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司機張正魁覺得分外古怪,關承命他開車到家裏。

人也下車了,但只見關承靠在後車門外,雙手插兜,若有所思地站着。

張正魁在車後鏡裏掃一眼高大的身影,心道:是不是要給先生送根煙?

不過想想而已,先生不喜煙酒,潔身自好地叫人佩服。

這一出宅邸高樓的停車區都很寬敞,黑色的輝騰也是停在家裏的位置上。

此時,另一輛同款的輝騰緩緩開進來,司機正是張正年。

他一眼瞥見白衣黑褲一臉深沉的關承,看上去已經站着好一會兒了。

不過,車子開進去的瞬間,關承便打開後車門,叫張正魁将車開走了。

張正年看了一眼,搖搖頭,熄火下車。

轉天,魏小江接到沈為歡大伯父沈珞鈞的電話。

這位當家人命他即刻回港城一談。

魏小江心道:豪門離婚就是麻煩,背後一屁股關系剪不斷理還亂。

讓周文去安排,他下午直飛港城。

去機場的路上,司機張正年沒忍住,對沈為歡道:“昨天關先生在樓下。”

“嗯?”魏小江鼻梁上架着墨鏡,聽這話摘掉捏在手裏,“什麽時間?”

張正年道:“晚上九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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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魏小江回憶下,那會兒他正在關承房間裏找靈感——關承來了卻沒上來,什麽意思?

啧,關承可真麻煩。

一個成年人,溝通有障礙,要靠猜來猜去。

魏小江把墨鏡戴上,望着車窗外徐徐飛掠的風光,先去港城走個過場。

落地港城,坐上沈家老宅派來的豪車,魏小江直接去見沈珞鈞。

沈家是上個世紀初就在港城紮根的大家族,如今名列五大家族之末。

如今涉足領域遍布基建、能源、地産等,家族資産說多不算多,說少不算少,堪堪六七百億。

尤其國內地産行業近年發展迅猛,這幾年來,和沈家一起開拓地産版圖的正是關承。

魏小江用腳趾都能想到,沈家大伯父是幾個意思。

他怎麽辦,先是沈為歡要離婚,現在是關承要離婚。

尼瑪,搞得最後,當事人都沒事了,他一個外來的穿越者頭上生煙。

大伯父沈珞鈞見沈為歡第一眼就是重重一口濁氣:“逞一時之快,你把沈家的生意和臉面往哪裏放?”

生意居然還在臉面之前?哎,什麽伯父?

魏小江早憋着一股無名火,正愁不好對人發洩,他摩挲着圈椅扶手上的小龍頭:“怎麽?關承來找您直接把生意給斷了?不至于吧?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豈不是證明,您這生意也做得不怎麽樣,說切割就能切割。”

沈珞鈞看着這個向來為人稱道的侄子,倒是沒有被他激怒,反好言好語道:“為歡,你爸爸英年早逝,我不比你心痛得少,能理解你這大半年還沒緩過來,但不要意氣用事。沈家能撐到今天這等的門面,是整個家族每個人委曲求全得來的。不是只委屈了你嫁給關承。”

這一段魏小江知道。

沈為歡和關承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不算太委屈,只是沒什麽感情基礎而已。

沈珞鈞見面前的侄子走神,他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才道:“夫妻有夫妻的相處之道,過不下去也不是非要一起過。但為歡,你要清楚和關承的關系,不是說斷就能斷了的。”

魏小江心道,不就是繼續維持下臉面和生意麽。

其實原故事裏,就算沈為歡直接跟關承切斷聯系,關承也沒動沈家的生意。

這人說到底對沈為歡有情分。

魏小江虛應了,也沒多說。

只是沈珞鈞話鋒一轉,“我前一陣子見到鄭家那小子,還問起你,你既回來幾日,去應酬應酬?”

魏小江皺眉,仔細一想才知道是說鄭司嘉,沈為歡的同學,但年一起在英國留學專攻藝術的好友。

“好。”

但沈珞鈞的意思顯然不是這麽簡單的,他提點道:“鄭家如今在冶煉、礦場這塊頗有精進,你不妨多聊聊。”

天下武功,唯錢不破。

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

在港城第二日,魏小江在卡爾頓酒店的高級套房中,被電話吵醒。

打來的是大伯父沈珞鈞口中的鄭家那小子——鄭司嘉。

這麽快就知道了?

魏小江接了電話。

“Colin!”鄭司嘉格外激動,“你到港城了?哪裏?可否見你?”

鄭司嘉的熱情,實在是叫魏小江吃不住。

作為鄭家嫡系的麽子,鄭司嘉可比沈為歡自由,先前在倫敦和巴黎的畫廊待過,後考取心理學,現在在港城做心理咨詢師。

兩人約定中午在鄭司嘉的心理咨詢中心見面去吃個便飯。

結果一見,鄭司嘉明裏暗裏捧着沈為歡。

那眼神,魏小江來來回回搜尋沈為歡的記憶,才發現——鄭司嘉早就對沈為歡有點想法。

啧,難怪沈家伯父這麽說,老人家還是眼光辣。

等魏小江逗留港城這幾日,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悄悄發酵。

原是他前幾日去參加慈善義演,只向來低調著稱的沈為歡竟與俊男美女合影,加上這幾日關沈離婚的事情浮上臺面。

更為不妙的是,沈為歡返港出入心理咨詢中心的照片也模模糊糊地出現在網絡上。

公司有專人負責關承的形象公關,自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當歐陽拿着公關送來的新聞資料時,看着沈為歡離婚前頭做慈善要強顏歡笑,扭頭回港卻要去心理咨詢中心。

他都覺得沈為歡不容易。

關承見歐陽進來,看腕表時間,如常道:“定一份晚餐送來。”

歐陽心道:老板你天天在辦公室加班,吃豪華餐,你先生——哦不,你前夫跑心理咨詢,你好意思?

他将文件推過去:“公關送來的。”

關承皺眉,他太忙,最關注的是政策和財經新聞,八卦鮮少過目,“關于什麽?”

“沈先生。”

“出去吧。”關承冷道。

歐陽轉出去,卻看他一直沒動那文件——離婚成路人,可悲。

等門合上,關承才翻開文件。

入目是聳動的标題:

“關沈豪門婚變,一個股市搵大錢,一個返港查抑郁”

“四年情斷為棄夫,風流沈少今憔悴”

“十億天價分手費恐有假,一分未得才是真”

“……”

将新聞全過了一遍,關承掐着眉心,盯着沈為歡身着便裝進入某某心理咨詢中心的蕭索背影。

再想到他喝酒做瘋态,那模樣分明已經是心酸到極致……

關承合攏文件,太陽穴隐隐抽疼,他用力按了兩下,卻苦于無法排解。

等魏小江意識到沈為歡被八卦了,但新聞标題,實在是佩服編輯的想象力。

他從第三者角度看上去,能為沈為歡掬一把同情淚——太慘了。

港城娛記最是八卦,魏小江想都沒想,直接買了回文城的機票,一秒都不敢耽誤。

別任務沒完成,給沈為歡惹一身騷。

與此同時,魏小江接到歐陽的電話。

“沈先生,老板讓我跟您溝通一下,媒體新聞的應對。”

魏小江盯着卡爾頓酒店外的海灣風光,盈盈海水在日光下閃閃生輝,叫看人覺着心中一暖。

“你讓公關低調處理掉。”魏小江道,他頓了頓,“你幫我轉告關承……”

歐陽感覺沈為歡停頓的時間有點長,有些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魏小江道:“就說謝謝他。”

挂了電話,魏小江靠在窗邊,琢磨半天,前後一聯系,隐約明白一件事。

原來關大老板一個大男人,最吃的是苦肉計。

那就繼續苦吧。

計不再狗血,怎麽有用怎麽來。

返回文城當天,夜裏十一點多。

魏小江光腳穿着睡袍,跟個神經病一樣穿過東西兩邊,沖入關承的卧室。

動靜是要多大有多大。

他還嫌戲劇性太弱,智障地手裏抱一個枕頭。

進了關承的卧室,連房門都是随手虛掩的,趴在他床上作痛苦狀。

這顯然不夠,房間燈是開着睡的。

他打開手機震動鬧鐘,淩晨三點多就繼續砰地一聲推開門,失魂落魄地再回自己房間。

轉天順便睡個懶覺,反正老子現在是失婚閑散人士。

想怎麽作就怎麽作。

這個戲碼大概上演了足足四五天。

魏小江是睡得很好,反正中間醒一次也不影響,喝一杯紅酒到頭繼續睡。

家裏兩邊的傭人都快瘋了。

尤其是藏酒室的紅酒越來越少——

嗯,魏小江一般只喝一杯,剩下的全倒了。

他還在窗簾和地毯上浸紅酒液,反正一推自己的卧室門就一股子濃烈的酒味,似有人在裏面天天宿醉不醒。

陳姨是最擔心的那個,一天晚上他又夢游一般開門出來,便被拉住。

“少爺,少爺,不要去了,先生已經走了。人不在的。”

魏小江面無表情,雙眸無光,淡淡推開她,繼續大步流星地走向關承的卧室。

睡衣後袍衣袂翻飛,陳姨看得痛心無比。

其實魏小江心裏叨叨:媽的,苦情戲要演到幾百年?

關承呢?人死了嗎?再不來老子難道要一哭二鬧三上吊?

不是關承不想管,而是魏小江運氣不好。

關承去北歐出差。

等回來才到酒店沖個澡準備倒時差,接到家裏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陳姨說:

“關先生,你怎麽對得起少爺的父母,去年病床頭前,你可是信誓旦旦說要照顧好少爺一輩子的,如今他們剛剛去了不到一年,就直接抛了少爺。關先生,你是生意人,最要緊的是信義啊!”

“……”

關承冷着臉聽完,才問:“怎麽了?”

“少爺天天守着你,等着你回來!”陳姨本來還有氣,一想到沈為歡如今孤苦伶仃,關承又是唯一一個面前人,她放軟了态度,懇切道,“關先生,你來看看他罷。少爺,越發不好了,我怕他熬不住。如今爸爸媽媽都不在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他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

陳姨在電話裏哭得厲害,中年女性的母愛泛濫起來成了災。

關承本來還雲裏霧裏,只聽到她這一句——一個人都沒有了。

又想他往日裏冷冷清清的模樣,心裏也是一酸。

果斷道:“我現在來。”

關承剛坐了許久飛機不敢疲勞駕駛,叫酒店專車送過去。

等上了樓,陳姨見到,也看得出關承疲累,只讪讪地指了指他的房間:“少爺每天半夜喝了酒,都去你那裏,淩晨睡不好又回去,夜夜這樣……”

“還在?”

關承周身氣壓頗低,看陳姨點頭,才邁步走向房間。

關承見門縫透着光,輕聲推門進去,果真人趴在自己床上,腰上裹着自己的薄被。

他走進聞到酒味,皺眉。

他搬出去沒多少天,回來卻覺得恍如隔世。

正以為沈為歡在傷心,他多少還是溫柔地道:“我來了。”

結果等半天,回應他的只有沈為歡的呼呼大睡。

魏小江計劃着戲夠足,狠狠戳關承心窩子。

下一步關承乖乖就範,進入抱着老婆好好安慰的階段。

那他任務完成,可以立刻滾蛋。

但是,魏小江感覺遇到關承,大概是命裏帶衰。

關承來的時候,居然自己睡得這麽香……

這就很尴尬了對不對。

更重點的是,手機把他震醒的時候,才聽到房間裏有一道聲音,特別沉,特別冷。

“我怎麽不知道,你何時抛了藝術收藏,專攻做戲?”

“……”

淩晨兩點四十五分,房間裏烏漆嘛黑。

這聲音跟鬼的區別僅僅在于,還差點環繞立體聲的效果。

不過,光如此已經足夠吓得魏小江魂飛魄散。

一個不小心,直接連人帶被子砸地毯上,砰地一聲,響動格外劇烈。

丢……丢老臉啊……

要命的是,睡覺的時候不知不覺把被子纏在腿上,魏小江現在起都起不來。

他跟個傻子一樣坐在地上,感覺自己腦門寫了四個字——我是沙雕。

夜色昏沉,關承架着腿坐在沙發中,面朝着床這頭,雙手十指交握,抵在下巴處。

一雙眼眸準确無誤地盯着床邊的男人。

魏小江只在昏暗中,看清楚輪廓,便覺得關承的氣場太強。

要不是知道他是個做生意的,還特麽以為他是個黑道大佬,分分鐘要掏出一把消音槍幹掉個把看不爽的人。

魏小江輕咳一聲,腦子飛速轉動,正準備死不要臉地扯淡,卻見人影一晃。

只見關承忽的起身,身形憑空拔高,跨向自己。

魏小江感覺黑影濃重,傾軋而來,他心中驚訝——等一下!你他媽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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