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深夜十一點,佟芮和柏熠的書房裏都亮着燈。
“喵嗚~”烏崽用腦袋把門頂開一條縫隙，強行擠進來，悄無聲息溜達到佟芮腳邊，蹭了蹭媽媽的褲腿。
佟芮剛寫完給校友們的小提示,低頭瞧瞧。
桌下光線昏暗,烏崽的毛色與黑夜融為一體，只有兩只鎏金貓瞳閃閃發光。
別的貓長了兩只眼睛。
它倒好,仔細看看,才會發現兩只大眼睛居然長了貓。
“烏崽,你什麽時候進來的？”佟芮俯身,把它撈到懷裏。
“喵嗚~”烏崽叫喚一聲，用爪爪扒拉人類的手。
“好好好，我給你準備夜宵。”佟芮退出校園論壇，并且關閉電腦。
論壇裏的同學們，還在因為佟芮現身而發瘋，使勁渾身解數向三年才空降一次的校花表白。
然而,校花早就被貓貓勾引跑了。
佟芮關掉燈，走出書房,随口問,“琉璃在哪裏？讓它一起來吃夜宵。”
烏崽好似聽懂了，朝着柏熠書房的方向舉起爪爪，“喵！”
“琉璃在爸爸那裏？”
“喵~”
“那我們準備好夜宵再去叫它,順便也給爸爸準備一杯睡前果汁吧。”
——柏熠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家庭的地位，已經變成‘順便’。
烏崽開心的又叫了一聲。
佟芮給貓咪開了個幼貓的主食罐頭,秉持着晚上吃太多會失眠的緣故,将罐頭分為兩份。
“喵！”烏崽大聲抗議。
媽咪小氣！
“知道我是全天下最好的媽媽,烏崽不用太感謝我啦！”佟芮強行曲解烏崽的意思，把貓貓抱起來，溫溫柔柔說，“我們叫姐姐出來一起吃，順便看看爸爸做什麽呢。”
小黑貓懶懶晃了下尾巴，鬧脾氣。
佟芮來到柏熠的書房門前，也像貓咪似的，把門偷偷推開一小縫，先将腦袋探出去觀察情況。
可惜她沒有貓咪的肉墊，柏熠又太過于警覺。
才偷看兩眼，就被抓了個正着。
“怎麽還沒睡？”柏熠對上老婆亮晶晶的眼睛，幾乎立刻放下手中工作。
“剛剛有點事情。”佟芮意識到：自己打擾老公加班了。
管它呢。
反正已經打擾了。
佟芮索性大咧咧推開門，把懷中的烏崽放下去，讓它找姐姐琉璃玩。
兩只貓咪親熱的喵喵喵一番，相互勾着尾巴，跑到外面吃夜宵。
書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佟芮輕快的繞到柏熠身後，彎腰看他的電腦屏幕。
“這麽多工作，你還要忙多久啊？”
柏熠回答，“半個小時左右。”
“要喝果汁嗎？”
“好。”
佟芮輕盈的跑出去，端着飲料進來，悄無聲息放在柏熠手邊。
她沒有立刻離開，安靜的參觀柏熠書房，同時等他忙完工作，然後乖乖替自己暖床。
兩個人睡習慣之後，獨自一人躺在大床上，總覺得有些寂寞。
柏熠的書房內，有許多櫃子和書架，全部沒有上鎖，連保險櫃也一拉就能打開，對佟芮毫不設防。
佟芮沒有窺探商業機密的打算，遠遠繞開保險櫃和重要資料，随手拿起柏熠平常會看的書，粗略翻翻。
翻着翻着，竟然看到柏熠曾經做過的筆記。
書上的字跡橫平豎直，遠比現在稚嫩。佟芮将書背過去，看看出版年份，大致估計是他高中階段的讀物。
佟芮原以為，以柏熠的性格和作風，大概只看古今名人傳記，或者兵法謀略。
手中這本卻是一本女作家的散文詩集，文風細膩，用大量的筆墨歌頌愛情。
由于受到成長環境的影響，佟芮自幼對浪漫過敏，才不會主動閱讀歌頌愛情的詩詞。
而現在，她看到柏熠在空白處摘抄的內容，竟然覺得格外動人。
佟芮天生沒有太多文藝細胞，平常自己讀書時，總會挑一些具體詳實的白話書，很少觸碰詩集這樣晦澀難懂的東西。
然而，看着柏熠以前留下的字跡，她好似受到莫名指引，不知不覺看入迷了。
再回過神時，柏熠已經結束工作，靜靜站在她身後，陪佟芮一起欣賞那些暗藏愛語的文字。
“對不起，”佟芮猛得回頭，看見他的臉，連忙心虛道歉，“未經允許，碰了你的書。”
“沒關系。”柏熠輕描淡寫地回答，“我本來就想拿給你看。”
“咦？”佟芮好奇，“這是什麽時候的書？”
“高二。”柏熠接過書，平平告訴她，“我第一次看這種詩詞，原本不感興趣。後來遇到你，好像懂了一點。”
“我？”佟芮皺起眉，苦惱地小聲嘀咕，“可是，我什麽都不記得啊。”
“沒關系。”
“什麽沒關系呀，難道你不覺得傷心嗎？”佟芮眉頭越皺越深，近乎自我反省般檢讨，“你認為最寶貴、珍藏至今的記憶，我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
柏熠下意識替老婆開脫，“你當時還小。”
“都已經讀小學了，也不算很小吧。”佟芮越說越覺得愧疚，突然燃起莫名的鬥志，“決定了，我必須找回那段記憶！”
柏熠被她的決心吓到了。
“你打算怎麽找？”柏熠問。
“怎麽找呀。”佟芮發愁的摸摸臉，思索好一會兒，眼睛再次亮起來，“有了！你知道嗎，其實我有一個小毛病。”
“嗯？”
“我的腦子會開啓保護機制，忘記那些讓我痛苦的事情，只留下快樂的記憶。”佟芮想了想，舉例說明道，“就比如，我高中時期非常辛苦。因為我就讀的學校，算是綜合型的私立學校，超過一半的同學畢業之後選擇出國留學。因此，他們的教育方式，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應試教育。”
“我知道。”
柏熠去過類似的學校。
那些學校對于家裏有錢，想要綜合發展的富二代來說非常合适。
但對于佟芮這樣，成長于富貴人家，卻必須通過高考改變命運的學生而言，簡直是災難。
老師會讓他們把本來應該用于學習的時間，用來練習騎馬、射箭、游泳等耗費時間，卻對大型考試沒有幫助的項目。
“你也知道，徐家那個樣子，不可能為我聘請課外的家庭教師。所以我必須壓縮自己的睡覺和吃飯時間，拼命拼命學習。”佟芮扁扁嘴，“那時候感覺自己每天都好累，腦袋昏昏沉沉的。不過，高考結束之後，那些痛苦的記憶好像被一下子清空了。”
柏熠有點理解她的感受。
時至今日，再讓柏熠回想家裏破産之後，最孤立無援的那段時間。曾經讓柏熠惶恐害怕的人，模樣已經模糊，只有佟芮是清晰的。
“我想着呀，因為我那段時間處境非常糟糕，大過年的只有一個人在家，還生病，好慘呀。所以、所以……”佟芮挪開視線，小小聲嘀咕，“我的大腦讓我忘記那些不好的回憶，順便把你也忘記了。”
得。
柏熠又是順便的。
“但是！”佟芮突然很大聲說，“只要給我多一點線索，我肯定會想起來的！”
柏熠配合的問，“你需要怎樣的線索？”
“我想想啊。”佟芮苦思良久，突然雙手合十，興致勃勃地問，“你有沒有小時候的照片啊？”
“……”柏熠沉默了。
柏熠抿了下唇。
“現在很晚了，我們去睡覺吧。”他試圖轉移話題。
不對勁。
佟芮立刻有所察覺。
平時對她千依百順的柏熠，竟然不願意給自己看以前的照片。
太不對勁了！
“柏熠。”佟芮板起臉，一本正經的說，“難道你不願意讓我想起來？”
柏熠立刻否認，“不是。”
“那你讓我看嘛。”佟芮見他神色猶豫，索性伸手過去，拽住柏熠的衣袖搖了搖，“我想看你以前的照片。”
“……好吧。”柏熠做出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比放棄現有的地位和財産更加艱難。
“照片在姑奶奶那裏，過幾天才能看到。”他若有似無嘆了口氣，提前提醒佟芮，“以前的我，和現在有點不一樣。”
“哇！”佟芮滿眼期待。
她本來只是為了看看舊照片，試試能否勾起以前的記憶。
聽柏熠這麽一說，佟芮突然好奇起來。
能有多不一樣呢。
柏熠倍感壓力，語氣甚至透露出幾分掙紮，“等你看見就知道了。”
“好~！”佟芮挽起他的胳膊，笑盈盈安慰道，“放心吧，無論你以前多麽殺馬特，我都喜歡你。”
柏熠：“……”
殺馬特是什麽鬼？
老婆又腦補奇怪的東西了。
**
因為佟芮對老公以前的相冊充滿好奇，所以周末休息時，他們約定一起去姑奶奶家拜訪。
前往柏明嘉住處的途中，佟芮表現得非常興奮，還拿出手機給柏明嘉發消息，順便點了中午要吃的菜，和柏沁約定好要玩的游戲。
車子停穩，準備進屋之前，佟芮突然開始緊張了。
她突然想起來，這是自己第一次，來柏熠成長的地方拜訪。
按照習俗來說，應該算見家長。
雖然結婚已經半年，家長早就見過了，佟芮依舊很慫。
柏熠看出老婆的糾結，卻一如既往拿她毫無辦法，唯有陪着佟芮在太陽下面兜圈子。
“怎麽辦怎麽辦，我準備的禮物有點寒酸，她會嫌棄嗎？”
“柏熠，你們家上門有什麽習俗嗎？”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還是上網搜吧。”
“糟糕，居然有這麽多規矩，我沒有看黃歷怎麽辦？”
“沒關系。”柏熠企圖安撫她。
佟芮瞪他，“又不是你第一次登門，你當然覺得沒關系！”
柏熠：……
難道我去徐家的時候，應該覺得緊張嗎？
“啊呀，好發愁。”佟芮原地繞了第六個圈圈，差點連成七星連珠。
“佟芮姐姐！”柏沁透過窗，看見她的身影，歡天喜地跑出來，“佟芮姐姐，我等你好久啦！”
“沒規矩。”柏明嘉緊随其後，曲起手指敲了下柏沁的腦袋，“要叫嫂子。”
“哦……”柏沁捂住腦袋，可憐兮兮改口，“嫂子。”
佟芮連忙撫摸柏沁小妹妹的腦袋，安慰道，“乖啦，你想怎麽叫都可以。”
“好的嫂子，我記住了嫂子！”柏沁改口非常溜，拽着佟芮的衣服往裏面扯，“我早就說過啦，你肯定會成為我嫂子！”
“你說過嗎？”
“說過！”柏沁信誓旦旦的說，“柏熠哥哥喜歡你，我早就看出來了。”
她驕傲的揚起腦袋，仿佛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佟芮回想當初，确實聽過類似的話。
她當時怎麽回應的？
哦，年輕的佟芮，曾經堅定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還真是打臉專業戶呢。
“路上那麽遠，你們應該餓了吧，先吃飯。”柏明嘉把他們帶到餐廳，圓圓的小餐桌擺滿各種家常菜。
賣相都不太好。
尤其中間那道蒸魚，有點死不瞑目的悲怆感。
“這……”
“這些都是奶奶親手做的！”柏沁搶着說，“奶奶說，哥哥第一次帶老婆回家，要用心招待。”
“咳。”柏明嘉尴尬的咳嗽。
她做了幾十年精致的貴婦，哪懂做菜啊？
能弄熟就謝天謝地了。
佟芮盯着餐桌看了會，突然笑起來，“謝謝明嘉。”
她想起剛才緊張糾結的自己。
原來儀式感是互相的啊。
“亂叫什麽呢？”柏明嘉瞪她一眼，從昂貴的包包裏拿出一疊厚厚的紅色信封，強行塞進佟芮的手裏，“改口費，以後你跟柏熠小子一樣，叫我姑奶奶。”
佟芮捏了下信封的厚度，果斷點點頭，“謝謝姑奶奶。”
“吃飯吧。”柏明嘉優雅的坐下，眼尾上挑，“我難得下廚，不好吃也要吃，聽見了嗎？”
柏熠已經夾了一筷子，嘗嘗味道，給出高分評價，“好吃。”
柏明嘉聽到誇獎，卻敲了下他的筷子，“論輩分我最大，論主次這頓飯是招呼佟芮的，輪得到你先動筷子嗎？”
“抱歉。”柏熠聽話的放下筷子。
以柏熠先生今天的地位，也只有柏明嘉才敢管教他。
柏明嘉訓完他，轉而面對佟芮，又是笑盈盈的樣子，“佟芮丫頭，快嘗嘗。”
“嗯嗯！”佟芮依言拿起筷子，謹慎的夾了一塊椒鹽蘑菇。
蘑菇火候不太夠，再加上放涼了的緣故，吃起來沒有飯店裏那麽脆。但味道比賣相好，屬于能吃的範圍。
“比我想象中好吃。”佟芮誠懇地說。
柏明嘉似乎松了一口氣，驕傲的招呼兩個孩子，“別愣着，快吃飯。”
午飯氣氛非常好。
吃飽喝足之後，佟芮又陪柏沁玩了一會棋牌游戲。
直到她手機響起提示音，才不情不願站起來。
“奶奶，嫂子，你們別動我的牌，等我補課回來繼續玩。”
“你要補課啊。”佟芮有些同情。
她接觸柏沁的次數比較少，每次都在陪她玩游戲，明擺着是個愛玩的主。
以柏明嘉随行的性格，應該不會逼她學習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學什麽？”佟芮好奇。
柏沁背起包包，擲地有聲的回答，“打游戲，我以後要成為職業電競選手！”
“呃。”佟芮決定收回之前的想法。
柏明嘉果然是柏明嘉，竟然支持小孩打游戲。
“快去吧，好好打游戲。”柏明嘉催促，“別以為電競選手是什麽輕松的職業，你要是輸了，我會嘲笑你的。”
“哼，我才不會給你機會呢！”柏沁朝她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離開家。
吵鬧的孩子離開後，房間驟然變得安靜起來。
柏明嘉施施然起身，提到正事，“你們兩個不是要看照片嗎？跟我來吧。”
“好。”佟芮跟随她，一路來到地下室。
她有些疑惑，為什麽柏明嘉會把相冊放在地下室。
地下室格局寬闊，看起來也不是收藏東西的地方。
柏明嘉腳下沒停，一直走到裏面的自動門前。
自動門打開，裏面是設備豪華的家庭影院，屏幕比電影院還要大。
“你們知道嗎？紙張是有壽命的。而且，萬一遭遇什麽意外，照片很容易損壞。”柏明嘉打開家庭影院的各個設備，同時向佟芮解釋，“柏熠小子的照片有些年頭，我擔心珍貴的影像失傳，就做成了電子相冊，還做了好多備份。”
柏熠跟在她們身後，眼睛裏寫滿麻木。
佟芮更加想看，究竟是什麽照片，居然能讓柏熠無語成這樣。
“開始了。”柏明嘉調試好設備，興沖沖對佟芮說，“先從最早的相冊開始看吧。”
話音剛落，巨大屏幕裏出現一個奶呼呼的小嬰兒。睜大眼睛，對世界充滿好奇。
佟芮曾經無法想象柏熠小時候的樣子，看到他嬰幼兒階段的照片，心軟得不像話。
“好可愛！”佟芮捧着臉，興奮地說，“我以後的寶寶，也要長得這麽可愛。”
柏明嘉：“你不害怕生寶寶嗎？”
“害怕。”佟芮誠懇地說，“但還是期待的成分更多一點。”
“你倒是比我勇敢。”柏明嘉說着，翻到下一張。
下一張是柏熠的滿月照，穿得很厚，衣服裹了厚厚幾層，像一只大毛熊。可憐他還不會說話，粉嘟嘟的嘴巴吐口水泡泡，以此表示無聲的抗議。
佟芮捧着臉，再次被老公可愛到了。
幼崽階段的柏熠，條件沒有現在突出。
由于被父母忽略的緣故，他體形偏瘦，發育也比較慢。兒童時期的女孩比男孩長得快，柏熠丢到同齡人中很容易埋沒。
佟芮看到幾張合照，每張照片裏，柏熠都是小小一只，必須在夾縫裏才能找到。
難怪他不願意給自己看。
佟芮想到這裏，柏明嘉又把照片往後翻。
照片裏的柏熠已經開始讀小學了，因為長得秀氣，身高又稍矮，被分到女生隊伍裏。
一眼看過去，他是班裏最秀氣的孩子。
後來小學的文藝彙演，班裏安排表演花仙子。按理來說，男生演綠葉，女生演仙子。但班裏男多女少，仙子缺了一個，老師們幹脆安排柏熠頂上。
柏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提前閉起眼睛。
下一秒，佟芮猝不及防看到帶蝴蝶結發箍，穿仙氣飄飄小裙子的柏熠。
“噗嗤！”
他小時候長得秀氣，穿裙子絲毫沒有違和感。老師還給他化了淡妝，讓柏熠精致的臉變得更加漂亮。
結果導致，他原本只是上臺湊數的，卻因為樣貌過于出色，變成正中央的C位花仙子。
“哈哈哈哈哈好可愛，你這個時候多大？”
柏熠木木的回答，“二年級。”
“所以你才不願意給我看你的相冊啊？”佟芮看看照片裏的小仙子，又看看身邊的柏熠。
現在的柏熠已經張開了，英俊的臉棱角分明，肩寬腿長，完全看不出曾經孱弱的樣子。
“我覺得挺可愛的。”佟芮笑着摸摸他的頭發，“真的，一點也不羞恥。”
柏熠無奈地掃了她一眼。
假如佟芮沒有笑得那麽放肆，他姑且相信老婆說的鬼話。
二年級過後，柏熠身高明顯長得快了一點，但體形依舊偏瘦。
佟芮看得有點揪心，恨不得沖進去，教育裏面的小孩多多吃飯，好好長身體。
此時，佟芮沒想到，這還不是柏熠最惹人心疼的時候。
柏明嘉換了個相冊，來到柏熠的高中階段。前面十幾張照片普普通通，柏熠只是有點孤僻的平凡小孩。
大概從二十張開始，正好到了柏家出事的檔口。
這個階段留下的照片不多，卻每張都有觸目驚心的效果。
照片裏，柏熠頭發略長，已經擋住眼睛。單薄的身體只剩下薄薄一片，搖搖晃晃，風大點就能吹倒。
柏明嘉翻到下一張，佟芮正好對上照片裏柏熠的眼睛。
他在醫院，身上穿着過于寬大的病號服，僵僵坐在那兒。旁邊放着移動注射架，點滴的針頭被□□，丢在一邊，枯瘦的手背往外冒血。
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和冷，直勾勾看向鏡頭，目光空洞至極。
“當時，我去醫院找他，問他要不要接受我的救濟。”柏明嘉攤開手說，“那個不識好歹的小子，竟然拒絕我。我以為他需要時間考慮，決定過兩天再來。結果當晚就接到醫院的電話，說柏熠又跑了。”
“啊！”佟芮腦子裏浮現一些碎片。
深冬，清晨，沾滿鮮血的積雪。
她清晨起來，原本打算去外面買盒小花炮，為自己制造過年的氛圍。
結果開門看到這一幕，差點吓得半死。
佟芮其實沒有忘記。
後來，她做噩夢時，依稀夢到過當年的情景。
之所以柏熠提起當初，佟芮完全想不起來，主要因為——
看看屏幕裏那個頹廢又厭世，臉上寫着‘世界毀滅吧，就現在’的喪鬼。
再看看旁邊這位有權有勢，堪稱人間理想的英俊男人。
誰能把他倆畫上等號？就離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