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廣陵王府刁難意
因夜間睡得不安穩,九方纓索性早早起身出門,徑直往東市去了。
這個時辰,外面的天色雖未大亮,路途也已是一片明晰。但不知為何,九方纓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看着,那感覺一路都不曾消失,仿佛有人尾随。
九方纓心裏很有些害怕,但她也并不認輸,故意挑了些小巷穿行,不料那人似對長安街巷更為熟悉,有時仿佛已經将他甩掉,等走出一片街區,那股被盯梢的感覺又出現了。
相比初來長安的她,那人顯然對長安更為熟悉。九方纓索性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順着長街前行,任由那人跟随。
但就在接近東市時,被人盯住的感覺卻莫名消失了。
東市開市時間并不算晚,但在九方纓這樣一番辛苦曲折後趕到時,聶紹和餘仁義也方才來到跟前。
一見到她,餘仁義笑嘻嘻地招手,猴兒似的竄了過來,“喲,精神不大好,昨兒可是夢魇了?”
九方纓勉強一笑,見聶紹也是含笑看過來,頓覺一陣不自在。看到聶紹她便想到金日磾,心中頗為黯然,只好應付地道:“大約是……昨夜睡得不大安穩。”
“小小年紀莫太愁。”聶紹拈須而笑,溫言安撫道。
想起昨日的種種經歷,九方纓忍不住又嘆口氣,悶悶不樂地道:“昨日也真是稀奇,自過午後您就不知去了哪裏,若是您在這,也不至于如此難堪了……”
她半低着頭近乎自語,自然沒有見到面前兩人突然變了的臉色。
聶紹立即看向餘仁義,目中有責備之色,餘仁義拼命眨眼,也是一臉茫然,神色頗為緊張。
二人你來我往眼神交流了數回合,最終還是聶紹輕咳一聲,重新換上和善的目光看向了九方纓,“昨日你不是告假走開了麽?發生了何事?”
九方纓心中郁結,但又顧忌聶紹和金日磾的親厚關系,不願細說昨日之事,轉念便想起了沙摩提,忽然道:“您可知前幾日長安來了一群西域商人?”
聶紹臉色微微一沉,點了點頭。
九方纓嘆息,“那日送表妹回家,不意與他們發生龃龉,那商隊首領昨日來找我,似要拉我去與他們為伍……我覺着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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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這事!”餘仁義驚呼,沖着聶紹擠擠眼睛,“老板,還不快給小薛加工錢?不然小薛可就要跟着西域人出關啦。”
九方纓一下子紅臉了,她提這事可不是為了什麽漲工錢,這餘仁義當真是沒正經慣了。
她嗔怪地瞧了餘仁義一眼,向聶紹繼續道:“那人自稱叫‘沙摩提’,不知老板可識得?那日他們擺攤叫賣,以河曲馬冒充天馬高價售賣,被我戳穿後雖并未當場發作,但我總擔心……擔心他會記恨、會對老板有任何不利。”
想起剛剛被人跟蹤的感覺,九方纓眉頭皺得更緊,終于将跟蹤之事也說了出來。
“竟有此事?若真如此,應當去報知長安令,将這人抓起來。”餘仁義本想調笑,聽她如此懇切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長安令?”九方纓駭笑,立即想起了張安世的嚴肅“鐵面”,用力搖搖頭,“當真如此嚴重?”
聶紹沉吟,“也罷。此人我會留意,你自己也要當心:如你所說,你拆穿了他賣假馬的手段,首當其沖他只怕是要報複你。”他忽然露出微妙的笑容,“若是不想去衙門,不如請都尉……”
“老板,往後我定會注意。”九方纓果斷打斷了他的話,神情肅然。
聶紹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但他畢竟為人老練,很快也鎮定自若,同樣鄭中地點點頭,“若是有任何麻煩,亦可向我們求助。”
“老板這句話,薛纓感銘于心。”九方纓拱手,率先進去了馬棚收拾打掃。
自然她沒有注意到,在她背後的兩人在用這樣的眼神交流着。
沙摩提為何會派人跟蹤她呢?她昨日分明已經嚴詞拒絕了,他仍舊這樣窮追不舍,究竟為了什麽原因,他一定要将她拉入麾下?
九方纓漫不經心地刷馬,腦子裏的思緒實在太多太混亂,她無法集中精力去想清楚哪怕一件事情。
“小薛,有人要請你去壓馬。”尤材從前面走了進來,驚訝地看着還站在馬棚裏的少年人,“你怎的還這麽髒兮兮地立在這?快些,把這身罩袍換下來……”
九方纓只得擦了擦手,一邊脫衣一邊走出來,正要問主顧是誰,突然餘仁義一下子冒了出來,更是急性子地湊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走,“快些快些,人家指名要你去府上呢,可是不得了!”
“且……且住!究竟是誰人要壓馬?”九方纓心裏着急,她讨厭這般拉拉扯扯,使勁想掙脫卻全然不動,餘仁義這小子看起來身體精瘦,力氣卻大得吓人。
餘仁義頭也不回,拽着她往前走,“你可是撞大運了,來的是廣陵王府的人,是那位廣陵王爺請你去馴馬!”
九方纓心裏登時一緊,廣陵王,竟然是廣陵王?莫非,細君被她“藏匿”的消息已經被廣陵王知曉了?
若不是這個緣故,廣陵王怎會沒來由的從外面找個人去王府馴馬……
另外,她是相馬師,怎麽總是做這些事?
外面候着的兩名侍衛虎背熊腰,高大威武的身材已令人望而生畏,臉上的神情更是嚴肅。見到九方纓,兩名侍衛立即對視一眼,九方纓看出了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和不屑。
“你便是薛纓?”一人問道。
這樣的問題她不知回答了多少次,九方纓站定,沒好氣地應了一聲,“正是。”
“放肆!”另一名侍衛自然注意到她的态度,微微低頭露出一臉兇相,“王爺來請你,是你的榮幸,速速上馬,随我等回王府複命!”
九方纓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們。“廣陵王府沒在我們店裏買過馬,自然更不可能有什麽交情,卻不知道王爺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非要為難我一個小小的夥計?”
兩名侍衛這回又愣了,再次互看一眼,都沒想到這小子的口齒竟會如此伶俐。
“咳咳。”身後聶紹的聲音也悠悠傳來,“小薛說得不錯……廣陵王府還當真沒和我們做過生意。”
九方纓勾唇一笑,心裏暗贊聶紹這胖老頭兒真是有些膽識,還真敢嗆天子家的人。
兩名侍衛臉上陣紅陣白,其中一人一聲怒喝,忽然拔出了腰下的劍向着九方纓迎頭劈去!
“小薛!”身後餘仁義和聶紹齊聲驚叫。
九方纓早已手腳冰涼,幾乎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砰”的一聲,眼前一道黑影閃現,冷風也從面前一掠而過。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鈍響。
安靜了片刻,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笑道:“你出手倒是挺快,但若非我及時拉住了于辰,你也斷無道理得到這一機會。”
一個豪爽的笑聲随後響起,“承蒙小侯爺相讓。喂,那倒黴的小子,你已經沒事了。”
沒……事了?
九方纓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直到這時候,她才感到自己的冷汗涔涔而下。
方才動手的侍衛已經倒地,嘴角有血跡,但手指還在顫動,自然并未危及生命。
她定了定心神,擡頭看去,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三人,她卻一下子注意到了右邊那名校尉裝扮的大漢。
那大漢正揉着手腕,胡子拉碴的模樣極為粗犷,明顯不似漢人的模樣。見九方纓在打量自己,大漢将雙臂抱在胸前,卻轉頭沖她身後一笑,“喂老聶頭,你們這裏的事情好像非常麻煩吶。”
九方纓一愣,聶紹的笑聲也随即從背後傳來,“或許是算準了會有貴人相助吧,總會給些考驗……拜見侯爺和校尉。”
那另外的兩人,自然是小小冠軍侯霍嬗和他的忠仆于辰。
霍嬗攙扶着于辰,慢慢地一步步走近,沖九方纓一挑眉,“你倒是個會惹事的,怎麽又撞上廣陵王府了?”
“我若是知曉,早就去王府請罪了,哪會在這等着侯爺派人救命。”一見到霍嬗,九方纓反倒覺得沒了顧忌——這小孩子心眼多,又極為成熟,待人接物自有一套主張,她多說幾句也改變不了霍嬗對她的看法,索性恣意。
霍嬗哈哈大笑,一下又扯到傷處,疼得龇牙咧嘴。于辰趕緊把他扶穩,無可奈何地道:“傷筋動骨之痛哪有這麽容易化解,侯爺卻偏不愛待在家中……”
“不妨,小侯爺與骠騎将軍很像,骠騎将軍當年也是這股性子!”那大漢倒是滿不在乎地說道,沖霍嬗擠擠眼睛,“孩童最需要這樣的精神氣。”說着又哈哈大笑起來。
九方纓馬上看霍嬗,卻發現霍嬗的臉上并沒有氣憤之色,反而輕輕挑眉,若有所思的樣子。
九方纓更奇怪了,這大漢不是漢人,為何用這樣的語氣對霍嬗說話,霍嬗反而不生氣?
“複陸支,你今日過來可是有事?”身後,聶紹忽然揚聲叫破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