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此賠命之法

意識慢慢抽離,又似游離無所依,曉輝混混沌沌地睜開雙眼,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精神病院的前事後情。

她眨了眨呆滞的眼珠,全身感官慢慢歸位,有人輕輕搖晃她,她怕死這種感覺,向那人看去,眼前的亞洲中年婦女身材苗條、皮膚略微發黑:“太太,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不純正的英語,更像某個地方的俚語。

“請問,您是在跟我說話嗎?”曉輝覺得腦子不夠用了,這人是陌生人卻不像護士,她轉頭,滿臉震驚。

豪華寬敞的房間,中間一盞水晶吊燈發出柔和的光,地上白色手工長羊毛織毯只看着就很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踩踏試試觸感。

她腰上蓋一襲大紅色的絲綢毯子,入手滑膩溫涼,床單也是大紅色,明眼人一看,上繡雙喜字與交頸鴛鴦,絕對是純手工的一針一線,明明如此俗豔的顏色卻偏偏有種驚豔之感。

空氣中沒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好聞的淡淡的百合香味。床頭櫃上插一束百合花。

面相樸實的中年婦女摸摸她的額頭,眼中滿是憐惜,眼角微紅,隐約有絲責備,急切道:“您哪裏不舒服,快告訴我啊?我是珍妮,您不記得了嗎?”

“珍妮?”曉輝無意識地重複,她不是應該在醫院裏嗎?怎麽會到這裏?這裏又是哪裏?

“嗯,我是珍妮啊,您的管家。”珍妮點頭肯定地告訴她,“您到底哪裏不舒服?”

她全身都不舒服,動了動身子,全身輕飄飄的。如果她沒死,那麽她好像到了某個從未來過的地方,眼前這個人很詭異。如果她死了——那不可能,貼住她額頭的手掌是溫熱的,她能感覺到溫度。

珍妮連忙抽走墊在她腳下的靠枕,扶她靠坐在床頭軟和的抱枕上。

曉輝發了會兒呆,不明白眼前是什麽狀況,她摸摸額頭,沒有繃帶,沒有傷口,輕聲問:“今天幾號了?”聲音飄缈而空靈。

“一月二號了。”珍妮擔心地看着她。

哦,她昏睡半年了嗎?她記得墨鏡男有為她叫醫生,是不是墨鏡男良心發現,讓她住這麽好的房子休養?

“我這是怎麽了?”

“您跟着焦夫人出酒店,我沒來得及沒跟上,您暈倒了。”

曉輝更加糊塗了。

珍妮轉身端來托盤,放在床頭櫃上,一杯不明液體遞到她眼前。

曉輝直直呆呆地盯着她,不自覺順從地接過。

“太太,喝些蜂蜜水就不暈了。”

蜂蜜水?她很讨厭蜂蜜啊。突然,她意識到一個問題——珍妮對她的稱呼——“太太”。

這不會是輩分表達法吧?

她目光放空幾秒,看看手中的水杯,留意到握住水杯的手瑩潤柔白,胳膊豐盈圓潤,身上一襲銀白旗袍,旗袍上綴着紅色的珍珠。這是什麽狀況?

她晃晃腦袋,一口氣喝掉蜂蜜水——真是無比讨厭蜂蜜的味道!

她全身發軟,些許力氣回來,便扶着床沿下地站起來,珍妮滿眼憂色,連聲問:“您要做什麽,直接告訴我就成。”

曉輝顫顫巍巍地抓住菲傭管家的胳膊,穿過敞開的帷幔,走到梳妝臺前,梳妝臺邊上有個電子日歷,年份沒變,日期卻是一月二號,是半年前,而非半年後的一月二號。再往鏡子裏一看,她驚駭住,梳妝鏡裏有個身穿綴紅色珍珠銀色旗袍的年輕美貌女子正扶着女管家的手,那女子與崔曉輝有三分相像,另外七分哪哪兒都比崔曉輝精致漂亮。

曉輝不信邪,又走到旁邊的落地穿衣鏡前,伸着脖子仔細打量,她幾乎崩潰,手指鏡中女子:“賠命不是這麽賠的!”她聲音小,卻惡狠狠的。

女管家正要問她說什麽,只見曉輝“咚”一聲倒進她懷裏再度暈過去。管家驚呼,摟住她虛軟的身子,眼眶急得通紅,同時按響梳妝櫃下的緊急報警器。

曉輝大學課外時間幾乎全部用來打工兼職和學習,偶爾有時間也會上上網看看流行小說,她看過穿越重生小說,不代表她願意親身體驗。尤其是,她這個身體的主人半年後要進精神病院。

嗚嗚嗚,她不要穿越瘋人院。

嗚嗚嗚,她果然與那個女瘋子丁曉輝有刨墳之仇,刨的還是她本人的墳。

她現在該怎麽辦?她能選擇不做丁曉輝嗎?原本的丁曉輝是什麽時候瘋掉的?她到底是要扮演一個瘋子還是一個正常人?就算半年前的丁曉輝是個正常人,她也不了解沒瘋掉的丁曉輝啊。

而且,珍妮叫她“太太”,說明她已經有老公了,嗚嗚嗚,她的新娘夢還沒實現就已為人婦了。

曉輝幾乎要捂着眼睛哭一場,為什麽她這麽倒黴?這叫什麽事兒?她擔心的另外一件事卻是,如果她變成丁曉輝,那麽女瘋子丁曉輝是不是變成優秀大學生崔曉輝了?

“曉輝還沒醒嗎?”

正在曉輝準備捂臉大哭一場時,突然傳來一把蒼老的聲音,夾雜着淡淡的不耐煩,更多的卻是嚴厲。

珍妮戰戰兢兢道:“老先生,小姐剛剛醒過來,不知道為什麽又暈了。”

曉輝微微睜開一條眼縫,幾個人站在房間中央的水晶吊燈下,中間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爺爺手拄龍頭拐杖,威嚴地目光輕輕掃過帷幔,似乎發現曉輝已然醒來。

曉輝一驚,連忙合緊眼皮,緊張地不敢有動作,連眼珠子也一動不動。

“外面的人還等着,珍妮,你照顧曉輝的時間最長,有沒有辦法叫醒她?”老爺子滿臉嚴肅,目光轉向珍妮,緊緊地盯着她。

曉輝反而不好直接醒過來,她的手輕動,終是沒有擡起來。

“我,小姐她有些不妥……”珍妮嗫喏,眼圈微紅。

“就是這樣小家子氣的人不中用!”老爺子旁邊的老太太說,口吻甚是嫌棄,厭惡的目光若有若無的掠過旁邊貌美的婦人。

那婦人苦澀地笑了笑,退後一步,躲在人們看不見的角落裏,間或用眼角餘光焦急地搜尋帷幔中的人。

曉輝此時正偷偷睜開眼,差點失态地瞪大眼睛,那婦人不是丁二夫人是誰?她腦門上沁出一滴冷汗,此人的出現打破了她“世界上可能有個長得像丁曉輝的人”的幻想。

“爸,媽,我去叫吧。曉輝素來跟我親厚些。”另一位年紀大些,穿着更加華麗的暗綠旗袍婦人溫和地說。

老爺子微不可見地點頭,眼神倨傲地落在別處。

暗綠旗袍婦人輕聲走到床前,放下手中小皮包,輕輕推床上的人:“曉輝,你快醒醒,大家都等着你呢。”

聲音溫柔似水,好像床上的人是她親生女兒,是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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