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汝佳人·離魂 (1)
徐席硯于是第二天還是免不了被溫蘇夌截住的命運。
這次他忽然心生一計,将禦痕拖下了水,自己溜之大吉。
于是溫蘇夌歪着頭問禦痕:“徐席硯說你與十驸馬魏堂胥很熟?”
禦痕:是麽我怎麽不知道?
溫蘇夌拖着他,機智地不多說廢話,直接上馬。
十公主封號妍安,而他與驸馬的府邸亦以妍安命名。
溫蘇夌之所以會懷疑魏堂胥是因為,魏堂胥乃是樂川桀王世子,是所有驸馬中出身最高的。他與妍安公主算是政治聯姻,此乃先帝牽制桀王的手段。
二人成親後,先帝于京都賜府邸令魏堂胥留守,府邸卻以公主封號命名,無異于入贅,還挂了個完全不需真才實幹的閑職,這對于一個男人來講,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魏堂胥乃至桀王卻數年來都規規矩矩甚至連半句怨言都沒有。
這種風平浪靜顯然不正常。
溫蘇夌待到得妍安府方覺失算,自己無緣無故跑來,動機似乎太不單純了?
禦痕卻道:“聽聞妍安公主近來身體不适,特命微臣前來探望。”
下人忙入內通報,不稍時将二人迎了進去。
約摸一刻鐘後,侍婢扶着一個美貌少婦徐徐走出。溫蘇夌上一世并未見過妍安,此時一看,只覺他與周禮桓倒是長得有些相像,只是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溫蘇夌跟着禦痕下拜:“見過十公主千歲。”
妍安道:“免禮平身,多謝皇兄記挂,有勞太醫了。”他眼睛一轉,見了衛修,道:“這位是?”
衛修在上一世此時,身份已經是岚邑新後,天下皆知。這一世受了溫蘇夌連累魂魄也不知被魔執靈君收去了哪,頗有些心酸。
禦痕道:“此乃衛修,跟着微臣學醫。”
妍安緩緩點了點頭,禦痕為其把脈,狀似不經意地道:“驸馬大人不在府上?”
妍安道:“今日豐曼樓,齊家小侯爺與晉王世子打了起來,夫君去調解了。”
此言一出,禦痕與溫蘇夌俱是尴尬。堂堂桀王世子,驸馬爺,竟要屈尊降貴去管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妍安的話講得稀疏平常,心中卻只怕多少是有微詞的。
常言道,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确是真言。
禦痕亦萬萬沒想到,妍安竟會當着周禮桓心腹的面,如此為魏堂胥抱不平。
溫蘇夌只好出來打圓場,歪着頭極其認真地道:“我進宮之前便聽說了,京都公主八位,唯妍安公主羨煞旁人。十驸馬乃是桀王世子,卻毫不似其他貴族纨绔子弟乖吝,以溫潤如玉謙謙君子聞名京都。聽聞十驸馬才高八鬥文韬武略,卻願意為了公主留在京都,公主與驸馬,俨然已是民坊間人人羨豔的眷侶。”
此言一出,妍安清淺一笑,眼波流轉,竟似乎十分受用,唯禦痕表情慘不忍睹。
溫蘇夌也深感羞愧,不知道自己怎麽變這樣。
妍安嗔笑道:“盡是些沒見識的婦人嚼舌根罷了吧?”
溫蘇夌道:“我上次跟禦大人去大公主府上,大公主的侍婢私底下也是這麽說的。”
妍安見衛修口無遮攔,顯是剛進宮不久,不懂規矩的,但偏偏是這樣,話才可信而非油嘴滑舌不是麽?他當即笑開,不再讨論此事,道:“太醫,本宮身體如何?”
禦痕道:“公主身子有些虛,待微臣開些方子,公主服幾日便是。”
禦痕開完藥方,二人再無借口逗留,只好告退。
出得妍安府,二人等着下人去牽馬過來,禦痕轉過頭看着溫蘇夌。溫蘇夌吼他:“看什麽看!”
禦痕忽而大笑:“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如此有趣?”
溫蘇夌哼一聲,恰逢腳下有塊小碎石,便一腳踢飛出去。
而後,前方一陣混亂:“保護世子!”
“何人狗膽,敢刺殺世子!”
“來人!拿下!”
溫蘇夌:“……”
禦痕:“……”
二人一并被拿下。
溫蘇夌道:“不對啊,他們不認識你麽?”
禦痕道:“你沒聽到他們稱呼驸馬世子而非驸馬麽?他們是樂川桀王的人,而非驸馬府下人。”
溫蘇夌微微皺眉:如此嚣張,公然告訴周禮桓他并不在乎驸馬這個身份?
馬蹄聲漸近,男人翻身下馬。
溫蘇夌擡起頭,魏堂胥身着完全襯不上他高貴身份的藍色布衫,倒是面容十分英俊倜傥,身形修長卻不瘦弱,散發着無形的力量。
他俯視着溫蘇夌,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鄙夷道:“放開他們,回府。”
禦痕微微眯眼,朗聲道:“下官見過驸馬爺!”
“驸馬爺”三字咬得特別重,他在提醒魏堂胥自己的身份。
魏堂胥淡淡掃了禦痕一眼,道:“禦太醫也在?有何貴幹?”
禦痕道:“公主身體不适,驸馬不知道麽?陛下着我前來探脈。”
魏堂胥便道:“妍安身體如何?”
禦痕道:“公主體虛,還望驸馬多加關心。”
魏堂胥冷笑一聲,道:“送客。”
溫蘇夌跟着馬左右晃蕩,嘴裏咬着根雜草,垂頭喪氣道:“禦太醫,都是我不好,讓你受氣了。”
禦痕失笑:“衛公子說笑了。”
溫蘇夌道:“魏堂胥歷來如此麽?”
禦痕道:“不錯。陛下也是知道的。”
溫蘇夌暗道:是真坦蕩,還是障眼法呢?
他又嘆了口氣,道:“看來妍安公主的生活不幸福吧?”
禦痕再度失笑:“衛公子多慮了。”
——*——
深夜,妍安府。溫蘇夌身着夜行衣,只露出兩只眼睛,輕手輕腳地用他尚未練精的輕功翻了妍安府的牆。
在此之前,他已經透過徐席硯拿到了妍安府的布局圖。要說欲謀劃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自然是要在夜黑風高之時的。他篩選了幾個地方,一一探過去,最後在書房找到了魏堂胥。
他剛把青瓦揭開,就聽到魏堂胥身邊站立之人道:“世子,他終于找到這裏了。”
溫蘇夌腳下一滑。不多時書房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溫蘇夌咬着牙把痛呼聲咽回去,然而并沒有什麽用。他一睜眼,脖子上已經架了幾把寒光閃閃的刀。
侍衛将他扔進書房,魏堂胥示意衆人退下。他伸手去揭溫蘇夌的蒙面布,溫蘇夌誓死不從。
魏堂胥皺眉,一拳搗在溫蘇夌肚子上,溫蘇夌頓時頭暈眼花,額冒冷汗。
魏堂胥站起身,冷道:“濂臻,揭開。”
濂臻蹲下身揭開布,魏堂胥眼神登時變得鄙夷,道:“又是你?”
濂臻亦暗暗皺眉,道:“世子,區區一個男寵,殺了吧。量周禮桓也不敢翻臉。”
溫蘇夌腦中念頭疾轉,捂着肚子站起來,道:“魏堂胥你好大的狗膽!竟敢嚣張至此,公然謀逆!”
魏堂胥譏笑一聲:“你還不夠格與本世子講話。濂臻,拖出去埋了,埋遠些,勿髒了地方。”
濂臻道:“是,世子。”
溫蘇夌瞪大眼睛:“你敢!魏堂胥,有本事咱們單挑!”
魏堂胥皺眉。
溫蘇夌徒手抵抗着濂臻,無意中帶出些難迦劍法的招式。
魏堂胥微微眯眼,忽道:“濂臻,退下!”
濂臻領命。
魏堂胥緩緩逼近溫蘇夌,溫蘇夌被逼到牆角,眼神有些驚慌卻在頭腦中迅速搜索着對策。
魏堂胥直勾勾地看着他,忽道:“你不是衛修。”
溫蘇夌一驚,眼神分明是在問:“你怎麽知道?”
魏堂胥哼笑一聲,道:“你是誰?混在周禮桓身邊,有何意圖?”
溫蘇夌道:“我,我要殺了他謀朝篡位,要不咱們一起?”
魏堂胥朗聲大笑,道:“如此試探,你真當我三歲小孩麽?”
溫蘇夌:“……”
魏堂胥道:“我對這岚邑江山,絲毫不感興趣。你大可放心。”
溫蘇夌看着他,沒由來地信了。魏堂胥哼道:“周禮桓可知你并非衛修?”
溫蘇夌點頭。
魏堂胥又道:“你叫什麽?”
溫蘇夌:“善白樓。”
魏堂胥眼中閃着柔光:“你潛伏在周禮桓身邊,意欲何為?”
溫蘇夌胸前的上古神玉隐隐發光,溫蘇夌陡然清醒,皺着眉一巴掌扇過去,吼道:“放肆!竟敢迷惑于我!”
魏堂胥捂着臉懵住:他竟然沒躲過去。他這是……被人打了耳光?還是個男人?
溫蘇夌掌心火辣辣地疼,心下也有些虛,趁着魏堂胥發愣的好機會,一溜煙閃沒逃命去了。
溫蘇夌就像個風一樣的刺客,砰一聲從後門撞進了繡央殿。
心有餘悸地喘了一大會兒,他才發現氣氛有些不對。直起腰,往後蹦了一步。道:“你怎麽又來了?”不是已經很久沒來過繡央殿了麽?
周禮桓皺着眉看着他那身不倫不類的打扮,道:“簡直胡鬧!”
溫蘇夌一邊把夜行衣往下扒一邊沒好氣地道:“要不是為了你的狗屁江山我至于拼死拼活麽?還說我胡鬧?別不知好歹!哼!”
周禮桓很久沒有聽過溫蘇夌和他頂嘴,火氣散去,無意中隐隐約約看見溫蘇夌肚子上的淤青,眼中一沉,大踏步走過去撩起溫蘇夌的亵衣,溫蘇夌肚子上的一大片青紫就裸露在周禮桓眼前。
溫蘇夌一驚,忙推開他的手,掩上亵衣,道:“做什麽!別随便動本君……”
周禮桓一把抱起他放到榻上,沖殿外沉聲道:“叫禦痕過來!”
溫蘇夌掙紮:“喂!又不痛,叫什麽叫!禦痕不用睡覺麽?”
周禮桓眼中閃過一絲殺氣,道:“住嘴!再讓衛修的身體傷一次,孤讓你生不如死!”
溫蘇夌一愣,不再動作。
禦痕趕到繡央殿,周禮桓一拂袖,道:“治好他。”說着離開。
禦痕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正常的氣氛在周圍流動。他看了看榻上的衛修,道:“衛公子,這……”
溫蘇夌淡淡道:“禦太醫,對不住,害你又沒覺睡。”
禦痕看了看他的傷,皺眉道:“你去了妍安府?此乃桀王世子魏堂胥的獨特拳法,對人體傷害不大,卻是痛極。聽聞魏堂胥還是世子時,時常用此拳法逼問戰場俘虜,極少有人抵得住。”
溫蘇夌笑道:“我便抵得住。”
禦痕搖了搖頭:“衛公子當保重自己。”
殿外的周禮桓側耳聽完,複又入了殿內,道:“下去囑咐下人将藥煎了送過來。”
禦痕一拱手,退出去。
溫蘇夌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周禮桓道:“不是魏堂胥,別再去找他。”
溫蘇夌心下冷道,一早怎麽不說。
周禮桓站前了些,道:“孤親自去查,你放心。明日開始,別再出去。”
溫蘇夌閉着眼睛,困意漸漸襲來。
周禮桓未見他回應,湊近了看,才發現溫蘇夌已經睡着,身體蜷縮着雙手捂着肚子,額上冒着冷汗。
周禮桓臉色放柔,心疼地将他抱進懷裏。
“陛下!”
周禮桓擡起頭,冷然看向溪矜。溪矜一驚,忙壓低聲音,道:“陛下,徐大人有要事要即刻見陛下。”
周禮桓輕輕放下溫蘇夌,道:“好生照顧他。一會兒藥來了,叫醒他吃藥,服侍他沐浴再讓他睡。點些檀香。”
溪矜福身道:“是。”
徐席硯在周禮桓耳邊耳語幾句,二人去了天牢。
——*——
天牢最深處,分押着先前對溫蘇夌下魅|蠱的七人,幾日下來,幾乎都脫了形,硬氣不再。
徐席硯道:“對過口供,到今日為止,完全一致,不再有異了。”
周禮桓點頭,道:“都交代了還有哪些漏網之魚?”
徐席硯道:“不錯。已着人去追捕。”
周禮桓點頭:“退下。”
天牢中只餘下周禮桓與那日對溫蘇夌觸碰最多的人。他蹲下身,眼中不帶半分情感,猶如修羅:“在桑穰之時,你們便對衛修下過魅|蠱?”
囚犯喉中咕咕作響,良久沙啞的聲音才傳出來:“沒……沒有……只不過是……餓着他……”
指骨斷裂的聲音,囚犯痛暈過去。
周禮桓起身,轉到另一間牢房,問:“在桑穰之時,你們便對衛修下過魅|蠱?”
嘩啦的鐵鏈聲響起,囚犯驚慌失措,道:“不要!不要!我說我什麽都說!沒有!是衛修自己哀求将軍要做将軍的寵妾的!不關我的事!我們沒有對他用過任何刑罰,不過是不給水食,是他自己挨不下去便哀求将軍,要歸順将軍。真的不關我的事!”
肋骨斷裂,囚犯一命嗚呼。
……
第七個,周禮桓問他:“衛修是如何背叛我的?”
他道:“他為求保命,歸順将軍……是他說……你十分信任他……他願意回來……與大将軍裏應外合……助大将軍……登上皇位……卻沒想到……後來他假死被……救了回來……便變了卦……賤人就是賤人……唔……”
周禮桓扔下一地的屍體,帶着寒氣,渾渾噩噩地走出天牢。
——*——
徐席硯将自己細細洗了幾遍确認沒有異味才去了溫亦華房裏,走到一半才發現已是時辰太晚,溫亦華早該睡了。這麽想着,卻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徐席硯驚喜地發現溫亦華房中的燈還是亮着。
他尚未敲門,溫亦華已經将門打開,道:“徐大哥,你回來啦!”
徐席硯嘿嘿笑道:“怎麽還沒睡?很晚了。”
溫亦華道:“你還沒回來,我睡不着。”
溫亦華這句話是真的,就像以前,溫蘇夌沒回來他也是睡不着的。不過在徐席硯聽來就有些心跳加速,他看着少年溫潤的眉眼,道:“那我以後便早些回來。”
溫亦華點頭:“嗯。”
相對無言,徐席硯有些尴尬。正想回去,溫亦華忽道:“徐大哥,我有事想與你說。”
徐席硯忙點頭,看向溫亦華,溫亦華道:“你進來吧。”
徐席硯求之不得。
溫亦華道:“徐大哥,此次回來,其實是有求于你的。我想告訴你,我不想你忽然知道真相後覺得我是在利用你。”
徐席硯輕笑:“我猜到了。怎麽會?”
溫亦華有些慚愧,道:“徐大哥,我明日想出去。”
徐席硯點頭:“明日無事,我帶你在垣中轉轉。”
——*——
第二日,睡了一覺醒來,溫蘇夌身上的疼痛稍減,他爬起來吃了一點東西,又溜出了宮。
周禮桓遠遠地跟在他身後,眼中布了些血絲。
垣中又恢複成一派安樂的景象,災難過去了,他們仿佛也就不再記恨周禮桓。
溫蘇夌從未在這垣中街道上細細地逛過。他此刻心情不算太好,就把正事撂下,想逛逛這岚邑都城再說。
途中有些小吃看起來很好吃,溫蘇夌舔了舔嘴唇,發現自己沒有帶銀子,懊惱不已。
後退幾步遠離誘惑,溫蘇夌背撞上一個東西,他一驚,慌忙回頭,道:“對不起啊。”
那小攤位的老板見了溫蘇夌,笑道:“小夥子,買塊玉佩給心上人吧。”
溫蘇夌擺手:“我沒有心上人的。”
小老板又笑了笑:“預備一塊留着,緣分這種東西可不好說。”
溫蘇夌道:“我沒帶銀子。”
小老板嘆了口氣:“算了算了你們這些人啊……來來來,我送一塊給你,收好。”
溫蘇夌:“……啊?呃,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用不上……”
“哎!!快去看啊!有人鬧事了!聽說要十驸馬下跪呢!”
溫蘇夌一聽,也忘了再将玉佩放回去,跟着人群就跑了。
整條街道被圍得水洩不通,溫蘇夌用了些輕功,艱難地沖進裏圍。裏面倒是寬敞,似乎是沒有人敢圍得太前。
中間,魏堂胥被親兵左右護着,對面站着一個容貌十分漂亮,面目傲慢的少年,正微微吊着眼角與魏堂胥對峙。
溫蘇夌注意到那少年身前衣襟不整,腰帶也盡數散開了,便問旁邊的人發生何事。
身邊的人道:“十驸馬今日巡查,不知從哪冒出來這麽一個小兔崽子,平白沖到十驸馬馬蹄底下,十驸馬眼疾手快,飛身下馬救了他,誰知道那妖孽趕緊掙開十驸馬,一掙開腰帶就散了,他硬說十驸馬非禮他。要麽跟着他回去成親,要麽就跪下磕十個響頭賠禮道歉。這不明擺着找事麽?我看啊,定是誰看十驸馬不順眼,想着整他呢。”
溫蘇夌皺眉。
少年又開口,悠悠道:“考慮好了麽?是成親呢,還是磕頭?”
魏堂胥冷笑道:“哪裏冒出來的雜種,趁我還沒後悔,滾。”
少年臉色一變,羞憤難當,旋即放開嗓子高聲哭喊:“魏堂胥!你這個天殺的!用完便扔,你還是人麽?當初幹我的時候怎麽不叫我滾?我不過是想讨個公道。我怎麽那麽命苦啊!我娘只有我這麽一個兒子,你嫖完我就跑!還是人麽!”
衆人石化。
溫蘇夌也覺得此時的魏堂胥當真是慘不忍睹。
外圍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在左右打探下總結出一個最終版:
魏堂胥在樂川做世子時風流成性,男寵女妾無數。這美貌少年便是其中之一。妍安公主三年來都未孕育出小王爺原是這少年搗得鬼,如今這少年自己懷上了,來找十驸馬要名分,十驸馬一怒之下打了少年,少年小産了,正要殺了十驸馬而後自盡呢!
……
徐席硯聽得嘴角發抽。他帶溫亦華出來,卻不想遇上這等好戲。
溫亦華十分不解地側着頭問徐席硯:“徐大哥,男人也可以生小孩的麽?”
徐席硯朗聲大笑,揉了揉溫亦華的頭,道:“小傻瓜。”
魏堂胥的親兵按捺不住,怒道:“世子,待屬下教訓他。”
魏堂胥揚手制止。
此時,溫蘇夌忽而大吼一聲:“肅!!靜!!!!”
無奈并沒有什麽震懾力,該讨論的還是在熱烈讨論。魏堂胥注意到那個吼得臉紅脖子粗的人,略微驚訝,随即戲谑一笑,沖下屬做了個眼神。
當即,一個如洪鐘的聲音道:“肅靜!!”
街上登時安靜下來。
溫蘇夌呼了呼氣,站到魏堂胥身邊,沖對面的少年道:“你說我們驸馬玷污了你的清白,那麽我們驸馬是在何時、何地、閣下多少歲、驸馬又是多少歲的時候嫖過你?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對了,你用的是‘嫖’,便是說你并不是什麽正經人家的孩子,大概是風塵之地的小倌?但你又說你娘只有你一個兒子,青樓的老鸨可不會只養一個少爺接客,你的話如此矛盾,明顯是在撒謊。若你否認自己在撒謊也可以,那麽回答我的問題,一個一個來,回答清楚了,我們自會派刑部的人徹查,若你所言屬實,驸馬自然會被嚴懲,但若所言有一句虛假,你今日擾亂民衆,以下犯上,诋毀驸馬及妍安公主,令他們聲譽受損,令岚邑皇室無光,無論你是何身份,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此番質問一出,衆人又是嘩然,少年冷哼一聲,惡毒地看了溫蘇夌一眼,唇形道:“敢管本皇子的事,你死定了。”
魏堂胥微微皺眉,少年飛身而起,淩空俯視衆人,不屑道:“一群愚民!”而後幾個起落,消失在遠處。
溫蘇夌抹了抹汗,回頭看見魏堂胥戲谑的眼神,忽然想起來自己昨晚扇他的事,生怕他報複,一溜煙鑽進人群中又跑了。
魏堂胥:“……”
周禮桓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他收回目光,不再跟着溫蘇夌,而是轉了個向回了宮。
溫亦華回過神,道:“方才……那個是,衛修?”
徐席硯笑道:“不錯,他曾被周卞抓住關在桑穰一年。救他回來之時,我也和他有過一些接觸。後來才發現,他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樣。”
溫亦華道:“徐大哥,我曾與他被關在一起過。”
徐席硯這才想起來,溫亦華也是他從周卞大軍中救出來的,當即有些驚訝,道:“如此說來,你一早就與衛修相識?”
溫亦華皺眉道:“但是我認識的衛修,與方才那人區別很大。以前的衛修……他……”
——*——
人群盡皆散去了,溫蘇夌百無聊賴地走走停停,發覺餓着肚子的時候,肚子上疼得更明顯。
他正尋思着要不要回去吃飯,忽然被人提到了馬上。他驚呼一聲,看清來人,怒道:“魏堂胥!你……”
魏堂胥一揮馬鞭,馬發足狂奔,溫蘇夌差些被甩下去,忙緊緊抱住魏堂胥的腰。
魏堂胥朗聲大笑。
溫蘇夌咬牙切齒:“你這個恩将仇報的東西!”
魏堂胥将他帶到一間茶樓前,勒住馬,道:“下去。”
溫蘇夌又餓又痛,還受了驚吓,當前有些四肢發軟。他一松手,就咕嚕一聲滾下了馬。
魏堂胥威風凜凜地跳下來,踢了他一腳,哼笑道:“笨死了。”
溫蘇夌憤憤爬起來,魏堂胥道:“跟上。”
二人一進茶樓,當即迎出來幾人帶路。上得二樓雅間,一個妖嬈的女子出來,嗔道:“少主,怎麽那麽久不來?想煞奴家了……”
溫蘇夌:“……”
魏堂胥道:“滾出去,叫濂臻進來。”
溫蘇夌:“……”
女子噘着嘴碎碎念出去,不一會兒,濂臻進來,道:“少主。”
魏堂胥道:“叫些東西上來。快。”
溫蘇夌坐下,有些頭暈眼花,魏堂胥皺眉道:“過來。”
溫蘇夌道:“不去。”
魏堂胥啧一聲,起身過去,拉他的腰帶,溫蘇夌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魏堂胥!你做什麽?”
魏堂胥手下動作不停,一手迅速封了他的穴道,拉開他的衣襟看了看他的傷,嗤笑一聲:“我還以為我下手太重了,這麽輕也要死要活,娘兒們兮兮。”
這麽說着,手掌卻抵到溫蘇夌的傷處,真氣到處,活血化瘀。運行一周,魏堂胥收式,解了溫蘇夌的穴道。
溫蘇夌咬牙切齒地系着腰帶:“不重?我打你試試……”
此時門開,濂臻目瞪口呆,忙道:“少主恕罪。”退了出去,關上門。
溫蘇夌:“……”滿臉通紅地吼,“你!”
魏堂胥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我什麽?”
溫蘇夌哼一聲別開臉:“你叫他回來,我餓!”
魏堂胥:“……”
溫蘇夌吃飽喝足,起身就要走,魏堂胥道:“站住。”
溫蘇夌:“幹嘛!我又沒銀子,你請我吃頓飯會死麽?”
魏堂胥道:“這頓飯共計五千三百兩,你吃光了我所有的積蓄,需賣身與我為奴,待還清了債務方能走。”
溫蘇夌:“……魏堂胥!”
魏堂胥瞥見他腰間那塊制工粗糙的玉佩,一手搶了過去。
溫蘇夌道:“喂!那個是給我心上人的!還給我!”
魏堂胥戲谑一笑,道:“也不怕辱沒了別人,這個放在我這裏抵債。”
溫蘇夌:“……你是不是有病?”
魏堂胥微微眯着眼睛看他,他擺手:“哦哈哈哈,我開玩笑的。你喜歡哦?拿去吧拿去吧,不用還了。”
魏堂胥從腰間解了一顆小夜明珠給溫蘇夌,道:“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你有事,持它找我或是我手下,他們會幫你。”
溫蘇夌對着光看了看,上面真刻了個小巧的“胥”字。驚嘆一聲:“真漂亮。”
魏堂胥道:“這段時間,一個人的時候,不要亂跑。”
——*——
溫蘇夌好不容易從魏堂胥那裏溜出來,一口氣跑回皇宮。
溪矜攔住他,低聲道:“衛公子,陛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你……”
溫蘇夌皺眉:又怎麽了?
他進去,周禮桓道:“你去了哪裏?”
溫蘇夌道:“都這麽問了你會不知道?”
周禮桓轉過身,溫蘇夌發現他神情很憔悴,眼中布着血絲。他一愣,低下頭,将那副冷漠的表情收了回去,抿了抿唇,繞過周禮桓往裏走。
周禮桓拉住他,道:“白樓,你乃天神,可知孤還有多長時間可活麽?”
溫蘇夌道:“你乃岚邑真龍天子,自然會長命百歲……與你的衛修一起。惆悵什麽……”
周禮桓放開他,道:“是麽?”
溫蘇夌道:“周禮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有關溫蘇夌……”
周禮桓道:“不不不,不要提他。你讓孤安靜一會兒。”
溫蘇夌道:“周禮桓,你怎麽了?”
周禮桓踉跄着往後退:“不要提他,不要提他……滾……”
溫蘇夌猶豫一下,上前拉住他:“周禮桓,你怎麽了?生病了麽?”
周禮桓軟下來,靠進他懷裏。溫蘇夌一僵,還是沒有躲開,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燙。他命人叫了禦痕過來,将周禮桓扶上床躺着。
周禮桓迷迷糊糊半睜着眼睛看他,道:“修兒。”
溫蘇夌一僵,起身退開。
禦痕進來,道:“衛公子,陛下如何?”
溫蘇夌道:“你看看他吧。”他攥着衣角,出了繡央殿。
禦痕為周禮桓把脈,周禮桓忽而抓住他的手:“菱……兒……溫蘇夌……為何……連你……也騙我……”
禦痕皺眉,趁着周禮桓神志不清,一巴掌揮開他的爪子,哼道:“衛公子夠好了,你就別想着那個溫蘇夌了啊!”
溫蘇夌失魂落魄地又出了宮,他走走停停,最後跪在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道:“師父!師父……我不要這個身體了,我求求你,你讓衛修回來吧,我不要了……”
魔執靈君這麽久終于又現身了,他說:“徒兒,小心身後。”
溫蘇夌:“?”随即後頸一痛,昏死過去。
魔執靈君:“……真是笨徒兒。”
幾個平民服飾的人将溫蘇夌帶到城外的一間小木屋裏,向一個少年複命:“四皇子殿下,人已經帶來了。”
少年轉過身,赫然便是今日糾纏魏堂胥那人。他厭嫌地看了溫蘇夌一眼,道:“傳信給魏堂胥。”
——*——
魏堂胥接到飛刀傳書:“衛修在我手上,想要人,明日午時,城外十裏亭見。”
魏堂胥皺眉,撕了書信,道:“真是笨。”
與此同時,徐席硯收到屬下快報:“今日現身垣中的少年正是琨钤四皇子聞人恭書。他們抓了衛公子。此刻正在城外十裏亭,似乎是想引十驸馬前去。”
徐席硯暗道不妙,定是衛修今日破壞了那聞人恭書的計劃,他懷恨在心。陛下如今又昏迷未醒……
徐席硯沉吟片刻,道:“叫十親侍候命,即刻與我趕往十裏亭救人。暫對陛下隐瞞此事,我很快就能将他救回來。”
下屬領命,正要離開,周禮桓的聲音傳過來:“他出事了?”
衆人慌忙跪下:“陛下!”
周禮桓道:“徐席硯,衛修怎麽了?”
徐席硯道:“今日的少年便是琨钤四皇子聞人恭書,他抓了衛公子。陛下,我可以救他回來。”
周禮桓道:“在哪裏?”
徐席硯道:“陛下!我說我可以救他回來!”
周禮桓朝着跪在地上的下屬問:“在哪裏?”
那下屬抖抖索索地道:“回陛下,城外……十裏亭。”
周禮桓道:“備馬!”
徐席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那下屬一眼,起身追出去。
——*——
聞人恭書坐着,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溫蘇夌。天漸漸泛白,聞人恭書道:“把他弄醒。”
溫蘇夌醒過來,聞人恭書道:“姓衛的,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橫在我與堂胥中間?”
溫蘇夌:“……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魏堂胥你喜歡?帶走帶走,我真的和他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聞人恭書道:“衛修,像你這般無恥之人,究竟是怎麽做到在被周卞睡了那麽久以後,又如此坦然回來睡周禮桓的?”
溫蘇夌神色一凜:“胡亂诋毀他人聲譽,你又能光明磊落到哪裏去?”
一人猛然扇了溫蘇夌一巴掌,道:“放肆!竟敢對我琨钤四皇子殿下無禮!”
聞人恭書冷冷道:“別扇壞了。扇壞了那張臉,待會兒該怎麽玩兒?”
那人忙道:“四皇子教訓得是。”
聞人恭書這番話又勾起了那時周卞手下對他所說那番話的記憶,溫蘇夌發現,整件事似乎有一個面目全非的真相。他想想都覺得渾身發冷。
他道:“你抓我,是因為我昨日破壞了你的事?你琨钤四皇子不留在琨钤,跑來岚邑撒什麽野,就不怕周禮桓幾萬鐵蹄滅了你的琨钤!”
聞人恭書冷聲道:“不勞費心。”他看了看時辰,嘀咕道,“該來了。”
與此同時,周圍八個方向,分批湧出一群武士。周禮桓與魏堂胥同時一左一右出現溫蘇夌身邊,踹飛溫蘇夌身邊的人,二人一左一右拉了溫蘇夌的手,相互瞪了一眼對方,一齊使力,溫蘇夌大吼:“放開,你們兩個混蛋!手要斷啦!”
聞人恭書訝異一笑,道:“喲,岚邑陛下也被我請來了?歡迎之至。”
周禮桓與魏堂胥同時放開溫蘇夌,攻向聞人恭書。徐席硯和濂臻同時接住溫蘇夌。
聞人恭書的區區幾個侍衛都已被制服,他武功雖不低,卻沒有可能會敵得過周禮桓與魏堂胥中的任一個,更遑論二人聯手。
聞人恭書被逼至牆角,忽而妖孽一笑,道:“兩個欺負我一個。便別怪本皇子冷血無情。死吧你們。”
周禮桓與魏堂胥同時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