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段長珂沒有立刻回複。

沒有應答的手機屏幕暗下來,方臨卻沒有擡頭。

他是不是應該再聽話一點,只等對方召喚的時候再回應,平時就應該乖得一點聲息都不要有,對方把他忘在腦後才是最好的。

他等了一會兒,看司機很快就要行駛上主幹道,心裏嘆了口氣正準備讓他換一個地址時,電話終于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方臨。”

段長珂的背景很安靜,聲音也很沉。

即使剛才那些念頭都只是短暫地從方臨心頭閃過,但他還是有點沒來由的緊張,舔舔唇:“嗯。”

段長珂果然什麽都沒問,不會關心他現在在哪也不會問他剛剛都做了什麽,甚至不在于他打過來的時間,只是很簡短地問:“你想過來?”

方臨只是堅持問了一遍剛才微信上的問題:“您在嗎?”

這個問題好像給了自己一個臺階,如果段長珂不想見他,還可以淡淡說一句不在當做拒絕。

這樣很好,自己就不會很難看。

“在,”段長珂也很明白方臨的意思,“想來就來吧。”

方臨握着手機點點頭,即使對方現在并看不到,依然很認真地說:“好。”

他終于放下心來,沒有叫司機換方向,而是徑直去了段長珂上次帶他去的公寓。

方臨走到門口,才禮貌地按了門鈴。

對方也沒有親自開門迎,片刻後方臨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

“進來,你知道密碼。”

得到了這樣的回複,他才輸入了早就記下來的密碼,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的主人還在書房工作,也沒想着遮住,書桌東西很多但并不亂,屏幕上還列着一堆方臨看不懂的項目和條例。

段長珂戴了一副眼鏡在電腦面前敲字,聽見他來了也沒有回頭:“下次直接進來,不用敲門。”

“好。”

段長珂把手邊的咖啡往方臨那裏推了推:“不喝這個話就自己去弄點別的。”

他不打算把方臨當客人招待,只是随意地說:“可以去客廳找點東西玩玩。”

“不用。”方臨搖搖頭,接過來喝了一口,就安靜了下來,繼續坐在一邊等。

房間裏有一股很淡的冷香,以及烘焙咖啡留下的醇厚的氣味。窗簾沒拉上,方臨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他也沒聞到煙味。

他看到過好幾次段長珂抽煙,原本以為他會有點煙瘾,結果好像又不是。

看來尼古丁對他的誘惑并不大,自己也一樣。

段長珂工作的時候很專注,方臨覺得光是這樣看着他,都不會覺得無趣。鏡片遮住了眼睛,自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又不敢湊上去,只能默默在身後看一會兒,又玩一會兒手機。

這種感覺還挺奇妙。

可能是段長珂房間很安靜,也可能是溫度太适宜,方臨捏着手機窩在一旁看新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開始犯困,下巴像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地往下掉。

等手機從他手裏滑落到地板上發出響亮的“咚”的一聲後,他才因為這一聲巨響猛然驚醒——

一睜眼就看見段長珂也聽見聲響,正沉默地看着他。

方臨有點尴尬,剛想說話,段長珂就先開了口。

“先去睡吧。”

“給你準備了洗漱的東西,收拾完可以直接睡隔壁。”段長珂把眼鏡摘了,看上去好像剛結束工作,朝方臨走過來。

即使不把他當客人,兩人的關系也并不親密,段長珂依舊很保留地有禮而克制,給出合理的建議。

就好像他不知道方臨剛才發消息的意思一樣。

“段總,我想喝水。”方臨眼巴巴看着他,嗓子有點幹,也不怎麽客氣地說。

段長珂在他面前站了一下,對自己的支使沒什麽異議,說了一句“等着”,就去給他找喝的。

過了一會兒,一杯牛奶遞到自己面前。

對方也單方面給他選好了飲品:“喝這個吧。”

方臨也不挑,甚至沒接過來,就着段長珂的手喝了一口:“冷的啊。”

對方挑挑眉,好像終于覺得今天的方臨是随意了些。

“沒開微波爐。”

“我小時候都喝的熱的,”方臨站起來,“一開始我媽媽給我熱,後來離婚了他們都走了,就是外婆給我熱。”

還會放點糖。

段長珂沒打斷他,靜靜聽他說。

“當時訂的牛奶還是挨家挨戶送的,放在奶鍋裏熱了,等牛奶冒起泡泡的時候就關火,然後過一會兒還能挑起一張奶皮。”方臨說着,想到什麽,“忽然有點想喝了。”

“您要喝嗎?我一起熱。”

段長珂說“随便你”,方臨就興致很高地抱着牛奶去了廚房。

公寓裏東西很齊全,不過一看就是沒什麽煙火氣的,想來段長珂應該也不會下廚。方臨一個人在廚房鼓搗了一下,還真掏出一只精致的奶鍋,認認真真洗了,把剛才的牛奶倒進去,開了小火慢慢地熱。

他把熱好的牛奶分成兩份,先倒了一杯出來,想了想段長珂應該不會喜歡奶皮這種東西,再把剩下帶着皺巴巴奶皮的另一半倒進自己剛喝過的杯子裏。

“跟微波爐熱的不一樣,真的。”他很有自信地把幹淨溫熱的那一杯遞給段長珂,“我外婆說的。”

大概方臨很難得露出這一面,段長珂接過來,甚至還很給面子地喝了半杯。

他個子很高,方臨坐着,仰起頭看他的時候會有一種氣質上的壓迫感。

段長珂垂着眼看他:“今天心情很好?”

“還不錯,”方臨如實說,“所以來找您了。”

給醫院續了費,外婆狀況也很好。

他拿起自己那杯牛奶,嘴唇貼着杯壁,一點一點抿着把奶皮吃下去,再一口氣把剩下的都喝完。

“早些睡吧。”段長珂低聲說道,想要稍微退開一些。

可才剛邁開步子,他就被方臨拉住了。

由于喝得太急,放下杯子的時候他的上唇還沾了些白白的奶沫,方臨的眼睛很大,也很有神:“等一等。”

段長珂偏頭過去看他。

他眼神裏情緒不濃,仿若一個沒有感情的審視者。

方臨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深陷泥潭無可救藥的異教徒,卻要頂着這樣的目光繼續毫無廉恥地說着做着理應被審判的事。

他開口的時候還有溫熱的奶香,卻也直白得可以:“您只是來收留一個住客的嗎?”

段長珂聞聲回頭,定定地看着方臨一會兒,然後伸出拇指把他唇上的奶沫抹掉。

“不可以嗎。”

還不等方臨說話,他又繼續道:“不必這麽事事取悅我。”

“你就真當我無聊吧。”段長珂說。

方臨這次并沒有回避:“可是我心裏不這麽想。”

“那是你的問題。”段長珂平靜地回答。

“方臨。”

他知道段長珂并不傻,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這麽主動背後的意思,因此在聽見他叫自己名字的時候,心裏顫了一下。

“你的安全感,不用建立在我們這種關系上。”

段長珂的語氣并不嚴肅生硬,聽上去理智得如同在闡述某項工作狀态。

四周都很安靜,段長珂這次很耐心地等方臨思考了一會。

“段總,牛奶。”

方臨站在他的身後。

段長珂側着身,剛想說自己晚點會喝。

可指尖驀地傳來一陣溫熱,被什麽包裹住了。

剛才替方臨抹掉奶沫的手指被對方不太熟練地含住,舌尖是熱的,但口腔又是冰的。

段長珂只詫異了一瞬,但沒有把手指拿出來。

“可是段總技術好,更何況雙方都有需求。”方臨用尖牙很輕地蹭了一下他的指節,“從這方面說,我一點也沒有勉強,也并不是在尋找什麽虛假的安全感。”

都不用段長珂往深了戳,方臨自己就沒打算放過他,很努力地把手指往下咽。

異教徒終于撕開了最後一層遮羞布,在那種目光下,仿佛得了默許一樣,扒下了披在審視着身上的聖潔披風。

他把段長珂的手指吐出來,自己則在他無聲的目光裏蹲下去,伏在他的西裝褲前。

“您會推開我嗎。”

這是異教徒示威似的,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段長珂的書房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夜晚的月亮可以很輕易地灑進來。

他站在落地窗前,月光落在兩個人身上。

方臨時不時會在休息的間隙擡頭看着段長珂,眼神裏有時有邀功的自滿,有時也有試探的讨好。

可是段長珂依舊一言不發。

如果不是真實領教過他的厲害,方臨說不定還真以為對方沒那方面的興致。

畢竟剛包裹的時候段長珂的表情是冷的,即使他賣力試了,對方臉上依舊看不出興趣,眉毛也不皺一下,有那麽一瞬,他幾乎以為段長珂不會動情。

但還好,月亮照進來了。

他感覺到段長珂的手終于變得熱了一些,先是按着自己的頭發,再下滑,力度适中地按着他的後頸。

月光灑進來時,方臨感覺段長珂的手掌側過來摩挲他的耳垂,他和月亮同時被他揉在手裏,曾有一刻,方臨沒來由想,自己是可以被對方掬捧起來的。

自己說不出話,只仰臉看他。

小火細細加熱過的牛奶香,被另一種氣味蓋過去了。

段長珂在方臨還在反應的時候伸了手,抓過他的小臂想把他從地上撈起來。

但跪了太久膝蓋一下子還是很軟,段長珂就想用力,把他往自己身上拉一些。

不可避免的,方臨被他這麽一拽,整個人就倒了過來。

可在嘴唇還沒擦到的時候,方臨就反應了過來,條件反射地往後躲了躲,手背胡亂抹了一把嘴角,避免它跟段長珂有接觸,然後用一種很無所謂的輕快語氣說着。

“您別碰到了,怪不幹淨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佐·36小時制·自費寫文·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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