,可是我一路找下來都沒有找到。”
謝薔順着她指向的地方望過去,有個很明顯的巷子入口:“家裏養的小貓都怕人,是不是躲進巷子裏去了?”
小姑娘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去看看。”
謝薔一路小跑進巷子,裏面比她想象得更深,七拐八拐沒看見貓影,回頭卻被突兀出現的一個男人攔住了去路。
尖臉,平頭,單挫毛辮,紋身,眉角還有道刀疤,一臉的惡像。
“就你是吧?”粗聲粗氣的,更兇了。
謝薔第一反應是對方認錯了人。
可是剛才讓她幫忙找貓的小姑娘也過來了,面上不複焦急,眼神亂飄不敢跟她對視,鎮靜中帶着點兒心虛。
謝薔心頭一涼。
可還沒來得及等她真正感知到害怕的情緒,就被男人叽裏呱啦一頓砸懵了。
“你自己是小三的孩子也就算了,怎麽就這麽想不通,還好意思去搶人家正室女兒的男朋友?還這麽嚣張,講不講道德?把咱們中華文化傳承幾千年的禮義廉恥丢哪裏去了?!”
謝薔:“……?”
“不是,哥。”小貓姑娘縮着腦袋在後面偷偷拉了拉刀疤男衣擺:“她看起來跟我們也不像一個人種啊。”
刀疤男半眯着眼睛端詳謝薔:“确實不像,不過那又怎麽樣,進口的小三就能嚣張了?問過大爺我同意沒?”
謝薔弱小無助又茫然,忐忑問他:“什麽小三,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腦袋上的長毛這麽明顯,老子會認錯?”刀疤男将沒點燃的煙塞自己嘴裏,掏出手機點開照片放大,再跟謝薔對比一下,收起來:“沒得錯,就你。”
他沖小貓姑娘示意:“妹兒,老子行走江湖從來不打女人,你上,給老子扇她!”
謝薔被他吼得睫毛肩膀具是一顫,下意識看向小貓姑娘。
後者艱難咽了口唾沫,指着自己鼻尖:“啊?我啊?”
刀疤男:“對,你,上!”
小貓姑娘轉過頭和謝薔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靠近誰。
“哥,其實我有個想法。”
小貓姑娘壓低聲音:“有沒有可能消息有誤,她其實不是小三。”
刀疤男:“你這想法哪兒來的?”
小貓姑娘兩只指頭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謝薔:“看着不像你不覺得嗎?”
刀疤男眉頭一擰:“那你不早說?”
小貓姑娘:“那早前我也沒看見人啊……”
他們好像讨論得很認真。
謝薔攥緊了手機,慢吞吞挪動腳步,試圖悄無聲息從他們旁邊溜走。
可剛将坐标平移到刀疤男斜對面就被逮個正着。
“跑什麽跑!”
刀疤男震天一聲暴喝,謝薔被吓得整個人一激靈,接連後退好幾步,好巧不巧踩到一腳碎石,腳底打滑,重重摔了一屁墩。
刀疤男也沒想自己威力這麽大,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條件反射還想去救一把謝薔,可手伸出去又想到對方祖傳小三的身份,唰地又收了回來,肅然叉腰。
江湖規矩,渣男才會心疼小三。
謝薔摔得不輕,小貓姑娘看她疼的眼神都呆了,跟着皺起鼻子,小心翼翼探頭問:“你,你沒事兒吧?”
刀疤男喝她:“這地上又不是長了刺,能有什麽事!”
小貓姑娘:“哥!我真覺得她不——”
“什麽你覺得?我覺得她就是!”
刀疤男截了她話頭,惡聲惡氣:“別以為我不知道,像你們這種小老外的心思我一猜一個準,就是想要我們偉大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籍,是不是!大馬路走不通,就想走捷徑找個中國男人結婚,是不是!”
越說越憤慨,越說越上頭,他撸起袖子想上前把人拽起來:“不可能!老子炎黃子孫們不同——啊啊啊?!誰拽老子小辮兒!”
“跟誰繃老子?”
陡然介入的女聲細膩文弱,好像風一吹就能散:“幾根破胎毛,你爹我還扯不得了?”
謝薔驚魂未定,白着一張臉望過去。
突兀出現的女生很瘦,身材嬌小,長直發伏在腰際,和她的容貌一樣乖巧。
如果不張嘴的話。
刀疤男一聽聲兒就慫了:“菱姐你怎麽突然回來了?哎錯了錯了,撒個手,我這幾根胎毛沒接穩的!”
被叫菱姐的女生冷哼一聲撒了手:“怎麽回事兒,大白天湊這兒幹什麽?”
刀疤男義正嚴辭中氣十足:“為民除害懲惡揚善……”
菱姐一腳踹過去:“說人話。”
刀疤男:“堵小三兒。”
小貓姑娘撇撇嘴,嘀咕:“都不确定是不是呢。”
菱姐扯了扯嘴角,藐視衆生的眼神慢悠悠飄到謝薔身上又飄回來——
猛地定住,唰地看向謝薔,眯起眼:“你說的小三兒是她?”
刀疤男:“啊。”
菱姐:“誰跟你說的?”
刀疤男:“就被她三的那姑娘啊。”
菱姐又給重重了他一腳:“仔細說!”
刀疤男呲牙咧嘴忍下來,躲都不敢躲:“就一姑娘突然找上我,說她爸的私生女搶了她未婚夫,問我能不能幫忙教訓小三,我一聽,那肯定是果斷答應啊……”
菱姐:“她說你就信?”
“當然不是,還有照片。”
刀疤男掏出手機翻出照片。
照片上謝薔和一個男人并肩行走,男人打着傘,從一瞬定格的動作就能看出他處處都在照顧謝薔。
菱姐:“這就他媽能看出來什麽?”
刀疤男挨了第三腳,腿都快瘸了。
菱姐提步朝着謝薔走去,小貓姑娘趁機湊到刀疤男旁邊瞄了一眼一眼照片。
“……”
“我要是拿着佩奇和喬治照片告訴你,是他們兩口子生了我,你是不是也會相信?”
“喬治?”刀疤男嘶嘶抖着腿:“你爸不是叫王慶年嗎?改名了?”
“…………”
謝薔緩過最初的劇痛,扶着牆慢慢站起來。
菱姐停在她面前,皺着眉頭,開口第一句:“你還好吧?”
第二句:“給你家裏人打個電話,來個人接你回家。”
謝薔一言不發,低着頭給謝洵意打完電話,才發現自己手指間還在輕微發抖。
菱姐當然也看見了:“放心,我在這,他不敢把你怎麽樣,你很安全。”
說完,似乎是發現這樣的言語并不能完全安慰到對方,又補充了一句:“我認識你,你在我家琴行買過一架鋼琴。”
謝薔一愣,終于慢吞吞擡起眼。
“你還教了我弟弟彈鋼琴對不對?”
菱姐放慢語速:“就那一次,他開心了很久,後來無意在微博看見你的照片,他都存了下來,然後指着照片告訴我說,這個姐姐教我彈鋼琴了,還誇了我,我很喜歡她。”
謝薔眼睫顫了顫,她記得,是琴行裏那個有自閉症的年輕男孩兒。
只是徒勞動了動嘴唇,此情此景下也不知道該回她些什麽,只能低聲悶悶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我不是私生女,也不是小三。”
“我知道。”菱姐說:“不用理那個被人當槍使的傻逼,他腦子有問題。”
謝洵意來得很快。
看得是出剛從律所趕過來,一身昂貴的手工西裝和逼仄的巷子格格不入。
眼神淡漠掃過巷子裏每一個人,最後停駐在謝薔蒼白的臉上,面色沉了沉,大步走過去,第一時間脫下外套給她披上:“怎麽回事?”
謝薔才發現自己竟然很需要這個。
她當然不冷,只是這種被帶着熟悉氣息的外套裹住的感覺,好像孤零零游蕩的蝸牛終于找到了殼,可以立刻将整個身體縮進去尋求安全感。
而她知道“殼”會悉心将她藏進勢力範圍,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一點誤會。”
菱姐主動解釋:“我朋友受人之托要教訓你女朋友,因為對方堅持說是你女朋友是小三,是私生女,搶了她的未婚夫。”
女朋友……
這個稱呼讓謝薔不由一怔,擡頭去看謝洵意,卻發現後者恍若未聞,只是攏着她的肩膀:“她是誰,叫什麽?”
菱姐轉過頭,眼神涼飕飕射向刀疤男。
刀疤男:“……”
刀疤男撓撓後腦勺,躊躇走過來:“她也沒跟我自我介紹啊,就……短頭發差不多到這兒,下巴,眼睛不大,好像是,單眼皮,臉有點兒方,哦對了,還有一邊耳朵打了好幾個洞。”
他磕磕巴巴的描述在謝薔腦海裏緩慢勾勒出一張面容——陳聲聲。
謝洵意面無表情:“知道了。”
“另外,”菱姐:“我來得還算及時,你女朋友除了摔了一跤,沒有受別的欺負,後面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随時來琴行找我,白天我基本都在。”
謝洵意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打橫将謝薔抱起,很快走出了小巷。
刀疤男站在原地抻着腦袋望着人走遠,忽然唏噓一聲:“确實不像哈。”
小貓姑娘飄到他身邊,幽幽道:“你的眼睛終于開竅啦。”
刀疤男:“比起那小老外,這男的明顯更像撬人牆角的三兒啊!”
小貓姑娘:“……”
菱姐深一口氣,面無表情再次一腳過去:“再逼逼,下一腳直接堵你狗嘴!”
謝洵意的車子停在前面轉彎處。
道路兩旁榕樹正值盛期,夕陽縱使被切割成無數碎片,也只能趁着風撥開枝葉時零星漏進來幾點。
謝洵意踩着碎光,抱着她走得很穩。
沒有問她為什麽不回家來到這裏,也沒有問她為什麽會進到那個巷子。
他只是在專心踐行帶她回家這件事,連刻意放慢的腳步都好像是在安撫她的情緒。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會适得其反。
驚慌,無措,委屈,後怕……或許還有什麽其他的。
本來能夠獨自承受消化的情緒從謝洵意出現開始,就有了失控的跡象。
它在謝洵意外套的溫度中膨脹,在謝洵意輕拍着她後背的手掌下膨脹,在謝洵意充滿保護意味的懷抱裏膨脹。
蠻不講理,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好像不掉眼淚就會憋死掉。
細瘦的手臂緊緊摟着他脖子,濕漉透過肩膀的布料滲透到皮膚。
小姑娘埋在他肩膀哭得沒有聲音,謝洵意偏過頭,耳際噌到她柔軟微涼的發絲,收緊手臂将她摟得更緊。
百來米的距離說長不長。
他将小姑娘放進副駕,收回收時,正好被一滴眼淚跌在他虎口,熱意在空氣裏瞬間化涼。
謝洵意手微微一頓,擡起眼皮。
小姑娘眼眶紅,眼尾紅,鼻子也紅,像抹了紅泥的瓷娃娃。
過度美麗,過度脆弱,過度需要妥善的保護,否則一個不慎,就可能摔出裂痕。
他閉了閉眼,壓下眼底劃過那一絲戾氣,轉手抽了兩張紙巾仔細幫她擦幹淨淚痕:“乖,沒事了,我們回家。”
謝薔去抓他的手。
謝洵意感覺到掌根被什麽硬物輕輕抵了下。
下一秒,一只手掌大的小盒子被輕輕遞進他掌心。
上面的logo對他來說并不陌生。
拇指輕輕一用力便将盒子打開,裏面一對精致漂亮的袖扣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我畫了很久的兔子。”
謝薔聲音還帶着顫巍巍的哭腔,就算含着眼淚,也記着要把禮物送出去:“哥哥,你應該喜歡的吧?”
謝洵意握着盒子沒有應聲。
眼睑低垂,他一言不發在夕陽下看了那對袖扣很久。
久到謝薔都以為他不喜歡了,屈起手指很幹脆地抵着盒蓋蓋回去。
而謝薔甚至沒有機會看清他眼睛裏的情緒,就被他忽然俯身抱住。
和剛剛不一樣,這個擁抱溫柔到幾乎克制,裏好像藏着什麽別的東西,讓謝薔在下颌擦過那處濕潤的布料時有片刻怔忪:“哥哥……”
“我很喜歡。”
謝洵意難得有這樣直白的表達。
近在咫尺,清冷的音色滾進耳朵,讓謝薔耳根有些發燙:“謝謝。”
“不用謝。”
她的情緒去的很慢,眼睛裏裹着的淚水在眨眼時又一次跌出眼眶:“我們不回去嗎?”
“嗯。”謝洵意掌心貼着她的後頸,低聲:“哄好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