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許悠悠彎起食指扣響裴栖寒的房門, 久久沒有動靜。天幕微白,太陽隐在雲層中,她耐心等待他的回應。
這回他開門的動作要比往日慢得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生她的氣。可是為什麽要生她的氣呢,她明明什麽都沒做。
“師兄, 你在嗎?給我開開門, 我有話想對你說。”許悠悠放棄了斯文的扣門,轉而用手朝那扇門使勁拍去, 啪啪作響的嘈雜聲極度擾人,她就不信這麽吵,裴栖寒還能在裏面坐得住不給她開門。
果不其然, 她敲了沒一會裴栖寒便從內開了一扇門,但這回這門只開着莫約一人身形的縫隙,而他的整個人都藏在門後的陰影裏。
他這态度,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她進去。
“你剛剛誤會我了。”許悠悠一見到他就急于解釋,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把你給我的東西轉贈給郭焦,沒有那回事的, 你給我的東西我怎麽可能給別人呢?”
她的話并沒有讓裴栖寒皺起的眉舒展開,他瘦削流暢的臉龐上顯露出一股沉郁氣。見他此刻的神情,許悠悠覺得他不再像是嚴寒潔白的冰雪,反而更像是沉潭內的一汪腐水。
他在漸漸褪去冰雪的外衣,無意中露出一點滿目瘡痍的內裏給她瞧, 只是這個過程必然是極端痛苦的,痛苦所帶來的磨砺她自然要受的。
她在離他越來越近。
許悠悠接着道:“師兄, 你突然出現, 更是不打聲招呼就動手, 我自然無法猜到你要做什麽。郭師兄受了傷, 我關心他的也是人之常情。何況你和他之前的恩怨我又不知道,你怎麽能把這氣算在我頭上?”
“你從來都不告訴我有關你、有關你身上發生的事情,現在問題出現了你卻要把氣算在我頭上,你這樣是不是對我太不公平了?你說那一掌是你還給郭焦的,所以我猜他肯定是在蒼谷的時候趁你重傷的時候偷襲了你。我剛剛沒能立刻來找你,是在幫你教訓他呢,他現在重傷我不顧他就來找你,說明對于這件事情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許悠悠自覺自己所得有理有據,而裴栖寒也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可她念叨半天裴栖寒對她的态度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這使得她有些摸不着頭腦,她都把事情解釋得這麽清楚了,裴栖寒他這是在生什麽氣呢?
氣她,又氣她什麽呢?根本就沒有緣由啊……
她住嘴後朔雪居內變得異常安靜,裴栖寒手上沒動作,既不打算讓她進屋,也不打算趕她走,兩人相視無言。
最後許悠悠實在是憋不住了問道:“師兄,你生氣到底是在氣什麽啊?說出來也好讓我找到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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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都計算好了,要是裴栖寒還是死鴨子嘴硬不開口的話,她就去找陸息要吐真劑,然後趁他不注意就下在他喝茶的茶盞裏。這下,看他還開不開口。雖然這吐真劑珍貴無比,但誰讓她是許悠悠呢,她相信她要是真的向陸息讨要,陸息就一定會把這東西給她。
裴栖寒覺得喉間有些癢,仿佛是有微下的蟲蟻在他頸間的皮膚上爬行。他長久地落在許悠悠身上的目光深默中又帶了些迷惘,她剛剛那個問題着實是将他給問住。
也是,他生什麽氣呢?他明明不喜歡與旁人觸碰,為什麽還會下意識地在許悠悠奔向郭焦的時候制住她的腕骨?
這回,先逾越的是他自己。
半響裴栖寒啞然開口道:“你既為我朋友,便不要在和那些人接觸。”
“啊?”許悠悠微愣。
裴栖寒凝着她的眸子,緩聲問:“你不願意?”
他現在的這副模樣無端讓她想起小學的時候和朋友鬧別扭,然後拉着另外一幫人喊:“你選她還是選我?”
歲月荏苒,時光長流,她怎麽也沒能想到她會在裴栖寒身上找到已成懷戀的童趣。
還……還有些可愛……
許悠悠扯了嘴角,開懷道:“師兄,我現在可是一個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嘴角的笑意不散,她垂頭嘀咕說:“拉幫結派玩斷交,這可是小孩子才往的把戲呢,難不成師兄現在還是小孩子?”
“你、休要胡言亂語!”
裴栖寒重斥一聲,整個身子往後退,只聽得咵得一聲,許悠悠面前的木門陡然關上,力道之大,她看見門都在發顫,随之帶起的陣風直呼在她臉上。
“師兄,師兄?”許悠悠努力抿唇忍住自己的笑意,她語調高昂,尾音上揚,話裏是憋不住的得意,“我又沒有說你是小孩子……”
再度被他拒之門外,許悠悠興奮之餘又止不住郁悶。她家師兄果真陰晴不定,話沒說兩句呢她就不知又惹到他哪處的雷點,翻臉說來就來。
她敲了敲門,繼續道:“師兄,我知道你和他們有仇,可我剛來銅臨山的時候受過他們的恩惠,雖然你也救過我的命,但我也不能當白眼狼吧?不然別說是你不會信任我了,連我自己都要唾棄我自己。我把你當朋友,我也把他們當朋友,你們之間的私怨我不過問行不行?後面的試劍大會我還是支持你的。”
說了半天的話,她口幹舌燥。
“師兄,你理理我呀。”
久久得不到裴栖寒的回應,許悠悠撐着臉在門前的臺階上坐着休息,她讓司玉記着時間,莫約過了半個時辰後,她聽見屋內有腳步聲響起,似乎是往這邊來了。
她大喜過望,三步并作兩步跨上臺階,扣門喜道:“師兄,你想明白了吧?那塊給我開門。”
她想象中的場面并沒有出現,裴栖寒過來不是給她開門的,而是在門上加了禁制,以防她使用些不正當的手段破門而入。
這下,她可是連門都碰不得了。
“你!可惡。”許悠悠在門外幹蹬着腳生氣。
屋內傳來裴栖寒冷淡的聲音,“你若再聒噪,我便用禁言術。”
“誰聒噪了!”許悠悠狡辯完這句話就閉上了自己嘴,她知道這種事他裴栖寒還真能幹出來。又說她聒噪,可方才的半個時候她光坐在石階上發呆了,哪裏來得聒噪。
或許她那時想的是對的,裴栖寒就是想過來給她開門的,但不知是何原因,他的氣性又上來了。
哎,真是個死傲嬌。
“切,不理我就不理我,那我走了。我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麽,裴師兄,你突然這樣,我怕也要生氣,我也不理你,等我走了,你就等着自己在屋裏偷偷哭去吧!”她留下這句話,提起裙擺氣鼓鼓地下了臺階。
腳步聲遠去,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他不負所望,終于再一次成了孤家寡人。
裴栖寒端坐在屋內為自己沏茶,心中埋着壓不下的懊惱。茶不能解憂,冥思亦不能解憂。憂上加憂,便是無常的喜怒。
近日來,他在許悠悠面前頻繁失态,這已經超出了他為他們之間的關系劃歸的界限。
喜怒明于色,這不像他。
今日,他只是湊巧看見了那一幕,那時郭焦找她讨要靈泉,許悠悠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他無法判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想看見許悠悠同意郭焦的要求,也無法忍受。她若是給了,便是真的背叛了他。
他不要模糊的猜度,更不要難以明辨的結果。
故而在許悠悠做出決定之前先為她做出選擇,這方是上上策。
裴栖寒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深覺自己沖動的舉動大抵是瘋了。他本該看着許悠悠做出選擇的,看看她是不是居心叵測,是不是要背叛自己。
可他為什麽不敢呢?
裴栖寒附在杯壁上的指節微白,他想也許他那時的選擇是錯的。真不該放由許悠悠來到自己的身側,如今,她着實侵擾他良多。
一杯熱茶已經放置溫涼,裴栖寒陷入在自己的思緒中任然沒有緩過神。
窗邊窸窸窣窣的響聲将他的思緒擾亂,朔雪居少有生靈到訪,他起身踱步往前,正欲一探究竟。
忽地,窗子從外打開,一截橙色的衣料挂在窗棂上,窗門側邊挂了個人,正随之搖晃。
“嘿嘿嘿,surprise!”許悠悠彎起身子從旁探頭,一手撐着窗框,一手朝他揮舞,生怕裴栖寒看不見她。
是她。
裴栖寒沒再往前走動,只靜靜地站在原地注視着她。
許悠悠手腳輕便靈活地從窗門上跳至窗臺,她眼眸明亮熒閃,璀璨奪目。她一來,便吸住了裴栖寒的視線。
她坐在窗臺上,側過身将窗戶扒得更開,有了豁口,春風猛得往屋子裏灌,“師兄,我特意過來給你開個窗,透透氣。”
光鮮亮麗的少女可比那奪目的日光,她一來這屋子裏的陰翳便去了大半,那不散的冷寂仿佛也貓到了角落裏躲起不見蹤跡。
她拍拍手從窗臺上跳下,踩着輕盈的腳步到他身邊,揚眉吐氣道:“想不到吧,我還會爬窗戶!你鎖了門也攔不住我的。”
“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小師妹的腦瓜子還是很靈光的。”她用手肘碰了碰裴栖寒的手臂,爽聲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所謂出奇制勝,她這一招看樣子把裴栖寒給驚得不輕。
裴栖寒不動聲色的挪開身子,許悠悠嘴裏哼着小曲快步跟上。她可看清楚了,她現在碰他,他的眼裏不是厭惡而是閃躲。
冰山,冰山,捂捂還是能化的。
“你把門上下了禁制,我當然就只能走窗戶進來了。”她自然而然地在裴栖寒對面坐下然後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喝,動作熟練無比,像是他這裏的常客,還是個根本就沒把裴栖寒這個主人放在眼裏的常客。
跟裴栖寒生氣,這買賣實在是不值當,勞身傷心,倒不如随心所欲,開開心心的刺激他,反正他也奈何不了她。
過了這麽些天,許悠悠早不怕裴栖寒的眼神了。
“爬窗戶可累了,要不是為了你,我才懶得幹呢。”許悠悠将茶水一飲而盡,“這件事情,公平點算,我們兩個都有錯,所以我暫時先不計較你對我的冷淡啦。”
“看在你還是個傷患者的份上。”她補充道。
她來得目的很明确,她就是來為裴栖寒換傷藥的。
她上次從他這第一次拿靈泉後看過裴栖寒背後的傷,慘不忍睹。
他從不塗藥,傷口恢複得很慢。淨身的時候也不知道注意一下,就讓靈泉澆在自己背後的傷口上,真不知道他怎麽做是在幹什麽,到頭來疼的還不是他自己?
那次,還是她對着裴栖寒死纏爛打,他才肯讓她為他看傷上藥。裴栖寒脾氣是倔強了些,有時候吃軟有時候吃硬,給他上藥麽,自然是要來硬的。
“先說好,咱們一碼歸一碼,今天的事情可不能算在上藥上面。現在我是你的大夫,你是我的病人,你要再耍小脾氣我可不慣着你。”
許悠悠駕輕就熟地從貨架上取出傷藥,她取好物件後便見裴栖寒仍舊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她走近用眼神示意道:“我現在可是你的大夫,不是你的小師妹了。”
她想起第一次讓裴栖寒在自己眼前解上衫露出後背的時候,那時她也是費了好大的口舌。他如此扭捏,她甚至在想自己幹脆沿用第一次的備用方法好了,直接将裴栖寒打暈,無比省事。
沒等她心裏的小九九再繼續胡思亂想,裴栖寒便犀利地問道:“你在想什麽?”
許悠悠也不瞞他,直言道:“我在想你要是這麽介意,我直接把你打暈了就好。”
她誠懇道,甚至在他面前再三起誓,“師兄,我真對你沒有非分之想。你大可以相信我。”
她把他當朋友,可沒把他但情人。這年頭誰會喜歡一個冰山呢!
“我現在的身份是醫者,你的□□在我面前也不過跟一塊豬肉一樣沒什麽分別,我的職責就是為你上藥,而我只會做自己職責之內的事情。你放心,我不會趁此機會占你便宜的。”
畢竟她第一次脫他衣服的時候就沒有什麽別的想法,純潔的不能再純潔了。
裴栖寒的後背鞭痕交錯,實在是談不上好看,說可怖還差不多,她除了驚嘆外什麽歪心思都沒有。
裴栖寒的筋骨精瘦強健,每回她碰他傷處的時候他臂側的肌肉會稍稍緊崩,半束的墨發籠在肩側,冷貴的像只天邊的雲鶴。
論臉蛋,倒是無人能和他相提并論。他生的實在俊美好看,五官似刀刻斧鑿,巧奪天工。要是他脾氣沒那麽壞,那便堪稱完美。
她輕手輕腳地為裴栖寒上藥,然後纏好紗布,盡心盡力,活像一個治病救人的醫者,末了她聽見身前的人緩緩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孤僻,是個怪胎。”
許悠悠手上一頓,“我可沒這麽想,說了多少遍了,你不要把你想得認為是我想得。每個人生來就有自己的性格,成長環境都會影響着人,你要是覺得自己不好那就做出改變,你要是覺得自己沒問題,那就不變。反正只有你是你,其他的也沒什麽重要。”
“師兄,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許悠悠道,她記得裴栖寒向來是不在乎別人的想法的。許是今日,他也覺得自己過分了吧。
裴栖寒鼻腔裏輕微洩出一絲哼鳴,他幾度張唇欲言又止。
“嗯,怎麽了?”許悠悠問。
上完藥後,裴栖寒攏好自己的衣衫,輕聲答:“沒什麽。”
有時候他自己也弄不懂自己。
這日,許悠悠履行自己的諾言,提着一籃子的蔬果前去探望郭焦。
剛到門口賀生出來迎她,順便順走了籃中的一顆果子。許悠悠沒好氣地看向他,這東西可是給郭焦的,他怎麽好意思偷吃!
進了屋,邵雲程及其餘的衆弟子都在,三兩成群圍在一起讨論着郭焦的傷勢。
他平白無故地受了很嚴重的內傷,諸位師兄弟們關地向他問起緣由,他趁衆人不注意時小心翼翼地擡眸看着許悠悠,旋即便将目光撤下。
有人察覺到他的閃爍其詞不肯将真相道出,便指着許悠悠調侃道:“我說郭焦,你受傷了看小師妹做什麽?難不成你這一掌還是我們小師妹打的?衆所周知小師妹她可沒什麽修為,你這內傷來得蹊跷啊。”
“瞎猜什麽,誰說我這傷是小師妹打的了?”郭焦氣悶道。
“開個玩笑麽?你至于這麽認真?”那人繼續說道:“前日問你緣由你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話,我這不是關心你麽?大家問你緣由你不答,現在輪到小師妹問你,這你總該說了吧?”
那人将話頭抛給許悠悠,“你說我說的對吧,小師妹。”
許悠悠抿唇笑而不語,并沒有接他的話。
郭焦不太敢注視許悠悠的眼睛,只将自己的臉藏入柔軟的枕頭中,平聲說道:“只是修煉的時候一時走火入魔,你們別多想。”
“不太對吧?”其中有一人提出疑問,“你昨日衣禁大敞開的時候我見道了你胸口上的傷,分明像是掌傷,皮膚的傷痕上還有鋒利的棱角,這個掌風依我看像是裴栖寒的。”
“什麽?裴栖寒的?”人群中有一人發出驚嘆。
“你的意思是說裴栖寒平白無故打了郭焦一掌?”有一人氣氛道:“真是欺人太甚,遲早有一天我得把他手裏的妖丹搶回來。”
另有一人陰陽怪氣道:“你少說些,小師妹可還在這呢。”
“哦,也對。我到是忘了,小師妹如今和那廢物關系是越發的好。”
“你們!”許悠悠氣道。
看着眼前愈加激烈的讨論,許悠悠正欲開口道明原委。
“諸位師兄弟,口下留德。小師妹她一直清清白白,幹幹淨淨,你們別污蔑她。”郭焦恰時看了許悠悠一眼,他出言制止了衆人的揣測。
接着他對提出疑問的那人嫌棄怼道:“大晚上的想必你肯定是看錯了。再有,誰沒事會盯着我的胸口看,你莫不是有什麽別的愛好。”
那人耳根一紅,張口結舌吞吐道:“郭焦,我警告你,你可別亂說話。”
“那你先別亂說話。”郭焦眉間帶着不悅,“我只是當純練功的時候差點走火入魔受了內傷,此事與裴栖寒無關,你們不要多想。”
一人調侃說:“走火入魔,郭焦你練功的時候想什麽走火入魔呢?”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該不會是在想我們的小師妹吧。”
陡然被提到名字的許悠悠怫然不悅,即刻便道:“你們別亂說。”
現場亂做一團,郭焦捂着胸口從床上爬起來,直接将那些聒噪的人群給轟了出去。他們鬧也鬧完了,是時候該散了。一時之間房間內便只剩下他,許悠悠,邵雲程與賀生四人。
屋內一時悄無聲息,衆人面面相觑誰也不說話,邵雲程出言提議道:“既然是練功導致走火入魔,不如出去見見天光,明心靜氣順便也去去晦氣。”
郭焦應是。
一行人走到屋外,邵雲程将手搭在郭焦身上,語重心長道:“既然是走火入魔,最近便多念些清心決,靜心咒。”
“是,師兄。”
離試劍大會還有十天,郭焦這會負傷,必定是不能上臺比試。
許悠悠起初提出試劍大會本意就只是想讓邵雲程與郭焦比試,但在陸息的改動之下,這場大會變成了全員間的較量,想來能在這場比試中拔得頭籌,名列前茅的人按照銅臨山的規矩當有資格享有更多的資源。
巨樹底下,邵雲程言語間盡是無奈:“你們一個個還真是不讓我省心。賀生自願放棄參加試劍大會,如今郭焦又負傷,這回我的左膀右臂可都失靈了。”
這話自嘲意味十足,賀生趕忙道:“邵師兄謬贊了。我一個閑人,怎麽能算的上是師兄的左膀右臂。”
賀生從來不是一個謙虛的人,他這話在同邵雲程撇清關系,他從不拉幫結派,更不可能對團體有所歸屬。那時在陳情書上簽字也只是憑自己一腔意圖而為。
許悠悠開口問:“賀師兄,你為什麽要放棄參加比試?”
賀生敷衍她道:“同人比試可不是我的強項。”
他的弦外之音許悠悠聽懂了,她便故意說:“哦,我知道了。比試不是你的強項,坑我錢就是你的強項了,是也不是?”
“小師妹這話有理”賀生捏捏自己的下巴,裝作思索的模樣。
“诶,我開玩笑的,你不會真當真了吧?”許悠悠指着賀生的良心,忿然作色道:“不許坑我的錢!”
她炸毛的樣子将衆人逗得開懷大笑,歡樂氣氛中許悠悠自己也忍俊不禁。
一派其樂融融中,邵雲程不知怎麽便挪開目光投向遠處,他臉上神色一動,揚起的嘴角忽然就收起,平下。
許悠悠最先注意道,便問:“邵師兄,怎麽了嗎?”
邵雲程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眼中晦暗不明,輕聲作答道:“無事,剛剛是只貓過去了。”
還是只不常見的,會傷人的貓。
許悠悠訝然:“銅臨山上還有貓?在哪呢,我看看?”
前方是一處密林,灌木叢生,繁茂翠綠的枝葉遮住人的視線,那裏有什麽,叫人看不明晰。
邵雲超伸手攔住她,“貓早沒了蹤跡,再有師妹你以後再在銅臨山遇見野貓野獸,莫有貿然接近,這裏的生靈可會傷人。”
“貓又什麽好看的,你不是喜歡花嗎,我剛好也收集了幾種野花,小師妹我帶你去看看。”郭焦過來道。
“哦,好的。”許悠悠收回自己的目光,跟着郭焦走了。
待到晚間,她才從晴昌塢回來。
一天時間匆匆而過,許悠悠想着她該給裴栖寒去換傷藥了。可是她走着走着,額頭又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伸手朝前觸了觸,果然又是一堵牆。
她深吸一口氣,頗感無奈。
她今天也沒見他啊,這人又鬧什麽別扭呢?
再者相同的招數他到底要用多少遍啊!
她使勁敲敲結界,那結界不碎,巋然不動。雖然她可以去找陸息幫忙,但她氣性也上頭,一直都是她低頭,她不幹了!
一個人悶在裏面,看憋不死他!
許悠悠把弄着自己腰間的縧帶,頭也不回地離去。一連三天過去,許悠悠仍舊沒有理他的打算。
晾置裴栖寒的日子無趣得緊,她閑來無事東游西逛,看山看水,拈花惹草,日子一天天混過去,少座高冷冰山也算變相少了種樂趣,她倒還挺不适應。
路遇賀生,他正沿途弄着他的小玩意,他腳邊擺着好些黃紙厚符,手上折紙的動作不停,沒一會他折好了一只紙鶴。
許悠悠覺得新奇,湊過去問道:“賀師兄,你拿的是什麽東西啊?”
“傳信的紙鶴。”賀生見許悠悠感興趣的模樣,眸中閃爍着靈光,他吹一口氣,手中的紙鶴便跟活了一樣,紙折的雙翼扇動着飛至半空。
看來又是個有趣的小玩意。
“這東西可難得,我跑了好幾個地方才尋來的。”賀生對那紙鶴喝了一聲去,它便聽話地停在許悠悠眼前。
許悠悠驚訝道:“三天,你就下了一趟銅臨山?”
她攤開手掌,紙鶴就歇在她的手心。
賀生道:“那當然。”
許悠悠眼中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她說:“你下次下山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我也想下山玩。”
賀生揶揄道:“你師兄我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想法,可你看你一天天的,哪裏像是有空的樣子。整□□朔雪居跑。”
“我這幾天都沒去了。”許悠悠開眉展眼,平淡地說出自己的憂愁和現狀。
賀生眼中多了八卦之意,他直眉瞪眼道:“怎麽了,你又和他吵架了。”
許悠悠用手指挑弄着掌心裏的紙鶴道:“也沒吵架啊,他就是突然的不理我了。”
“這樣啊!”賀生心中有了主意,他對她說:“你看啊,我這紙鶴呢,也可幫你去傳信,看着你是我親親師妹的份上,便宜賣你,五十兩銀子怎麽樣?”
“五十兩?你明明可以去搶,還非要送我紙鶴,賀生你可真是太有良心了。”許悠悠捂着自己的錢袋子,差點感動得聲淚俱下。
“你可別小看了我這紙鶴,它可是由符箓所繪的靈物,不僅能飛越裴栖寒的結界還能傳遞任何你想給他看見的文字景物,山川河海,四季美景……這些都不在話下。”賀生道。
許悠悠搖搖頭,皺着一張臉故作凄涼道:“口袋癟癟,沒有錢錢。”
“哎,行了行了。我五十兩又不只是賣你一只紙鶴,我給你五張符紙,你覺得怎麽樣?”
才五張符紙?還不夠人塞牙縫的呢!
見許悠悠頗為猶豫,賀生便道:“這樣吧,我給你透露一下我從山腳下聽來的小道消息。聽說五天後會有隕星雨降落,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對着隕星雨許願,天上的神仙說不準會幫你。”
隕星雨,這不就是流星麽……修仙界也信這一套麽?許悠悠心想。
賀生見她稍有走神,便津津樂道:“五天後的隕星雨夜,你想和誰一起去看。”
他亮黑的眸子裏泛起一股興味,向許悠悠推銷他的産品道:“你看啊,你要是想約人去看隕星雨,古有鴻雁傳書,今朝你來個紙鶴傳情也不是不行。”
“風情月意,缱绻幽馨,正是良宵好時光。”
許悠悠聽得瞠目結舌,深感他胡說八道功力之深厚,“你瞎說什麽呢?”
“小師妹,你這就不懂了吧!師兄我這是再給你出主意,裴栖寒不是不理你麽,你總不得把人約出來問個清楚?”賀生授意,那紙鶴便在許悠悠掌心輕啄,“正巧有這小東西幫忙,百年難得一遇的小機會,小師妹你可得把握住了。”
“你說得也是。”許悠悠大手一揮,豪橫道:“那給我來五百張疊鶴紙吧!”
“五……五百張?”賀生幾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許悠悠撇撇嘴,一手拍在他的肩上,正色道:“沒錯,就是五百張。師兄,把你的嘴巴收收,別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賀生存疑問說:“我這五十兩可就五張紙,你張嘴就要五百張疊鶴紙,你有那麽多錢嘛?”
許悠悠挑眉道:“先別問我有沒有那麽多錢,你有五百張紙麽?”
賀生道:“區區五百張,我當然是有的。”
許悠悠點頭:“那就好。”
“那你什麽時候給錢。”賀生道。
許悠悠:“誰說我要給錢了?”
賀生:?
眼前的少女狡黠一笑,賀生便聽她道:“我買你這麽多紙,按照友情價加上折扣價先打五折,唔……然後我要分期付款。”
“分期五百年,你看這樣行麽?”許悠悠張揚道。
賀生眉尾跳了跳,“五百年,你這也太離譜了。”
許悠悠輕哼一聲,“你也知道離譜啊!”
賀生幹咳兩聲,以飾尴尬。這年頭,兔子都變狐貍不好騙了。
裴栖寒的窗邊停了一只尖嘴紙鶴,它正一下一下地往窗棂上啄。
窗子是開的,稀碎的斜陽透進,将吹落在地的宣紙照得豁亮。
裴栖寒坐于書案邊正提筆寫字,他的手側堆了滿桌子的清心訣和靜心咒。他提筆,短短幾十字的清心訣他千百次地重複,在宣紙上落墨,而後在白紙黑字之間奮力按下他心底那一點燥意。
這紙鶴他起初并未在意,只是它啄窗的動作越發頻繁,咚咚作響,實在是擾人清淨。
裴栖寒雙指捏訣 ,正欲結果着不知來處的靈物,忽地,這紙鶴發出一聲長鳴,他聞聲擡頭望前看,便見紙鶴從窗邊飛進,所到之處随着他的尾翼拉出一道絢爛的鎏金光芒。
紙鶴飛到他的指尖輕啄三下後便散開,折痕猶在,那紙上一排字跡。
[師兄親啓:明晚卯末辰初之時,誠邀師兄赴會與我共賞隕星雨落良景。]
這毫無章法、龍飛鳳舞的字跡他認得,是許悠悠的。
隕星雨有什麽好看的,無趣。
他們已經有五日沒見了。五日,這朔雪居內,清心訣和靜心咒散了一地。環境再安靜,也困不住一顆浮躁的心。
他正要撇下這紙條的時候,窗戶邊又停下一只一模一樣的紙鶴,他走上前想一探究竟。這次紙鶴的兩只翅膀上被塗山了蒼翠的染料,像是自山間群青飛來的使者。
他伸手,窗邊送來習涼的風,紙鶴揚起高傲的小腦袋,随即在他面前舒展開來,墨黑的筆跡仿佛在青翠色澤中流淌,□□染出的雲霧如同活了一般在紙上缭繞。
上面寫着讓他出朔雪居往外看。
想來許悠悠又是在外面弄了什麽小把戲來逗弄他,裴栖寒覺得無奈。無奈之餘,他也并未止住自己的腳步,或者幹脆講将窗門禁閉關上。
他微理自己的衣襟,推門出去。竹枝斑駁縱橫,滿山遍野的紙鶴在他屋前盤旋。恰似鴻雁銜雲,晴空排鶴飛舞,無聲中更添靈巧生動。
飛鶴恣肆,獨不見人。
那覆滿一片天的紙鶴齊刷刷地散開,紙上各色入墨,如一副徐徐的畫卷在他眼前展開。
畫裏,江水奔騰,岚風流瀉,遠山深碧,一輪紅日高映。
他耳邊恍惚升起江水轟鳴,浩浩湯湯長流入東,蔥茏碧樹參天,鳥雀俯仰直下。
繪生繪色,栩栩如生。
畫的末尾,是一個潦草的豬頭。
連片的符紙轟然散落,在空中四溢,大都叫風一吹留挂在尖銳的竹枝上,另有一張符紙,倔強地随風打着旋飄落在他眼前。
裴栖寒下意識伸手去接,符紙上還有一行小字:
[不許拒絕大美人的邀請!]
他将這符紙揉進手心。
真是……一點逃開她的辦法也沒有。
作者有話說:
師兄是真的有病還病得不輕,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悠悠是真的很辛苦,平常人遇到這種人早跑了(無奈笑:-D)
其實我已經寫了4.5k的男主視角+分析,是截止到目前的劇情。但是想來想去覺得現在放不太合适,女主視角裏男主的人設還是片面的單薄的,這也就導致我們站在女主視角裏看男主的時候,他總是很過分,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忽冷忽熱異常高傲,其實男主所呈現出來的外在和他的內在心理是有差距的。
作為作者,男主在我的視角裏,他的人設是完整的,他所有的性格,行為,內在動機都不會無緣無故産生。
大家好像是覺得男主才開始慢慢融化,才開始在意女主,其實不是這樣的,因為男主整個人是內斂的,他的掙紮他的糾結不會表現在臉上,而是無窮無盡的精神內耗。所以他真正表現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
我們簡單說幾個點:
1.他真的特別在意女主對他的看法。
在蒼谷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意了。在他恢複記憶之後,從森龍爪下救出女主,女主“偷偷摸摸”地跟着他,然後把人跟丢了,她生氣說讨厭男主,然後讓我們來看看男主是什麽表現:他們烤火的時候,他給女主摘果子,女主很開心,說男主真好,可是男主他完全沒有領悟到女主的話,而是拐彎抹角地說他聽見了女主說讨厭他。
第二次,女主陪他一起受罰,他的态度已經軟化,氣氛到了,女主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