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解雪塵善用的手段并非符箓。

而是鬼眸。

尋常修道者想要爆發出驚人的靈力,需要借助外在的器物。

譬如拂塵桃杖,利劍符紙,将自身靈力注入其中,再進一步與外人外物交戰。

他最鼎盛時,只需要一雙金紅色的眼睛。

這雙眼睛平日裏是深如濃墨,不同光澤裏興許還有琥珀般的光澤變化。

但通過眼神之間的交換,便足以讓解雪塵自他人的瞳眸裏看清五髒六腑,乃至魂靈氣脈。

再輕輕一眨,便憑着靈力的注入輕巧斬斷了。

無聲無息,猶如鬼魅。

這般異樣的殺法,也只有在靈力熾盛時才能行成。

他年少時鋒芒太露,惡名遠揚,傳得太過就變了味道。

像是不能與之直視,見到他就會被殺。

也有人傳這眼睛是上千嬰靈的冤魂煉來的邪物,該叫人悉數剜了去。

此時此刻,蘇紅袖站在谷場中手持利劍,已經做好了送命的打算。

她等着解雪塵眸色轉變,也等着用全部神念抵禦攻心,不叫這魔頭輕易操縱成了屍人傀儡。

解雪塵原本沒打算打,現在臨時把人叫過來,也就虛空寫畫幾張符箓,權作等會迎戰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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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紅袖屏氣凝神一刻,重心一提殺過去,狂風好似碧濤浪潮般裹挾而來,殺意毫不掩飾。

常人一旦落入這以風為潮的浪濤裏,頃刻便會窒息掙紮,死如溺水一般!

解雪塵的眼睛能看見風變了顏色,擡手燒了一張符。

巨浪吞噬之際,他身影消失,在谷場以北再度顯形。

“你!”

蘇紅袖哪想到他用這麽簡單的鏡中術對付自己,長袖一招又拿浪劈他。

“你等着!!”

風浪嘩啦啦地澆下來,又淹掉一張,濕答答地躺在地上。

解雪塵已站在她的身側,微嘆一聲還不如我十二歲殺人的心計,手刀已經劈到她的頸上。

霎時飛沙化刃洞穿他的胸腔,污黑的血淌了出來。

“你以為只有你會做幻像嗎!!”蘇紅袖喝道:“沒想到吧!!”

藺竹在場外噸噸噸地敲木樁以作村民警戒線,聽見動靜遠遠看了一眼。

“解哥,你這個血黑的有點太過了。”

“這樣嗎。”解雪塵低頭調整了一下,沙刃裏的血由黑轉紅:“現在?”

“稍微好一點。”

“你你你——”蘇紅袖把劍一摔怒道:“我不打了!”

木樁旁邊有人信手摘符現了真身,施施然往回走。

等的就是這句話。

“喂!”蘇紅袖遠遠大喊:“你到底怎麽了!!”

藺竹還沒敲完木樁,一手拉住解雪塵的袖子,認真扯了扯:“你別走,我力氣太小了,夯不進去……”

男人默默留下來拿巴掌幫他拍木頭。

“解雪塵,按你的能力,應該一眼就要了我的命才對!”蘇紅袖惱道:“你不殺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藺竹扭頭加入對話:“你到底對他有什麽誤解……”

“你現在還不知道嗎?”蘇紅袖正色道:“他的這雙黑眼睛是假的,真的眼睛能直接奪走你的神識,讓你替他殺人!”

解雪塵彎着腰幫忙扶起一根木頭,平淡回道:“以前确實可以。”

他不回避這些,也不拒絕幫忙夯木頭這樣無聊透頂的小事。

被天雷擊落雲波崖以前,他根本不會允許這樣的女修在他面前喋喋不休。

一眼也就打發去躺飼料槽了,看那頭蛟吃不吃。

現在所有的日子都像是重活一世,耐心也無妨。

“為什麽?”蘇紅袖仍在糾結自己沒有被完全碾壓這件事:“你這樣瞧不起我,都不肯認真出手一次?”

藺竹:……

“很簡單啊。”男人笑起來:“你過生日那天被人裏應外合殺光全家,還要被剖開心肺逼到懸崖,現在也是這德性。”

蘇紅袖先是一怔,然後不可思議道:“怎麽可能,沐白真人說你是被他一劍穿喉而死的,真要殺你反而去剖那些無用的髒器,那和入了心魔有什麽區別?!”

藺竹聽得伸手撫摸胸口。

你确定心肺沒有什麽用嗎。

“還有,他們明明說是你挑釁在前,你濫殺無辜,霸淩四方,還……”

“那他們說的都對。”解雪塵哂道:“來,我真身在這裏,不躲了。”

蘇紅袖眼眶紅起來,一腳把劍踢開了。

“不要!”

她扭頭就走:“我蓋房子去,想清楚了再找你算賬。”

女修一走,谷場便寂靜起來,風也濕答答的,吹在人皮膚上莫名能感覺到有點委屈。

藺竹和解雪塵一同夯着唯一入口外的木樁,許久才道:“你有四個眼睛啊。”

“……”

解雪塵伸手擡起他下巴,一眼看了過去。

轉瞬既逝的一刻裏,一雙黝黑眼眸如霞光變幻般煥作金紅。

似寶石如赤陽,明朗熾烈攝人心魄。

他只能維持一眨眼的時刻,再一眨便幻滅如墨,重如常人一般。

“是同一雙眼睛。”

藺竹喃喃道:“好漂亮啊。”

“謝謝。”

“我要是個小姑娘都要喜歡上你了。”書生笑道:“性格這麽好,眼睛還和太陽一樣好看,真厲害。”

“……”

幾句話還沒聊完,遠遠傳來聽見焦急呼聲:“不好了!!藺竹你快過去!!”

“人呢!!人呢!!剛才還在這啊!!”

蘇紅袖一路狂奔過來,皂靴都沾了泥,看見他們時用力揮手。

“你家的羊要生了知道不知道!!”

“哎,剛開始嗎?”藺竹抱着木樁道:“葛嬸還說得再過個三五天……”

“她已經在地上扭來扭去了!快去!!”

蘇紅袖剛才悻悻走人,本來想去找解明煙問些內情,一查氣息發現他在藺家院子裏,過去才看見那傻子守在新搭的羊圈旁邊急得不行。

“母羊已經發動半個時辰了,現在才生出來一只,還有三只在肚子裏!”

藺竹算了下時間,道一聲糟了,抱着木樁剛要往家走,懷裏物事被她悉數接走:“快快快,用跑的!”

解雪塵手一揚,所有木樁一字排開依次夯實,留神道:“解明煙搞不定?”

“他都不好意思摸羊的屁股,在幫忙揉肚子。”

三人趕回羊圈時,解明煙拿床單裹着新生的小羊眼淚汪汪:“可來了,快叫産婆。”

“叫什麽産婆。”藺竹跪在母羊旁邊伸手探腹部位置,尋着一處按了按,母羊痛叫出聲。

蘇紅袖下意識跪在羊屁股後面接,一骨碌滾出來渾身裹着粘液濕乎乎的小羊。

“快了快了,還有兩只。”

藺竹下意識看她:“你怎麽知道還有兩只?”

“看氣脈啊。”解明煙不假思索道:“修道人不都……哦我忘了這還有個凡人。”

“怎麽辦,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喂些水和草,”藺竹幫忙順着胎位道:“就要下來了,是頭卡在中間過不去。”

解明煙急中生智,一口親了過去。

母羊瞪大眼睛猝不及防被渡了滿口仙氣,力氣迅速回轉又生出來半只。

藺竹看愣原地:“你……”

解雪塵端熱水剪刀過來,忍着笑沒說話。

解明煙松開羊大怒:“你還是不是我弟弟!都不幫我解釋下!我很清白的好不好!”

這邊蘇紅袖小心翼翼地托着小羊腦袋把它從産道裏帶出來,拿自己的絲帕幫忙擦幹淨口鼻黏液:“還有一只,最後一只了。”

“有點危險,”藺竹伏身聽着母羊肚子裏的動靜:“它如果被拖了太久,可能會有先天不足。”

“要緊嗎?”

“孱弱些,或者生出來就沒了。”

他找着對應的位置,伸手摸摸母羊的頭:“再用力一回,你快解脫了。”

母羊長叫一聲,蹬腿使勁,呼吸急促。

他扶着肚子仔細照顧着動靜,又喂了兩口水,才終于看見小羊露了個頭。

“快了快了,”藺竹溫聲道:“你已經很了不起了,馬上孩子就出來,快。”

“咩——”

最後一只小羊終于露出整個腦袋出來,被他們合力托出身體。

滿地茅草都淌着髒污,四只小羊被擦幹淨身子送到母羊旁邊喂奶。

母羊疲憊地癱開肚皮任由擺布,三只羊忙着吃奶還發出含糊不清的咩聲。

蘇紅袖幾次把第四只小羊擺到對的位置,後者都軟軟地塌在地上,不吃也不叫。

“它是不是要死了?”她顧不上別的,倉皇道:“根本就不吃奶啊。”

解雪塵前面一直沒有說話給母羊喂水,此刻才看過去。

“你救它試試。”

“我?”蘇紅袖怔了下,把指尖靈力喂了過去。

小羊含着她的手指氣息微弱,但憑着本能納了靈氣,呼吸終于一點點恢複正常。

許久之後,才怯生生咩了一聲。

蘇紅袖都快哭了:“它好像喜歡我嗚嗚嗚——”

“那……你……”藺竹看向解雪塵:“要不抱走它照顧?以後就歸你了?”

後者意識到這是能讓某人不要閑着找他打架的有效途徑,立刻撇清關系。

“我沒時間照顧。”

“我也不行,”藺竹擺手:“平時還要溫書練字呢。”

解明煙看着她懷裏的小羊頗有點舍不得,許久道:“我得照顧這仨,忙不開。”

小女修從來沒有養過寵物,抱着吮手指的小羊手忙腳亂。

“我我我今晚給它搭個房間出來!!”

“交給我了!!”

作者有話說:

被遺忘在谷場的劍:冊那;

——

所有人在種田的大坑裏越陷越深(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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