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開韋家,路上堵車堵了有二十分鐘左右,途中林暮煙靠着椅背小憩,聽着明熾在說自己的新電影。

林暮煙不否認明熾的才華,只是伯樂不常有,能欣賞他作品的人寥寥無幾,為此這一年的時間,屢屢被拒之後,他變得越發的不可理喻。

遙想當初他們大學那會兒,似乎一切還沒到如今這般境地,明熾還是那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學長,是她最喜歡的模樣。

林暮煙微微睜眼,看着明熾的喋喋不休,剛想出聲讓他消停會兒,他卻突然看了過來。

“那個和你撞衫的人知道是誰嗎?”

“怎麽?”林暮煙聽到聲音清醒了幾分,搖了搖頭,佯裝取笑他,“這會兒想起來吃醋了?”

“不至于。”明熾握住林暮煙的手,“一件衣服而已,我會同那種人計較?”

聞言,林暮煙沒再開口。

明熾開着車,便繼續說:“他是席聞均,平城那些富家子弟裏出了名的纨绔,沒什麽真本事,莺莺燕燕倒是一堆。近來幾個小花,都是他一手捧出來的。聽說小時候沒了父母,怕是無人教養,才養成如此行事作風。”

林暮煙聽得出來明熾話裏的譏諷,察覺到到明熾的手掌頗涼,便從包裏拿了個暖寶寶貼在他的衣袖裏,輕聲問道:“他給你使絆子了?”

明熾搖頭,他自然不會告訴一向崇拜自己的林暮煙,席聞均不但不給資金,還說他的作品毫無新意,就差沒把“垃圾”兩個字放在明面上說了。

“沒有。”明熾解釋說,“你知道我的,向來是瞧不上這些纨绔的。”

“……”

林暮煙沒再多說,她不了解席聞均,自然不必同明熾一起說他什麽。只是腦海裏莫名浮現席聞均的模樣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更不是明熾所說的那般真的一無是處。

明熾只當林暮煙是默認他的話,扶了扶眼鏡,笑說:“我知道你最懂我。”

到家時天色已晚,林暮煙回來洗了個熱水澡,換了套幹淨的衣服,收拾東西準備去醫院陪棋棋。

收拾好衣物,林暮煙從家裏拿了些小蛋糕放進包裏,棋棋的病導致他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随心所欲,他能吃的小零食少之又少,能吃這樣的小蛋糕已是不易。

此時明熾洗完澡出來,頭發還沒來得及擦幹,瞧了眼地上的行李,眉頭一皺,低聲問:“今晚又不在家睡?”

“嗯。”林暮煙直言道,“去醫院陪棋棋。”

“醫院有護士,你今天不是累了一天?休息休息吧。”

林暮煙彎腰拉上行李箱,話裏倒像是對明熾的不滿:“如果他不是我的親弟弟,我倒是可以放心把他交給別人。”

進組之前,林暮煙千叮咛萬囑咐,要明熾抽空去看看棋棋,誰料這些日子還不如人家趙遠津。

她知道趙遠津對她的心思,可沒有可能的人和事,她除了當他是棋棋的主治醫生,并不想有過多牽扯。

明熾懶得去細想她話裏的諷刺,也并未有所阻攔,只是無奈道:“非去不可?”

林暮煙淡淡“嗯”了一聲,出了卧室去玄關處換了鞋,同明熾說了會兒話便推門出去了。

離開家時,外面下起了小雨,林暮煙出門沒帶傘,也懶得再上去拿,索性去旁邊便利店買了一把。

在路上林暮煙想着自己是否對明熾太過計較,畢竟棋棋不是他的弟弟,他也沒有必要有過多關心。

許是最近太累,加上兩人太忙沒什麽相處機會,這才導致心生怨怼。

林暮煙這樣想,停下來嘆了嘆氣,計劃着等過幾天明熾的投資談下來,兩人好騰出一天的時間培養感情,總不至于變成如今這般。

回過神,林暮煙才注意已經到了醫院門口,旁邊的屋檐下,有個小姑娘撐着大傘在賣烤腸,倒是難得有她喜歡的黑胡椒口味的。

林暮煙瞬間饞瘾犯了,猶猶豫豫還是過去買了一根,為了不被棋棋知道,她是在醫院的臨時停車坪吃完,對着車窗玻璃擦幹淨嘴角,确定沒有了痕跡才離開。

她離開的位置,黑色轎車的車窗忽地降了下來。車內光線昏暗,男人雙指間的煙早已燃盡,只是隔着雨幕望着遠處明滅的燈光下那一道身影,饒有興趣地輕扯唇角,像是在思考什麽。

司機在前排望了眼後視鏡,提醒道:“先生,席董讓您回家一趟。”

男人嘴角微平,眉眼中多了幾分不耐煩的意味,說道:“去京臨公館。”

“可席董在等您,耽誤不……”

司機還想說些什麽,卻在看到男人眼神的一剎那停止,他知道自己倘若再說下去,丢的可就是飯碗。

林暮煙這幾日一直待在醫院陪棋棋,明熾工作忙,家裏時常沒人,偶爾回家碰上了兩人便一起在家吃個飯,日子倒也過的稀松平常。

沒戲拍的時候,林暮煙也沒閑着,她模樣不錯也就罷了,偏偏老天爺賞飯吃一般又給了一副好嗓子,雖說比不得專業歌手,但也足夠。

酒吧的老板盛瑞是葉喬的同鄉,兩人如今同在平城打拼,互相也會有個照應,這不是随個順水人情,留林暮煙在酒吧唱歌。

好在林暮煙沒辜負盛瑞,有她在的時候酒吧總是座無虛席,反響也都是好的。

酒吧裏的暖氣足,林暮煙脫了大衣外套穿了黑色打底衫搭配咖色襯衫,下穿牛仔褲以及黑色筒靴。

盛瑞來時,是催她出去的,瞧見她正對着鏡子化妝,揶揄道:“還化呢?再化我這酒吧改成天庭算了。”

林暮煙一怔,差點沒反應過來盛瑞的意思,一旁另外一個女生笑道:“老板,你這誇人的方法也太土了。”

盛瑞笑問:“土嗎?”

女生撇了撇嘴:“太土。”

林暮煙對着鏡子确保妝容沒有問題,從櫃子裏拿出來吉他背上,同盛瑞說了幾句話便往前廳走。

聽盛瑞講,今日酒吧來了一桌客人,得罪不起,要所有人務必不能出錯。

林暮煙只負責自己的part,其餘的她沒多聽,也并不知道那尊貴的客人到底是誰。

只不過她上臺時,眼神下意識掃過,一眼便瞧見了人群中的身影。

不知是男人洞察力太強,還是旁的原因,他總能在林暮煙看他時精準捕捉到她的目光。

他也在看她。

“你從哪找的破地?”徐程眼看着卡座差點無法下腳,嫌棄之意更甚,“怎麽?你叔父把你卡停了?”

席聞均一貫喜歡吃喝玩樂,卻也十分挑剔,這樣魚龍混雜的酒吧,他平時連瞧一眼都嫌累。

前幾次席聞均的叔父席秋明特地在家設宴為席聞均慶生,誰料全家人都在等他,他倒好,跑去同當紅小花約會被拍,氣的席秋明當場暈厥,住了幾天院這才無大礙。

提起席秋明,席聞均神色清冷,目光沉沉:“沒事提他做什麽?”

徐程實在不明白,明明席秋明對席聞均無有不一,即便是席聞均鬧出多少荒唐事來,席秋明都未對他說過一句狠話。

既然席聞均不願提,徐程自然不會多說什麽,只是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舞臺,有一位女歌手正看向他們。

一旁的陸易琛在瞧見席聞均的視線,肩膀撞了他一下,打趣道:“這不是那天遇見的明熾的女朋友?”

席聞均這才回過神,視線後退,微微側首看向陸易琛,并未開口多言。

徐程那日不在,只是聽人提起,明熾有個驚才絕豔的女朋友,他還覺着好奇,今日一見,倒真是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驚豔。

自那日之後,陸易琛便瞧出來席聞均似乎對林暮煙頗有興趣,只是當時有外人在場他不好多說,如今倒是無所謂。

他往席聞均跟前湊了湊,笑着問道:“哥,你與那曹賊何異啊?”

席聞均微張着唇,剛想說什麽,臺上忽地響起陣陣吉他聲,伴随着的是林暮煙如同薄荷般清冷嗓音,她的背後是提詞器,是汪蘇泷的《蘇璞》。

席聞均不曾聽過,瞥了眼歌詞,倒覺得同林暮煙十分契合。他低眸,思索片刻,不緊不慢地說了句:“話多。”

……

林暮煙下臺時,遠比往常慌張,這一次她在臺下看到席聞均,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她雖不了解這個人,可從未在這樣場所出現過的席聞均,為何突然出現。

這一整晚席聞均的視線從未離開,她有意無意地對視,亦是如此。

把吉他交給後臺,林暮煙給盛瑞打了電話,往日裏都是他送她回家,只是今天盛瑞臨時有事趕不回來。

挂了盛瑞的電話,林暮煙穿上大衣背着包準備離開,卻在走廊裏同席聞均打了個照面。

林暮煙面上沒什麽情緒,微微側身同席聞均擦肩,剛踏出一步,一道男聲将她攔住。

“打擾您片刻,請問煙室在哪?”

席聞均的聲音沉沉,在這夜裏帶着些許涼意,讓人清醒。

林暮煙停下腳步,回過頭,微笑說道:“這裏沒有煙室,只有走廊盡頭的樓梯間有一處空地。”

上次只那一眼,林暮煙早已記不清席聞均的長相,只是這次如此近距離打量,她這才發現這人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鼻梁高廷,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人,使人有種諱莫如深的錯覺。

席聞均象征性地“嗯”了一聲,輕輕笑了,慢慢說道:“抱歉,我有潔癖。”

林暮煙倒是有些難辦,她沉默片刻,只說句:“那先生只能去室外抽了。”

聽到這話,席聞均忽而笑的更深了,眼神指了指林暮煙肩上的包,輕扯唇角:“正好,順路。”

林暮煙不再多說,轉身往出走。

這一路兩人沒什麽話,無人往來的員工通道只聽得見他們的腳步聲。

出門時,外頭的風雪比傍晚又大了幾分,瞧着是不願停止。林暮煙冷得攏了攏自己的衣領,為了不和席聞均多待一刻,只能先徒步走出這條路。

許是因為雪天路滑,林暮煙沒走幾步,踩到了埋在雪下的石頭,摔了一個踉跄,幸而身後有人牽住了她的肩膀。

林暮煙站穩後擡眸,在看見席聞均時下意識同他保持了距離,也因這動作,弄得腳腕生疼。

她疼的蹙眉,“嘶”了聲。

只是聲音很小,不知是否被這人聽見。

“客氣了。”席聞均笑說,“還沒自我介紹,我姓……”

林暮煙不願同席聞均糾纏,何況雪越下越大,他不冷,她冷。

她擡起頭,大方笑了笑,話卻十分夾槍帶棒:“席先生盛名在外,想不知道都難。”

席聞均卻是一愣,想不到林暮煙性子如此剛烈,他緩過神來,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點了根煙。

這人許久不言語,臉上卻依舊挂着笑容,他沒去接林暮煙的話,只是揚了揚下巴指向遠處那輛黑色的轎車,看不出是虛情還是假意:“這裏不好打車,不如我送林小姐一程?”

林暮煙一怔,因為席聞均口中那句“林小姐”,看似輕飄飄地一句,卻是在回應她——你知道我是誰,我也同樣清楚你。

或者遠比你認知的更多。

林暮煙不喜歡兜圈子,眉頭緊蹙道:“你想做什麽?”

席聞均反而欣賞起她的沉不住氣來,笑的漫不經心,他的黑眸在夜裏竟莫名的多出了不該有的真誠,像極了雪夜的幻境。

沉吟片刻,席聞均才終于出了聲:“只是希望下次見面,林小姐不要如此疾言厲色才好。”

“當然,只是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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