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醜
趙梅計劃上山吃午飯，此去走路需得一小時半，開車要省很多時間。時峥嵘早先打過招呼，說時夏這個生日全家人一起過，時秋和時冬不在海市便算了。
所以一大早上時遠就去接時峥嵘老兩口，趙梅收拾完後推開時夏的房間門，進去叫他起床。
時夏懶懶縮在被子裏，裏面的暖意讓他對被子外的世界毫無興趣，睜着眼看着趙梅撒嬌，“媽媽，我再睡會兒行不行？”
“再睡午飯可趕不上了。咱們早去早回，下午你還要去學校上晚自習。聽話，起來了。”趙梅踩到木梯上，伸手揉揉時夏的額頭。
時夏舒服的眯起眼，又開始煩學習，要是不用讀書該多好？早上可以想睡多久就多久，“好吧~”
“媽給你找衣服。”趙梅跳下木梯，轉過身看見書桌上的黑色挎包，她眼熟，是盛星悅每天上學和補課挎的。這包現在怎麽還在？難不成走得匆忙忘拿了？
正猶豫要不要給人送過去時，浴室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盛星悅從裏面出來，和趙梅對視。
“阿姨。”盛星悅在裏面聽到了趙梅的聲音，所以見到她一點也不意外。
倒是趙梅很吃驚，“小悅，你怎麽還在？”
盛星悅解釋道：“我請假了。”
“請假了？”
“昨晚請的假，時間太晚，沒來得及跟您和遠叔說。”盛星悅原本沒打算請假陪時夏過生日，不過在時夏枕在他胳膊上那會兒，他感受到時夏的失落，突然想騰出時間陪他過個生日。
當然，他也糾結了很久。
時夏那句‘因為我喜歡你啊’讓他忐忑不安，心想和時夏微微拉開距離，一邊又覺得，時夏沒什麽朋友，孤孤零零的，挺可憐的，如果連自己都把他抛在一邊，他還能從誰那得到慰藉與關心呢？
最後，憐憫之心占據頭腦，促使他請假。
趙梅明白了原由，說：“原來是這樣，阿姨還以為你要遲到了。不過，為什麽突然請假？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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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星悅正要開口，上鋪的時夏裹着被子撐起上半身趴在上鋪圍欄上，臉蛋紅撲撲的，軟軟綿綿的喊：“盛星悅~你請假是不是為了陪我過生日？”
趙梅吃驚。
盛星悅否認：“不是。”
時夏笑着說：“我才不信。學霸對學習的态度風雨無阻，怎麽會為了一點小事請假呢？何況，你的課，一天上千，不去真的很冷費錢唉！你知道我今天過生日，早不請假晚不請假，偏偏在今天請假，真相只有一個，你要陪我過生日。”
想到這裏，他連早起的倦意都沒了，滿心歡喜，由心蔓延到了眼裏。
盛星悅瞬間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
趙梅笑道：“你小子，這會兒還挺聰明。”
盛星悅暗道：确實。分析的頭頭是道。
時夏眉開眼笑道：“盛星悅~不要不承認哦~老師教導我們，要做一位誠實的學生。”
盛星悅站在床下，從下微微仰視着趴在圍欄上的時夏。時夏是一個不會掩飾感情的人，開心和不開心全寫在臉上，哪怕面上能掩飾掉一部分，可他那雙眼完全暴露他的內心。現在的時夏是真的開心，眼眸明亮，讓他想起一句話——萬般星辰不及你。
他不自覺地用寵溺的語氣說：“是啊，時夏同學。”
“嘻嘻嘻~”推測得到證實的時夏開心的裹着被子在床上滾了滾，一邊笑。
趙梅的心情也很好，看樣子時夏挺喜歡盛星悅，對盛星悅說：“跟小孩子似的。”
盛星悅禮貌的微笑。
滾完了的時夏又回到圍欄上對盛星悅說：“盛星悅~你真好~~我好喜歡你哦~”
盛星悅直接愣在原地。
趙梅無語的說：“乖乖，跟你說過多少次，長大後，不可以随便對人說喜歡。”
時夏盯着趙梅說：“我沒有随便對人講，我只對盛星悅講，哦，還有陳眠。”
僵化的盛星悅微微皺眉，時夏還對陳眠講過？什麽時候？他怎麽不知道？這小子不會三心二意吧？
趙梅說：“那也不行。又不是小孩子，講喜歡不好。”
時夏問：“為什麽不好？不是你告訴我，喜歡就要表達嗎？為什麽現在不可以？”
趙梅歉意的看向盛星悅，辯解道：“小悅，別誤會啊，乖乖理解的喜歡就是不讨厭。”
盛星悅微驚，瞳孔微微放大。
“他小時候可愛的很，周圍鄰居很喜歡他，時常親他。乖乖年齡小，不理解鄰居們的行為，阿姨也沒什麽文化，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就告他，親吻是在表達喜歡，而喜歡就是不讨厭。等他大了些，阿姨也告訴過他，不能再随便說喜歡，哪知道他根本沒往心裏記。”
盛星悅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時夏毫不猶豫親他，是因為時夏在表達內心對他的喜歡，而時夏對喜歡的理解，只限于不讨厭。綜合成一句話，那就是——時夏不讨厭他，僅此而已。
那他的忐忑與不安，純屬于小醜行為？
他在擔憂時夏喜歡他，逾越了朋友的界線，決定和他拉開距離，事實上，時夏根本沒逾越。
小醜！
真是小醜！
找個UFO離開地球吧！
等時夏起床換衣服期間，盛星悅坐在書桌前郁悶至極，他把所有開心的事都想了個遍，也沒能排遣掉這種郁悶。
他甚至露出自嘲的表情，嘲諷自己的天馬行空。
他這麽聰明的頭腦，為什麽要相信一個腦子摔壞的人說的話？
他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憤怒。
衆人乘車一同到山上的柴火雞農家樂，時遠昨晚訂的，他們上山後，時間還早，在附近轉了轉。
十一點半時候，飯菜全部上齊，衆人圍坐一張木桌，中間鐵鍋炖着土雞，香味撲鼻。
雖是小輩生日，但也因為時夏是小輩中最小的那一個，免不得被長輩捧着寵着。
時峥嵘在桌上講了大篇話，句句言真意切，但沒有一句提時夏的成績，更沒有說讓時夏考個好專科，反正平安則大吉。
奶奶沒說啥，給了一個鼓鼓的紅包。
時遠和趙梅自然少不了紅包，一人一個将時夏的衣兜裝滿，夠時夏富裕好一陣子。
不過，時遠也給盛星悅一個大紅包，雖然錯過了他的生日，但這份祝福一定要到。
見狀，時夏有樣學樣，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紅包給盛星悅，祝他前途似錦，扶搖直上。
盛星悅收了時遠的紅包，面對時夏的紅包想拒絕，奈何不過時夏硬塞，只能裝進兜裏。
這飯吃的熱鬧，該有的生日蛋糕也沒少，分完蛋糕，這個生日算結束。
飯後，時遠夫婦和時峥嵘老兩口打算往山上走走，時夏一向不喜歡運動，才不會去，于是拉着盛星悅去坐滑道。
滑道很長，能從山腰滑到山腳，省去不少腳程。
時夏做好防護後，在旁邊等盛星悅，他們選的雙人，得一起出發。
盛星悅準備好後，老板将雙人座的滑道車放在入口。
“時夏，你坐前面。”盛星悅示意時夏上。
時夏乖乖坐上去，盛星悅在後座上坐下。
“哥哥抱住弟弟的腰。”老板叮囑。
盛星悅頓了頓，才環住時夏的身體，依然清瘦，小小的一只。
時夏雙手握住把手，激動說：“抱緊了，我們要出發了。”
老板說：“速度可以調節，太快了就調慢點。”
時夏：“好勒！老板！”
“準備好，出發。”
“GOGOGO！”
老板将滑道車慢慢推進滑道，盛星悅抱緊時夏，鼻間是時夏頭上淡淡的洗發水香味。
随着滑道車進入滑道，開始往下行使，滑道車的最初速度中度，不快不慢。
冷冽的寒風撲面而來，吹起時夏額前碎發，他興奮的叫道“蕪湖！！！起飛！”
盛星悅靜靜抱着他。
“盛星悅！爽不爽？”時夏雖然怕人，但他對刺激的項目很感興趣，一點不帶怕的。這種穿梭在空氣中的感覺，又爽又刺激。
盛星悅不會告訴時夏，他并不喜歡這種刺激的項目，身體失控的下滑讓他不安和恐慌。
爽？
那是不存在的。
他淡淡的說：“爽。”
前方有個不大打拐彎，盛星悅颔首，把臉埋到時夏羽絨服帽子裏，耳裏呼嘯的風聲提醒他，他還在滑道上。
時夏依然在興奮的吼叫，甚至偷偷提速。
快樂是短暫的，很快就到了山腳，工作人員早在那接應。
時夏下去後意猶未盡，盛星悅起身時雙腿都是軟的，臉也煞白。
工作的大叔看他不太對，關心的問：“小夥子，你沒事吧？”
盛星悅無力的擺手。扶着旁邊欄杆走了幾步，再也忍不住到旁邊吐了。
時夏聽到聲音，看是盛星悅吓壞了，大叔搖頭說：“不能坐就不要坐了嘛，遭罪不是。”
這麽吐了，盛星悅心裏舒服了許多，時夏蹲在旁邊順他的背，擔憂的問：“很難受嗎？”
盛星悅掏出紙巾擦嘴，邊答道：“已經好了。”
時夏蹙眉，剛才的興奮一掃而光，有些自責的說：“我不應該帶你坐這個。”
他不知道盛星悅不能坐這個，他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沒事。”擦完嘴，盛星悅站起身，環顧周圍，看到一家小賣店。
大叔拿着掃帚和簸箕過來說：“小夥子下次不要逞強了。”
盛星悅說：“麻煩您打掃一下。”
“不麻煩，工作職責所在。”大叔爽朗說。
時夏也注意到那家小賣店，“我去給你買水。”
說完，如風過境般跑了過去，買了一瓶水。付完錢，盛星悅也走了過來，時夏把瓶蓋擰開将水遞給他，“簌簌口。”
“謝了。”
兩人在小賣店外待了十多分鐘才離開，路上時夏無精打采，盛星悅摸摸他的頭表示安慰。
回到桂花巷，稍作收拾，換上校服去學校。
兩人到學校後，盛星悅趴在桌上，時夏挨着他趴着。
盛星悅趴了一會兒，依然頭暈頭疼，轉頭時和時夏四目相對。
下午的陽光總是溫馨浪漫的，一片暖橘色灑在窗臺，又透過玻璃落在書桌上和趴在書桌上的人身上。
此時的時夏被半裹在黃昏裏，睜着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眸，裏面一片平靜，神情是難得的寧靜，像是放空了自己。
盛星悅垂垂眼，許是眼裏帶着黃昏的光，看時夏莫名多了一層濾鏡。
裹在皮肉下的心髒又一次失常跳動起來，渾身血液仿佛也加快了速度流動。
他好像生病了，滑道上的風太寒冷，吹的他頭疼。這種頭疼讓他失去精神，變得虛弱。然而又在虛弱的狀态下，大腦也開始糊塗，瘋狂的分泌多巴胺。
這時候的時夏心懷自責，他不知道該如何彌補自己的過錯。他在反思，反思自己貪玩，反思自己太顧自己的感受，不會太顧及別人。
看着近在遲遲的盛星悅，回想起他的好，不知道為什麽內心開始難受，一陣酸澀湧了出來。
情緒的轉化，大腦開始回溯從前。
他想起盛星悅說過的生離，鼻尖一酸，死別沒有重逢之日，那生離呢？
盛星悅好像沒有告訴他，生離是否有重逢之日。
所以，高中畢業後，盛星悅會去哪裏呢？他成績那麽好，一定會去一所很好的大學。而自己，連180分都是奢望，又能去哪裏呢？
差生和優等生的交集，是短暫的，注定會分散，各自走向各自的軌道。
17年才能遇見盛星悅，一旦他離開，還能再遇見另一個盛星悅嗎？
眼裏閃爍着水花，右手情不自禁擡起輕輕觸碰盛星悅的臉頰，傷心的說：“盛星悅~我知道喜歡不能随便說，可我真的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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