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離開通三島那天, 陳盼一家起了一個大早。因為越往北走越冷,陳盼換掉了陸思平時穿的小裙子,給陸思穿上了, 特意給她做的厚衣服。

第一次穿這麽多衣服,陸思嫌棄穿的太厚,行動笨拙又很熱,撅着小嘴, 和陳盼抗議。

“媽媽, 這衣服太厚了, 厚的我胳膊腿都不會回彎了。你看,我腿都擡不起來了,我不穿它行嗎?”

“不行。”

陳盼無視陸思委屈巴巴的大眼睛, 不顧她的抗議, 又給她帶上了圍脖和毛線帽。

“好好穿着,不許偷偷解扣子,脫衣服, 摘帽子。外邊的天氣,比咱們島上冷多了。你也不想折騰感冒了, 然後吃苦藥吧。”

陸思長這麽大,只在通三島上呆過,沒有經歷過寒冬。對陸思來說, 通三島上需要穿長袖長褲的日子, 就是大冷天。

實在想不出滴水成冰的世界是什麽樣子, 陸思對陳盼的話, 一直将信将疑, 保持着一個不想聽, 又不能反抗, 不得不聽的狀态。

陳盼看陸思看的嚴,讓陸思沒機會搞小動作,她就一直氣鼓鼓的跟在陳盼身邊,眼睛滴溜亂轉的尋找陸岩的身影。

等陸岩搬完了行李,來接陳盼她們上船,小家夥立刻跑去抱住陸岩的大腿,和陸岩告狀,說陳盼虐待親閨女,讓陸岩給她做主。

馬上就要出島了,陸岩當然不會由着陸思胡鬧。但放任小家夥這麽生氣也不行,如果陸岩的處理,不讓陸思滿意,她沒準會直接坐地上開嚎。

那畫面太美,陸岩只是想想都頭疼。

為了避免在出門之前,發現這種讓人血壓升高的戲碼,陸岩抱起陸思,在陳盼不贊同的目光中,摘了陸思的毛線帽和圍脖。

“現在還沒出島呢,這東西帶太早了,思思熱。帽子這些,等一會兒下船了,再給思思帶趕趟的。”

“趕趟什麽?海上的風也不小,你閨女又喜歡去甲板上跑着玩。你把帽子給她摘了,她一會兒被風吹感冒了怎麽辦?”

陳盼的話有道理,但陸岩摸了一下陸思的腦門,給陳盼看了看,他手上沾着的汗水,陳盼瞬間就把剩下的一肚子話,都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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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陸思出汗太多,吹風會閃汗,陳盼和陸岩,趕緊又給陸思脫了厚衣服,擦了一遍身子,确定她渾身重新恢複了清爽,陳盼才又重新給陸思穿上新衣服。

這回,陳盼沒有急着給陸思穿厚衣服。

坐船出島需要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冷也不會特別冷,陳盼就給陸思穿上了她平時穿的長袖長褲,然後又拿了一個厚外套在手上,等陸思冷的時候,給她穿上。

陸思恢複了平時的穿搭,瞬間自在開心的像個小鳥。圍着陳盼跑來跑去,叽叽喳喳的,吵着陳盼耳朵疼。

“好了,好了,媽媽知道錯了。你不要老是對我哼了。你是漂亮的小仙女,又不是臭臭的小豬,你老哼什麽哼呀。”

“哼~”

回答陳盼的,是陸思又一聲非常傲嬌的哼哼,和一對漂亮的大白眼。

“冷也是出島才冷,你忘了這些,給我穿那麽厚,還帶厚帽子,就是不對。哈哈,媽媽是笨蛋,沒有我聰明。”

陳盼這一個失誤,可是讓陸思給逮住了。小家夥不因此羞陳盼一天,她就不是陸思啦。

陳盼知道她今天理虧,吵不贏陸思,就随小家夥在她耳朵邊念經一樣的碎碎念。

反正,陸思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陳盼耳朵都聽起繭子了。

最後,還是陸岩把陸思抱走,帶陸思去坐船,陸思在船上遇到陳松,兩個即将分別的小家夥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個不停,才讓陸思忘了陳盼早上的失誤。

陳盼終于耳根清淨,卻依舊拿眼神,瞄着陸思,一旦發現陸思冷了,就去給她穿外套。

有陳松陪陸思坐船,陸思這一路上,都沒有亂跑。讓擔心陸思去甲板吹風的陳盼放松不少。

雖然,經過幾天的緩沖,陸思已經接受了,她将要和歷芙她們分開的事實。但,事到臨頭,陸思小家夥還是會有一點兒舍不得。

直到坐上火車,分別之前,陸思都還在想辦法說服陳松,讓他們和陸思一起回陸岩的老家去看看。

陳松同樣舍不得陸思,也想把她拐去北市。兩個小家夥,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拼命的和對方吹,她們即将要去的地方有多麽多麽好。

陳松說北市有蛋糕,有動物園,有電影院;陸思就說後嶺村有奶奶做的大鍋菜,有可以随便玩的冰車,還有許許多多的兄弟姐妹。

兩個小家夥,其實都不知道她們說的東西,好在哪裏。但為了說服對方,他們還是假裝自己很懂的樣子,瞪大眼睛和對方使勁吹牛。

陳盼和歷芙她們看的,想笑又不能笑。可把她們憋的夠嗆。

等到下船,要做火車分別的時候,陸思和陳松說的口幹舌燥,也都還沒有成功說服對方。這讓兩個剛剛還特別要好的小家夥,都很惱火,瞬間就有了嫌隙,不想搭理對方了。

因為沒有成功說服對方和自己統一戰線,陸思和陳松分別的時候,并沒有如陳盼想象的那樣難分難舍。

陸思和陳松分開的時候,不但沒有任何的難過。因為兩個小家夥談崩了,她們隐隐的還有幾分氣呼呼的迫不及待。

臨分別的時候,陳盼和歷芙兩個大人,在不舍,在依依惜別。陸思和陳松兩個小孩,賭氣的在催促,在互翻白眼。

兩個小不點,可以說是非常生動形象的演繹了,什麽叫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等到嗚嗚的火車,帶着陸思和陳松漸行漸遠,陸思再也看不到陳松和歷芙了,小家夥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此時和陳松分別,不會像平時吵架那樣,消氣了就能看見彼此。

現在他們的分別是真分別。天各一方,從此好長時間都再也見不到彼此的那種分別。

想到此處,陸思開始後知後覺的傷心。

幸虧陸岩早有準備,上火車之前買的是包間的票。不然,陸思這時候哭起來,肯定是會引起公憤的。

“思思,快看。這就是島外邊,已經變冷的世界。你看,大樹已經開始掉葉子了,那邊那顆大樹的樹杈上已經光禿禿的了。”

陸思長這麽大,除了已經死了,被劈成柴火的樹,她就沒見過,不帶綠樹葉的大樹。陸岩和她這麽一說,陸思瞬間忘了傷心,被火車外邊的景色,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等陸思發現,陸岩沒有騙她,火車越往北走,越看不見綠色之後,陸思可以說是整個人都驚呆了。

小小的陸思,真的搞不懂,為什麽外邊的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就算又陳盼在陸思旁邊,給她講解,陸思也還是不太能理解這其中的奧秘。

陸思不懂地球為什麽要公轉和自轉?不懂太陽為什麽要離地球那麽遠?也不懂為什麽植物溫度低了就不能活?麗嘉

可以說,陳盼每給陸思解決一個小疑惑,陸思的腦袋裏就會冒出一個新的問題。

小小的陸思,個頭不大,腦袋也不大,但她的腦子裏的問題,卻好像無窮無盡,任陳盼怎麽和陸思解釋,陸思腦中都會有新的疑惑。

最後,陳盼被陸思的問題繞了進去,怎麽解釋都會把問題繞回最初,陳盼懷疑小家夥在和她故意擡杠,就用了一個萬能的,你長大了就知道了的理由,把陸思敷衍了過去。

陳盼這回答,如此的不走心,陸思當然不滿意。但不等她再開口,陳盼就找出了她的厚衣服,要給她換衣服。

這回,體會到了外邊寒冷溫度的陸思,沒有再和陳盼犟嘴,也沒有再嫌棄陳盼給她穿的衣服太厚,影響她行動。

才坐上火車一個小時,陸思已經冷的,腦門冒涼風,并且凍手凍腳,不想出被窩了。等陳盼給陸思換上了厚衣服,陸思才放開被子,起身在車廂裏溜達起來。

陸岩定的包廂,是四人間的軟卧。包廂裏,除了陸岩一家,還有兩個乘客。陸岩一家占了一面的上下鋪,另外兩名乘客,住陸岩他們對面。

因為是高級軟卧,所以火車給每個卧鋪上,都配了一個簾子。對面上鋪那名乘客,自從陳盼她們上車,就一直拉着簾子,沒有任何動靜。對面下鋪住的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爺爺。

老爺子看着身體好像不太好,一直不太舒服的在床上靠着。沒有什麽談話的興致。

陳盼看這兩位同行者,都比較安靜,怕陸思吵到他們。她和陸思說話的時候,都盡量壓低了嗓音。

陸思開始不太懂陳盼為什麽這麽做,等她被陳盼噓了幾次,她發覺這樣說話挺有趣,才一直沒有大聲嚷嚷,吵到別人。

現在陸思要下床去溜達,陳盼一看她那躍躍欲試的樣子,就知道她不會特別老實。

陳盼剛要讓陸岩抱陸思出去放放風,消耗一下她身上過于旺盛的經歷,睡上鋪的那位大兄弟就醒了。

那位兄弟,看着三十多歲,不知道是做了什麽,睡了這麽久起來,黑眼圈還是很重。

陸岩和陳盼還在觀察對方,沒有說話,她家陸思已經笑嘻嘻的,熱情主動的跟人家打招呼了。

黑眼圈兄弟看着不好惹,沒想到他對小孩子倒是很有耐心。陸思主動和他說話,他看着還沒睡醒,卻依舊很正式的回了陸思一句客套話。

陳盼見此,也和陸岩一起,主動和對方打了一聲招呼。她們這邊剛自我介紹完,下鋪那位看起來不太舒服的老爺子,就直起腰板,精神抖擻的加入了話聊。

直到這時候,陳盼才知道,原來對面的兩個人是一對父子,姓曲。老爺子身體很好,根本沒毛病,只是曲先生精神衰弱,睡眠質量很差,曲老爺子才會在他睡着之後,一動也不敢動。

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在床上呆了太久,曲老爺子,才會看起來很不舒服。

陳盼知道這些後,趕緊真誠的和對方致歉。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曲先生覺輕,剛剛我和思思說話吵到你了吧?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事,我精神衰弱又不關你們的事。你們正常生活就好,不用特別顧慮我。”

曲先生真的是挺溫和一個人,即使一直睡不好,他的脾氣也沒有特別暴躁。陳盼對他這樣的性格,非常欣賞,主動約束了陸思,讓她不要在包廂裏鬧。

結果,曲家父子都很喜歡陸思,在陳盼約束陸思的時候,總會幫陸思說話。

陸思有點人來瘋,曲家父子如此喜歡她,她不可不是要高興的翹尾巴。

可以說,從坐上火車,到她們下車,除了睡覺的時間,陸思都和個百靈鳥似的,一直在車廂裏唱歌。

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慰陳盼,還是陸思的歌聲真那麽神奇,那位曲先生居然是陸思越吵,他睡的越好。好的根本不像是一個精神衰弱的人。

這就很離譜,更離譜的是,為了以後見不到陸思,曲先生也能睡一個好覺。曲先生居然拿出錄音機,毀了一盤磁帶,專門錄下了陸思的歌聲。

陸思因此這一路上,都忙的飛起,根本沒空鬧脾氣,也沒空感傷。

不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直到下車,陸岩他們和這對姓曲的父子也沒有深交,多聊。除了互通了姓名,別的信息,她們都默契的沒有提。

曲家父子,比陸岩的旅途還要長。等陸岩和陳盼她們一天之後下車轉車,他們扔沒有下車的意思。

告別曲家父子,來到北方地界,陸思終于看見了雪。只是,北方的氣候實在是冷,自從下車,陸思一直被陳盼抱在懷裏,瑟瑟發抖,牙齒打顫,不想說話。也沒有任何看到雪後的激動。

不說從小生活在熱愛島的陸思,很不适應北方的氣候。離開北方多年的陳盼,冷不丁遇見這樣的冷空氣,也覺得呼吸困難。

這北方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自從下了火車,陳盼只覺得,每呼吸一次,都是往肺裏吸了一把小刀子,割的她肺疼。

直到陸岩找出圍脖,把陳盼的臉擋住,有了圍脖做緩沖,陳盼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見陳盼和陸思如此不适應北方的天氣,陸岩沒急着趕路,先帶她們去附近的招待所修整了一晚上,讓她們适應了一下,才在第二天陸思和陳盼都緩過來之後,繼續坐上火車回老家。

再次從火車上下來,陳盼和陸岩她們終于到了福縣。回到了家鄉。

福縣還是老樣子,和陳盼她們離開的時候比,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陸岩護着陳盼她們剛走出火車站,就在出站口看到了來接站的陸勇。

陸勇看着也還是從前的老樣子,非常的憨厚老實,一見面,他就主動幫忙,接過了陸岩手上的行李。

然後,不等陸岩問,他就很老實的,開始跟陸岩交代主動道:“老四在家忙結婚的事,走不開,我和老三就輪流,趕車來車站守着接你們。今天是我的班,嘿嘿。媽要是看見你們回來,肯定高興。這幾天,咱媽天天在家做好吃的,就等着你們回來呢。”

陸勇的話,很好的給陳盼她們解了惑。讓陳盼她們知道,為什麽陸岩沒告訴陸家,他回家的具體時間,他們也能在出站口遇見陸家的人。

陸家這樣真摯的感情,讓陳盼感動的同時,又有些許愧疚。

李秋花這麽想她們,又對她們這麽好,陸岩和陳盼真該早點回來看看她。

好在,現在醒悟也不晚。以後,交通方便了,陳盼可以帶陸思多回老家來看看。

“思思,這是你二叔,快叫人。”

陸思被東北的天氣凍的嘴有點瓢,好好的一個二叔,被她叫成了“二豬”,陸思對此很不好意思,臉紅紅的躲在陳盼懷裏,不想見人了。

陸思覺得她沒表現好,很是懊惱。陸勇卻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的,直誇陸思聰明,好看,會說話,還很闖蕩。

也不怪陸勇這麽誇陸思,農村長大的小女孩,有些确實會很怕生,見到陌生人根本不會打招呼。

陸思這種,見面主動叫人,還不緊張,落落大方的樣子,真的很招人喜歡。

陸勇本人就是個不善言辭主,所以,對于陸思這種不認生的小孩,他天生就好好感。

陸思被陸勇誇的高興,漸漸的忘了她剛剛丢醜的事情,頂着冷風,哆哆嗦嗦,口齒不清的叫了陸勇好幾聲‘二豬’。

陳盼聽着陸思那一聲聲,二豬你真搞(好),二豬你嚎高(好高),二豬趕車真穩……的彩虹屁,忍不住點了下陸思的額頭,讓她收斂一下。

這裏可不像通三島那麽随意,陸思這樣奔放的說話,很容易吓到老實人的。

陸思不懂陳盼的用意,但她說了幾句話,灌了一肚子冷風,肚子不是很舒服,她就自動自覺的閉嘴,不再叭叭了。

陸思不再誇人,被誇的手足無措的陸勇,着實放松了不少。

說真的,陸勇長這麽長,除了他媳婦偶爾會在炕上誇他很能幹,他就沒聽過誰像陸思這樣,這麽直白的誇他。

頭一次被人這麽誇,還是一個小輩,陸勇緊張的身體僵硬。要不是趕車的本能,刻在了他的骨子裏,回陸家的驢車真走不了這麽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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