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傍晚,一輛普通的馬車匆匆駛進了臨安城,直奔沂王府。

蘇若沈皺起眉頭。

馬車的颠簸,加上疾速行進,讓他不适感十足。內髒仿佛在翻滾着,背後尚且新鮮的鞭傷也再次裂開,點點殷紅的血跡滲透着絲織的鵝黃色衣衫,傷口處的疼痛也讓蘇若沈唇色慘白。

身旁的小太監一驚,然後惶恐不安地請罪。

蘇若沈擺擺手,又示意他為自己敷了藥,再取了更換的衣衫換上,這才讓小太監出去伺候着。

蘇若沈呼出一口氣。背部因鞭傷而産生的火辣辣的疼痛已經漸漸被絲絲薄荷感覺的清涼所替代。皇室的藥品就是不一樣,蘇若沈想到。

“殿下,到地兒了。”太監恭敬地掀開馬車簾子,迎下了蘇若沈。

被小太監扶着,蘇若沈踩着早已在地上趴跪着的馬車夫的背,盡量保持着不會讓傷口裂開的姿勢下了馬車。

這個時代的士族不會将普通人當作和自己一樣平等的人來看,因此踩仆從的背上下車辇是很常見的事情。而作為皇室,更加不會在意這點事情。

蘇若沈将在後世養成的民主思想深深壓在心底。沒有自己的實力就大呼小叫什麽“民主”,“人權”之類的,在這個封建統治根深蒂固的年代,是不可能活多久的——即使他是史彌遠選擇的傀儡,也會被後者果斷地放棄。

而現在的他還很是弱小,也只有将心中的不适應與不滿隐匿着,沉積着……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一丁點不妥之處……然後,在他得勢之時,慢慢地爆發。也只有這樣,才是在這個時代的生存之道。

在小太監的攙扶下,蘇若沈進入了沂王府,這個宋理宗的命運轉折之地。

在尚未強大之前,唯有示弱……

雖不是奢華之處,但王府卻不是一般官員府邸可以比拟的,沉重大氣的建築風格與富麗婉約的設計交錯着,形成了具有矛盾氣息的融合。

蘇若沈不禁在心下贊嘆。

王府大門外,一五十多歲的男子立在那裏,觀察注視着蘇若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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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管家,”那小太監扶着蘇若沈,向着男子道,“這位是小世子。”

順着小太監的視線看去,蘇若沈向着那管家點點頭,蒼白的嘴唇輕微挑起,算是打了招呼。

“見過世子。”那崔管家向蘇若沈行禮,語氣不卑不亢。

蘇若沈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不愧是這王府的管家,舉止适度,完全沒有這時代奴仆的通病。

“免禮。”蘇若沈溫聲道,“有勞崔管家了。”

“不敢。”崔管家仍舊聲音平靜,“世子一路颠簸,請先随秋月去廂房歇下,明日再見過王爺。世子認為可好?”

蘇若沈微微點頭,算是應下了。

崔管家揮了揮手,一鵝黃衣裳的少女便走上前來,對蘇若沈行了一禮:“奴婢秋月,見過世子。請讓奴婢為世子引路。”

蘇若沈微笑點頭,示意秋月帶路。

七轉八折,幾人終于到達西廂院。

盡管蘇若沈是作為沂王嗣子而被迎來的,但在尚未正式成為沂王府世子之前,仍舊是要暫住在客房的。

揮退了小太監與秋月,因背部的鞭傷,蘇若沈只好趴在了床上,細細思索理順,又想到了長久之後的打算,卻仍是一團亂。

甩甩頭,蘇若沈也不再考慮多遠之後的事,只是将第一步定了下來。

他表現得不能太精明,讓史彌遠心有顧忌;也不能太無能,讓其他人有借口。因此,他需要扮演的是一個對權利沒有任何野心的人。

——學者。這一類的人在當權者眼中,威脅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小得多。而蘇若沈,便是要扮演這一類的角色。

至于歷史?雖然他是歷史系學生,但也不一定要一切都要遵循歷史吧?掌握了歷史,只是看到先機,能更好地在這個時代生存而已。

歷史是由無數個偶然形成的必然,它擁有無數條選擇,并不是已知的那條才是“歷史”。

現在,要活下去呢。

次日一早,蘇若沈便被前來為其梳洗着裝的秋月從淺眠中驚醒。

“世子,請更衣。”秋月盈盈一拜,雖然禮數到位,也未有什麽其他動作,卻讓蘇若沈覺得她對自己有絲隐藏得很好的不屑。

這女人不簡單。

蘇若沈淡淡一笑,道:“有勞秋月姐了。”

“奴婢不敢。”秋月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異樣,很快,卻仍是被一直觀察着她的蘇若沈捕捉到了。

“姐姐無須多禮……”蘇若沈笑笑,還想說點什麽,卻又止住。

秋月溫婉一笑,轉身,将衣物從身後那婢子舉起的托盤上取下,輕輕地為蘇若沈換上。

修長細白的手指靈活地整理着寬大奢華的衣物,雖然帶有些丫鬟的粗糙,但蘇若沈仍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洗漱完畢,未在神情上顯露出任何異狀,蘇若沈乖乖地跟着秋月走出了房門。

穿着這所謂的“正裝”,走出西廂院,繞過幾座別院,終于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沂王府正廳。

“世子,奴婢們身份所限,還請世子自行進入。”秋月停下,向着蘇若沈拜道。

“秋月姐請自便。”蘇若沈含笑點頭。

蘇若沈深吸一口氣,擡步走上臺階,進了正廳。

從這一刻開始,便是命運的豪賭。他不能輸。

正廳之重,已然安坐了六位男子。兩位老者,三位中年男子,一位略顯年輕的青年男子。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蘇若沈。

蘇若沈也不在意,只是報以微笑。

中年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激賞。

這中年男子有很大可能便是那沂王。而其他人……史彌遠定在其中。

不經意地掃過幾人,蘇若沈禮數到位:“與莒見過王爺,見過各位大人。”

不告誡他任何禮數,也只是休息一晚,便像是過堂一樣把他帶到這裏來……是沂王不滿史彌遠越俎代庖?還是……蘇若沈微微低下頭,目光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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