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坦白
宋子樾和夏七七便出去了,留下盛仰一個人默默地在食堂等着他一起回家。
已是晚上九點多了,兩人并排走着,今晚月亮不知為何,格外皎潔、明亮,但感覺清清冷冷的。連路上的風都帶着一股寒意,沁人心脾。
“我和歐陽靜只是朋友,你不要..”
他話還沒說完,她就接上,“我知道,我沒有誤會。”
“你店鋪有賺錢嗎?”
她開心底點點頭,語氣歡快,“有有有,”而後語氣逐漸低沉:“一直想和你分享,但是覺得你在忙,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又覺得沒有必要和你說。”
他突然停下來,拉着她的胳膊,鄭重地說道:“你不要覺得打擾我,你的事情,不管任何事,只要你願意分享給我的事情,我都樂意聽,而且會在看到的第一時間回複,明白嗎?”
話是這麽說,但是她內心做不到,她也會糾結,會害怕自己打擾到他。
她輕輕推開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好的,我知道了。”
他記得她之前說過有在給別人上家教課,這會又上中文課,“為什麽又要上中文課?”
夏七七指着小道旁邊上的長木椅,“坐會?”
長木椅的正後方正好有一盞路燈,兩只飛蛾正在燈泡周圍轉來轉去。
坐下後,夏七七把帆布包壓到自己腿上,食指漫無目的扣着包上的藍精靈圖案,低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圖案,“因為我家境貧寒,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辛苦一些,我有一個年邁的奶奶和一個在讀高三的弟弟,再無其他任何親人了,家庭也幾乎收入。”
憶起那次家庭的重大變故,她心髒就疼得發緊,鼻子跟着發酸,一顆顆偌大的淚珠掉落,滴在藍精靈的圖案上,瞬間浸濕了藍精靈的瞳孔,模糊了它的雙眼,也模糊了自己的雙眼。
見她落淚,他瞬間慌亂,直接抱一抱她的話就太冒犯了。他找遍身上的口袋也沒找到一張可以擦眼淚的紙巾,口裏不停的道歉:“抱歉,我..”
她繼續哽咽道:“為什麽要上中文課,因為實地家教遇上了讓我覺得很惡心的事情,那家女主人的弟弟,言語中透露要給我錢讓我跟着他,他第一這麽和我說的時候,我就立馬從他們家離開了,我錢也不要了,雖然窮,但是我不至于出賣自己來獲取金錢,怕了,就不想再去了,Pablo就給我介紹了一份線上教一個西班牙小朋友的中文課。”
她咽了下口水,吸了吸早已發酸的鼻子,“我知道你可能對我有點好感,但是我太平凡了,平凡都算不上,我包袱太重壓力太大。”她嘴角輕輕上揚,笑着自嘲:“身邊熟悉我的朋友,都調侃說我是灰姑娘,等着王子來救,但是事實上我連灰姑娘都算不上,人家灰姑娘還出生貴族,只是後媽對她不好而已,而我出生貧寒,深陷沼澤,我也不信什麽童話故事,現實中哪有這樣的事。”
一下子接受這麽多信息,他根本來不及消化,更說不出話來,就側着身,一手搭在椅背上,心疼地看着她。
她擡起頭望着他,雙眼模糊,閃着淚光,說得很真誠:“我們家庭背景和成長環境大不相同,我也跟不上你的消費,好比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可能都比不上你的一雙鞋。也很難有共同話題,你見過萬千世界,而我只看過鄉野風光,你說怎麽會有共同話題呢?思來想去你可能也只是一時的新鮮感,對我産生了好奇,也可能因為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對我産生了同情。總之,在我心裏你是耀眼的存在,而我只是借着你當初給的那點星光,從很遠的地方翻山越嶺來到了這裏的平凡女生。倘若你不嫌棄的話,我們還可以大大方方做普通朋友,但是更近一步的話,我不可能不自卑不怯懦的。所以及時止損或許更好,能避免更大的問題出現,而變得背道而馳。”
他其實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沒有她想得這麽多。
如今她說的一詞一句形成一道牆擋在了他的心頭,消化不下去,也隔礙了他想說的話。
她舉起手抹抹眼淚,随後對他露出一個輕松歡快的笑容,兩顆淺淺的酒窩也随之顯現,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宋子樾,謝謝你對我的幫助,也很幸運得到你的幫助,希望明天我們還可以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打呼,無所顧忌。”
這一幕好像第一次見她那般,哭過之後立馬就能笑。
小時候笑了是真的笑了,但是長大後笑了不一定是真的笑了。
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背起包,裝着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笑着向他擺擺手,“我先走咯。”
走到宿舍樓下,她停下腳步,站在從一樓走廊裏折射出來的光裏,她并未回頭,語氣平靜地說道:“宋子樾,我到了,別送了!”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走向那道光裏,而他站在黑暗裏望着她那遠去的背影。
盛仰在食堂打了一把又一把游戲,食堂大叔等着下班,就匆忙把他趕出去了。
盛仰無奈就走到食堂門口,四處張望着,注意到到旁邊的臺階上坐着一個人,他雙手交叉擱在膝蓋上,臉埋進兩胳膊裏。食堂裏微弱的光線透過玻璃門照射在他的後背上,旁邊是他卷縮着的影子,落寞又孤絕。
盛仰無意踩着他的影子在他旁邊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盛仰不再開玩笑了,輕聲問道:“是拒絕你了嗎?”
宋子樾絲毫不動,也沒有任何回應。
盛仰安慰他:“她肯定是喜歡你的,她看你的眼神明顯都不一樣,她每次看你,眼裏要麽含着光,要麽緊張得閃躲,但是他看其他人就大大方方的,比如看我,就沒有任何其他想法。”
“可是我連我喜歡她這句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她就讓我及時止損。”他身體未動,倒是從嘴裏傳出一句話來。
“為什麽呀?”盛仰不理解,“相互喜歡就在一起啊。”
他擡起頭,紅着眼對盛仰笑了下,“我現在腦子裏是亂的。”
盛仰驚訝道:“哎,兄弟,不至于吧,你怎麽眼睛還紅了,記事後我就沒見過你眼紅啊。”
幼兒園時,宋子樾、盛仰和仲野他們三互毆過,彼此都氣哭了,三方家長親自來調解,後面反道感情越來越好了,至此盛仰也未見過宋子樾有紅着眼的時候。
“我是心疼她,她這一路來一定受盡了委屈,我特別想保護她呵護她,可是連個機會都沒有。”他喉嚨滾動了一下,“心疼她的這種感覺,比她拒絕我還難受。”
盛仰不解,“你們到底說了啥?還有及時止損的點在哪?”
對于她剛與自己說的話,他并不想與其他任何人訴說。
宋子樾從兜裏拿出電動車鑰匙,遞給盛仰,“今天你送我回家。”
盛仰接過鑰匙,這次換盛仰載着宋子樾。
深夜的郊區,人煙稀少,偶見外賣員騎着電動車穿梭于馬路之間,為生活奔波。
路上空曠,但盛仰故意騎得很慢,想把自己的觀點說與宋子樾:“螢火蟲少女手裏拿着可是王炸的牌,這名牌大學配優越長相,性格也不懦弱,關鍵她還特上進,她只會越變越好的,這日後追她的人優秀的肯定一大把。所以兄弟,你千萬別放棄,支持你在學校裏就把她截胡了。”
他只是腦子空白,不知道如何解釋而已,放棄兩個詞從未在他的腦海裏出現過,他只是在想該如何消除她的顧慮,“怎麽可能放棄。”
“這就對了,主要還是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這就很難得。”
宋子樾坐在後頭,沒有再說話了,還沉浸在她說她再無其他親人的那種悲傷中。
當晚夏七七給人上完中文課就默默躺床上去了,室友以為她是累了所以早早休息,而實際上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心亂如麻。
夜深人靜時,室友們都已悄然入睡,窗戶外也漆黑一片,周圍一片寂靜,偶爾能從窗外傳來幾句野貓的嗷叫聲。
床邊懸挂的簍子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這一聲震動擾亂了這寂靜的夜,卻平靜了她的心。
她伸手去摸手機,點亮屏幕,時間:01:37。
是宋子樾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微信內容很長,字數堪比一篇小作文,他寫道:
【今晚你跟我說得每一句話我都有耐心聽完,但當時我腦子是空白的,不知如何回應,後來我仔細複盤了一下,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清楚,首先我對你絕對不是一時新鮮,是真的喜歡你,特別喜歡你,至于你說的同情,确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因為喜歡你,而産生的心疼。其次我不知道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麽,但聽你說完自己沒有其他家人了的時候,嘩嘩落淚的那個樣子,我真的特別難受特別心疼,我就想好好保護你呵護你,我也真的不在乎你家境貧富與否,我只在乎你這個人本身。再者就算你不選擇我,我也不希望你看輕自己,你很優秀,非常優秀,你能翻山越嶺考學到這裏,能與諸多優秀的同學站在一起,那你就不是你口中的比普通人還普通的人,而且你又認真生活努力學習,你的路只會越走越好,你日後也只會遇到更優秀的人,因為你的每一步都在向上走。最後你說到我們家庭和成長背景不同的問題,你說得也沒有錯,我從小就沒有金錢上的憂慮,家庭可能是比普通人家稍好一點點,但是這與我要和你在一起并不沖突,你的困難都是暫時的,憑你這股向上的勁,可能還沒畢業就解決了生活上的困難,你若不願意直接接受我的幫助,我完全可以幫你一起賺錢。】
下一條:【如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的話,我們可以一起體驗你未經歷過的我的世界、我未經歷過的你的世界,以及我們都未經歷過的世界。】
幾分鐘能浏覽完的內容,她花了将近半小時逐句讀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很真誠,每一個字都打動着她,本來就有點動搖的她,這會就更加晃動了。
畢竟如此熱誠的男孩子,誰也不想錯過。
思慮幾十分鐘之後,在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她回了他,【宋子樾,謝謝你的鼓勵和認可,你的真誠我也感受到了,但是我需要點時間考慮一下。】
不是因為不夠喜歡你才考慮的,而是因為太喜歡了還有其他顧慮在。
她又補充:【在我考慮的這段時間裏,你要是碰上更喜歡的姑娘了,或者對我感覺變淡了,你都可以随時撤離的,我也随時會祝福你。】
他又秒回:【我就只喜歡你,而且我願意等。】
他的決心很重,從小到大就沒經歷過什麽坎,沒吃過生活的苦,想做的事情基本都可以做成,唯獨這件事,還真不是努力就行。
【沒想到你這麽晚還沒有睡,你早點休息吧。】
夏七七:【偶爾也有心煩意亂的時候,不過現在準備睡了,晚安】
宋子樾:【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