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步一階·難迦

溫蘇夌一愣,輕輕笑了笑,下了床,低聲道:“原來如此。我很快會将衛修還給你。你放心。”

他往殿外走,制止想跟上去的周禮桓,道:“不用跟着我。衛修的身體不會受到傷害。”

溫蘇夌騎了馬,不顧侍衛的阻攔,一路狂奔出皇宮。

耳邊的風呼呼刮過。

“菱兒開心麽?”

——愛、恨、忘。

他印下的那些痕跡,竟然,深重到連仙術也抹不去麽?

溫蘇夌狠狠抽了抽馬,馬發足狂奔。

“首領,是他。絕對沒錯。”

男人壓低聲音,在與一個男子擦身而過時狀似不經意地道。

男人保持正常的速度随着人流前行,随後拐進一條小巷子中消失不見。

溫蘇夌奔出城外,天色漸暗,他正欲稍稍減速,橫裏忽而竄出四人手執長戟,分向馬的四足刺去。馬收式不及,悲鳴着折了四肢倒在地上。溫蘇夌被一股巨力甩了出去,暈頭轉向。

還未等溫蘇夌緩過神,已經被一個手刀砸得暈死過去,即刻被人拖着綁上不遠處的馬帶走。

溫蘇夌醒過來,沒有被五花大綁,只是随意被棄置在地上。他環顧四周,發現面前站了七個人。他緩緩坐起來,猜測這些人是否周卞餘黨中的漏網之魚。

為首的男子看着衛修,冷然道:“你果真沒死。”

溫蘇夌已經确定這些人就是周卞餘黨,并且衛修與他們是相識的。

男子看着衛修的眼神,怒從心起,大踏步走向溫蘇夌,一巴掌将溫蘇夌扇得頭暈眼花,怒道:“不要臉的賤人,竟敢背叛将軍,與周禮桓裏應外合害死将軍!”

溫蘇夌腦中炸開一個驚雷,脫口問道:“你什麽意思?”

男子惡狠狠又砸過去一個巴掌:“我早便提醒過将軍要提防你,将軍竟還不聽!竟敢為了活命勾引将軍,還假死逃走?今日我便讓你為将軍陪葬!”

溫蘇夌:“?你要幹什麽?”

男子兇神惡煞地又扇了溫蘇夌一巴掌,溫蘇夌嘴角淌血,怒極:“記住你今天的舉動,我會讓你們生不如死,蒼天為鑒。”

男子一愣,而後哈哈大笑,朝身後六人招呼:“都過來看看!他媽的賤人性子怎麽變烈了?害死了将軍,看誰還能護着你!兄弟們,先奸後殺!”

溫蘇夌迅速環視,沒有徽刈,想來是落在落馬的地方了。他看準時機,一躍而起,徒手使出周禮桓教他的一些招式,衆人被打得措手不及,男子怒極反笑:“武功不是被廢了麽?怎麽?周禮桓重新教了?我會讓它們重新作廢的。”

溫蘇夌警覺地與那六人對峙,心中想着師父的話,師父說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保護得到自己,所以要自己學武防身。如今,離大哥與師父都未出現,便是說只能靠自己。他學了那麽久的劍法,還是天下第一劍,不能連這麽幾個烏合之衆都打不過。

七人包圍上來,溫蘇夌趁着閃身第一人的攻擊,反手奪了靠在牆角的一支長戟。

男子眼中閃過訝色,揚手制止其餘六人。七人一齊後退。溫蘇夌皺眉,揚戟往門邊退。

退至門邊時身體中忽然升起一股灼燒感。他心下一驚,惱恨不已:蠱!

男子譏笑着将他扔回去,壓上去,輕蔑地道:“跑啊。你離得開我們麽?”

溫蘇夌身體中的灼熱感難耐感愈演愈烈,四肢卻逐漸無力,他終于想明白,心下一涼:是魅|蠱。

男子粗魯地撕開溫蘇夌的衣服,溫蘇夌急促地呼吸,心裏抓狂地喊着:師父!太師父!離大哥!……

門砰地一聲四分五裂。

壓着溫蘇夌的人被提起來,狠狠擲了出去。

一群侍衛魚貫而入,轉瞬間将七人制服,周禮桓脫下衣袍圍着溫蘇夌抱起來,道:“滾出去!所有人,帶回刑部,審一年,揪出所有餘黨。”

一行人一顫,不敢擡頭,惶恐押着七人退出去。

審一年,便是要受一年酷刑,不能讓人自盡或是死亡。

溫蘇夌被周禮桓抱着,瑟瑟發抖。

周禮桓低下頭碰了碰他的唇,他一顫,縮了縮脖子。溫蘇夌拼盡全力想保持清醒,後來忽然想起來堇離的話,心中燃起幾分希望,手顫抖着去拿懷中的上古神玉。卻沒想到脖子上空空如也。

溫蘇夌一驚,腦中一片空白。

周禮桓緊着眉,環視一周,這是個廢棄的小木屋,充斥着一股黴味。周禮桓柔聲道:“撐一會兒,修兒。”

溫蘇夌緊緊咬着嘴唇,閉着眼睛,睫毛濕潤,呼吸急促。

周禮桓抱着他出了木屋飛身上馬,策馬狂奔。

馬上颠簸,溫蘇夌無意識地緊緊摟着周禮桓的腰,臉埋在周禮桓胸膛裏,周禮桓調整了姿勢,一手在他背上輕輕拍着安撫他。

周禮桓一動,溫蘇夌即刻呻|吟了一聲,呼吸更加急促。周禮桓低下頭貼了貼溫蘇夌的額頭,燙得吓人,溫蘇夌急切地揚起頭,滾燙的唇在周禮桓脖頸上親吻摩擦。

周禮桓“駕”一聲将馬騎入一邊的樹林,脫離了侍衛隊。奔出一段距離後喝慢了馬,馬打着響鼻緩緩行進。周禮桓低下頭吻向溫蘇夌,稍稍一接觸,溫蘇夌柔軟炙熱的唇立即纏了上來。

樹木茂盛,空氣芬芳,樹葉的縫隙中投下縷縷陽光,映着細小的灰塵飛舞。

偶爾拂過的微風中隐隐約約帶着少年人的呻|吟,急切而魅人。

——*——

禦痕凝神為溫蘇夌把脈,良久,方篤定道:“衛公子先前并未中過魅蠱。這确實是衛公子第一次中魅蠱無疑。衛公子剛被救回來時微臣已然确診過,陛下這是不相信微臣的醫術。”

周禮桓漠然看了他一眼,道:“給他解開。”

禦痕道:“衛公子此時中的蠱比一般的魅蠱烈了百倍,且據微臣診斷,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微臣需回府研究數日,方能萬無一失。”

周禮桓道:“留你何用,來人,叉出去。”

徐席硯:“……陛下三思。”

周禮桓:“一起叉出去。”

禦痕:“……”

周禮桓俯下身,細細地凝視着衛修的臉,道:“修兒……孤該怎麽做?”

——*——

溫蘇夌失神地看着窗外壯觀的落日,臉浸在金色的夕陽餘晖中,美好得如同畫卷。

堇華居在東華山腰,不算太高卻也絕對不矮。溫蘇夌等着堇離回來,堇離說要帶溫亦華回來見他。

他原本只有一個溫亦華,生命中卻總是會突如其來地闖入意料之外的人。

像是周卞,像是周禮桓,像是堇離。

第一個人,帶給他災難。

第二個人,讓他明白什麽叫刻骨銘心。

而第三個人……他的出現帶着光華,如同天神一樣讓他不由自主地依賴信任。

他原本想着,把命賠給周禮桓,最後卻還是醒了。醒在堇離懷裏。

堇離說,從今往後,溫蘇夌便是他一人的溫蘇夌,以前的種種,便當是一場夢。

那一瞬間,溫蘇夌心動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他想,原來他真的并非好人。經歷了以前的種種,他非但沒有堅強,反而更加害怕了。他那麽渴望有一個人能真的愛他保護他。即便那個人不是周禮桓。但是,他怎麽值得?

“想什麽?”

溫蘇夌一驚,回過神轉身,堇離笑吟吟地俯視着他。

溫蘇夌道:“離?你走路沒有聲音的?”

堇離笑道:“我不是走回來是飛回來的啊。”

溫蘇夌微微揚了揚唇角,忽而瞪大了眼睛,沖向堇離身後的榻上。

溫亦華躺在那裏。

他手足無措,顫着聲音喊:“華兒?”

堇離解除靈術,溫亦華醒過來,見了溫蘇夌,揉了揉眼睛,還在,又揉了揉。

溫蘇夌抱住他:“華兒!”

溫亦華疑惑:“哥哥?”繼而眼神清明,忙将溫蘇夌拉到身後,警惕地看着堇離。

溫蘇夌被溫亦華的動作驚了一下,心下一陣溫暖。一年不見,他的華兒竟然長大了,會保護他了。

堇離看着溫蘇夌的神情,眼神溫柔了幾分,轉身出去。

溫蘇夌拉過溫亦華,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溫亦華道:“我沒事啊,哥。你呢?你有沒有事?這是怎麽回事?他是誰?我們怎麽會……”

溫蘇夌輕笑,将所有事情都略過了對他自己的傷害告訴了溫亦華。又道:“方才那人是我們的大恩人。名喚堇離。不可對他無禮。”

溫亦華點頭,後來又疑惑道:“哥,我被周卞關在桑穰時他還抓了一個人和我關在一起,那個人他們叫他衛修。今日我看到他和衛修在一起。”

溫蘇夌想起當時他找衛修幫忙時衛修的神情,心道原來如此。原來衛修與華兒是相識的,難怪他對自己明明沒有見過,卻好像有種熟悉的感覺。

然而溫亦華接下來的話卻讓溫蘇夌驚愕不已。溫亦華這一年來雖成熟了不少,畢竟只有十四,雖周卞讓他多了些對人的防備,卻并沒有改變少年對人性好惡的單純劃分。他道:“他們把我和衛修關在一起,但是我和衛修不是朋友。一開始,我覺得周卞抓的的人肯定都是好人,想和他商量逃出去的辦法。但是他對我有些愛理不理,我發現了。所以後來我就自己想辦法,不找他了。”溫亦華說到此處,頓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道,“後來,那些人每天不給衛修食物,不給他水……肆意地辱罵他。”

溫蘇夌的心髒仿佛被一只手抓緊,欺負了衛修,仿佛就是打了周禮桓的臉。他竟然會難受。他有些艱難地問:“他們,對衛修用刑了?”

溫亦華搖頭:“那倒沒有,只不過是餓着他而已。衛修每天裏除了發呆都很正常。就在他虛弱得快不行了的時候,周卞來了,衛修那個時間哀求周卞,說是什麽都可以為周卞做。後來周卞便把他帶了出去。哥哥,我覺得衛修,他好像變成了周卞的人。”

溫蘇夌微微睜大了眼睛。

——*——

溫蘇夌恢複意識,身邊坐着笑吟吟的堇離。他坐起身,叫道:“離大哥?”

堇離道:“白樓,你中的蠱我已經幫你解開了。”

溫蘇夌忽然急聲道:“離大哥,我的神玉不見了。”

堇離一指他的脖子,溫蘇夌摸了摸,拉出來一看不是上古神玉是什麽?

堇離道:“先前我拿去為溫亦華解蠱,忘記告訴你了。”

溫蘇夌:“……”他雖然有些生氣,但最終還是作罷。畢竟溫亦華比較重要。

堇離又道:“周禮桓來了,我先回去。”

溫蘇夌點頭,堇離閃身消失。

周禮桓見溫蘇夌坐在床上,忙過去,問道:“修兒,你醒了?”

溫蘇夌擡起眼看他。

沒有意亂情迷,沒有勾魂奪魄,沒有脆弱纖細,亦沒有衛修對他的,愛慕依賴。

一絲絲冰冷在二人之間流轉。

溫蘇夌下了床,道:“多謝相救。如今周卞已滅,你身邊的亂臣賊子該會開始有異動,一旦岚邑動亂,天下便會随之出現異常。你可以即刻着手調查此事。此事一了,你自然可以見到你的衛修了。”

周禮桓所有的話都被溫蘇夌就這麽堵了回去。

他點頭,未發一言,轉身離開。

候在殿外的禦痕垂着眼皮,周禮桓漠然道:“進去看看他,盡快将蠱解了。”

禦痕一拱手,轉過頭看了看周禮桓的背影。

這麽一瞧,禦痕竟然覺着他們的陛下,似乎有些可憐。他進去,與溫蘇夌一打照面,驚訝,溫蘇夌顯然已經沒有了任何事。

他拱了拱手,道:“衛公子,陛下着微臣為公子把脈。”

溫蘇夌看着禦痕,這個便是上一世為周禮桓解了情蠱的人。上一世,他和徐席硯是同一陣營的,也非常抵觸溫蘇夌。溫蘇夌心道當真是個個都喜歡衛修得不得了。他溫蘇夌,只得了一個□□控了心神的周禮桓的虛假的愛。

禦痕久不見衛修回應,擡起頭,撞上溫蘇夌的眼神。溫蘇夌笑:“有勞太醫了。”

禦痕略微意外。

當初衛修被救回來時,連神智都有些不清,還帶着滿身不堪入目的痕跡。這件事只有他與周禮桓知道。

而如今……

禦痕打量着溫蘇夌,溫蘇夌道:“禦太醫,十分抱歉,我還有事要辦。若是太醫今日不在狀态,明日來或是不用來都可。”

禦痕忙道失禮,為溫蘇夌把脈,發現真是沒有半點問題。他驚疑:“衛公子,敢問……”

溫蘇夌道:“好了?那麽太醫請回吧。如實禀告周禮桓便可。”

這一聲“周禮桓”對禦痕的沖擊有多大溫蘇夌可不知道。

想當初,衛修剛醒過來,見到周禮桓那一刻那是哭得梨花帶雨。

後來禦痕經常聽到衛修用脆弱纖細的聲音叫周禮桓“陛下”,而後過渡到“禮桓”。

如今這個人當真是衛修?

禦痕不可置信。

溫蘇夌大概也猜得出禦痕在想些什麽,淡淡笑了笑,轉身離開。

徐席硯又開始被溫蘇夌找。

他很頭疼。

似乎橫豎都會得罪他們陛下。

然而周禮桓卻不再幹預他了,命他一切都聽衛修吩咐。

溫蘇夌道:“徐大人可否幫我一個忙。”

——*——

徐席硯如實向周禮桓禀報:“衛公子要我将朝中所有王公大臣的名冊給他。”

周禮桓道:“給他。”

徐席硯領命退下。

彼時,堇華居。

堇離讓溫蘇夌睡下,将溫亦華帶出堇華居,道:“小華,這一年,你哥哥為了你過得并不好。”

溫亦華眼神一變。他該知道的。他咬了咬牙,道:“堇大哥可否告知我,這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堇離負了手,将這一年來的事情一一告知溫亦華。溫亦華雙眼通紅。

堇離道:“你可願意,到岚邑朝廷為你哥哥讨個公道?”

溫亦華堅定點頭。堇離道:“明日我便送你下山。我會告訴你哥哥,你身上的蠱毒并未解盡,需找禦痕幫忙。你到了垣中之後,去找徐席硯。切記,只可信任一個人,便是救過你的徐席硯。你不會有危險,盡可放心。還有,找到了徐席硯之後告訴他你有求于他,但別說是什麽事。如此便可。”

溫亦華道:“如此便可?……”

堇離道:“日後你自會明白。”

徐席硯回府,管家前來禀報:“大人,那日無故失蹤的那個小公子,他又回來了。此刻正在廳中候着大人。”

徐席硯面上一喜,疲憊一掃而空,忙往廳中趕。

溫亦華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忙站了起來,徐席硯跑得青絲微亂,二人一對視,溫亦華這個從未離開過桑穰的孩子忽然現出些少年人的羞澀,道:“我……我來找你……”

徐席硯神情亦有些不自然:“你去哪兒了……我還擔心你出了什麽事。”

溫亦華一愣,低下頭去。

徐席硯道:“那日太匆忙,只來得及着人送你回來。本想着事情結束了之後再來找你。誰知你忽然消失了。我叫徐席硯。”

溫亦華道:“我知道……我……你很有名。”

徐席硯老臉一紅:“你呢?”

溫亦華道:“溫亦華。”

——*——

溫蘇夌細細翻完所有名冊,記錄下所有有可能心懷鬼胎的人。天邊逐漸泛白,溫蘇夌脖子酸痛得很,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忽然看到門外有一個影子。

他猛然打開門,周禮桓定定地站着。

溫蘇夌皺眉:“你站在在這裏做什麽?我又不會盜你什麽機密卷宗。”

周禮桓漠然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溫蘇夌心道這是太閑了沒事做?又一轉念:什麽眼神我又沒惹你……

下了朝,徐席硯趕着回去見溫亦華,結果一轉過城牆就被溫蘇夌截住。

徐席硯:“……”救命啊。

溫蘇夌道:“你帶我去找那個十公主的驸馬什麽湯希的……”

徐席硯:“……魏堂胥。”

溫蘇夌眼睛一亮:“沒錯就是他。聽說他輕易不見人,只有我一個人他肯定不會見。”

徐席硯正在煩惱,餘光看見一個人,當即大喜,高聲道:“微臣拜見吾皇萬歲!”

周禮桓頓住腳步,冷冷地看着二人。

徐席硯道:“微臣尚未辦完要事,先行告退。”

溫蘇夌:“……”

周禮桓移開視線,冷冰冰地邁開步子。

若說前段時間周禮桓還會将他當成衛修保留些關心溫柔,現在确定他不是衛修後,就只剩下冰冷了。

溫蘇夌了然。他扯了扯嘴角,跟上去。

宮人牽來兩匹馬,周禮桓騎得極快,溫蘇夌漸漸落在了後面。

周禮桓忽然勒馬,溫蘇夌追上去停在他身邊,喘了一會兒,終于發現不對了:“這是哪兒啊?魏堂胥不可能會住在這裏吧?”

周禮桓淡淡道:“孤并未說要帶你去找他。你跟着孤做什麽?”

溫蘇夌:“……”他深呼吸,平靜下來,一言不發地騎了馬往回走。

周禮桓忽道:“此處上山,便是昔日的難迦立戶之地。”

溫蘇夌愕然停下,他不知道周禮桓只是想懷念一下,還是另有所圖。

周禮桓道:“白樓仙君,難迦真俠者,為何竟沒有一個有好報?”

溫蘇夌猶豫了一下,策馬回返。他想起自己以前,頗有些唏噓。他以前雖不德高望重,好歹也是個好人。遭遇那些,又有誰來替他質問一句?

周禮桓下馬,将馬縛于一棵樹上,徒步走上石階。溫蘇夌跟在他身後。

難迦山共石階五千,不算高。周禮桓一步一階,緩緩往上走,從不多踏一階。

溫蘇夌一邊走一邊歪着頭觀察他。石階非常低,如此一步一階,非常別扭吃力。更別提周禮桓原本人高腿長。他道:“周禮桓,如此何意?”

周禮桓道:“拜師入難迦,需一步一階求見,方有機會見到掌門。”

溫蘇夌忙收了跨出去三階的腳,規規矩矩地學着周禮桓的樣子,一步一步,認真踏着每一個石階。

周禮桓道:“斯人已逝,難迦的一切,俱已湮滅成塵,不知世人還有幾個記得這些?”

溫蘇夌道:“你告訴我了,我便會記得。”他看不見周禮桓的表情變化,但周禮桓沉默了下來。

二人一直到了天色完全暗下來,才爬完那五千級石階。

衛修的身體被溫蘇夌鍛煉得頗有成效,這會兒爬上去倒也不會累得太厲害。

山上還殘留着些許殘垣斷壁,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凄涼。

周禮桓跪在一塊腐朽的牌匾前,道:“師父,徒兒回來了。衛修師弟他很好,徒兒會照顧他。”

溫蘇夌聞言跪到周禮桓身邊,扣了三個頭,道:“前輩,在下善白樓。暫時借用了您徒弟衛修的身體,不過您放心,我一辦完事會立即将身體還給他的……我也沒有辦法,我師父說,只有衛修的身體能接納我的魂魄,對不起啦。”

周禮桓微微轉頭,看着溫蘇夌。

溫蘇夌撞上他的目光,別開臉,站起身,道:“周禮桓,我保證。”

再爬五千級石階下去,溫蘇夌有些吃力。

周禮桓道:“孤背你。”

溫蘇夌道:“留着等你的衛修回來了再背吧。”

周禮桓收回伸出去的手,忽然道:“難迦被滅後,衛修便是這世上唯一真心待孤的人。”

溫蘇夌未予回應。

周禮桓再次伸手拉他。

溫蘇夌閃身,漠然道:“我說過別碰我!”

周禮桓不明白他為何又翻臉。溫蘇夌一字一頓:“我說過!會将他還給你!我也會煩的,周禮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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