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在超低壓的環境如果會死的話, 祝棠覺得現在自己已經死了,她站在原地,偷偷掀起眼皮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秋紅, 有些惴惴不安。
屋子裏的人都遣散完了, 只剩他們兩人,她想求救都沒有地方求,只能硬着頭皮小聲問:“秋姨娘您找我有何事?”
秋紅冷冷看了她一眼, 沉聲道:“我知曉我只是個姨娘,沒資格來管嫡出的孩子,但這事你若不想你父親與祖母摻和進來, 你最好聽我說完。”
她知曉祝棠與旁人家裏嫡出的孩子不同, 對她還是有幾分尊重的,可這事兒太大,她只能先禮後兵。
“秋姨娘您說。”祝棠垂下眼, 緊張得有些不敢呼吸,隐隐約約猜到秋紅為何要來找她。
“我第一次撞見你與三哥兒...”
祝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求您不要與祖母和父親說。”
秋紅是府中的姨娘, 若不是真尋到了什麽證據, 是不敢與自己這個嫡女來上門對峙的, 更何況她即使是想扳倒自己與三哥, 可上頭還有一個大哥,只怕會是無用功。
“你且先站起來聽我說完。”秋紅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上前扶她起來,又坐回到主位上, 接着道,
“我第一回 撞見你與三哥兒, 是在你們生辰宴上, 那時我還未有什麽懷疑, 後來即使是你二人越走越近,我有疑慮,卻也沒往那方面想。直到最近一次,我身旁的一個丫頭與我告狀,說你與三哥兒在府中...”
她頓了頓,沒說出口:“我原是不信的,不怕你笑話,不論老夫人現在如何看重我,我也自知自己不過是個妾,不敢輕易去管你們的,但卻又不能不管。
于是,上次你們出去玩時,我悄悄跟在了後頭,本想着等你們會去什麽隐秘的地方,沒成想,剛上車便看見你們...你們糾纏在了一處...”
祝棠咬着唇,聽她像是用盡全力才能将這話說出來,心中也略感羞恥:“姨娘,我...”
“我先問你一句,你與三哥兒是否有太過逾矩的事?”
太過逾矩的事兒他們還沒來及做,但擦邊的事兒他們可是做了不少,祝棠咽了口唾液,怕将秋姨娘氣出個好歹,便道:“未曾有過。”
秋紅顯然是松了口氣,腰背都稍稍放松了些,又道:“我知你們不是親兄妹,你祖母知你父親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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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知曉我是打哪兒來的嗎?”
秋紅看着她清澈的眼神,終于知道老太太平日裏為何總能被她氣個好歹了,自己正與她說正事兒呢,可人家跟沒事兒人一般,還有心思關心旁的。
她深吸一口氣:“此事不重要,要緊的是,你與三哥兒萬萬不能再如此放縱下去了。”
“可我只喜歡三哥,這輩子非他不嫁。”祝棠小聲道。
“這世上不只你三哥一個男子,也未必沒有比他更好的,你且聽姨娘一句勸,這事要是傳出去,第一個害的便是你三哥。”秋紅忍着性子,好聲好氣地勸。
祝棠紅着眼看她:“我知曉這世上還有許多比三哥好的,可我只喜歡是三哥,無論以後他是落魄還是富貴,我都只喜歡他。”
“你若真喜歡他,如何能與他做出這般事,如何能不顧他的前程?與親妹有染,你可知外人會如何說?一人一口唾沫,即使再出衆的才華,也叫他走不上大明宮去!”秋紅說着說着實在氣得不行,音調越拔越高。
可是三哥說他會想辦法的...祝棠鼻子一酸,眼淚便掉了下來:“三哥說他會想法子。”
“他能想什麽法子?祝家也不過前兩代才在朝廷嶄露頭角,位列世家末位,從前不過是個耕讀的罷了!你以為能權勢滔天到可以瞞天過海嗎?”秋紅用力拍了下桌子,掌心微微泛紅。
“你自個兒想想從前鬧出多少事來,放在旁的世家裏,生出來的女兒哪個不是得去聯姻的?可老夫人偏疼你,舍不得你受委屈,千挑萬選為你選了一門好親事,你卻不幹,還差點将兩家多年的交情給鬧僵,我都不知曉你每日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祝棠微微弓着身子,已泣不成聲,她知道自己給祝府帶來了很多麻煩,但竟不知他們是這般想的。她吸了吸鼻子,問道:“所以姨娘來是勸我與三哥分開,乖乖去聯姻嗎?”
“你若不想這事被你父親和祖母知曉,便與三哥兒分開,去尋一門親事。姨娘也不會使壞,叫你去嫁什麽混球,會叫老夫人為你再選一門好親事。”秋紅別開眼,不看她。
她知曉這事若是被父親知道,定會打斷她與三哥的腿,三哥以後還要當當大官兒呢,不能殘廢。她仰起頭,阖上眸子,任由眼淚滑落,輕聲道:“我知曉了。”
“你也不要想将此事與你三哥提前商議,他很快便要去科考,錯過這一次便要到三年以後,他如今已經要過十七,我不知他還有幾個三年可以虛度。你若想害他,只管去說,別怪姨娘未曾提醒過你。”
“我知曉了,我嫁,我嫁...”祝棠捏着拳,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将這二字說出口。
秋紅看了她一眼,心中亦有些不忍,她也是從祝棠那般年紀過來的,如何不知曉祝棠現在的情形,只是不能的事便是不能。祝棠不能,她也不能。
她勸道:“你放心,我會叫媒人多介紹幾個适齡的,你喜歡哪個便選哪個。等你成親了,便知曉他們和你三哥也并無什麽不同。”
祝棠低低應了聲是,站在門口送她離開。等人走遠,她再也站不住,扶着門框滑坐在地。三哥就是三哥,怎麽會和別人沒什麽不同呢?
小喜見她這模樣,已經将秋紅的來意猜到了幾分,她連忙半扶半抱着祝棠往裏去,低聲道:“她不過是個妾罷了,小姐您不用理會她說的。”
“可她說如若我不聽,便要将我和三哥告訴祖母與父親。”祝棠哭得說話聲都有些斷斷續續了,她一把抱住小喜,低聲哭起來,“怎麽辦啊我不能害了三哥,不能害了三哥啊。”
“要不您寫封信給三少爺送去?”
祝棠搖了搖頭,秋姨娘早就将她的所有路都堵死了,她沒有出路了,怎麽做都是錯的,正如秋姨娘說的,三哥有幾個三年能讓她浪費呢?
“可您這麽哭着也無濟于事啊。”
無濟于事,确實是無濟于事,一直以來都是她先撩撥三哥,引三哥走上這條路的,是她一直在拖三哥的後腿,如果因為她,毀了三哥前程的話,她寧願按照原劇情,像原身一眼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她緩緩松開小喜,獨自一人坐去了床邊,愣愣地看着窗外模糊的風景。
又到夏日了,到了她和三哥認識一周年的時間了,一開始她也沒想過自己能喜歡上三哥,她忽然有點理解原身了,那麽好的三哥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呢?
想起三哥坐在窗邊一絲不茍,奮筆疾書的模樣,她含着淚忍不住笑了笑,三哥應當是翺翔于天的鴻鹄,而不是與她一同沉溺在小情小愛之中的燕雀,他們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吧?
他看的書寫的試題,她都看不懂讀不懂,三哥應該選一個能與他談天說地的有文化的妻子,而不是她這樣的。
祝棠輕阖上眸子,任由眼淚垂落,能與三哥相伴這麽久,能得三哥的喜歡,她應該知足了,她就只自私地再讓他陪自己最後一程,然後再放他走吧。
秋日如期而至,她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接住一片凋零的落葉,擡眸看向樹上的枝葉。
月餘的時間,她想通了,人也消瘦了一圈。她本就不是骨像極佳的那一類,暴瘦之後,兩頰凹陷下去,看着老氣了很多,就像是手中凋零的落葉一般。
這月餘秋紅已經找媒人給她送來了許多畫面,她随意抽出幾張讓秋紅安排,安排的時間放在祝柳這次休沐之後。
她不想讓三哥知道,或許真如秋紅所說,聽了這事兒會影響三哥的學業。為了瞞住三哥,她還是像往常一樣在家門口,揚着笑臉等他回來,可臉上流失的元氣是怎麽也彌補不回來的。
祝棠摸了摸自己臉,擔心地看向小喜:“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小姐怎樣都是好看的,不必太過焦心。”小喜說完,悄悄瞥過頭,眼中流露不忍。
她是親眼看着小姐是如何晚上哭白天哭,直至今日的,原先那麽俏皮的一個人,如今硬生生給哭成了病美人。
祝棠臉上扯出個笑,深呼吸兩口氣,怕被三哥看出什麽端倪,可她看見他穿着竹青色的衣衫從馬車的那一刻,立即紅了眼。
她連忙轉過身,擦了擦眼淚。
剛下車的祝柳看得奇怪,正要去逗她,卻見她消瘦的面頰,心瞬間糾了起來,他領着她進屋去,捧着她的臉,輕聲問:“這是出何事了?”
“沒事。”祝棠咧開嘴想笑,眼淚卻忍不住灑了出來,她連忙轉過身去捂住雙眼。
祝柳看得心焦,将她攬進懷中,慢慢哄着:“棠棠,出何事了,與三哥說說?”
祝棠拼命搖頭:“沒事沒事,就是太想念三哥了。”
“快了快了,三哥很快便能日日陪在棠棠身邊了。”祝柳輕輕抱住她的頭,他知曉定不是這個緣故,她都瘦得脫了像了,如何能是這麽簡單的緣故?
祝棠低眸靠在他肩上,淺聲道:“三哥,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