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又保持了半分鐘的沉默, 程泛臨才突然冷呵了一聲，看着談葉聲說：“就你？腦子發昏的話早點睡吧。”

說完，程泛臨抱着睡衣就往外走。

談葉聲悠悠哉哉的點評：“避而不答, 惱羞成怒？”

程泛臨：“……”

“我都還沒生氣呢，你氣什麽？”談葉聲說着超過了程泛臨, 率先走出了裏間。

程泛臨站在原地怄氣, 還無法反駁。

今天早上……他确實是在房間裏面自力更生自給自足了下，但那能怪他嗎？房間裏面有睡着了的談葉聲，房間外面有直播鏡頭, 那他當然是選擇在房間裏面了……不然真憋壞了怎麽辦，誰知道今天早上他是怎麽回事, 就是消不下去。

但那不等于他對談葉聲圖謀不軌，他當時是背對着談葉聲的！

可這種辯駁太過蒼白, 程泛臨覺得, 他要是敢跟談葉聲這樣去反駁，那估計會被嘲笑得更厲害。所以他沒法去辯。

好氣。

程泛臨緩了緩氣, 從裏間走出來往浴室去。談葉聲正坐在外間的沙發上，開着電視放着恐怖片, 手上還拿着一本估計是節目組随便放的書在翻，可悠哉了。看到他這麽淡然的模樣, 程泛臨更氣了。

而直播間裏的觀衆們，看到這一幕就更嗨了——

【程老師看上去想吃了談老師哈哈哈哈】

【大寫的欲.求不滿】

【一回房間就急哄哄拉着人進卧室, 結果還沒吃到，哈哈哈哈程老師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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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師：老婆你看看我, 我們一起去洗澡澡叭！】

【談老師：你怎麽這麽猴急, 還有直播呢！我先出去假裝下無事發生！】

【哈哈哈哈他們倆遲早忍不住要當着鏡頭接吻, 談老師能忍程老師都忍不了, 這才第三天，程老師還能記得把人拉進房間，再過兩天應該就直接推到沙發上啃了！】

【我都懷疑是談老師給程老師的烤串裏放了料，不然程老師咋突然這麽急切】

……

第二天早上要早起爬山，他們倆睡前把鬧鐘先定好了，免去了到時候誰叫誰起床的大戰。

早上五點，鬧鐘聲響起，程泛臨和談葉聲睜開眼後又緩了緩神，然後起床先後洗漱收拾，再下樓和其他嘉賓集合。

“人都齊了，那我們出發吧。”穿着一身運動服的尤老師點了點人頭，然後帶着大家一起出了門。

今天要爬的山離別墅并不遠，他們出門來到山腳下的時候也還沒到日出時間，浮島上這座山并不算高，他們爬到半山腰的時候，才正好碰上了日出。

于是一行九個人在半山腰尋了個視角好的位置，停下來歇了會兒，看了日出拍了一張合照，然後才繼續往山頂爬。

讓他們意外的是，快到山頂的時候要過一段橋，橋并不長，但這是一座玻璃棧橋，踩在上面往下看的時候，對會恐高的人很不友好。

黎柚本來陪着尤老師走在前面，看到這座橋後就走不動了：“有點吓人，我不敢走……”

除了黎柚之外，喬橋也有些恐高。

一行人在玻璃棧橋這端站了會兒，最後方子禾和尤老師牽着黎柚、方鏡牽着喬橋還是一塊兒上了玻璃棧橋。

“別看腳下就行，你看着前面，抓着我，”方鏡對喬橋說着，“這橋也不長，我們走快點很快就過去了。”

程泛臨和談葉聲落在最後。一腳踩上玻璃棧橋後，程泛臨才注意到談葉聲還是站在原地沒動，臉上表情莫名，唇抿得有點緊。

“我倒不知道你也恐高。”程泛臨挑了下眉，看了看前面已經走上棧橋的其他人，又回過頭說，“剛剛怎麽沒跟大家說……怎麽樣，要不要我也牽牽你？”

見談葉聲沒回他，程泛臨又很是良心發現：“怕我學你，牽上了然後再甩開？”

走在前面的一行人發現他們倆還站在橋頭，便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關心：“怎麽了？是葉聲你也恐高嗎？”

談葉聲抿了抿唇，看向一米開外的玻璃棧橋。略作猶豫過後，他搖了搖頭：“我不恐高。”

他确實不恐高，只是……害怕這種玻璃橋。

雖然理智上知道這種橋沒那麽脆弱，但主觀感受上，談葉聲總是覺得只要踩上去、玻璃就會碎掉。

不過這會兒大家都看着他，他也不想繼續耽誤時間，所以否認了恐高之後，談葉聲還是朝前走了兩步，來到橋頭。

程泛臨看着他嚴肅得如臨大敵的表情，剛想開口說話，就看到談葉聲朝玻璃橋上踩了一腳然後又連連退了幾步。

“抱歉。”談葉聲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後說，“我确實不恐高，但是走不了這種橋。你們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們回來就好，這裏的風景也挺好的，我正好歇一歇，吃點東西。”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到山頂後看着海、曬着清晨的陽光吃早飯的。

見狀，尤老師開口：“沒關系，那我們要不就都到這兒吧，這兒的風景确實也很好。”

黎柚也點點頭，笑着說：“剛好，反正我也挺害怕的，現在都不敢往下面看。”

談葉聲不太喜歡麻煩到別人，這種一行人因為他一個人而改變計劃的狀況，會讓他覺得不太舒服。可繼續推說不用，讓其他人就留他一個人在這裏，對于其他人而言也不是很過得去的選擇，還是會讓人為難。

談葉聲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好。

這座玻璃棧橋勾起了他不怎麽好的回憶，所以其實，他這會兒最想做的事是回去悶着被子睡一覺。

“不用了，你們繼續去山頂吧，剛剛不還說想去山頂對着海拍照嗎。”程泛臨突然開口說。

他走下玻璃棧橋，朝談葉聲走來。雖然确實不太對付，但如今他們倆畢竟是一起的，談葉聲難得像現在這樣、神态中隐約帶着不服輸的脆弱……看着他這模樣，程泛臨莫名就想做個人了。

“我們倆就脫離大部隊躲個懶，先回別墅去了。”程泛臨又對還在棧橋上的其他說，“正好，我們還沒有兩個人單獨爬過山呢。”

尤老師看了看談葉聲的神态，又聽了程泛臨的話，便點了點頭拿了主意：“那好，你們回去路上小心點。”

他們一行人出來的時候，有四個跟拍攝像一起。現在兵分兩隊，其中一個攝像繼續跟拍程泛臨和談葉聲。

他們倆回程的路上，難得沒有互相嗆聲。

程泛臨倒是有試圖活躍下氣氛：“現在在尤老師心裏，我肯定是孺子可教的好學生，都知道主動照顧你了。”

談葉聲狀态低壓，沒嗆他這句“主動照顧”，随口嗯了聲。

程泛臨就盯着談葉聲看了會兒。

直播間彈幕——

【嗚嗚談老師怎麽了，這個樣子好讓人擔心】

【程泛臨好像也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看上去不解又無措】

【好心疼嗚嗚嗚，寧願他倆吵一吵】

【應該是以前有過不好的回憶吧，突然想起上次談老師說自己對奶油過敏，當時也說過以前有讨厭的人逼他吃結果進醫院了】

……

折返回別墅後，談葉聲就對程泛臨說：“我回房間補個眠，等尤老師他們回來了，你叫我一聲。”

爬山回來之後，尤老師就要離開浮島了。出于禮貌，談葉聲肯定不好不出面，而是窩在樓上睡覺。

“行。”程泛臨點了點頭，又叫住往樓上去的談葉聲，“你……要不先吃點東西？”

他們都還沒有吃早飯。

聞言，談葉聲搖了搖頭：“不想吃。”

回到房間，談葉聲也懶得換衣服，直接窩到被子裏就閉上了眼睛。他入睡得很快，但睡得并不安穩。玻璃棧橋的場景勾起了他從前的回憶，那些好與不好的回憶也入侵到了睡夢之中。

上輩子，童星出道的談葉聲其實出身自孤兒院。他待的那家孤兒院狀況一般，條件說好也算不上好，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至少能吃飽穿暖，孤兒院的院長媽媽待他們這些孩子也很好。

因為身體健康，而且長得好看，所以談葉聲小時候有被領養過，而且領養他的那家人經濟條件很好。但是那家人其實有自己的孩子，只是出于“算命大師”的提點，才帶了他回去。那家人自己的孩子從小病弱，他們希望談葉聲到了家裏後，能把病氣“接”過去。

然而，這種糟粕迷信怎麽可能成真，幾年之後那家人的孩子還是因為重病去世了。親生孩子沒了之後，談葉聲的存在在那個家裏就更加礙眼了。

雖然兩歲就被帶到了那個家裏，但是談葉聲一直都被灌輸着“你不是這個家的人”的觀念，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為了讓自己“乖”一點，年紀小小的談葉聲吃得很少，平時還會跟着家裏的傭人一起幹活。

談葉聲一直記得，那個家裏的二樓小陽臺上，有一部分地板就是玻璃透空的。有次他趴在地板上擦玻璃，正好撞上了醉酒回家的“爸爸”，“爸爸”看到他就來氣，随手抄了個花瓶砸過來。

……談葉聲躲開了，那花瓶就砸到了地上，然後玻璃地板就生出了很多裂痕，像是馬上就要碎開了一樣。

小小的談葉聲用抹布擦了擦玻璃表面，發現那些裂痕是擦不掉的。

那天，因為他躲開了那個花瓶，“爸爸”震怒之下拎起水桶就往他身上潑，然後趕他去了院子裏罰站。寒冬臘月，談葉聲因此高燒進了醫院。

領養他的“媽媽”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生出了退養的念頭，聯系了孤兒院的院長媽媽。從醫院醒過來，看到熟悉的院長媽媽，小小的談葉聲委屈得要命，和院長媽媽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于是，談葉聲就被退回了孤兒院。在孤兒院裏，十多個孩子住在一個房間裏，夏天沒有了空調，大一點的孩子要照顧年紀小的弟弟妹妹，上學回來了還要幫着人手不足的廚房一起做飯。

廚房的叔叔阿姨不會讓他們上竈臺做更麻煩的活，他們這些孩子一般都是幫着擇菜什麽的。談葉聲也是在那個時候學會了擀面做馄饨，他們孤兒院的孩子都很喜歡吃馄饨。

本來叔叔阿姨們覺得他年紀小、力氣不夠，沒想教他擀面，但談葉聲自己想學，覺得以後可以給自己做飯吃，所以叔叔阿姨們順着他也給教。然而談葉聲似乎沒有做飯的那根筋，全憑着不服輸的勁兒靠着反反複複的肌肉記憶，最後學會了擀馄饨皮，稍微變通一下就不行了。

……雖然經濟條件和居住環境不如被領養的時候了，但談葉聲很開心，跟院長媽媽說想賴在孤兒院裏一輩子都不離開。

一直到他九歲的時候，經常來孤兒院裏做義工的一個姐姐問他，喜不喜歡看電視、想不想上電視？

那個義工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帶着談葉聲拍了人生中的第一部 戲。雖然在一部電視劇裏戲份加起來都沒有十分鐘，而且演的還是個他自己都覺得很讨厭的熊孩子，但談葉聲還是很開心，因為有片酬可以拿。

他的第一部 劇播出的那天，院長媽媽把孤兒院裏唯一的一臺電視機推到了院子裏，所有人都圍坐着看，一看到屏幕上出現了談葉聲的臉，大家就很捧場的尖叫鼓掌。

因為他年紀小、長得好看嘴又甜，所以在劇組裏大家一般都很照顧他，也沒有出過什麽意外事故。直到十二歲那年，談葉聲要拍一場踩在玻璃屋頂上的戲。

當時看着那個玻璃屋頂的布景，談葉聲就覺得心裏很不安，莫名想起了已經很久沒想起過的養父母家，那二樓小陽臺上帶着裂痕的玻璃地板。

但他不知道能跟誰說，而且害怕別人覺得他不懂事，所以最後什麽也沒說、聽到“A”後就乖乖踩了上去，按着導演講的戲來做。

他踩上玻璃屋頂後，跟他搭戲的那個成年演員也很快踩了上來。兩人還在說臺詞呢，腳下的玻璃布景就突然晃了晃，然後連人帶玻璃屋頂一起砸到了地面上。

好在雖然是屋頂，但其實為了方便拍攝只是做了單獨的布景，玻璃屋頂本身不高，而且搭戲的那個演員反應很快、攬過談葉聲把他護到了懷裏，最後那個成年演員扭傷了腳、手上也被劃傷了，談葉聲倒是毫發無傷。

雖然不嚴重，但這樣的意外事故，足夠讓劇組陷入一場兵荒馬亂。談葉聲還記得自己被人用小毯子裹起來，有人給他倒了杯溫熱的水捧在手裏，他整個人盤腿坐在躺椅上，遠處地面上有玻璃碎片。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碎玻璃片上沾了血。

但是擦了擦眼睛再仔細看，其實玻璃碎片也不多，更沒有到處沾血。

……

“談葉聲？”

在尤老師他們回來後，程泛臨就上樓想要叫談葉聲，沒成想會撞上這麽一幕……睡着了的談葉聲眉間緊皺，不安和脆弱盡顯。之前從玻璃棧橋折返回來的路上，倒是能努力把脆弱遮掩起來。

等看到談葉聲眼尾沁出的淚水時，程泛臨直接呆住了。

這家夥，還會哭……？

一座玻璃棧橋，居然把他給氣哭了？也不知道以前到底是經歷過什麽。

感覺自己被吓到了的程泛臨決定做個人，溫柔一點。于是他坐到了床邊，湊近了輕聲喊談葉聲的名字，沒像前兩天那樣直接上手，不管輕重的就推。

喊到第四聲的時候，談葉聲緊皺的眉頭漸漸松開，眼睛也微微睜開了點。程泛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覺得水蒙蒙的。

“談……”程泛臨剛想再喊一聲，沒成想談葉聲突然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頸，然後腦袋湊到了他頸邊，像只柔軟的小動物一樣乖巧的蹭了蹭。

按理來說，他和談葉聲不太對付，現在應該推開他，并且狠狠嘲笑他。

但是……這人現在這麽可憐是吧，他程泛臨畢竟沒有落井下石的喜好……不像談葉聲，明知道他尴尬，還非要提什麽“你那正常的生理反應是怎麽解決的”。

被摟住脖頸的程泛臨正想溫和開口問下“怎麽了”，然而沒等他出聲，就又聽到談葉聲可憐兮兮的喊了聲：“媽媽……”

程泛臨：“……”

去他的鐵漢柔情，全沒了。

“談葉聲？”程泛臨木然出聲。

耳邊的聲音一點也不溫柔，“院長媽媽”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撫摸他的腦袋……談葉聲後知後覺回過神，想起來院長媽媽其實已經離世很久了。

大概是負面情緒都在睡夢中宣洩過了，談葉聲清醒過來後，其實就沒剩下多少難受了。在意識到自己剛剛抱了程泛臨之後，他徹底緩過來，并且生出了濃濃的尴尬。

但是，這種時候，必須要有惡人先告狀的厚臉皮。

于是談葉聲登時撒手松開了程泛臨，微微向下就倒回了柔軟的床鋪和枕頭上。看着離自己很近的程泛臨，談葉聲張口就問：“你湊這麽近幹什麽？誰讓你抱我了？”

程泛臨：“……”

窦娥六月飛霜，他要九月飛霜。

這輩子都沒這麽冤枉過。

他可算知道，那天晚上他搶被子害談葉聲凍醒、然後他還反說是談葉聲蓄意報複，那時候談葉聲為什麽說想悶死他了。

他現在就挺想用被子捂到談葉聲臉上，悶死了了事。

“怎麽不說話了？知道自己理虧的話，就趕緊出去。”談葉聲理不直氣也壯。

程泛臨緩緩深吸了一口氣，接着突然對談葉聲粲然一笑，可真誠了。

見狀，談葉聲內心咯噔一下。

然後他聽到程泛臨幽幽說：“我是你媽啊，抱一下怎麽了？”

沒能聽到談葉聲叫爹，那叫娘也不是不能應。

談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