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龍寺

應當是與流火國脫不了幹系才對。

宋若道:“倘若你想,我可以帶你去法司的地牢對細作進行審問。”

李言兮颔首:“好。”

她站起身來,跟在宋若身後,剝開了銀絲糖最後的一片糖紙,低頭咬了一口。

過後意識到自己過于恣意了,默默将銀絲糖攏好,隐在了袖子下。

行路不可食。

踏出瑞安酒館門檻後,宋若驀然開口:“可要打點酒在路上喝?法司在西郊。”

李言兮搖了搖頭:“喝酒誤事,還是直接去法司為好。”

“确是不喝?”宋若側首看她,眼神微揚。

李言兮無奈笑了,“确是不喝,難不成我瞧着很是饞酒?”

墨色的眸子裏有笑意蕩了開來,“嗯,往酒窖看了許多次了。再者,喝酒壯膽,你第一次去地牢定會不太适應。”

李言兮聽了居然覺得在理,便差掌櫃打了一壺桃花釀。

門口已有馬車候着,今日皇上祈福,大多數人都跑去了北市,去到西郊道路通暢得很。

馬車內,宋若撥開酒壇瓶口的厚布,桃花釀的清新香便溢了出來,擠在有些逼仄的馬車裏。

她倒了杯酒,擡手将酒杯遞給了李言兮。

好在出了京城西門後,馬車行駛平穩,桃花釀倒入杯中也沒有被晃出來。

李言兮接過宋若遞來的酒,喝了一口,有些歡暢地彎了彎唇。

于她而言,桃花釀是這世上最好喝的酒,北興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連飲了幾杯,才發現宋若并沒有喝酒,只是拿着酒壇給她倒酒。

她一面飲了一口酒,一面眨着眼看向宋若,溫聲道:“你為何不喝?”

宋若撩起眼皮瞧着她,純黑的眸子閃動了一下,認認真真道:“喝酒誤事。”

李言兮:“……”

宋若看她呆了幾秒,擡眼輕笑道:“尋你開心的。我不能取面具,喝不了。”

李言兮:“……為何不能取面具?”

宋若看似認真思索了一番,卻倏忽壓着聲線,變作了朗然的男聲道:“劉某家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誰家姑娘要是見到我的臉,就必須與我成親。”

李言兮大致已經猜到了真正緣由,宋若是怕身份暴露,所以時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但是她還是伸出酒杯,手朝對方擡了擡,玩笑道:“北興的桃釀甘醇悠長,如飲甘露,那劉公子便戴着面具看着我喝吧。”

宋若瞧着她,無聲息地笑了。

喝了幾杯後,她就得休便休,擔心真的誤了事。

西郊有個寺廟叫白龍寺,是近兩年新修繕的,雖說遠不及大理寺,香火倒也不錯。

大宋子民對神佛極為虔誠。

正值春末夏初,還沒到若耶溪傍采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卻已經有了夜熱依然午熱同的影子。

彼時芍藥、鳶尾開得正盛。

白龍寺前種滿了花,想是方丈照顧得勤,沒有一朵花開得不盛,更找不到過季枯花的影子。

花朵的淡香同香火氣交織在一起。

今日幾乎沒有香客,大多都擁着聖上去了大理寺。

馬車停下,宋若先一步下了馬車,待李言兮掀開車輿簾子的時候,宋若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意在攙她下來。

這事原本應當是春桃的活計,只是她今日看春桃想湊祈福的熱鬧,便沒有捎上她,放她去了。

要是普通人,被長公主這麽伺候大抵會吓得腿軟,但是她同旁人不同。

上輩子她每隔段時間總要出宮透口氣,回來時,宋若總會在南門候着,像是在等她歸家。

馬車停下來時,便有丫鬟上前攙她下來,宋若便守在自己打的牆洞旁,眼巴巴看着她。

不知宋若等了她多少遍,又看了多少次,這才學會了過去攙她。

之後每次見她回來,宋若便笑逐顏開地上前朝她伸出手,然後依葫蘆畫瓢地攙她下馬車。

——雖說最開始的幾回,兩人總會在地上摔作一團。

李言兮看着宋若伸出的手出了神,漂亮纖細,筆直修長,同上輩子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她即将覆上宋若掌心的時候,某一剎那,忽然生出了一種感覺,她好像回到了上一世,朱紅宮牆下,無論是天寒地凍還是赤日炎炎,她總能看到宋若在等她。

毫無緣由的,她心裏攸忽響起了一個聲音,那聲音同她說:她一直在等你。

清醒着的宋若很輕易便将她攙了下來。

下了馬車後,李言兮自然地松開了手,可是那個藏在心底的聲音并沒有徹底消散。

從此她的心裏埋下了一顆種子。

白龍寺位于山頂,山體直插雲霄,朝前看,能凝望到紫禁城。

李言兮想着這美好的景致大致也是為何只是新寺,香火卻不錯的緣故之一。

白龍寺前擺着兩座石獅子,左面是焚香爐,右面有棵菩提樹,菩提樹枝葉茂盛,上面挂着許多由紅縧繩系着的木牌。

這是大理寺不曾有的景觀。

許是喝了一些酒,李言兮有閑情雅致問問:“這可是姻緣樹?”

離得近了,便能看清楚木牌上寫着什麽,并不是諸如求月老牽個好煙緣之類,而是一個個人名。

宋若跟在她身後,低聲道:“這樹叫苦情樹,同姻緣樹不同。聽說把自己傾心之人的名字寫在木牌上,用絲縧挂上去,之後自己傾心之人也會傾慕自己。”

李言兮心道自己要是早知道有這樣一棵樹在,怕是已經挂了好幾個秦知的名字了。

她彎了彎唇,一派溫和,“苦情樹,這名字取得好,無情不似多情苦,傾心一人可不就是苦情嗎?”

宋若沉默了片刻,“該去法司了。”

入了寺廟內,她又道:“其實傾慕一人雖苦,卻也是甜的。”

“你怎知?”李言兮溫聲問道,心裏長出了許多尖針。

她知道自己應當即刻制止這個話題,對宋若的敵意和妒忌已經爬上心間。

她強行壓抑住的對秦知的情感正在探出頭來。

宋若擁有着她追尋了一輩子都沒有得到的東西,未嘗苦楚,卻在這裏告訴她傾心一人是甜的。

她等着宋若回答,卻不知為何對方掃了自己一眼,支支吾吾道:“我……話本裏面看的。”

許是這個回答太過幼稚可笑,李言兮心裏的尖針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終她朝宋若溫和一笑:“長公主還看話本子?”

宋若繃緊了身子:“也……也不常看。”

頭上燙着六個戎疤的年長和尚将他們帶到了一處廂房。

這間廂房看着普通,卻大有乾坤,牆上嵌着一個小型仙鶴石雕,宋若上前按了一下它的眼珠。

再是移動了一下書架上的佛經,嘩啦一聲牆壁裂開,就如同上次在公主府的書房一樣,露出一個甬道來。

這一次宋若擡手,在進甬道前先一步牽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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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李白《客中行》

若耶溪傍采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李白《采蓮曲》

夜熱依然午熱同,開門小立月明中。——楊萬裏《夏夜追涼》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晏殊《春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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