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院試的試卷由貢院統一派發,秋羲雙手從官吏手中接過遞來的試卷。

他垂眸一看,這試卷還是折疊式的,展開後竟然長約三尺有餘,秋羲在心裏粗略一換算,這張試卷光是長度就有一百一十厘米左右。

試卷的封面印有“清州府院試”五個大字,秋羲笑了笑,提筆在下方空處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端正寫下“清州府清陽縣縣學童生秋羲”。

秋羲翻開翻開封面,試卷的作題內文便展現在眼前。

一個個大小統一的楷書文字豎排陳列在試卷紙上,從右往左一列列延展開,字與字之間沒有句讀,僅有段與段之間分列留出的空白。

秋羲又看了看試卷邊沿處的邊欄,墨印的邊欄四角銜接得渾然一體,邊欄內的文字顏色深淺如一,想來是用雕版印刷做出的試卷。

也對,大齊院試正場考的是貼經,而且是筆答,題目是從經典中選取片段,再去掉其中的部分留出空白讓考生作答,說白了就是和現代的填空題差不多。

每每都是院試之前,主考官提前選摘好當次院試要考校的經典內容,抹去需要考生填寫的部分後交由專門的司局印刷試卷。

而大齊院試正場考的全是填空題,光試卷就有三尺長,裏面的文字數量多,需要的考卷數量也多,不管是用手抄還是用活字印刷都易出錯,反倒是直接用雕版印刷來得更嚴謹,規避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秋羲以前考試用的試卷可都是打印機打印的,幾秒就能出貨,第一次用上雕版試卷還有些新奇,總有一種等會兒要在古董上題字留名的興奮感。

他有拈起試卷的一角摩挲片刻,發現試卷紙張和他平時在縣學裏用的大差不差,倒是沒有什麽特別,只是紙張看着比牛家做出的第二批稻草紙要黃得多,想來應當是黃麻紙。黃麻紙是白麻紙制成的,有驅蟲作用,而考生的院試試卷是需要妥善保存以便日後查檔的,用這種紙倒也說得通。

秋羲正想着以後也給稻草紙加點什麽附加效果做出更多新産品,就聽銅鑼在不遠處連響三聲。

“考生開始作答,日落時停筆收卷!”

秋羲提筆前掃了一眼整張試卷,總共一百五十六道題,其中四書相關的題目有五十六道,五經相關的剛好一百道。

而五經相關的題目又以《春秋》為最多,這本經典剛好五經中最難的。《春秋》記史,其中出現的時間地點人物和事件不知凡幾,普通學子遇上極易出錯。

而大齊的院試貼經不止考四書五經的本經,還會涉及這些經典的各種注疏傳箋等等,比如秋羲面前這張試卷的第三題就出自“春秋三傳”中的《春秋左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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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對能過目不忘的秋羲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他老早就把四書五經和他能拿到的各種注疏全看過且記下了,要真遇上他沒看過的,那也是沒辦法了。

秋羲估摸了一下,他差不多一個時辰就能寫完,按兩場程式上寫的,辰時中考生開始作答,所以現在是早上八點,那他基本巳時中也就是十點的樣子能完成答題。

于是秋羲提筆開始疾書。

日頭漸漸升高,等秋羲收筆時,總共才花了不到一個時辰,于是他又回到卷頭将整張試卷重新檢查一遍,見沒有錯漏才終于将試卷疊好放在桌案的一邊。

秋羲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脖頸,又擡袖擦了擦額頭浸出的汗水,剛才答題太專注,他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熱得汗流浃背。

號舍本來就狹窄,貢院裏的號舍排布又密集,他甚至能清楚地聽到隔壁號舍傳來的紙筆摩擦聲。

周圍的空氣在烈日蒸騰下格外悶熱,秋羲将板凳上的考籃拎到桌案上,從裏面取出一只竹筒揭開,微微仰頭喝下一口酸酸甜甜蜂蜜檸檬茶。

酸甜的茶水下肚,暑氣消了不少,秋羲終于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今日因為考試秋羲起了個大早,早飯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多時辰,他早就腹中空空。

秋羲放下竹筒後索性把竹籃裏的食盒也拿出來,現在吃午飯一會兒就可以直接睡到貢院開門。

食盒開蓋後,只見裏面的糕點全部碎成渣,都是之前在考場外搜身時搜子掰開的,為的是檢查有沒有考生在食物裏夾帶紙條。

還好趙子升這個吃貨有經驗,提前給他們準備了湯匙。秋羲搖搖頭,拿起湯匙一勺一勺地舀點心渣吃。

糕點是在客棧裏直接買的,味道肯定不如醉鮮樓的,更比不上于娘子的手藝,食盒裏又有好幾樣糕點的碎渣混在一起,鹹的甜的成了大雜燴。

還好秋羲沒有挑食的毛病,換成柳郁估計是挨餓也不願意多吃一口。

秋羲想着便不禁唇角微微上揚,他搖搖頭,又揭開竹筒喝了一口蜂蜜檸檬茶潤嗓。

隔壁號舍的考生正奮筆疾書,忽然聽見旁邊那位吃起東西來,又有一股香甜的味道緩緩飄來,擾得他心神不寧擡筆忘字,本來就沒見過眼前這道題,現在更是花了一盞茶的功夫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他默默嘆了一口氣,自暴自棄地放下筆,幹脆也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食物吃了起來,反正也要吃午飯,早吃晚吃的也不差這一會兒功夫。

秋羲吃飽喝足擦了擦嘴,這才把食盒收進考籃,又把考籃放回板凳上的空處,桌案上除了那份已經完成并且疊好的考卷外什麽都不剩。

他這才理了理衣袖,趴在桌案上開始睡大覺,號舍後面那棵大樹的鳴蟬無論怎麽叫喚也催不醒他。

考場巡邏的巡綽掃視過沿路號舍中的考生,見衆人都埋頭苦寫,不禁微微點頭,等走到甲字壹號時,忽見一名考生正趴在桌案上會周公。

他眉毛一挑,明明他上回巡視這處打印蓋戳時此人還作答得十分認真,怎得轉完一圈過來竟就睡下了,難道是考題太難不會寫,所以自暴自棄?

巡綽又看了看在秋羲隔壁號舍抓耳撓腮的考生,十分确定今年的考題确實很難,于是同情地搖搖頭走開了。

秋羲睡得正酣,忽然在夢中聽見一聲鑼響,驚得他猛然擡頭。

“申時已到,開始放頭牌,完卷者可繳卷出考場!”

秋羲聽得精神一震,終于可以繳卷了,他連忙示意收卷官吏前來查收試卷。

那名巡綽見到秋羲這邊打了繳卷示意便立刻和收卷官吏過來查看試卷,見這位睡了打半場考試的考生竟然早就完卷驚得雙眼圓睜。

收卷官吏核對無誤後示意秋羲離場,巡綽便領着他往貢院龍門的方向去。

隔壁號舍的考生見他已經要離場,握筆的手微微顫抖,腳下也不由自主開始抖腿。

原來他隔壁坐的竟是名高才之士,難怪一大早就敢放下試卷開始用飯,可嘆他竟敢跟着有樣學樣,當真是悔之晚矣!

秋羲到龍門時這裏除了守衛空無一人,巡綽對他示意後便自行回到考場,獨留他在此處等待其他離場的考生。

院試放牌要積攢到三十人才會開一次龍門,秋羲沒辦法,繳卷太早只能先等着。

沒一會兒巷子裏便走來一名考生,秋羲定睛一看,竟然是嚴肅之。

兩人見面後互相只拱手見禮,都不敢出言說話,安靜地站在守衛旁邊等待其他人。

還好考生裏面高手如雲,沒多會兒三十人就到齊,守衛順利将龍門開啓。

秋羲一出貢院就看見了吳府的馬車,他和嚴肅之寒暄兩句便立刻上車。

“秋公子這麽早就出來了?”柳塵見秋羲坐好後立刻駕着馬車離開。

秋羲拿過柳郁提前讓人準備在馬車裏的手帕擦了擦汗,這才嘆氣道:“要不是只能申時才放牌,我上午就能走,裏面別提多熱了。”

“可不是,”提到貢院裏的環境柳塵就有一肚子話要說,“上回我家公子參加院試竟是被巡綽給扶出來的,號舍裏熱得像蒸籠,把我家公子給熱發痧了,當晚回去就開始咳血,可沒吓死老爺。”

秋羲沒想到柳郁病情竟然這麽嚴重,擔憂地問道:“可曾治好?”

柳塵搖搖頭:“發痧是治好了,可公子的咳症是娘胎裏帶出來的,那次院試後症狀更嚴重了些,公子又想參加今科大比,所以老爺去年秋就讓公子來清州府找吳老爺子給他調理調理。”

秋羲只是點點頭,緊皺的眉頭仍舊沒有松開,鄉試在八月,春闱在二月,哪一場都不是容易度過的,柳郁的身體能堅持住嗎。

他這麽想着,也這麽問了。

柳塵揚了揚鞭子:“老爺子給公子調理了大半年,公子今年好了不少,按他自己說的,堅持完幾場考試不成問題。”

秋羲對這話存疑,光是鄉試可就是場攻堅戰,連考三場每場三天,一共要在號舍裏滞留九天不能離場,他一個健康人想想都頭皮發麻,更何況柳郁?

不多時,馬車進到吳府。

秋羲一跳下馬車,就見一身薄衫吳帶當風的柳郁正站在不遠處看向他,端的是仙逸又風流。

“你別過來!”見柳郁擡步要往這邊來,秋羲立馬大聲叫住他,“出了一身的汗,我還沒洗澡呢!”

不等柳郁說話,秋羲已經一溜煙跑去他上回來吳府時住的那間客房,房間裏已經貼心地備下一只大木桶,裏面正盛着溫度适宜的熱水,秋羲三兩下扒掉自己的衣服便舒舒服服地泡進熱水裏。

柳郁見秋羲急忙慌地跑開,笑着搖搖頭走到不遠處的涼亭裏坐下看書,沒一會兒便聽見秋羲房裏傳來尴尬又焦急的喊聲。

“含章,有衣服沒,把你衣服借一套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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