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關承開門時,見到一個滿臉緋色的沈為歡。
曾幾何時見過養尊處優、清冷矜持的沈為歡有這副模樣?
且看他眼底似乎含了一汪水,斜靠在門框微仰視自己時,竟然叫自己産生了一種情深款款、戀戀不舍的錯覺。
不過,從魏小江的視角看過去,顯然關承就有點冷了。
單手插兜,站在敞開的門中央,高得仿佛一堵牆。
房間裏沒開大燈,他的影子就落在自己身上,壓迫感來得如此直接和強烈。
說實話,這種男人,誰要跟他談戀愛,累都累死。
魏小江無語,瞪他一眼,直接推開人往裏走。
結果,咳,尴尬的是,關承顯然常年健身,保持着相當不錯的體魄,他絲毫沒推動。
行吧,推不動,老子走邊上還不行麽。
關承眼睜睜看他不顧斯文地瞪着自己闖進門來,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落地窗便那張靠背沙發,扶着扶手落座,發出沉悶的一聲,緊接着問:“關承,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
關承站在原地,還維持着剛開門的模樣,虛虛地望一眼房內的壁燈與燈下的畫作——那是沈為歡陳設上去的。
此刻,他的面色難看至極。
魏小江作勢仰面躺在沙發上,上頭有本書,書脊略硬,硌得他後背疼,他抽出來,随手丢在腳凳上。
關承深眸焦點就落在那書的扉頁上。
Advertisement
過了一分鐘之久,魏小江沒等到關承的反應。
沙發邊的落地燈亮得他眼睛疼,他雙眼模糊地繼續發酒瘋:“你可以直接說的,男人還是女人?養在外頭?”
鳳眸隔着虛空瞥向關承,“別不是孩子都有了吧?”
“……”
見他還是不動如山,背影沉沉地落在地上。
魏小江依舊瞎他媽亂扯:“男孩兒女孩兒啊?那你媽應當是開心壞了吧?”
關承父母早就在盼着抱個乖孫,之前就勸他們早點要孩子,但關承和沈為歡的關系一直沒走得太近,就從來沒談過這個話題。
關承終于開口了,不過不是對百年難得一遇的酒瘋子沈為歡,而是門外的傭人,聲音沉沉:“柳姨,備醒酒湯。”
“是,先生。”
傭人早聽到動靜,都吓了一跳,遠遠只見關承跟一尊雕像似的站在那裏。
這倆人和和氣氣,井水不犯河水地過了這麽幾年,哪知道突然鬧僵了。
魏小江這會兒他覺得發酒瘋特別開心。
不過說到底,他也只能借酒發揮下,否則變化太大,關承一定以為自己活見鬼。
只想到沈為歡那人太冷清,喝酒都是點到為止。
哭不鬧騰、笑不放肆,活得太單調、太壓抑了。
魏小江都不禁有些心疼沈為歡了。
人這一輩子,說到底不過匆匆百年,有什麽放不下的、舍不得的、丢不開的……
贏得到,輸得起,才是真快活。
去他媽的壓抑。
關承重重咳嗽一聲,望向半個身子沒入沙發椅背的男人。
片刻之前,他就坐在沙發上看書,因此房內只開了那一盞落地燈。
黑面燈罩淺金立柱,他若是沒記錯,沈為歡送過來時提過一句:當時看到這燈,便如見關生,脊梁筆挺,冷峻如斯,放在你房裏,恰恰正好。
幾年來,入夜他每每坐在燈下閱讀,偶望一望燈光發呆,也總疑惑:沈為歡是不是也曾用他并不懂的方式向自己示好?
還是,只不過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遙想?
此時,明黃的光線落在沈為歡的小腿處,深色的睡褲褲沿往上提,纖細的腳踝與微起伏的小腿曲線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誘惑。
關承收回眼神和思緒,冷聲問:“你能走嗎?”
魏小江擡了擡腳,“不!能!”擡得太快,腳上短絨的拖鞋踢飛,打到關承的書架邊。
魏小江敲着皮沙發,一下一下,聲音特別清晰:“關承,你先回答我。”
“答你什麽?”
關承依舊沒動,他的眼神焦點此刻定在他修長而光潔的腳背上。
秀氣纖細成這樣,哪裏像個一米八的大男人?
那瑩瑩發白的腳晃蕩敲着沙發邊兒,跟着沈為歡的話,有節奏地在動。
關承的眼就不自覺地跟着,他下意識地咬了下後槽牙。
“你是要跟我離婚嗎?”魏小江閉着眼,跟踩西瓜皮似的,滑到哪兒是哪兒。
反正只要完成他的任務就行,要是不行,把人惹怒了一拍兩散,任務失敗——那就重來一次。
魏小江從來都有恃無恐得很吶!
關承還未回答,只見門外送醒酒湯的柳姨愣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主動伸手,将木質托盤接過來,“去休息。”
“是的先生。”柳姨只當做什麽都沒聽到,将門拉上,速速遠離。
關承一步一步走向沙發,便見沈為歡臉照舊剛才那麽紅,渾身一股酒味直冒,喝得實在是太多了。
按照關承對他一貫的了解,今晚,真是太出乎意料。
以往斯斯文文的嘴,什麽話都往外跑,哪裏有矜持貴重的模樣。
從前沒見過他喝成這樣,還以為他做什麽事都有度。
關承将托盤擱在沙發邊的棕色皮腳凳上,“喝醒酒湯。”
魏小江照舊閉着眼,問:“你還沒回答我。”
那風流入骨的鳳眸去了,整張臉光彩過人,照舊叫他挪不開眼。
關承卻越看越不是滋味。
他如故回答道:“都說随你。”
魏小江猛地睜開眼睛,就躺着的模樣自下而上仰望站在一邊的關承,“你喜歡我嗎關承?”
“你喝多了。”關承淡然,又一副長兄口吻地道,“現在把醒酒湯喝了,去睡一覺,明天等你清醒了,想要談談,我們可以談。”
魏小江手掌輕拍在沙發上:“你別不是就等着我主動提離婚吧?”
“那你睡這裏,我去客房。”關承直截了當地走出去。
我靠,又他媽走了。
魏小江感覺自己瀕臨瘋狂的邊緣,他恨不得破口大罵。
尼瑪,離就離,不離誰是孫子!
反正是你們的糟心事,關老子毛事!
魏小江心裏罵罵咧咧地嘀咕了好一陣子,酒勁一陣陣翻上來,迷迷糊糊地在沙發上暈睡了過去。
關承沒去客房,而是徑直行至客廳的外陽臺,吹了一會兒夜風,
白天淫雨霏霏,夜裏倒是月明星稀,澄澈一片。
坐在觀景臺的藤椅上,兩條長腿随意地架在一起。
關承望着皎皎明月陷入沉思,眼裏是濃郁得化不開的愁緒。
許久都沒等到動靜,他起身折回,房門還開着,裏頭沒動靜。
走進才知,沈為歡在沙發上睡着了,
醒酒湯都冷了,一口也沒喝。
關承掃一眼,只見拖鞋都飛遠,兩只腳挂在扶手外,落在半空中。
滿屋的酒氣裏,空寂得只剩下沈為歡略濃重的呼吸聲。
關承站在沙發邊,不由自主地蹲下去,他擡起手指,堪堪要落到他白皙而俊逸的面頰上。
但極古怪的,他放棄了。
關承沉着臉伸手穿過沈為歡的背和膝下,稍一用力,便将人抱了起來。
他喝了酒,後背也是燙的,渾身似一個熱源,溫暖滾滾襲向自己。
關承不禁用了幾分力氣。
四年多來,兩人第一次如此接近,如此……親密。
從東走到西,關承迎着昏黃的壁燈,面上淡淡的,沒什麽神情。
但他心裏很清楚,他希望這距離再長一點,好叫他可以多感受這份單方面的溫存。
沈為歡的卧室沒有合簾,月華瀉滿一室。
房間裏只一張床,與關承那邊不同,床直對着整個城市。
睜眼是盛世,
入夢便是浮華。
當初定格局,風水先生指示,這房間的床要這麽擺,才鎮得住關承的萬貫家財。
只後來沒想到,住在這裏的并不是他自己。
将沈為歡放在典雅的大床上,關承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俯身凝視這張臉。
似變得不少,又似一點未變。
沈為歡動了動,曲起膝蓋,腳掌撐在床上,喉嚨間不耐地咕哝一聲。
也不過就這樣一聲,提醒已經神思飄遠的關承。
關承擡起上半身,眼神往下掃,伸出手,落在他聳着的膝頭。
手掌貼在那一處,輕而緩和地順着絲質的睡褲往下滑,一寸一寸地落到小腿。
說不上來是衣物太順滑,還是薄薄一層衣服下,沈為歡的肌膚熱度叫他迷戀,他好一會兒都沒有放開。
關承的手掌從小腿落到腳踝,那一處到底皮薄見骨,肌膚有些涼意。
他輕輕把玩了兩下,又怕将人吵醒,只能作罷。
臨走之前,他起身彎腰,低眸,像極了一個虔誠的教徒般,将自己的輕吻落在沈為歡白成一片的腳背上。
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一個不着痕跡的親吻,與一聲細得聽不清的輕嘆。
關承為他拉上薄被,再按下窗簾開關,折身出去,将房門輕輕掩上。
在他的身後,床上的沈為歡睜開眼,一雙眼眸,再清明不過地望着徐徐合攏的窗簾。
魏小江心道:人在面前,任他宰割,他居然只是親了親腳背。
他媽的關承是個戀腳癖?變态吧!
啧啧啧,耽美虐文的變态還真是多。
這一晚,關承直到淩晨才睡去。
夜裏渾渾噩噩連做了好幾個夢,夢裏全是初初見到沈為歡時,他那年輕自得、意氣風發的模樣。
終于驚醒再也睡不着,扭頭望着沈為歡躺過的沙發。
如今的沈為歡,哪裏還有當初的氣盛。
到底是歲月流轉,時光漫過,磨光了他的意氣,還是自己終究不該圈住他……
夜色中,關承意到底難平地輕嘆:好一個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第二天,魏小江從宿醉中醒來,接到範律師電話:關承已經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他們徹底沒了關系。
魏小江睡得稀裏糊塗,瞪着眼睛望着房頂設計感十足的燈:腦子裏第一反應是,換攻,老子不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