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成全
沒有跟任何人講,蘇順同上一世一樣,又一次搬離了這個和蘇勝一起生活了兩世的大房子。
理由太簡單,他實在不想參與進蘇勝和夏星燦商量結婚事宜的隊伍中去,也實在不想看着自己曾經走過的每個角落新添上夏星燦的腳印。
蘇順覺得,蘇勝一定是憧憬着結婚的,不然為什麽他都搬出去三四天了,還沒看到蘇勝找尋他的身影?
坐在空蕩蕩的新家那張唯一的沙發上,蘇順多少有些許抑郁,但他想他需要适應,他需要和蘇勝分開。
只要蘇勝過的好,他蘇順心底的傷疤,就讓時間抹平。
一周過去了,不知道蘇勝從哪裏得到的蘇順新家的地址,他匆匆上門,趴在門框上還來不及進門,氣喘籲籲的還是一貫的質問語氣,“你搬家做什麽?”
“和你和嫂子住一起多不方便。”蘇順笑了起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哪裏不方便?那麽多房間,不夠你睡覺的?”蘇勝極速的吞咽了好幾口唾沫,才緩和下來,他走進蘇順的新家,眼神到處看,微皺的眉頭顯然他并不滿意。
“這房間也太小了,還沒你的卧室大!”
蘇順想笑話他,這哪裏是房間多不多,大不大的問題,小孩都知道要避嫌,他哥卻不知道?
但是看到蘇勝滿頭是汗,說話都說不利索的着急模樣,蘇順終究是沒忍心陰陽怪氣,他還是向蘇勝鄭重解釋:“哪有小叔子和嫂子住一起的不是?你這樣的大人物會被人說閑話的。”
“我看誰敢!”蘇勝突然暴怒,嗓門也大了好幾個分貝。
蘇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他哥傻都傻的這麽可愛。
“沒人敢,沒人敢,但是道理咱們都明白,你就別固執了,哥~”蘇順故意拉長了尾音,讓自己顯得尤為自願,他抓住蘇勝的衣角,帶他到處轉,介紹着他有多滿意這間新房,就算沒花的地方都能被他編出花來,只為了打消他哥想讓他回家的念頭。
一通介紹後,蘇勝總算被他動搖,“你真的想搬到這住?”
蘇順猛的點了點頭,“真想。”
“一個人?”
“一個人。”
蘇勝似乎是明白了蘇順的決心,便只能嘆出一口氣,“是哥對不住你。”
蘇順知道他哥指的自然是他又被迫搬出原本的家這件事。
但其實這一次他已經很滿意了,比起上一世的逼迫,這一次他哥已經足夠尊重他的選擇了。
“哥啊,別有壓力,我真的是百分百的自願。”蘇順用衣袖替他擦去額角的汗,寵溺笑起來。
只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這是你那天要穿的,我給你帶來了。你試試合不合身。”蘇勝從剛才就一直放在門口的袋子裏取出一件西服。
蘇順接過來,柔軟的面料觸碰掌心,一摸便知道是上等的材質,可這能讓身體舒适的東西卻像刀尖一般紮心。
“是伴郎服吧。”
蘇順木納的開口問,蘇勝機械般的點點頭。
“什麽時候?”
“下周日。”
在衣服下方的手攥緊,手心的汗水将布料都浸濕了些許,蘇順從不參與蘇勝婚事的商讨,他以為這樣他就能躲過去,可又怎麽躲得過去?
作為蘇勝唯一的弟弟,根本不可能。
蘇順抿了抿嘴,看到他哥表情擔憂且惶恐。
忽而間,就想起了他曾經許下的承諾。他不願再撕掉他不是個好弟弟的那張皮。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蘇勝從鼻息間長籲出一口氣,繼而才露出溫和的笑意,“周日我派車過來接你,好嗎?”
“好。”
“就這麽定了?”蘇勝還想征求意見。
“一切聽你的安排。”蘇順坦白的說。
送走了蘇勝,蘇順在鏡子前将衣服對着身子比了比,他哥倒還真是好記性,沒搞錯他的尺寸。
完後他将衣服随意仍在沙發上,整個人也如同洩了氣的皮球,癱在了旁邊。
看着一地待收拾的紙箱,蘇順忽而就沒了力氣。
他自認為他已經足夠仁至義盡,可蘇勝卻還要殺人誅心。
可面對蘇勝的無理,他卻沒有一丁點兒的勇氣說他并不想去。
時日太快,轉眼間就到了周六。
蘇順已經一個人在這間狹小的房間內過完了孤獨的一周,圍繞着床邊的盡是諸如泡面桶這類的垃圾,他摸了摸下巴處長出的胡渣,突然自嘲笑了起來。
這樣邋遢的場景若是讓蘇勝瞅見,可不得發飙?
只是,他再也不會瞅見了。
蘇順站起身,下了床,來到衛生間的鏡子前,開始剃胡渣。
總不能在蘇勝最重要的一天以這樣的形象給他丢臉。
将自己收拾好,鏡子裏的邋遢男人終于恢複了他清爽帥氣的模樣。
他穿上蘇勝給他備好的伴郎服,看了看表,二十一點。
距離蘇勝安排的車子過來還有三個小時。
距離他将蘇勝捧手送人還有最後三個小時。
距離他苦苦追尋的愛結束還有最後三個小時。
忽而他的記憶就似是電影般竄上腦殼兒,從他和蘇勝的第一次遇見開始,到他對蘇勝的第一次心動,再到他向蘇勝的第一次表态,又到他和蘇勝的第一次做ai……
一幕一幕,一幕一幕,轉而又轉,換了又換,讓他的頭疼欲裂,令他的心如刀絞。
他捂着心口蹲下身子,他目眦欲裂,緩了好半天,最終發出一聲劃破寂靜的嘶吼。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他想立馬就沖到蘇勝面前,質問他憑什麽挑撥了就走!憑什麽要他收斂了愛意遷就!
他站起身,撕扯着身上的西服,他才不要違背自己的良心!他才不要穿上這一身讓他看一眼都惡心的衣服去送祝福!
他就是自私,就是龌龊,就是小心眼!
他像個瘋狗,将身上的衣服撕扯出爛洞,潔白的布料随着他雙手的律動飄落在地板,靜靜的訴說着這不公。
待冷靜下來,蘇順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事兒,看着已經不成樣子的西服,蘇順卻又慫了。
這被蘇勝看到的話,他會有多失望啊?
他所認為已經“改過自新”的好弟弟,是假的,該有多失望啊?
窗外傳來“滴滴”的車鳴,蘇順吓得一機靈,再看表,才發現還沒到時間,原來只是外面路過的車,他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一聲車鳴來的正好,喚醒了蘇順的神志。
他看着一地的狼藉,突然就笑了起來。
蘇勝,你不是想結婚嗎?那我就給你個難忘的婚禮。
畢生難忘,絕對。
周日十二點,漢雲市最大的酒店內,賓客滿席,婚禮儀式卻遲遲沒有開始。
甚至于說,新郎和新娘的人影都沒見着。
司儀一個人尴尬的站在臺上,看着下方人群竊竊私語,他還得努力維持着這場婚宴的體面。随後他被丹凰董事長的助理小泉叫下臺說了些什麽,再上來時就向着所有人宣布可以離席了。
臺下一片驚呼,紛紛猜測發生了什麽。
後來幾日,這事情便在漢雲市裏人盡皆知,但原因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夏氏集團在漢雲市的地位不一般,為了這件事情夏星燦還專門發布了記者會,面對鏡頭卻也只說是男方的家庭內部發生了一點變故,無法再繼續結婚。
可她嘴裏出了事情的蘇勝,卻遲遲不肯露面,解釋到底發什麽了什麽事。
蘇勝倒也不是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隐無法露面,純粹是因為他太忙了。
忙着找蘇順。
就在婚禮前夜,他派車去接蘇順的那一晚,蘇順失蹤了。
他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只留下一地的衣服碎片,和桌上一張寫給蘇勝的紙條。
可紙條上,也就兩個字罷了。
“勿念”
勿念?
為什麽?
如何做到?
蘇勝從司機嘴裏得知這消息,頓時炸了鍋。
他不顧任何人的勸阻,丢下了一衆化妝師和攝影師,自己驅車來到蘇順的住處,看到的卻是和司機描述相符的一幕。
這一次,蘇順是真的走了,沒有留下一點線索。
從那一刻起,再也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比蘇順還重要。
蘇勝的心情相當暴躁,他前所未有的焦灼不安,一整夜奔波了所有蘇順可能會去的地方,可都沒有結果。
天邊泛起魚肚白,太陽也從東方升起,奔波了一夜的蘇勝精疲力盡,剛做的頭發被汗水打濕挂在額前,順着額頭留下的汗液也模糊了他的視線,本來一塵不染的西服也因灰塵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顏色。
夏星燦趕到蘇勝面前時,才勸他恢複了些理智,兩個人當即決定先将婚禮放置,選擇了報警,可警察檢查了蘇順的住處,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判斷蘇順應該沒有遇到危險,是自己離開的。
這倒讓人沒覺得意外,可即便是這樣,蘇勝也止不住的憂心。
如果找不到蘇順的話,他這輩子都将活在愧疚的陰影裏。
如果找不到蘇順的話,他後半輩子要怎麽孤獨的過?
三天後,警察帶來了消息,他們告訴蘇勝,通過蘇順的個人信息查到了他的行程。
蘇順已經在周六夜裏,坐上了出國的飛機,不出意外的話,他此刻就在英國。
聽到這個消息,蘇勝空洞的雙眸中才逐漸有了神色。
可放心之餘,他還是止不住的心痛,他不知道蘇順為何就這樣丢下他,一聲不啃的就走?
送走了警察,蘇勝又坐回蘇順曾經坐過的沙發上發呆。
巧的是,夏星燦也正好過來,她在門外就聽到了蘇順沒出事的好消息,謝過警察後,她緩緩移步到蘇勝面前。
“你看,他沒事,你可以放心了。”
夏星燦捏了捏蘇勝的手,卻沒得到回應。
夏星燦是個聰明的人,她此刻就能看得出蘇順對于蘇勝的意義。只是蘇勝本人太過遲鈍,反應不過來而已。
“我們的婚事,要不就取消吧。”
蘇勝這才回望向她,張了張口,聲音極為嘶啞,“對不起,我沒想到我會把這麽多事情搞砸。”
“哎,跟你相處這麽久,我還不了解你嗎?”夏星燦笑了笑,表示沒事,“你總是同時顧及太多,才會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要不然怎麽有句老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呢?
糾結在蘇勝心中多年的疑慮,在這一刻終于豁然開朗。
可他已經撿了太多的芝麻瑣事,丢了蘇順這顆大西瓜。還能找回嗎?
“……這世上,會有後悔藥嗎?”
看到蘇勝一張苦瓜臉,夏星燦笑了笑,鼓勵道:“林漠然曾經跟我說過,你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我想,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想将自己托付給你的人。”
蘇勝從夏星燦口中得知竟還有這等事,猛的擡起頭,睜大了眼。
夏星燦也望着他,用力點了下頭,“我實話實說,畢竟你們倆好不好的跟我也沒關系,對吧?”
“……”
蘇勝的心頓時猶如千百根針錐進,随之而來的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也不知道小順的失望攢到何種程度,才寫下了勿念的字條。又不知道小順下了多大離別的決心,才什麽都不帶走的孤獨離去。
小順如果想要忘卻這一切從頭開始,他又有何臉面再做打擾呢?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原諒一個這樣傷害過你的人嗎?”
似是看出蘇勝眼底的躊躇,夏星燦也感到無奈,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會原諒,但如果她是蘇勝,“先不說我是他,如果我是你,我會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誠心,去道歉,去追尋。”
許是被激勵到,蘇勝憂愁的眼中逐漸有了希望的光斑,是啊,為什麽要用還沒發生的事情去判斷結果呢?
跟随內心的真實想法走,這是他蘇勝前半生一直沒活明白的,難道還要讓餘生留下遺憾嗎?
“謝謝你。”蘇勝破涕為笑,他重新拉回夏星燦的手,又重複:“謝謝你。”
跟随自己的內心,蘇勝終于在兩日後,做出了他這輩子最為大膽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