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旅思說要走,小竹子倒也沒說什麽,直接帶她回房間。夏旅思進房裏一看,外室放着茶臺,香案上擺着孔雀藍釉暗刻麒麟紋三足香爐,書寫用的長案雕刻着镂空花紋莊重大氣,一側檀木書架上整齊擺着書卷。

牆壁上挂着山水丹青圖,書案側面還挂了一幅紅衣烏發、膚白如雪的工筆畫像,是段泠歌!室內整體陳設,各處精巧玉器、雕刻等擺放雅致。一幅檀木鑲嵌貝殼織錦刺繡花卉屏風隔開內室和外室,綴以淡黃色的絲質簾幔,室內穿堂微風一吹,輕輕拂動,顯得娴雅有品位。

這一看就是個女子長期居住的房間,是段泠歌的房間吧。夏旅思滿意地點頭,笑:“公主在哪裏?”

小竹子不禁露出遲疑的神色,然後滴溜一轉眼珠子笑說:“呃……這個。大婚後,因為公主政務繁忙,兼且要督導皇帝陛下的生活與學業,所以長公主一直住在昭陽宮內的緋煙閣內。嘿,嘿嘿……倒也不遠,緋煙閣就與我們這融秋宮毗鄰,您推開那邊那扇窗戶,往外一看,還能看到呢!”

夏旅思吸氣倏地轉頭看他,“在這裏公主也是和我分居的?”

“呃呃,也不叫分居,只不過就是各過個的罷了……”小竹子賠笑。

夏旅思心想,她怎麽就不覺得意外呢。畢竟,出入不同車,在離宮不同住,而且她還知道了,她和段泠歌的婚姻不過是政治婚姻,更甚者段泠歌是被逼成為她的妻子的。

這樣一來,又怎麽可能認為段泠歌會在長公主府裏和她日夜不離,同塌而眠呢?段泠歌應該是視她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吧。

一想到這裏,一想到段泠歌或許讨厭她、厭棄她,什麽良好心理素質,什麽心髒強大不受任何壓力波動,都抛到了腦後,夏旅思不禁生出莫名煩躁感來。

夏旅思知道,她穿越到這裏來,這便是她的宿命了。來到這裏,回去已是不可能。她失去了過去的所有,朋友、同事、親人、甚至生命,她的車沖出公路掉下山崖,她,已經犧牲了。

在這陌生的地方孑然一身,茕茕孑立,斷掉了和過去二十七年的生命所有的關聯。這讓人頓生一種蒼涼的孤獨感。而她唯一熟悉的,似乎只有段泠歌。

她想她,卻發現……欲靠近而不得。

夏旅思煩悶地扯開外袍:“算了,睡覺。明天再說!”

可是這古裝實在太繁複了。南滇國的服飾俊秀飄逸,因為處在南方,多以輕薄的絲綢、絲織輕紗和緞子為布料,以絲帶、綢束帶和腰帶等綁束衣服,勾勒纖細的腰身。看起來廣袖飄飄,華麗潇灑。

好看是好看了,可是夏旅思不過是想脫個外袍,系帶解半天,煩躁得她一甩袖子:“這什麽衣服,那麽複雜,穿着動不了,脫了還不方便!”

小竹子趕忙說:“世子稍安,宮娥們來伺候你更衣。”他心裏暗自抹汗,世子長那麽大,也從來沒自己穿脫過衣服呀,今天這是怎麽了?

夏旅思還是不解氣,莫名的煩躁讓她遷怒這可憐的衣服:“你去給我叫裁縫來,我要把這衣服給改了,這樣也太不好穿了。”

您還會改衣服?!大半夜的。小竹子沒辦法,畢竟主子以前是小孩子心性什麽讓人哭笑不得的要求都提過,每次還不是只得應允了。他匆匆去把織造司值夜班的織造給請來,讓他聽候夏旅思的差遣。

小竹子沒想到他回來的時候,世子倒是不生氣了,反而把外袍鋪在長案上在等他們來。夏旅思遷怒以後,索性要麽不做要麽做到底,是鐵了心和這外袍杠上了,她指着衣服說:“這外袍樣式我不喜歡,你近前來聽我說,然後給我改。”

織造上前,拿出紙筆勾勒線條,記畫下夏旅思說的話。再用細炭筆在衣服上根據夏旅思的比劃畫上各種記號。

夏旅思講了一通,氣也消了,揮揮手讓織造和小竹子都回去休息,她也爬上床榻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小竹子捧着她的外袍來了。夏旅思拿起衣服驚訝:“這麽快就做好啦?”

“世子是尊貴的長公主驸馬,織造自然不敢怠慢,連夜讓繡娘給您改好了,您看可合适?”

夏旅思三兩下穿起來了。小竹子和前來伺候的宮女們都忍不住稱贊:“世子穿什麽都好看。”

原來,這外袍原本是立領對襟淺藍色繡浪花波紋羅玉錦,長度一直到腳踝。夏旅思讓織造把它剪短到臀部的長度,然後用布制盤扣縫在衣服上,這樣一穿起來,竟然就成了一件類似長款襯衣的樣式。

夏旅思一穿上,扣好扣子,拿一條同色長穗腰帶束在腰上,只穿褲子,不再搭配襦裙。一眼看去,長款絲綢襯衣配腰帶,穿搭長褲配金絲線繡羊皮短靴,妥妥的一個都市時裝麗人的打扮啊,還帶了濃郁的典雅古風。

夏旅思在鏡子前面轉了一圈,滿意地笑了:“這就好了,穿着舒服,穿脫方便,還便于行動。走,昨天不是說沒吃過紅果子嗎?我帶你們去多摘兩籃回來,我教廚子給我們做番茄大餐!”

番茄在歷史上食用的時間并不長,傳入中國後很長的時間都是做觀賞用,直到現代之前一兩百年才作為食物。夏旅思在南滇國的皇宮發現番茄,是皇家作為珍惜植物栽培來供最尊貴的公主觀賞的,不能不說是歪打正着。

讓夏旅思這個現代人看見了,讓這幾十株番茄進入食用歷史的時間提前到了千年之前。夏旅思興致盎然地招呼了一大堆的宮娥侍衛吃起全番茄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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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泠歌秘密地突然動身回昭理城是出于安全考慮,在發現了刺客的情況下,突然起駕,不給有心人動手的機會。她比夏旅思早走了半日,并且雖然是輕車簡從秘密回宮,可是最終卻沒有比夏旅思早到多少,也是這天的日暮十分才回到皇宮。

究其原因,是走到半路安營休息的時候探子回報說夏旅思帶着随從坐馬車來追她了。段泠歌又惱又無奈,馬上調了兩隊禁衛軍折返到夏旅思的馬車附近,左右暗中保護。

第二天再出發的時候,段泠歌思忖了一番決定放慢速度,萬一夏旅思的馬車遭遇到危險,首尾呼應,也便于相救。朝局詭變,誰都難言絕對安全。

原來,段泠歌為了大局屈從夏孟輔的要求和夏遲成婚以後,夏孟輔發現段泠歌破釜沉舟,對朝局的把控有一日比一日加強的趨勢。他不禁開始懷疑,讓世子和長公主聯姻是錯誤的,怎麽的,還得和皇帝在一起,拿捏七歲的身為帝王的孩童比較容易。

于是夏孟輔開始積極派人除掉長公主,沒想到長公主反手就把他女兒推出來擋槍,一次一次的,害得他投鼠忌器。

而南滇國的政局複雜就在于,還有另外一股強大勢力,十王爺要奪權,也必須除掉夏孟輔和長公主,于是三方想要取勝都需要除掉兩方勢力。十王爺于是開始對夏旅思動手,結果一時間打打殺殺,陰謀四起,各自都淩亂了。

段泠歌雖然剛成婚的時候一直親自謀劃要除掉夏旅思,可是發現了她可以擋來自夏孟輔的槍。又發現十王爺也要對她動手,達到毀滅聯姻,讓夏孟輔和她結死仇的目的。出于種種多方牽制的原因,段泠歌又無奈地只能保住夏旅思的安全了。

連藍陌都忍不住問了句:“公主,您怎麽突然願意花那麽大力氣保護驸馬?”

“對诶,公主變得對驸馬那麽好了!”小娥也說。

段泠歌被問得有點不自在,清清嗓子別開眼:“我自是出自種種考量,得出的最佳選擇。何況這次這癡兒也夠倒黴的了,前一天才從懸崖上掉下來,如果回宮的半路上還出事未免說不過去,還是照拂一下她吧。”

小娥掩嘴笑說:“癡兒驸馬也是有福之人,能嫁與公主,從懸崖上摔下來癡病又好了大半,如今還能得公主憐惜,也不枉癡傻一場了。”

“再胡言亂語,差你去做雜役去。”段泠歌淡聲,理了理袖子。

“公主莫要,驸馬嫁公主才沒有福,驸馬才沒有得公主憐惜。小娥再也不敢笑了。”小娥捂起臉嘤嘤哭起來。

“你還說!”段泠歌哭笑不得地嗔道。哪壺不開提哪壺,哪句不愛聽偏說哪句,這小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

“唔唔。”小娥雙手把嘴唇捏成鴨嘴巴,再也不敢說話了。

段泠歌自然不會真的懲罰小娥,被她刻意的耍寶逗笑了。

“呵……”藍陌也給逗笑了。

段泠歌回到昭陽宮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就馬不停蹄地處理起政務來。直到午膳時間,回到居處準備用午膳的時候,坐在三樓的亭子上的時候,竟然聽見隔壁的院子裏人聲震天響,以至于都傳到緋煙閣來了。

段泠歌皺眉,叫人喚了小娥和藍陌過來:“那邊,是融秋宮嗎?為何喧嘩?”

藍陌回禀說:“是隔壁園子裏,據說是宮娥們穿上驸馬設計的新衣裳了,中午休息時間,大半的宮娥們仆役們都跑去看去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需要我派禁衛軍驅趕嗎?”

“驸馬?”段泠歌淡聲沉吟:“她在搞什麽?”

這人,怎麽盡給她惹事啊?!

小娥是過了好一會才匆匆忙忙跑過來的,她氣喘籲籲的,藍陌禀報完了,她才着急忙慌地說:“公,公主,亂了亂了,先皇帝賜給你的那些漂亮紅果子,被驸馬摘了吃了,現下已摘去大半,再晚點恐怕葉子都要薅禿了。”

段泠歌一陣無語,她蹙着眉捏捏額頭,冷聲說:“去把她給我帶過來!”

一開始想見公主還求而不得的夏旅思,這下要光明正大地被“請”長公主殿下的寝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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