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秋的溫悸,不再等待

“我去拜托田翼想個辦法把他給騙到我這裏來,”顧慎眼眸空洞無神地注視自己空無一人的前方,就好似想借此透過那漫長的時間長河窺探到過往的一切:“我人生中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情感,我想讓他死。”

話音落下,顧慎好似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寂靜剎那間蔓延了整個空間,只留下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時間被放慢,一點一滴地從指間流走。

“所以你想要放火燒死他?”契闊皺緊着眉頭,出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

從最初在大門前看到了那些駭人的痕跡起,他便立馬聯想到了火,而在他們緊接着走入院中之後,只剩下半個身體的器具,不明黑印爬滿的牆壁,他終于可以确認了,這裏發生過火災。

聞言,顧慎緩慢地點了點頭,卻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轉而又搖了搖頭:“原本我是想這麽做的,可最終我沒有下去手。”

顧慎注視起了自己的手臂,在這層層布料的遮掩下,在哪數不盡駭人的燒傷下,還隐藏着另一樣痕跡:“我騙了田翼,我讓他給我帶來了我需要的東西,我騙他,讓他幫我把我的父親叫來,我告訴他,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這個辦法會讓爸爸不在讨厭我。”

“他開心極了,費盡心思地幫我找到了我要的所有東西,然後又幫我引來了我的爸爸,我清楚地記得他和我說,等我搞定了,他就帶我去拔蘿蔔,帶我去耕地,去澆花,他一下一下和我說着我的未來,那些我從來沒敢想過的未來。所以……”

顧慎将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他緊緊地按着,好像想借此動作按住那就要借此闖出來的惡魔。

“所以你沒有做這件事情。”汀子成表情凝重地注視着面前的人,他童年的色調就如顧慎的一樣是一片的灰暗,可這灰暗是外人給的,他無法想象,至親之人給的黑暗會是多麽的痛苦啊。

顧慎緩緩點了點頭,“對,所以我沒有去做這件事情,可火還是燒起來了。”

契闊靜靜地聽着,幾乎是在顧慎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便想明白了,這場大火真正的始作俑者。

他瘋了的母親。

顧慎再也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他好像快呼吸不過來了,他以為在這漫長歲月的洗禮下他已經忘記了那時的痛了。

可時隔多年再次提及之時,他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彌漫着火光的狹小空間。

呼吸一點一點地被奪去,眼前的景象開始變的朦胧,他瘋狂地想要逃離這裏,他突然想要活下去了,他還什麽都沒見過,他不想在這裏死去,他明明已經答應了田翼。

可就在他奔到大門時,卻發現門被從外面反鎖了起來,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他拼命地敲打着,想要逃出去。

可就在這時,外面卻響起了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是他的母親。

是被他早先送出去的母親,是他死都想唯一護住的母親…

她用着那在無數個黑暗的夜晚安撫過他的聲音說道——

“都去死吧。”

那輕輕的低語穿過了面前這阻擋着他的大門回蕩在他的耳畔,他徹底放棄了掙紮。

他無力地癱坐在房門前,他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明明眼前的火光是那麽的耀眼,可為什麽,我的眼睛看到的卻全部是黑暗。

不知從何開始,血紅的紅絲爬上了顧慎的眼眸,他緊緊地咬着自己已經發白的雙唇,聲音開始顫抖。

“後來我終于想明白了,這一切其實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我的媽媽恨我,恨我的父親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這一切發生的都那麽合适。”

對啊,他早就該想明白的,在母親瘋了之後,自己手臂上留下的一道又一道駭人的抓痕不就是最好證據嗎?

“可就在這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的發生之下,出現了一個意外。”

“田翼回來了,”

顧慎在說到這句話時,那雙早已黯淡了的眼眸就好似被點上了一筆亮光。

“是他救了我,其實自從我的媽媽瘋了之後他就開始很害怕她,可田翼他卻從來不敢表現出來,他怕我傷心,可那一次他卻在我媽媽瘋狂的抓撓下,執意打開了那扇門。”

“他是所有事情的意外,他更是我的意外。”

顧慎說着說着居然微微笑了起來,他本因自己深陷的泥沼而痛恨這個世界的一切,可偏偏這個世界給了他一束陽光,可僅僅這一束,他便覺得夠了。

因為他太懂事了,他知道他該被媽媽恨,他知道他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他知道許多人的一輩子裏連這束陽光都沒有。

就像他的父親突然開始對他好一樣,他懂事的立馬忘記了以前所有的痛,開始感恩戴德。

“可他卻因為這件事情再也沒理過我了。”

顧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麽?”汀子成不解地看着面前好似在一秒中的時間裏就經歷了無數事情的顧慎,他不明白一個自己拿命救下的人,為什麽會在救下之後選擇丢棄那個人。

“因為,他最讨厭別人騙他了。”

聞言,契闊陷入了沉思,田翼是一個真誠的人,而對待世界真誠的人,也往往非常看重真誠。

汀子成搖了搖頭:“我還是不能理解,真的只是因為這個他會丢棄他拿命救來的人?”

“我不知道。”顧慎緩緩搖了搖頭,:“他沒再給過我接近他的機會了,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個。”

話音落下,顧慎胡亂揉了把自己的臉,迅速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原來全部說出來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顧慎看向了自己身旁表情變得十分凝重的二人:“兩位就當聽了一個漫長的故事就好,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再次靠近他。”

說着說着,顧慎又想到了什麽,繼續補充道:“當然這也只是我個人的請求,二位完全~”

然而只見話還未說完,身前的汀子成卻突然唰的一聲站了起來,“這件事情我幫了。”

顧慎愣了愣,知道對方是為了田翼,笑着點了點頭:“田翼應該很喜歡你這樣的人,你和他一樣真誠。”

聞言,汀子成也笑了:“我不知道田翼喜不喜歡我,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不讨厭你。”

“嗯?”顧慎有些好奇地看着對方。

“為什麽這麽說?”

“直覺!”汀子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話音落下,顧慎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人,調笑道:“汀小少爺這麽懂感情嗎?”

汀子成點了點頭,有些神氣地說道:“我什麽都很懂。”

“真的嗎?”顧慎笑着對他說道,眼神卻看向了一旁沒再說過話的契闊:“希望你是真的懂吧,哈哈哈。”

身前的汀子成一臉莫名其妙地也跟着顧慎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契闊,根本沒反應過來是啥意思。

反而随手扒拉了一下自己身旁的人,不怎麽滿意道“我都站起來了,你也要站起來!”

輩分不能掉。

顧慎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兩個人。

等契闊也站了起來之後,顧慎向着面前的兩個人微微欠身,語氣真摯地再次說道:“再次謝謝你們了。”

等他再次起身時,從未有過的舒心湧上了心頭,一塊一直壓在自己心頭的巨石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給輕輕地搬起了一些。

“你們打算接下來怎麽做?”顧慎注視着面前的兩個人,穿過歲月的阻隔,他就好似再次看見了那個瘦小陰郁的男孩與那個笑的那麽燦爛的小太陽。

這一次他決定,不在等待,主動去追他。

聞言,汀子成毫不猶豫地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人:“你怎麽看。”

契闊瞬間了然,這是要自己開口,他看向自己面前的人緩緩說道:“顧公子,我認真考慮之後決定,我想通過将那些書改編為全圖解書的形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顧慎點了點頭,他們問題在于不認識古籍上的文字,而現在從頭開始教他們有點不現實,所以最快速的辦法還是把這些書變成他們能看懂的。

“還有就是,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我們可以先為你培養一批本來就有天賦的工匠人,大概一倆個人即可,這樣在看圖遇到困難的時候,也不會一點也沒有突破口。”契闊繼續說道。

“有天賦的人嗎,”顧慎稍加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我好像真能找出來。”

顧慎點了點頭,轉身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已經被黃昏給替代了的天際,道:“行,那就這麽說定了,今天天色也不晚了,你們先回去,然後我明天親自帶人去拜訪你們二人。”

契闊點了點頭,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嬌豔的晚霞一點一滴地浸染了幽藍的天色,和煦的黃日也嬌羞地半掩起了自己姣好的面容。

“好,那就走吧,我快餓死啦!”汀子成一邊抱怨着一邊往外走去。

契闊向自己身前的顧慎簡單地道了一句:“再會”之後,便趕忙跟到了汀子成的身後。

汀子成雙手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而一旁的契闊就在他的身旁,靜靜地笑着注視着他。

落日的餘晖傾倒在他們二人身上,留下了秋的溫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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