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很慌◎

房間沒有開燈, 床簾也沒有拉開,只有天色大亮的光從中間和底下的縫隙裏透出來,斜斜鋪在木質地板上, 照亮房間。

門外的人已經收拾妥當,而門內的人衣衫不整。

細長的頸,瘦削的肩,一縷頭發垂到身前被壓在了手腕底下, 剩下乖順伏于細軟的腰際。

再往下是纖長筆直的雙腿, 赤着腳, 正好踩在床邊弧形地毯的邊緣。

逼仄的光芒拮據地從她身後擴散, 勾勒着婀娜美好的輪廓。

時間路過這裏有了微妙的靜止。

萬籁俱靜的沉默中,尋尋不明就裏地喵了一聲, 跳下床往外跑的腳步聲幾乎震耳欲聾。

而謝薔大腦已經退化成白茫一片。

關門落鎖的聲音重新擰動她四肢的神經開關。

她保持着怔忪的表情,機械地轉身繼續從衣櫃裏找到衣服, 又回到床邊換上, 系上袖扣的結, 從梳妝臺拿起梳子開始梳頭。

梳到一半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呆呆看了會兒。

滾燙的溫度忽然從腳開始, 一路升騰往上直蹿到天靈蓋。

轟然炸開之前, 她忽然放下梳子撲回床上,崩潰地将臉用力埋進厚軟的被子。

天哪她是笨蛋,怎麽會忘了關門呢?

啊啊啊好尴尬好尴尬, 一會兒要怎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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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怎麽辦?

不行, 冷靜。

要冷靜小謝老師!

她擁着被子坐起來, 捂着心跳亂蹦的地方, 閉着眼順着呼吸安慰自己。

都擋着呀, 沒什麽的。

哥哥又不是那種人, 肯定什麽也沒看見。

何況沒有開燈, 房間這麽暗,你看哥哥剛剛關門時多淡定。

小問題,冷靜,Stay calm!

Il ne doit pas y avoir de problème!!!

門外。

淡定的謝律師走出沒多遠就不慎踢到了垃圾桶。

正在茶幾上玩小毛球的尋尋立刻豎起耳朵望過來。

然後就看見它幹爸爸在原地一動不動盯着垃圾桶看了會兒,走到餐廳,似乎又忘了自己來這裏要做什麽,想往房間走,結果沒兩步又停下了。

最後轉身來到客廳,端起茶幾上的杯子一連喝了好幾口。

放下手時,一人一貓神奇地對視片刻。

謝洵意無言吐掉了嘴裏還沒咽下的一口水。

随後放下杯子一把抓了尋尋過來,不顧小貓咪無力的掙紮,将臉埋進它毛絨柔軟的肚皮。

尋尋貓小力薄掙脫不開,最後只能放棄地垂下尾巴,收起爪爪抱住了幹爸爸腦袋。

埋吧埋吧。

也還好,就是有點燙肚皮。

出發時間在下午,于是謝薔就此渡過了前所未有的,難以用言語描述的上半天。

從房間出來,兩個人都在無事發生。

甚至謝薔比謝洵意還要“淡定”一些,淡定地吃飯,淡定地澆花,淡定地彈琴,淡定地抱貓以及,

淡定地保持不和這個房子裏另外一個活人對視。

謝洵意的致歉也就此止于唇邊。

算了,還是不提了。

小姑娘的別扭一直持續到下午出門。

從城區到江邊的風逐漸沁人,車速減慢時,謝薔搖下車窗,風趁機迅速灌滿車廂。

天高雲淡,江景盛大。

她的別扭和亂糟糟在這裏一下被吹散,唯有昂揚的興致應景複蘇。

“和七七節那天看起來不一樣。”

他們停好車步行往裏走,沿途的商販已經開始營業,完全迥異的布置和氣氛,讓即便是已經來過一次謝薔仍舊新鮮感滿滿。

“是七夕。”謝洵意糾正,又解釋道:“七夕是情人節,送秋是農節,不一樣。”

煙花表演會在江兩岸舉行,這個時間已經可以看見有許多工作人員在準備煙花。

不遠處的一處草坪被設為觀賞點,放眼過去盡是人頭攢動。

稀稀拉拉幾個帳篷,更多的是放滿食物的野餐桌布,提前一個多小時,市民已經開始等待一年一度的盛典。

謝薔在謝洵意的陪同下将一岸逛完,街尾人少了許多,只有幾位外國面孔在臺階上背對江水拍照。

謝薔去買奶茶,出來時謝洵意已經不在原地。

她四下找了一圈,最後在更往前些的一個小攤上發現了人影。

小攤是真的很小,上面擺的是各類經過打磨打孔的小石頭,色彩缤紛形狀各異,很是亮眼。

只是因為人流不多,鮮少問津。

攤主是位老大爺,看樣子還是個手藝人,十指上錯綜地勾着線,熟稔地穿繞打結,三兩下就繞成了一條精致的手鏈。

謝薔走近了些,聽見老大爺誇獎謝洵意:“對,是這樣,年輕人手腳就是靈活,學得也快。”

謝洵意:“這個位置是不是漏了一步?”

老大爺:“我看看,啊......是漏了一繞,不過沒關系,在我這兒自己動手的年輕人裏,你已經是編得最好的一個了。”

謝洵意将做好的那條放下:“我重新做吧。”

老大爺樂呵呵遞線給他:“其實看不出來的。”

“沒事。”謝洵意随意牽了牽唇角:“要送給意中人,總要做到最好才行。”

第二次更熟練,耗時更短,也更完美。

謝洵意付了兩條的錢,收起手鏈,轉身卻沒看見人。

朝遠一望,很快發現了在臺階下面正和菱姐說話的謝薔。

旁邊還有一位背對江岸坐在畫板前的少年,不出意外應該就是菱姐的弟弟。

他走過去,謝薔對他招手,很開心地告訴他:“蓬蓬不止會彈鋼琴,還會畫畫,你看,多漂亮啊。”

謝洵意對菱姐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順着謝薔的指向去看,畫板上用油畫棒塗出了對岸的景色。

星空之下,高樓聳立,江水粼粼,燈火璀璨。

确實不錯。

蓬蓬擡頭看了謝洵意一眼,沒有說話,悶頭繼續畫。

菱姐摸摸弟弟腦袋,笑着問他們:“你們也來看煙花表演?”

謝薔點頭:“我第一次在中國看煙花。”

菱姐:“買到位置了嗎?”

謝薔以為她說的是那片草坪,愕然:“草坪上還需要買位置嗎?我以為都可以去。”

“當然不是。”菱姐解釋:“草坪可不是最佳觀賞點,最佳的在電視塔上,喏,就是那邊,最高層的位置。”

謝薔回頭去看,電視塔高高矗立,肉眼可見的視野開闊,不止江景,或許能将整個芙城都收入眼中。

菱姐:“我有朋友在裏面工作,你們要是沒買到,我可以讓我朋友幫忙問問還有沒有......”

“心領。”謝洵意打斷她:“我們買了票,不用麻煩。”

菱姐:“那就好,主要今年人特別多,票難買。”

說話間,蓬蓬的畫也完成了。

沒等菱姐仔細看看,他就已經動作迅速地取下畫,直愣愣遞到謝薔面前:“送給你。”

菱姐一愣,不禁笑開:“蓬蓬這麽喜歡小謝老師啊。”

蓬蓬抿着嘴沒說話。

“特別好看,謝謝蓬蓬。”

謝薔欣然收了畫,又聽菱姐問她:“你們還要去其他地方逛逛嗎?還是說現在就等着煙花秀開始了?”

謝薔:“我們都逛完了。”

“這樣的話,去了電視臺也是等,要不要在這兒讓蓬蓬給你們畫張畫兒?”

菱姐笑眯眯:“相信我,蓬蓬畫人可好看了。”

正如菱姐所說,去電視塔也是等,在這裏也是等,還不如在這裏清靜些,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謝薔自然是選擇了後者。

他們坐在長椅上,蓬蓬調整畫板位置正對他們,面色嚴肅地開始認真作畫。

随着夜幕緩緩降臨,周圍的路燈亮起來。

草坪上比方才更熱鬧了,黑壓壓一片,手機燈光星星點點閃爍其中,伴随着低如浪潮的人生,賦予了這個夜晚一種獨特的浪漫。

剩下的行人都在往電視塔移動,偶有路過他們的,也會善意地加快腳步經過,不打擾他們作畫。

終于在煙花表演開始的前半小時,蓬蓬作畫完成。

停下手後,他盯着畫半天,聲音有些悶悶的,木讷,卻很真誠:“時間不夠,只能上一點點顏色。”

謝薔連忙安慰:“沒關系,不上色我們也喜歡。”

“我看看。”

菱姐走到蓬蓬,盯着畫眨眨眼,再眨眨眼。

一種很新的表情。

謝薔看着好奇,起身也想過去,菱姐卻率先從畫板上拿起了那張畫:“嗯......有一點點小小的出乎意料。”

謝薔:“啊?”

“橙色畫筆用完了,路燈的燈光只能用紅色代替。”

菱姐帶着無奈,慢慢将畫翻轉過來,露出紅底上兩個細節出色的人像:“抱歉啊,我弟弟好像你們畫了張結婚證。”

謝洵意對那張“結婚證”很感興趣,從江邊去電視塔的路上一直在看。

“畫功确實不錯。”他評價:“完成度很高。”

謝薔瞄了一眼,又睫毛亂顫地收回,撓撓脖子:“嗯,确實很好......”

她不知道謝洵意是怎麽坦然面對這張畫的。

反正她是沒辦法把“結婚證”三個字從這幅畫裏摘出去了,看一眼就有點兒心跳加速。

以及持懷疑态度,這人真的只是在觀察畫功嗎?

剛剛對那幅更精致的江景圖時,他明明還顯得興致缺缺。

得不出答案,謝洵意已經将畫疊好放進了口袋。

謝薔在視線範圍內看不到了,總算舒了口氣。

她可以安心走路了。

電視塔大廳幾乎人滿為患。

志願者穿着紅色外褂來回忙碌,臨時又增加了5個人工檢票口,也等了近10分鐘才輪到謝薔他們。

電視塔是芙城市區內最高的建築,塔身近500的高度,而觀景臺設于450米處,謝薔從地下往上望時覺得窄,上去才發現整個觀景臺竟也有半個足球場那麽大。

這裏不如草坪上那麽熱鬧,人聲也安靜許多。

或是在低于聊天,或是架着攝像儀器調整視角對焦,又或是舉着手機同親朋好友合照。

謝薔避開鏡頭走到邊緣,視野比她想象中更開闊,不只是芙城,甚至再往郊區外圈也能望見。

不過天色太晚,這個時間能看清的只有城區內缤紛錯雜的霓虹燈光。

“真好看啊。”

400米高空的風也有了聲音,拂着發絲掠過臉頰,謝薔攏緊了披肩,遠眺的眸子像江水一樣,墜進了細碎的星光。

謝洵意靠在欄杆,神色放松:“嗯。”

謝薔深吸一口高空的新鮮空氣,忽然轉頭看向他,彎了眼睛:“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要給我?”

謝洵意挑眉。

謝薔:“沒有嗎?”

謝洵意攤開手,果然一只粉螢石手鏈躺在他掌心:“看到了?”

“我從奶茶店出來就看到了,你在跟攤主說話。”

謝薔從他手裏拿走手鏈,放到眼前仔細看。

粉螢石被打磨得圓潤光滑,被墨綠色的絲線繞在中間串成結,幾根纏織地編成手鏈。

很漂亮,獨一無二的漂亮。

謝薔把它戴在左手腕,單手扣不上,在她求助之前,便已經有一雙手自覺伸過來,仔細幫她。

“那位老爺爺手藝真好。”她誇贊:“編得好精致。”

謝洵意忽然掀起眼皮。

謝薔:“怎麽了?”

謝洵意開口:“這條不是。”

謝薔故作不知:“不是什麽?”

“不是老爺爺。”謝洵意松開手,碰了碰垂下來的一顆鈴铛:“是我編的。”

謝薔喔了一聲,原本還想問問謝律師什麽時候學會的手工,結果自己沒繃住先笑了。

“我知道。”她揚着嘴角看着他,眉眼之間都是歡欣:“我知道是哥哥親手編的。”

“特別漂亮,我很喜歡。”

人群一陣動靜。

第一束煙花升空爆炸了,光芒照亮了天際。

她擡眼朝江邊看去。

江水被兩岸絡繹燃放的花火照亮,水天相映,亦真亦幻,轉瞬即逝的生命造就着最純粹的完美。

謝洵意生在芙城,自認早已将煙火看倦,不想會在另一人眼睛裏看到錯失已久的驚豔。

能望到底的透徹純真,灼目的火光落那雙黑如耀石的眸子裏,也成了陪襯的底色,跋扈地拉着他的昭然若揭的心悸一同沉淪。

當那雙眼睛裏完整倒映出他的模樣時,貪婪從克制的爪牙下極力冒頭。

他蜷了蜷指尖,忽然很想抱她。

目光意外相撞,謝薔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的喜悅也在這一瞬間受熱蒸發。

這是第一次,她看懂了謝洵意眼底的情緒。

可說的不可說的,能藏的不能藏的,她都看懂了。

鋪滿天際的煙花不過轉眼時間便對她失去了吸引力,又似乎只是被遺忘。

謝洵意朝她伸手時,她抓着欄杆的手指悄悄收緊,也悄悄放慢了呼吸。

再近一點,她想。

風吹着鈴铛響,光在他們臉上不斷變換顏色。

再近一點,只要一點。

只需要碰到肩膀,我就要立刻撲進他懷裏,用最大力氣抱住他。

然而那只手還是臨陣退縮了,只是将帶着微涼的指背貼上她的臉頰。

“冷不冷?”他低聲問。

謝薔憋着的那口呼吸一下散了。

茫然搖搖頭,說不清現在是什麽心情,只是在謝洵意想要收回手時,忍不住擡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冷。”她小聲說。

又很快揚起嘴角,将半邊臉都貼進他掌心:“你看,一點也不冷。”

【布魯斯】:Surprise!

【布魯斯】:寶貝!我在飛往芙城的上空啦!

【布魯斯】:寶貝我到你的城市了!

【布魯斯】:我的天,中國的空氣裏似乎都是食物的香味,寶貝,我可以邀請你跟我共進一個晚餐嗎~

【布魯斯】:寶貝!!!Vous entendez

謝洵意晚上有應酬,下午就沒有回家。

謝薔一個人在家,困得不行,想着睡一覺再吃晚飯,沒想到一不小心睡過頭了,最後還被布魯斯的電話叫醒。

“什麽,你已經在中國了嗎?”

謝薔瞬間清醒:“怎麽都沒有提前告訴我呢,對不起布魯斯,我剛剛竟然還在睡覺。”

布魯斯:“想給你驚喜呀,沒關系寶貝,我也剛到,快出來帶我去吃好吃的,萬分期待!”

謝薔立刻起床:“你現在在哪裏?”

布魯斯:“位置發給你了喔,我現在原位一動不動。”

謝薔:“你要現在就吃飯嗎?還是先要休息一下,調整時差?”

布魯斯:“當然是先吃飯,放心寶貝,我一會兒還有很長的車要坐,我可以在車上慢慢調整。”

謝薔單手把尋尋從電視機上抱下來,愕然:“你要去哪裏?不在芙城多留嗎?”

布魯斯:“寶貝,我的出差地不在芙城,在隔壁的城市,接下來可能要連續忙碌沒有時間了,所以我才會把飛機目的地定在芙城,希望先和你見一面。”

謝薔感動得不行,加快速度:“我馬上就到了布魯斯,再等我最後5分鐘就好。”

考慮到布魯斯要倒時差,還要工作,可能會因為吃辣而腸胃不适,謝薔不準備帶他去吃火鍋了。

他們去了謝洵意經常帶她去的一家私房菜館,清淡菜品的味道也很好,更适合初到芙城的外國寶寶。

“下次布魯斯,我保證。”

謝薔安慰好友:“等你下次假期來,我一定帶你去吃味道最好的火鍋串串麻辣燙,而且相信我,這裏的菜也很好吃的,你嘗了就會喜歡,和我一樣。”

布魯斯喪氣地點點頭。

好在中華美食博大精深,第一道菜一經端上來,就療愈了他的所有失落郁卒。

看好友逐漸于迷醉于中國經典菜式,謝薔放心了,低頭給謝洵意發消息,不出意外,她一會兒即将要用到謝洵意的會員卡。

菜上齊,布魯斯已經在第一時間把每道菜都嘗了一遍,終于進入美滋滋的正常用餐階段。

“讓我猜猜,是不是在給你哥哥發消息?”布魯斯新奇地往嘴裏塞了一塊紅燒肉,香得離譜。

謝薔:“對呀,我們要用哥哥的卡結賬。”

布魯斯咬住筷子尖:“那這頓不就是算他在請我?”

“嗯嗯。”謝薔點頭。

布魯斯有點別扭,不過很快就想通了:“沒關系,等他未來變成你的男朋友了,我會立刻請回去的,對了。”

說到這裏,他終于于美食誘惑中想起要事:“你們進展如何,什麽時候會接吻上床?”

謝薔:“......”

謝薔不能扭轉布魯斯在某些事情上過分直白的語言習慣,只好學會自己忽略,又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同他分享了一下,期待獲得一點建議。

沒想到布魯斯即刻不淡定了:“從一個追求者的角度,他怎麽可以這樣游刃有餘呢?這是非常不合理的。”

謝薔面露困惑:“有嗎?”

“當然有了。”布魯斯些許憤然:“從上次你告訴我你完全不會影響到他工作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他在追求你,卻總是很少有情緒波動,就像是一個機器人,一切只是在專注做計劃表上的事情。”

謝薔覺得布魯斯說的不對,但是布魯斯讓她插不進話。

布魯斯:“在追求與被追求中,你才應該是指揮全部形勢的那一個人,他的心情理應由你掌管,怎麽可以像現在這樣從容不迫,好像随時可以将你一網打盡一樣。”

謝薔:“一網打盡?”

布魯斯:“而且怎麽會有男人在看見心愛人的裸體——”

“不是裸體!”

謝薔這就忍不住要好好糾正了:“我穿了的,而且那個時候房間很暗很暗,有和大可能并沒有看見。”

布魯斯:“好,就算這樣,那怎麽會有男人在看見心愛人的裸體之後還能淡定得像個瞎子呢?”

謝薔:“......”

布魯斯:“而且在那樣煙花盛放時那樣偉大浪漫的時刻,他理應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送給你,然而事實卻是他都不肯伸出手擁抱你!”

謝薔再次嘗試解釋:“他沒有不肯,他只是有顧慮布魯斯,我能感覺到。”

布魯斯:“寶貝,我知道在你的世界觀中他非常愛你,我也願意相信這是事實,但這并不影響我非常不爽他這個行為,他為什麽不肯擁抱你?”

謝薔:“......”

謝薔:“我們先吃飯怎麽樣?”

布魯斯:“我需要想辦法給他一個教訓。”

謝薔:“中國菜一定要趁熱吃。”

邀請人起身敬酒之後,謝洵意喝了酒,而開車來的青輝只是抿了口茶。

“我記得之前溝通的時候,說要過來的并不是這位紀先生,而是他大哥來着。”

青輝趁着其他人寒暄時,湊往謝洵意小聲說:“怎麽臨到頭換人了?家族內部紛争?”

謝洵意:“不清楚。”

兩方結盟,律師不過就是來走個過場,做個見證。

青輝吃着美食聽着官腔,嘴裏還想八卦一下,不過人紀先生沒給他機會,正事一結束,就在茶餘閑聊中攤牌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知道各位心中也疑惑,怎麽是我這個閑人過來而不是我大哥過來。”

紀先生三十好幾的年紀,大概是游手好閑的日子太過養人,他看起來過于年輕。

“其實我過來這趟主要不是談合作,就是想來參加個婚禮,我前女友的婚禮。”

喲。

青輝這就來勁了,坐直起來:“紀先生這麽講究,大老遠還要特意過來參加前女友婚禮?”

紀先生笑起來:“講究什麽,我沒講究,我就是不太甘心,想過來試試說萬一就在婚禮前把新娘子薅走了呢。”

旁人當他開玩笑:“搶親可不厚道啊。”

紀先生攤手:“那沒辦法,我就喜歡她。”

“喜歡先前就別分手嘛。”

“嗐,年輕時候倔,吵架不肯低頭,後來人要走了才想着哄,誰知道就來不及了。”

“看來這談戀愛就是跟做生意一樣,該抓緊就得抓緊,所以紀先生,您看我明天一早就簽合同怎麽樣?”

......

“厚酒廚房,薔薔是在這裏吧?”

“嗯。”

“那出發了。”

青輝放下手機,看了眼閉着眼睛靠在椅背的謝洵意:“才幾杯,就喝醉了?”

謝洵意按着太陽穴:“度數太高。”

“确實,後來那兩瓶我看着都吓人,那位紀先生喝了那麽多,應該不會今晚就撒酒瘋去搶親吧。”

青輝樂呵呵說着,想起什麽:“哎老謝,你進展如何,追到哪一步了?”

謝洵意:“不清楚。”

“不清楚?這可不行。”

前面有車搶道,青輝好脾氣地踩下剎車讓他:“你沒聽見紀先生說啊,他就是典型不抓緊時間,結果讓人跑了,而且人家還是談了戀愛的,你這都沒談,跑的幾率更大。”

“難道你真想以後收到薔薔從法國給你寄來的婚禮請柬?”

謝洵意手上動作一頓。

半睜開眼,望着前方長如紅龍的車流。

夜色之中,也許是被難得的醉意困住了心緒,竟然會随着青輝的話悲觀起來。

他的确太躊躇了。

躊躇着只敢試探卻不敢往前,人在眼前時,總會生出這般那般的顧忌。

說是追求,可若是抛開最初那次不需要回應的告白,他更多的似乎仍舊是像個兄長一樣在照顧她。

或許到今天為止,他在她心目中依舊是哥哥的角色。

而她能夠留在中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天陰沉沉,像是要下雨。

青輝将車停在路邊:“你還能走不?要不你就在車上等着,我去接薔薔?”

“不用。”謝洵意閉了閉眼,拉開車門:“我去。”

然下了車還沒走出行道樹下,就看見兩道人影從菜館門口并肩出來。

他停在樹下,對面金發碧眼的男人很快看見了他。

不過目光不曾停留片刻便收了回去,不知是沒有認出他,還是原本就不認識他。

接着男人張開手臂,用力抱住身側的謝薔。

謝薔給謝洵意編輯的消息還沒有發出去,莫名就被抱了個滿懷:“怎麽了布魯斯?”

“又要分開了,舍不得。”

布魯斯在她耳邊嘆了口氣,拍拍後背放開她:“我男朋友叫了人過來接我,車子也到了,我過去啦。”

謝薔點頭:“下次見布魯斯,下次一定請你吃火鍋。”

布魯斯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走出幾步又回頭高高揮手:“走了寶貝兒,咱們回巴黎再聚~”

謝薔同樣擺擺手,回頭終于發現樹下的謝洵意。

小跑過去還沒說話呢,又看見了後面從車窗探頭出來的青輝:“Hello薔薔,晚上好哇。”

一上車青輝就問她:“薔薔,剛剛那個人是你朋友?”

謝薔:“嗯!他叫布魯斯,是我從小最好的朋友。”

青輝:“這樣啊,不過他走的好急,我們都沒來得及跟他打個招呼。”

謝薔:“他要趕着去工作,在另一個城市。”

青輝:“他也會中文嗎?”

謝薔:“當然,他中文可好了。”

青輝話多的很,謝薔被他帶着聊了半程,後知後覺發現今晚謝洵意格外安靜,從上車就沒說過一句話。

“哥哥,你不舒服嗎?”

謝洵意沒說話,青輝搶着應:“你哥哥剛剛喝了酒,這會兒估計有點暈了,薔薔你回家看着點兒啊,小心他撒酒瘋。”

撒酒瘋?

謝薔不覺得這種事會發生在謝洵意身上,不過還是很給青輝面子地點了點頭:“好哦。”

到他們下車雨也沒下下來,只是風更大了。

謝薔開始還斟酌了一下要不要扶着謝洵意,不過看他腳步如常,身形穩當,也不是需要她扶的模樣,算了。

進了電梯一路上樓,謝薔一直沒有聞到有什麽酒味,不得不開始懷疑青輝話語的真實性。

“哥哥。”她站在門口等着開門:“你真的喝酒了嗎?”

咔噠一聲,謝洵意解了指紋鎖。

謝薔跟在後面走進去:“為什麽我一點酒味都沒有——”

沒有說完的話被短促的抽氣聲替代。

謝薔腰間一緊,她在猝不及防時被回頭的人一把抱了起來,放在旁邊櫃子上。

驟然拉進的距離讓她終于嗅到的淡淡的酒味。

第一反應是哥哥竟然真的會撒酒瘋。

而當她借用陽臺透入的微薄光線看見對方的眼睛時,這個想法也随之煙消雲散。

門鎖自動合上,聲音吓得尋尋倒退了好幾步。

謝洵意的手撐在謝薔兩側櫃沿,将她困于身前,眼簾微垂看着她。

那雙像揉碎了月色融進去的眼眸慣常裏總是透着清冷的距離感,而現在距離感沒有了,清冷也成了碎片,全被郁卒低落取代。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并沒有什麽不同,只是更低了些,帶着輕微的沙啞。

如果不看見這雙眼睛,謝薔不會聽出他任何情緒。

可惜強裝的鎮靜被眼睛不留情拆穿,平淡的音調竟也能被聽出兩分藏匿的委屈。

謝薔恍然間覺得自己的心髒承了重,在不斷坍塌下陷。

“對。”

靜谧昏暗的環境中,她連自己的聲音聽來都覺得缥缈,清晰的只有胸腔裏一下接着一下的心跳。

“只是朋友,布魯斯有男朋友的。”

“可是他跟你說回法國見。”

謝洵意的聲音又啞了些,在說到回法國的字眼時。

就連眼中沉甸甸的郁卒也更濃了。

謝薔終于知道他一路沉默的原因,也知道了他問起布魯斯的理由。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包括告白那晚。

從某種角度來說,布魯斯的話很正确。

他總是游刃有餘,游刃有餘地對她袒露愛意,游刃有餘地讨她開心。

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言語的表達或許才不到萬分之一,他在很多時候都把情緒藏在心裏,表現出來的冷靜從容永遠讓她覺得踏實,覺得安心。

而從不會像現在這樣,像是把裏子都剝開了,好看的不好看的,都毫無保留袒露給她看。

謝薔答不上這個問題,而謝洵意也沒有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他只是想要說出來。

就像堵塞在臨界點的湖泊,表面看來風平浪靜,實際只需要一點影響,一點外力,就會傾瀉垮塌。

他想要讓她知道自己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冷靜,沒有那麽從容,更沒有那麽胸有成竹。

憋了一晚上的雨終于落下來了。

豆大的雨點從雲端往下砸,風一吹,又紛紛撞上窗戶,稀稀疏疏地響。

“薔薔。”

謝洵意終于無力地垂頭靠向她,主動承認自己就是只人前威風,人後示弱的大型犬:“我很慌,很怕來不及。”

壓在肩膀上的重量有種親昵的溫度。

謝薔怔怔望着桌上尚未凋謝的月季,過濾掉嘈雜的雨聲,聽見他帶着醉意,近乎懇求的聲音傳入耳:

“能不能告訴我一點進度。”

“至少讓我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抱抱你了。”

作者有話說:

盡量明天!

以及還有12分鐘,花半仙的生日就要過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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