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生為女人的她們。

“額娘想說什麽?”林槿玺收回欣賞的目光,轉而看向從寺廟出來就沒展露過笑顏的便宜娘。

“玺兒,記住,日後再不得如此莽撞。你是女娃兒,必不能與男娃兒這般計較。當然了,對方欲要對你進行身體上的侵犯除外。”換言之,她林槿玺日後要扮個乖巧懂事的洋娃娃。

林槿玺暗嘆了口氣,這就是她身在落後文明的悲哀啊!以夫為天的時代!

她不過是踹了對方一腳,就被她便宜娘看得這般嚴重了。

不過幸好,沒有跌回奴隸社會,不需要裹着獸皮鑽木取火。也算是她不幸中的大幸了。

林槿玺在敏容的期盼目光中無奈地點點頭。她保證人不犯她她不犯人。當然了,人若犯她,她必百倍還之。

曾經在美國州際賽上獲得跆拳道黑帶五段冠軍的她,可不是假的!只因歸國後,怕老娘念叨她不像個女人,才沒敢在家裏系上沙包光明正大地練習鞏固,最多有空時與永絮偷偷摸摸地跑去道館對上一盤。三年來,雖沒長進,倒也沒退步。

“額娘,珞姨不是尋常人吧?”林槿玺驀地想到此前在福塔寺遇上的據說是便宜娘的閨中密友。沒忘那一身映入眼簾的華貴雍容。

“嗯,她是當今聖上的妃子,宜妃娘娘。”敏容含笑解釋給女兒聽。不論她聽不聽得懂。

“宜妃?”老天,她該不會跌在康熙年間了吧。怪不得,之前那位美人娘娘,喚那個小屁孩為“愛新覺羅·胤禟”。

愛新覺羅!愛新覺羅!清朝皇室的姓氏呀。她怎麽連這個也給忘了!

雖說從小到大,歷史成績總在及格邊緣徘徊的她,對于電視劇裏的主角人物還是知道得很清楚的。特別是那部她老娘每集必看倒背如流的《康熙微服私訪記》。

哈哈哈……老娘,若是你得知,必定羨慕死我了吧?宜妃唉!關鍵是,她還抱了你女兒我。

林槿玺在心底小小得意了一把。

“嗯,玺兒,怪額娘嗎?若是額娘沒有與你阿瑪生份,你進宮得見天顏的機會也是有的。”敏容壓下心頭的苦澀。

每年的除夕夜,所有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都可攜帶家眷參加宮宴。自從三年前,她與老爺決絕對立後,每年的除夕夜,進宮陪老爺的,就換了其他美眷。

“額娘,你當我三歲小孩兒呀……”她暗地裏翻翻白眼,見天顏很了不起嗎?又不是沒見過,呃,電視劇裏啦。

“是哦,你已經五歲了。”敏容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女兒粉嫩松軟的臉頰,摟着她,吩咐車夫一路往京城最繁華熱鬧的前門大街駛去。

…………

“玺兒,午膳沒吃,餓了吧?咱們就在這裏吃點。末兒,去門口給格格買些糖糕來。”

下了馬車,敏容抱着林槿玺走進一間還算清爽的酒肆,因已過午時,酒肆裏很是清閑。夏兒問掌櫃要了一間上好的包間,四人進了包間後,休整了一番,敏容才朝末兒吩咐道。

“別,額娘,我想吃湯面。”饒了她吧,糖糕……看着糖糕上那一層裹一層的甜膩膩的糖粉,她就想吐。也不知以前那個小胖妞是怎麽一日三頓甜食吃下肚的。

“玺兒?”敏容訝異地回視女兒,病好後,女兒似乎對甜食的喜愛淡了不少。再聯想到之前被九皇子稱作”又胖又醜”,這是打算要戒了甜食嗎?可是,她不覺得女兒哪裏醜啊。相反,抱起來胖嘟嘟松軟軟的,很舒服。

“額娘,我好餓,快些讓掌櫃的上菜吧。”林槿玺佯裝沒注意敏容眼裏的訝然,她遲早有一天會被她便宜娘一日三餐的甜食喂吐的,倒不如早些告知早結束受罪。

“哦,好好,既然玺兒喜歡吃湯面,那就吃湯面。夏兒,先給格格點碗雞絲面,再點幾道格格喜歡的小菜。”敏容連忙點頭,吩咐夏兒照辦。

夏兒得了吩咐,朝桌邊伺候的小二報了幾道福晉、格格素來喜歡的菜名。

最後,林槿玺狼吞虎咽地吃完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為酣暢淋漓的一碗湯面。喜得敏容與兩個丫鬟連連向掌櫃索要這道面方。看到林槿玺一陣無語。

她不過是因為之前接連幾頓都是紅豆紅棗湯,對鹹香的湯面極為想念罷了。否則,以她烹饪課堂堂滿分的成績,會貪戀這樣的普通菜肴嗎?

007 便宜爹

吃完午膳已是未時末,在前門大街兜了個來回大圈,被敏容抱下馬車時,林槿玺已經疲累地迷迷糊糊了。

“喲,這不是姐姐嗎?這是打哪兒來呀?”一道蘊含挑釁的女聲,震醒了快要進入夢鄉的林槿玺。

睜開迷蒙的小杏眼,只見便宜娘與末兒、夏兒的臉色皆很難看。不解地循着尖銳女聲的方向望去:數米外,一個婀娜多姿的濃妝女人正偎在一個明顯比她大上二十來歲的半老男人身上,激得林槿玺好一陣惡寒。

“喲!格格病好了?怎麽也不與老爺說一聲,難得老爺時時記挂着。”濃妝女人扭着手裏的絲帕,嘴裏說着關心,眼底一閃而過的嫉恨卻并沒有被林槿玺漏瞧。

“不勞妹妹費心。托老爺的福,玺兒已經無恙。”敏容斂下眼睑,淡聲而回。随即抱緊林槿玺,越過兩人往後院走去。

“唉,這不知道的呢,還道是咱們府邸沒主母了。老爺,您不知道,前陣子進宮見惠妃娘娘,她還問起這個事兒呢……”

濃妝女人的聲音随着敏容幾人迅速離去而漸漸淡去。但林槿玺從便宜娘對自己的攬抱緊度可以猜出,此刻,便宜娘心裏的的确确很在意對方的話。

“額娘,剛才那人是誰?”林槿玺狀似睡意朦胧地打了個哈欠,随口問道。

敏容聞言,頓了頓身子,手上的力道再度緊了緊,“秋姨娘,和你阿瑪。”一顆心全在費揚古身上的敏容,壓根沒發現女兒其實早在她剛下馬車之際就已經蘇醒了。壓抑着心底的痛苦,敏容佯裝淡漠地說道。

”阿……阿瑪?”哇咧!那個比便宜娘要大上二十歲不止的老男人?林槿玺頓時無語。

“嗯。玺兒……想見阿瑪?”雖然她與費揚古決裂三年,但玺兒還是會被接去前廳參加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全府大聚。敏容知道,乖巧懂事的女兒雖然不曾在她面前提起過費揚古、提起他的其他女人與孩子,但是,好幾次脫口而出的“阿瑪”這個詞,讓她知道,女兒內心還是很在意費揚古的疼愛與重視的。

“不想。”林槿玺頭也不擡地答道。

那老男人直直注視她的目光,幽深地讓她緊張。

便宜娘性子純善,她想怎麽裝、怎麽編,相信都可以順利地蒙混過關。

可那個便宜爹……林槿玺暗暗哀嘆,明顯是個勝過狡狐的主兒!也不知當初便宜娘是怎麽被他騙進府的?聽那個秋姨娘的口氣,便宜娘好似這個府裏的主母,卻又因某種原因,與她那個便宜爹發生了什麽,方才導致現下這般冷宮似的哀凄生活。

唉,自古多情空餘恨呀!

不過,話又說回來,林槿玺确信便宜娘心底對便宜爹還存有很深的情誼。否則,又怎會被秋姨娘短短幾句話就打擊的哀傷不止呢?

而便宜爹麽,林槿玺還不确信他心底是怎麽想的。不過,想要證實也不難,直接找他問清楚就行了。

只是,目前的她,首要解決的是這具肥到影響體力、甜食吃到體質羸弱的身體。

她發誓,一定要在一年內,恢複她林槿玺标準模特兒般的好身材,以及健康到百病皆除的超棒體質。

…………

“格格——格格——開飯了。”末兒擺好碗碟,開始找那個自福塔寺回來次日起就揚言要鍛煉身體、增強體質的格格。

這回又是在哪兒呢?末兒依着以往的經驗,循着院子一處一處地找去。

“格格——格格——”

“格格呢?”一道低沉的男聲插入末兒高喚的聲音裏。

“呀……奴婢見過老爺。”末兒心慌慌地福身行禮。老爺竟然會破天荒地走進“容園”。

“免禮。你不是正在找你家格格嗎?她怎麽了?”費揚古絕不承認自己是刻意前來“容園”看妻女的。他是路過院外,聽到丫鬟找女兒,才進來看看罷了。他在心底自我暗示。

“秉老爺,格格上午都會在院子的某一處鍛煉身體,奴婢這是在喚格格用膳呢。”末兒低着頭,細細回秉。

老爺可不比福晉,府裏的下人但凡見識過老爺發怒的,皆不敢胡亂造次。

“鍛煉?怎麽個鍛煉法?”費揚古濃眉一挑,好奇地問道。

“這個……奴婢也說不清楚。”末兒的回話越來越輕。生怕老爺責罰。

可是她是真的說不清楚嘛。格格經常在鋪着軟毛地墊上的林子裏做些很奇怪很危險的動作。且又不允許她告訴福晉,只說是鍛煉。

她不懂,但是格格告訴她,經常這樣,會增強體質,不會再動不動生病。

想到過去三年裏,格格确實動不動就發熱着寒,大夫也曾建議讓格格多鍛煉,別一味窩在屋子裏。故而,末兒毫不懷疑地信了。且遵着格格的囑咐,沒讓福晉知道。每次福晉問起格格,末兒都說格格在林子裏玩。

“你帶我去。”費揚古蹙眉沉吟了片刻,吩咐道。

“可是……”末兒未出口的話,在費揚古迅速下沉的面色中收起。若問府裏誰最大,當然是老爺了。

于是,尋找林槿玺用膳的隊伍又壯大了一人。

“每日都是這般尋找格格用膳的?”幾番找不到人後,費揚古幾乎懷疑起前面帶路的丫鬟是否存心在耍他。

“是。格格說,這叫情趣。”年僅九歲的末兒,不明白情趣之意,但久經情場的費揚古知道。

僵了僵身子,一張鐵青的臉上,頓時交織起惱羞成怒。

該死的,納蘭·敏容究竟是怎麽在教養女兒的?!小小年紀,居然連情趣一詞都說的出口!

“格格!”末兒驚喜的呼喚,打斷了費揚古的沉思。

擡眼望去,他這個年僅五歲零三個月的小女兒,竟然倒挂在一棵古樹上。

“下來!”他厲聲大喝。“誰允許你這麽幹的!小兔崽子,膽兒不小!還不趕緊給我下來!”

林槿玺驚愕地盯着眼前這個倒影般的老男人——正是她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便宜爹。

可是,自己無非是倒立罷了,有必要這般聲嘶力竭地怒吼嗎?

費揚古在林槿玺自發下來之前,早一步上前抱下了她,落地後也不松開她,反倒将她橫置在他大腿上,對着她肥嘟嘟松軟軟的臀部就一頓好打。

“你!哇——”該死的,該死的,她她她,竟然被眼前這個不分青紅皂白的老男人打屁股了。且一打就是十來下。下下用力!

林槿玺羞憤地捂着臉。這輩子,哦,不,上輩子加這輩子,她還沒這麽丢臉過!簡直榮登她兩輩子的奇恥大辱!

好哇,死老頭,臭老頭!原本還想拉攏你和便宜娘的。這下,免談!你求我我都不幹!

林槿玺在滿臉淚痕中憤憤發誓。

…………

“玺兒,想要什麽與額娘說。額娘守着你。”看着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養傷的林槿玺,敏容的心都抽緊了。

只是,從末兒口裏得知女兒之所以被老爺責罰的緣由後,她也無法再去責難他的不是。畢竟,那是他自缢的前妻留給他的陰影。十年過去了,他竟然還這般在意。

輕嘆了口氣,敏容撫着林槿玺側躺的後腦勺,柔聲解釋道:“玺兒,你阿瑪他,是害怕失去你。”

“害怕?”林槿玺撇撇嘴,壓根不信這樣的說辭。

“這要從多年前說起……”

這是個心酸的故事。

林槿玺聽完便宜娘柔柔的講述,才知曉她那個便宜爹一段糾葛的前塵往事:

費揚古自幼喪父,六歲那年喪母,受一名與其父關系交好的內侍衛養育,在順治帝登基的變革之際入了上三旗包衣佐領,跟随順治帝征戰南北,立下赫赫戰功,升二等侍衛。後輔佐康熙帝登基,平了京城大大小小無數起叛亂,被康熙帝授予騎都尉,官拜從二品,且賜府邸一座。

康熙九年,費揚古二十三歲,由康熙帝做主,将同屬那拉氏的葉赫部族的沁雅格格指婚給他作正妻。婚後兩年,倒也恩愛,康熙十一年夏末,葉赫那拉·沁雅産下一對雙生子。費揚古越發對她疼愛有加。只是風雲多變,康熙十二年春,三藩造亂,朝廷幾無可用幹将,費揚古為謝皇恩,主動請纓出戰。哪知,這一戰就是八年。康熙二十年夏,三藩之亂方平,費揚古帶着碩大功績班師回朝,被康熙帝獎勵一等軍功,并升任鑲黃旗護軍統領,官拜正二品。孰料,當他歡歡喜喜地回到家中,得到的卻是妻子與他人胎珠暗結并自請和離的噩耗。

傷心欲絕的費揚古,心生恨意,不僅撕毀了和離書,還将妻子日夜囚在家中。

某日下朝,卻見她已倒懸枝頭,自缢身亡。連帶她肚子裏八個月大的胎兒。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費揚古沉湎烈酒難以清醒。康熙帝也拿他沒辦法,想讓他續娶繼妻。可當時已年近四十又是鰥夫的費揚古,姻緣一說何其艱難。

最後,竟然是因戰功而愛慕他良久的納蘭·敏容,托了早她三年進宮的晴珞,說服康熙指婚,自願下嫁。且因此,庶出的敏容與本就感情寡淡的納蘭家起了争執。只因一心想讓敏容嫁入皇族宗室的生父嫡母極度不喜這個只是上三旗包衣出身的武将女婿。

怕費揚古陪她回納蘭家受辱,敏容索性與寡情的娘家斷了平常間的往來。只在不得不參加的年禮春節時才回去一趟。

這樣的付出,換得的婚姻,在婚後前幾年還是很溫馨美好的。然而,随着府裏逐漸增多的女人,兩人的感情日漸觸礁。

特別是在女兒滿周歲那日,他迎了皇恩賞賜的沈麗秋入府,随着極有手段的秋姨娘得寸進尺的離間,兩人爆發了最大也是最後一次的口角。此後,她決絕地搬出了府邸的主院——和園。帶着剛過周歲的女兒,以及陪嫁丫鬟夏兒、撿來的小丫鬟末兒,只身住進了府裏最小最破舊的院落,以此來抗議費揚古的濫情。

原以為,她不顧一切嫁給這個曾經有過一段情傷的男人,可以免去一般男人納妾的神傷。卻沒想到,依然阻止不了男人的劣根性。

三年前那場決裂般的争執,導致最後,兩人好不容易建立的感情破碎不說,生份三年後,她回歸無欲無求,他回歸浪跡花叢。娶回一房又一房小妾。原本以為,此生就該這樣終老……

008 養傷

雖說這頓板子挨得很冤,至少對林槿玺而言,她無辜地成了那個情史糾葛的便宜老爹的出氣筒。哦,不,應該是記憶錄。

她的倒立,讓她便宜爹實實在在地重溫了一把當年結發妻吊死枝頭的恐怖場景。她确信沒漏看,從她便宜爹見到她倒懸枝頭直至被他一把抱下來時的驚恐表情。

這樣說來,算是兩清了。

林槿玺趴在床上,無聊地數着手指頭,嘀咕了半天。

“格格,該吃藥了。大夫說,再吃上兩貼,就沒事了。”此時,末兒帶着自責的提醒,從她後背傳來。

這個小丫頭,将主子挨揍的責任,如數歸結在了她自己頭上。

“末兒,我想吃脆棗。”林槿玺偏過腦袋,以一個及怪的姿勢回頭看向末兒。她知道,她趴着身子養傷的這段時日,越是使喚末兒,這個小丫頭就越高興。

故而,一見末兒這副想哭又不敢哭的自責表情,她就挖空心思地想,想吃的,想玩的,想用的,只有她想不到,沒有末兒做不到。

這不,末兒一聽她想吃秋冬時節的脆皮大棗,就喜滋滋地跑出府去買了。

唉,其實她真正想的是出去游景逛街啊。可是,這話她還不能說。一說,小丫頭又要淚濕衣衫了。

“咳咳……怎麽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還有沒有規矩了!”不用回頭,林槿玺就知道是她便宜爹來了。

話說回來,自她被揍了一頓後至今這短短三日內,她那便宜爹進“容園”的次數大大趕超過去的三年。

“怎麽!還疼!哼,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一個女娃兒,學什麽倒立!”費揚古見女兒頭也不回,“阿瑪”也不叫,覺得落了面子。擰着眉念道。

“阿瑪,話不是這麽說的,蝙蝠還倒立着睡覺呢。女兒我不過就練練身體,哪有你說得這麽嚴重!”林槿玺側着頭,覺得這事兒要是不說清楚,說不定自己訓練體能的權利就要被她便宜爹給徹底剝奪了。

“還敢狡辯!”費揚古順勢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手就敲了她一記爆栗子。

“哎喲!疼!阿瑪,女兒這回總沒惹你生氣吧。”口口聲聲說她是女娃兒,要學大家閨秀端莊歆雅,卻又動不動擡手揍她敲她,真夠兩面派!

“哼,既是養傷就好好趴着,一日裏,要使喚丫頭跑出府幾次?!”費揚古嘴裏訓着女兒,心裏則對目前這種不同往日的相處方式有着說不出的滿意。

他自認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阿瑪。

與敏容生份三年,不是沒有悔恨過,卻又拉不下這張臉。

有時候,他寧願妻子無理取鬧,寧願她對他糾纏不清,就像府裏那些個在他心裏占不上任何地位的妾室一樣。

可是,敏容太驕傲,一旦認為是自己違背了當初對她的承諾,就決絕地離開了自己,連解釋也不肯再聽。若是當時她沒有懷上女兒,許是會提出和離吧。

費揚古環顧着四周掉盡油漆、破舊不堪的家具擺件,忍不住輕嘆。

三年前,她不肯聽自己的解釋,決絕地搬出和園,來到這座閑置的偏僻小院,裏頭的家具都是幾年前府裏淘汰不要的舊件。

他那時只以為她氣消了就會搬回去。也沒硬攔着。只是沒想到,這一分就是三年。

起初,他還會找着機會與她修好。卻屢屢被她用淡漠的眼神制止。久而久之,他的心也淡了,冷了。直至去年除夕,她再次拒絕出席家宴,他就再也沒找過機會與她修好。

這次女兒生病,她瞞得這般緊,若非偶然間聽下人提到,他都不知道。本想去容園探望女兒,卻正巧遇到她與女兒回府。她淡漠的眼神冷冷的語調,再度涼了他的心。

“你額娘呢?她就這麽放心讓你一個人躺着?”收回飄遠的心神,費揚古不悅地問道。

一個人帶着女兒生活,身邊就兩個丫鬟伺候,其中一個只比女兒大不了幾歲。真是夠了!他重重一拍床沿的木板,吓了林槿玺一大跳。

不自覺地往裏挪了挪身子,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額娘去醫館了。夏兒姐姐前幾日高熱,額娘怕她去取藥會過了病氣給我。”

想翻身又不能翻,想起來又不能起的無力感覺,真tm令人沮喪。

林槿玺将臉埋在枕巾裏,郁悶地想,早知道就不遣走末兒了。寧可她在自己身邊扁着嘴哭喪着臉,也總比現下這般任她便宜爹宰割強呀。

“待你額娘回來,就與她說,明日搬回和園。若是她不肯,你随我搬回去。不能再由着她性子胡來了。瞧瞧你,跟着她出了多少事。”費揚古沉着臉說道。

聽得林槿玺一陣無語。我說老爹,三年前你在哪兒呀!早這麽痛快不就成了。拖了三年才來說。即使便宜娘曾經有心盼着你等着你願意與你重歸于好,挨過三年也都被無情的日子給磨沒了。

“你不能這麽做!”好極了,用不着她轉告。便宜娘已經聽到了。林槿玺在心裏嘆道。老實說,這些話要讓她對着一臉溫柔的女人,她還真說不出口。

此時,納蘭·敏容蒼白着臉,倚在門柱上,雙眼直直盯着費揚古,眼底怒恨交加。

“為何不能!”費揚古偏過頭,刻意不去瞧眼前一臉怒容的女子。

“她是我女兒。”敏容壓抑着心頭的顫疼,冷冷開口。

“也是我的。”費揚古決定這次無論如何不再讓她躲着他。

“你有盡到阿瑪的責任嗎?“她咄咄逼問。

“是你沒給我機會!”他毫不讓步。

“是你不要這個機會!”她忍無可忍地怒吼。

“別吵了!”林槿玺哀嚎一聲,打斷了兩人的争執。

“玺兒,額娘的乖寶貝,怎麽樣?還很疼嗎?”敏容一聽女兒糯糯的嗓音,就心疼得不得了。趕緊上前坐在床沿上,輕撫着女兒的背,柔聲問道。

“不疼,但是好吵。”林槿玺歪着脖子,努力轉回頭看便宜娘,見她臉上并沒有淚痕,相反的,還紅潤有光澤。咦,難道吵吵更有益身心健康嗎?!

“玺兒……”敏容聽女兒這般抱怨,羞赧地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她從不曾在女兒面前這般強勢、兇悍過。玺兒這是怕她了吧?

“臭丫頭,能這麽說你額娘嘛。沒大沒小!”費揚古不悅地輕哼道。這句話讓兩個女人聞言都愣了愣。好吧,其中一個還壓根算不上女人。

林槿玺無語地好想望天翻個白眼送給她這個喜怒無常的便宜爹,無奈,她現下趴着的姿勢委實做不了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只得作罷。

倒是敏容,一聽費揚古竟然在女兒面前這般幫她,心裏淌過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兒。

這是三年來頭一遭,他以如此寵溺般的口吻幫她說話。

…………

“玺兒想搬去和園嗎?”費揚古走後,敏容幫林槿玺上了藥,坐在床沿輕問。

“唔,無所謂啊。住哪裏都一樣。”林槿玺眯着眼,享受着便宜娘在她背上的輕柔撫摸,慵懶地像只小肥貓。

“玺兒若是想去,額娘就陪你搬回去。”敏容在心底暗暗下了決心。正如夏兒提議的,她不能再這般與世無争下去了。玺兒遲早會長大,将來還要議親嫁人。

本來,以費揚古的戰績與他和聖上的交情,争取一下,女兒被指婚做個宗室福晉也不是沒可能。可如今,若一直跟着自己這般深入簡出的生活,恐怕很難。屆時,內三旗一年一選,女兒若是入了選去做宮女,出來可就滿二十五了。若是選不上,想在宗室裏婚配,想必也只能落得個妾室。

不!無論如何不能讓女兒落得與他人為妾的地步。不能出人頭地坐上嫡位,寧可嫁入尋常百姓家為妻。妾,絕不允許。連她自己都深感厭惡的人事,怎可讓女兒席卷進入呢。

“額娘想去嗎?若是額娘想,玺兒就陪額娘搬回去。”林槿玺将決定權丢回了便宜娘。

她是真的無所謂啦。住哪裏不都一樣。說難聽點,她在這裏就是混日子。等哪天她混到腿一蹬,眼一閉,就回現代做林槿玺了。

可便宜娘不同。看得出來,她對便宜爹還是有感情的。只是,曾經執着的感情,經過三年的沉澱,一部分早轉為支持她活下去的恨與淡忘,另一部分則被她深深埋入了心底,若再不挖掘出來,也将被淡去的歲月吞并。屆時,便宜爹就真的無力挽回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男人還有不少虎視眈眈的小妾。若便宜娘一搬回主院,少不了上演那些個大宅門裏常見的争風吃醋的戲碼。

所以,她将決定權丢回了便宜娘。

去與不去,回與不回,全憑她自己的心意。只是,一旦決定回去,就要做好鬥争的準備。

“玺兒……”敏容吶吶地喚道。沒想到女兒會這麽說。她以為女兒會非常樂意搬回去。

“額娘,在這裏,你不快樂。”林槿玺糯糯的嗓音,一語道破敏容的心防。是的,她不快樂。她怎能快樂得起來!即使女兒乖巧懂事,可她畢竟年幼。不知道生為女人被丈夫遺棄在後院,是多麽的艱辛與苦澀。

“玺兒,你……怎會知道……”女兒才五歲呀,居然能将她緊鎖心底的傷痕,看得如此通透。

“因為額娘經常抱着我哭啊。”林槿玺随口答道。她有足夠多的證據能證明便宜娘過得有多郁悶、多傷心。

挪了挪身子,小心地換了個姿勢,只要臀部不壓到床板,她已經忘了疼。

“玺兒,額娘的乖寶貝!”敏容聞言,感動地摟過林槿玺的頭。女兒如此年幼都知道體貼她,她又豈能不為女兒考量。

“額娘決定了。咱們明日就搬回和園。”敏容用一種堅定到決絕的口吻宣布。

009 和園

費揚古說一不二。次日一早,就帶着人手來“容園”幫忙搬家了。

“我答應你搬回和園。不過,有個條件。”敏容淡淡地掃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一想到将來又将與他同住一個院子,她的心,從昨晚上起就沒松懈過。不過,她絕不會再給他任何可以傷到自己的機會。

“你說。”費揚古詫異地瞥了她一眼。昨日還堅決不肯搬回去,今個兒怎麽就退了一大步?是了,她是擔心女兒被自己給強行帶走吧。

“我要與玺兒住一道。”敏容輕柔卻堅決地說出她想了一個晚上的要求。這是她的底線。她之所以答應搬回和園,完全是為了女兒,而不是他。在沒能消散對他積下的怨恨之前,她做不到與他同床共枕,更別說要行夫妻之禮了。

“好。”費揚古靜靜地注視了她良久,方才吐出一個字。若這是她要的,他會成全她。

為了女兒是嗎?女兒總會出嫁,他不介意等。等到女兒嫁了人,她還有什麽借口逃開他?!

條件談成,打包搬遷。

夏兒與末兒埋頭收拾起各自主子需要的随身衣物以及日常用具,跟随費揚古前來的數名極有眼見力的丫鬟小厮,則利落地将她們裝好的包袱捧在手上。只讓夏兒末兒扶着福晉就好。

至于支着下巴,側趴在床上興味地看夫妻倆進展的林槿玺,則被費揚古一個攔腰橫抱,一路抱至了主院,進了和園西首一座專為她收拾出來的二層小樓。

“讓丫頭陪着你,好好養傷。其他的,阿瑪會安排人打點好。”

“額娘住哪?”林槿玺趴回床上,雙眼則滴溜溜地環了一圈四周。剛才被便宜爹抱上樓時,好似瞄到樓上統共就三個房間,一間卧房,一間花廳,一間書房。

适才聽便宜娘說要與自己一道住,難不成住樓下嗎?

“隔壁。”費揚古收住正欲邁出卧房的腳,頓了頓,簡略地答道。

”隔壁?書房?”林槿玺眨眨眼,不會吧。那日後自己還有自由可言嗎?

“不是,是隔壁院落。”确切的說,是和園裏的院中院。

和園之所以叫和園,是因為這個大園子裏頭由五個不規則的小院落組成,從高處眺望,恰呈一個”和”字。

“噢……”林槿玺明白地點點頭。還好還好,總算還有自由。

“怎麽?不與額娘一個院落,怕了?”費揚古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槿玺。

“才不是!”林槿玺心中翻了個白眼,她是擔心便宜娘不願意,硬要與她一個樓。

“那就好。”費揚古也不再多說,點了點頭就下樓解決另一個麻煩去了。

“我之前說要與玺兒一道住,你也同意了。現下卻将我們分開,你是存心要隔離我們母女倆嗎?!”敏容果然不肯入住安排給她的精巧小院,站在院門口與費揚古怒氣沖沖地對峙。

“女兒過了年就六歲了。該是學着獨立了。”費揚古也不惱,兀自淡淡地解釋道:“那座小樓房間少。你若是住進去了,伺候的丫鬟們住哪裏?”

“那就讓玺兒搬來這裏與我同住。”敏容雖覺得他說得有理,卻也不肯就此低頭。

“玺兒說她不怕一個人住小樓,原來是你怕?”費揚古突然咧嘴笑道。

“胡說什麽!我有什麽好怕的。我不過是擔心女兒……”敏容被他這一笑慌了心神,脫口而出的話,氣勢也明顯弱了一截。

“女兒的小樓離你這裏不過十丈遠,擔心什麽呢?”費揚古見她收了芒刺,也不再存心激怒她,緩下聲音說道:“況且,再過一年,也該給她請個教養嬷嬷學學規矩了。你住樓下合适嗎?”

“……好,姑且信你不是存心想離間我們母女倆。”敏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丢下一句後,喚了夏兒轉身進了院子,當着他的面關門落栓。

“老爺……這……”原本被派去伺候福晉的兩名粗使丫鬟與一個廚娘,無奈地貼着門板轉過身,愣愣地看向費揚古。

“等她氣消了再說吧。你們先回去。”費揚古苦笑地擺擺手。

“末兒,你是說額娘住進鄰院了?”林槿玺趴着轉過臉,捏了捏就差點破功大笑的臉頰。這意味着自己今後的小日子自在不少。

“是的。格格,福晉說馬上就要午膳了。她準備了吃食就過來。可是格格,樓下有廚娘在準備午膳了呢。”末兒見林槿玺不時捏着臉頰,還道是她趴着時間久了面頰酸呢,索性蹲在床頭邊,替林槿玺揉捏起她的臉頰來,直捏得林槿玺一陣無語。

“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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