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旅思被藍陌帶到元極殿的路上,一路走一路聽着小竹子四處打探來的小道消息。小竹子畢竟是當朝宰相家裏專門跟在世子身邊的小厮,人機靈,路子廣,手段靈活,很是有幾分能耐。
小竹子一五一十地說,夏旅思則是一邊聽一邊翻白眼:“打不贏就告狀了?讓他爹給他出頭啊?咦惹這種人,放高利貸還非禮未成年少女,換在以前我把他抓局裏蹲兩天他就老實了。”
“世子快別這麽說了。這事公主很生氣,一會見了公主,一定要認錯,興許能好過些。”小竹子急得抓耳撓腮,主子被罰了,他們這些小的免不了一頓大罰。只有世子認錯讓公主消氣了,這件事才能含混糊弄過去,讓他們少受些罰。
“瞧你吓的。她能吃人不成。”夏旅思笑。
小竹子心有戚戚焉:“長公主殿下是天之嬌女,尊貴無比,鳳顏震怒比吃人厲害多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夏旅思不以為意,別人或許敬畏皇權,但是夏旅思是個現代人她根本不吃這一套。別人怕段泠歌,她卻喜歡她,就愛粘着她。段泠歌要是會吃人,她不怕被她吃了。
何況她是她娘子呀,段泠歌真的要吃了她……夏旅思止不住腦補了些有的沒的,想一想還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小竹子說段泠歌很生氣,夏旅思還是在意的。
她問藍陌:“她很生氣嗎?”
藍陌徑直在前面走,被夏旅思拉住追問,這才點點頭:“嗯。”
“這樣啊……”夏旅思不說話了。
進了元極殿。段泠歌背對着門口站在書桌前。她身穿正式的朝服,長裙曳地,外袍華麗,襯得她身材高挑纖細,高雅端莊。她頭上戴着九龍珍珠花釵金步搖,讓她比平常更多了幾分華麗。
夏旅思看得眼前一亮,走到她身邊由衷稱贊:“公主姐姐好漂亮!生得美,穿這身衣服更漂亮了。”
段泠歌冷冰冰地斥責道:“你可知罪。”
見段泠歌真的生氣了,夏旅思乖了,低頭認錯:“是因為鄭三告狀的事情嗎?打他是一時氣極,下次不随便打架了。”
“你還有下次?!”段泠歌氣得拍桌子:“你的身份豈容你行事猖狂!況且你全然不知人心險惡,朝局詭谲,你怎敢不管不顧。你可知因為你的放肆,我今天——”
算了,在朝堂上受的脅迫,種種身不由己,這種事無法說。說出口了,只不過暴露了她的受制于人的屈辱而已。對着這個完全搞不清狀況的人,段泠歌深呼吸,沒再說下去。
看把老婆氣的,夏旅思有點心疼。她忍不住扯扯段泠歌的袖子,試圖解釋一下:“那鄭三真該打,仗勢欺人不算,他當街搶人啊,那小姑娘只得十二三歲,我要不出手,她就要被糟蹋了。哪怕那小姑娘身在青樓,我也不能眼睜睜容許一個孩子被随意□□糟踐。”
“果真如此你應馬上報官處理——”段泠歌語調變得更冷:“也就是說你真的去了那種煙花之地?”
這人作為長公主驸馬,公然尋花問柳,長公主的妻子行為不端失了貞潔,莫怪乎她這個公主今日在朝堂上遭人暗笑。何況這夏旅思……她身為女子,她喜歡別的女子嗎,竟然去那種地方……
真有喜歡女人的女子嗎?那種尋歡作樂的狎昵愛慕。段泠歌被這不肖妻子氣得一時間語塞,心裏一絞,竟然不知道罵她什麽好!
“呃……”夏旅思撓了一下頭,要命了,她還以為只是和鄭三打架被告狀的事情,原來段泠歌生氣的還有另外一件。夏旅思這才想起自己是娶了妻的人,原本一時好奇跑去青樓玩,這下給自己挖大坑了。
這下不好解釋了,跟老婆說她去青樓只是因為好奇,老婆會相信嗎?
夏旅思還能怎麽辦,只能耍賴啊,她語氣裏不自覺地,就帶了三分她以前從未用過的撒嬌語氣,拉住她的袖子小小讨饒說:“是我大驚小怪,我鄉下來的,我穿越來的沒見識過世面,一時好奇就去了。姐姐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公主姐姐?老婆姐姐~”
段泠歌甩開手,冷聲訓斥:“不得這般無禮,随意叫什麽姐姐。犯了大錯,還态度不端正,罪加一等。”
說這個夏旅思可就理直氣壯了:“你比我年長,你就是姐姐,怎麽不能叫姐姐。”
雖然她從現代社會穿越來這裏之前已經27歲了,但是來了以後,發現原本的夏遲十八歲就嫁給長公主了,現年也不過得十九歲。
最讓夏旅思意外的是她多方打聽以後發現段泠歌年長她四歲,古代女子出嫁很早,往往十六到十八歲間就會出嫁,何況出生于皇家的公主,段泠歌集萬千寵愛于一生竟然一直未出嫁。
後來夏旅思偷偷問了小竹子,才知道先皇帝卧病在床幾年,都是長公主一力擔起國事,這樣尊榮至極的公主,只要她自己不開口要嫁,是沒有人敢張羅她的婚事的。段泠歌十八歲那年開始監國時,她說過她将終身不嫁把自己奉獻給大南滇國,只不過後來陰差陽錯,不得已而屈從了夏丞相的聯姻要求。
夏旅思第一次意識到她是穿越千年而來,遇到這個年長她一千歲的大美女姐姐,半是撒嬌半是耍賴,直接就叫姐姐了。搞清楚身份以後她又打聽到段泠歌比她年長了四歲,于是她就愛叫,每次叫姐姐,段泠歌臉上那略帶惱怒,卻又傲嬌地忍耐着不發作的表情,就太可愛了!
段泠歌那時候的表情,比對她冷冷淡淡,平靜無波時的态度,不知道可愛多少倍,她喜歡看!沒談過戀愛夏旅思,面對喜歡的人,滿腦子惡趣味的想象,心裏快樂得像大樹上晃蕩的猴子。
然而,得意過頭的後果就是,夏旅思忘記了,哪個年代的女人都受不了你說她年齡,無論是現代,還是一千年前。
段泠歌這樣幾乎從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着實被她氣得夠嗆。段泠歌拿起了書案上的湘妃竹戒尺,轉身,冰冷的語調中帶着怒意:“你乃長公主驸馬,一舉一動代表了皇家威儀,你出入煙花之地,還毆打朝臣,昨日所犯知錯必須懲罰,伸手。”
“啊?要打手啊?”夏旅思傻眼了,上一次看見戒尺,還是魯迅先生的《三味書屋》裏,姐姐你手上這支戒尺是旅游景區買的紀念品嗎?還真用來打人啊?嗚嗚……
“世子,得罪了。”藍陌突然伸手扣住夏旅思的肩膀。
夏旅思下意識反手一架,她訓練多年,雖然穿越過來,可是基本反應本能和身手招式并沒有忘記。夏旅思一用勁,發現自己的力氣比以前大了許多,竟然和藍陌這樣的練家子拉扯起來。
夏旅思突然想起來,和藍陌動手只會引起注意多生枝節,只得讨饒:“打住打住,不勞藍統領,我自己來。”
夏旅思乖乖地站在段泠歌面前,垂頭喪氣地伸出手:“公主姐姐真兇……你打吧……”
“巧言令色鮮矣仁,往後舉止不可輕浮。”段泠歌冷冷地說,手落下,戒尺“啪”的一聲狠狠打在夏旅思手心。
“噫!”被打得刺刺麻麻的,夏旅思縮起手在大腿上搓了兩下,再攤平手掌放在段泠歌面前。
“啪”地又一聲,戒尺再次落下,段泠歌語氣中仍有怒意:“行為不端,打架傷人,不可輕饒。”
“唔。”夏旅思低頭不語。
其實對夏旅思來說,她受過專業的痛感訓練,對疼痛的耐受能力遠非一般人能比,何況嬌滴滴的大美人拿一把小戒尺打的這點力量,完全不算什麽。
不過,夏旅思在現代的時候,練拳、握槍,手上不少老繭,就算是徒手攀岩手也不會覺得多疼。可是穿越過來以後可是貨真價實的富貴人家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手上軟綿綿的沒有半點繭子。這兩戒尺打下去,在心理上她雖然忍得了痛,可在生理上,手心一下子就通紅了,被打的地方充血微微腫起來。
“言語輕佻,不守禮法,罪加一等。”段泠歌正欲打第三下,戒尺幾乎落在了夏旅思的手心,可是看見那紅紅的手,還有夏旅思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的樣子,這一戒尺終于還是沒有打下去。
段泠歌餘怒未消,又打不下手去,只得惱得把戒尺放回書案。
“今日禁足,在融秋宮裏閉門思過,哪裏也不準去。”段泠歌說完,寒着臉拂袖走人。
夏旅思轉頭看她纖細優雅的背影,嘆氣,真是冰山诶,凍死人了。段泠歌走後,夏旅思站在正殿中央,諾大的元極殿靜悄悄的,一屋子都是人,又一屋子都不敢喘大氣。
夏旅思無奈地說:“想笑就笑吧,一個個憋着不敢吭聲沒必要啦。”
“噗……”
“咯咯……”
宮娥們竊竊笑起來,長公主雖然冷清不好親近,可是從未動手懲罰過任何人,這癡兒驸馬犯事惹得公主殿下親自打她板子,讓人看着懸着一顆心之餘竟然又隐隐覺出些喜感來,讓人忍不住發笑。
段溪也從後殿的屏風後面跑出來,心有戚戚焉地對夏旅思說:“這戒尺是阿姐要禦賜給夫子打我用的,夫子沒敢接旨收下,倒是先用在驸馬你身上了。阿姐那麽溫柔的人竟也會懲罰人,你可真行……”
夏旅思撇嘴噓他:“去去去,小孩子懂什麽。我娘子和我之間這是晴趣……”
在七歲小兒面前強行挽尊,夏旅思再看看自己那紅腫的手,啧,打兩下就成這樣了。真是缺乏鍛煉的身體,她要鍛練起來才行。
然後她現在這樣,之前來的時候想錯了,大美人确實不能吃人,但是大美人會打人!她算不算被老婆打了啊?!我的野蠻老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