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密司局
李言兮帶着春桃繞到了公主府的後頭,她還是穿着上回那件細麻布料的衣衫,手上拿着特意準備好的拜帖。
府中後門站着一個男人,雙手捧着大大小小禮品,少說有六件,她心想誰這麽不講究,贈禮怎可走偏門?
走近了,看清來人後,李言兮怔了怔。
他一襲錦袍,銀冠束發,看得出是特意打扮了一遭的,一介武夫硬生生多了幾分君子氣質。
身後的春桃如臨大敵,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
門前站着的小厮笑得谄媚又讨好,“秦大人,贈禮得走前門。”
秦知皺了皺眉,粗聲粗氣:“前門人太多,我同公主尚未成親,這樣進公主府會有損公主的名聲。”
小厮只得小心翼翼道:“秦大人多慮了,當今不比前朝,帝王賢明,民風開放,沒人會多議的。”
秦知固執己見,拿出拜帖,“你把它呈遞給長公主。”
小厮哭笑不得地接過,“大人啊,你現在就是想見長公主也見不到,長公主她入宮去了。”
李言兮站定在幾尋遠,聞訊準備繞回正門,等宋若回府,正欲轉身,小厮眼尖瞧到了她,“哎呦,那位姑娘請留步。”
與此同時秦知捧着禮品回了頭,許是沒認出她來,淡淡掃了她一眼便回過頭。
只那一眼,李言兮便感覺自己的心口攸忽被掐了一下,血液好像有東西燒了起來。
她垂眸,自嘲地笑了笑,俄頃聽得小厮開口,“姑娘你看着面熟,可是劉公子派來的那位?快請進!”
李言兮猝然擡眸,攥了攥自己備着的拜帖,接着将手寫的拜帖收入袖中,一步一步走到朱門前,同秦知隔了幾尺遠。
秦知黑了臉色,冷聲道:“不是說得走正門嗎?”
小厮害怕得倒吸一口氣,谄媚笑着:“這是公主交代好了的,秦大人,我們也是聽令做事。”
秦知的臉色更黑了,頗有些咬牙切齒,“那劉公子是誰?”
“秦大人真是為難奴才了,這奴才怎麽知道?”
小厮說着已經将手覆上環扣敲了敲門,裏面有人将朱門推開。
門內站着兩名身着銀甲,手持利刃的衛兵,兩人讓開一條路來。
李言兮踏上一層石階,從秦知身旁走過。
她原想壓下對秦知的心緒,可甫一擡腳步,心口便傳來被撕咬的疼痛,血液也如同在火上走了一遭,燒得慌。
有那麽一剎那,雖然渾身好似着了火,她卻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受水刑,她快要被溺死了。
看着小姐走過,春桃提着的心放了下來,轉頭橫了秦知一眼,卻又見自家小姐停住了腳步。
須臾聽到自家小姐溫聲道:“既是未來的驸馬爺,還是先讓他進去偏廳等着為好,不可太怠慢了。”
春桃:“……”
她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直接噎死在這裏,她家小姐哪都聰明,唯獨在秦知這人身上總犯糊塗。
正在小厮為難之際,朱輪車壓過石板路面發出細微響聲,長公主回來了。
随侍的丫鬟掀開了軟煙羅的車簾,宋若躬身從車上跳了下來。
她落地後擡頭正巧與李言兮的視線彙上,立馬站直了身體。
接着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秦知。
宋若蹙了蹙眉,盯着秦知,幾乎把你來這幹什麽寫在了臉上。
秦知迅速拘謹起來,收斂了一身狂氣,他擡了擡手上堆積如山的禮品,“我來贈禮。”
最終宋若放了他進去,她先将李言兮安置在了偏廳,溫聲同她說:“我先将他打發走,下次不會讓你再遇上他了,你以後來我府上,就走側門。”
李言兮在想宋若是在考慮她的感受,因為在宋若眼裏,她既然退了婚,理應不想再見他。
可要是宋若知道其實不是李家向秦家退的婚,而是秦知先有意與她退婚,且她被退婚了還是那麽喜歡秦知,會作何感想呢。
不一會,丫鬟來上了茶水,恰好是上輩子那個遭她陷害,死在牢中的丫鬟。
她見對方要走,攸地開口:“你叫什麽名?”
那丫鬟恭謹着回答:“婢女清夢。”
“清夢?”李言兮端起春桃倒的茶水,茶色澄澈,茶香四溢,“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這名字的寓意極好。”
清夢很淺地笑了:“是殿下給奴婢取的。”
待她離開,李言兮擡杯喝了口茶,這茶清洌芬芳,她在丞相府李承铉那都沒有喝過這麽上好的茶。
又喝了口,李言兮側首道:“春桃,你快試試這茶。”
春桃給自己倒了杯,試了一口後:“小姐,這茶聞着香,可嘗起來同府中的茶水也沒什麽區別嘛。”
她嗅覺靈敏,可味覺實在是差,這是大概是老天爺在講究公允,李言兮無奈笑了。
一刻多鐘後,宋若來到偏廳, 李言兮遣退了春桃,讓其在門口守着。
她沒想到宋若打發秦知會打發的那麽快,沒忍住問道:“你同秦知說了些什麽?”
宋若恰好站在了她面前,垂眸看她,聲音驀然壓得很低,“我同他說我不會嫁他。”
望着她的目光認真且專注,“我同他說……我心裏有人了。”
李言兮呼吸微屏,手指撓了一下椅側。
一種異樣的感覺剛浮上心頭,很快便被撕咬感代替,接着一切情緒歸于平靜。
宋若說完便落座在主椅上,好似剛才那些話不過随口一說,道:“雲都發生了蟲災。”
李言兮颔首:“嗯。”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殿下,我那日同你說的都會發生,因為我來自日後,雖然,”她笑了笑,“這聽起來實在荒唐……現在殿下能信我了嗎?”
宋若瞧着她,輕聲道:“我信。那上次你說的流火國在我們這穿插了許多奸細,除了南寧街那一家店肆可還別處?”
宋若要真的相信她了,她反而覺得太過輕易和勉強,她将茶杯放下,問道:“我說自己來自九年後,這等奇異之事殿下這麽快就接受了?”
宋若緩緩笑了:“萬事皆有可能,你說蟲災會發生,它确實發生了,那我為何不信?”
李言兮失語,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她的腰間,發現并沒有佩戴那個香囊。
宋若感知到她的目光,忙道:“我今個剛進宮面聖,還沒來得及換洗。”
寅宗時期曾有刺客将短匕藏于香囊中,并藉機混入宮內,自那以後,大宋立下鐵律,進宮腰間不可佩戴香囊。
李言兮:“……哦。”
她接着道:“既然殿下現在信我了,那麽我有件事要告訴殿下。”
“殿下可還記得上次在府中分別時,你問我為何我們只朝夕相處了五年?”
這句話說出口後,李言兮才覺得有些奇怪,她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因為九年後我死了,你也死了,整個京城的人都死了。”
宋若瞳孔縮了縮,“怎麽可能?”
她起身,倒了杯茶遞給宋若,冷靜道:“九年後,大宋被流火國滅了。”
宋若微抖着手接過茶,放在小桌上,不可置信的重複了一遍:“怎麽可能?”
“當前大宋的實力不遜于流火,兄長雖不好戰,但若是有人侵犯大宋疆土,他定會全力應戰的,更別說三十六城固若金湯。”
李言兮閉了閉眼:“因為九年後,流火國的細作遍布了軍部、朝中、還有三十六城,甚至是後宮。敵人不費吹飛之力便到了京城城下。”
她取出藏在衣襟裏的宣紙,遞向了宋若,“這是亡國那日我能記起來的東西。”
宋若瞳孔微縮,接過宣紙,聲音啞的厲害:“細作?”
她低頭翻閱起來,大致看過一遍後,又擡眸定定瞧了李言兮半響,這才端起小桌上的那杯茶一飲而盡。
她站起身來,聲音輕而緩:“跟我來。”
兩人穿過錯落有致的長廊,最終停在了書房前。
幾層階梯之上,一只仙鶴石雕栩栩如生,與幾日前李言兮在外廳階梯上見到的那只如出一轍。
她跟在宋若身後,見對方先是垂手按了一下仙鶴的眼珠,再推開了書房的門。
宋若站在階梯之上,低首看她。
李言兮會意,先一步進了書房,入眼的是層層疊疊的書架,架上全是書卷經書,正對着她的是一張書案,書案上擺着墨盒和一副已經幹了的字畫。
宋若在後面将門掩好,回首朝她看來,攸忽喊了她一聲,“李言兮。”
李言兮原在打量着這間書房,措不及防的一聲喊讓她發了愣,許是很久不曾聽到宋若喚她,又許是宋若喚她名字的時候總是咬字缱绻,撩人心弦。
亦或是這聲李言兮讓她想起了大雪紛飛的那一日,死屍遍地,無數箭矢射過來時,宋若将她護在懷裏,湊到她的耳邊低聲喚她。
她回頭,瞧着宋若,眸光微閃。
宋若低聲道:“我不知該不該将你拉進這裏。”
李言兮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宋若大抵有很重要的事情同她說,而這件事很可能關乎九年後大宋是否在一日之間覆滅,卻又很可能将她拉入危險。
于是她幾乎當機立斷道:“殿下,事關救國,不必寡斷。”
宋若定定看着她,走至第二層的書架旁,轉動了一個青花瓷器。
接着一聲沉悶的聲響,層層書架深處,貼着石牆的書架和石牆一起裂成兩塊,露出一個甬道。
與此同時宋若的聲音傳來,“大宋有個監察機制,名叫密司局,專門鏟除敵人送來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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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攜手搞事業~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唐溫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