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鐘粹宮,烏拉那拉氏瞧了一眼窗外的日頭,臉上的喜色到現在都沒有下去,松花給烏拉那拉氏倒了一杯茶,又拿了些茶點。
烏拉那拉氏随意取了一個制作精巧的茶點送入口中咬了一口,剛一咽下去便說道:
“都這個時候了,弘晖怎麽還沒有下學?皇上指不定什麽時候過來呢,本宮還想着讓弘晖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現表現!
如今李氏已經養住了一個,肚子裏還有一個,弘晖要是不努力些,只怕……”
烏拉那拉氏一邊說着一邊朝殿外瞧着,而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娘娘,娘娘!弘晖阿哥,弘晖阿哥落水了!”
“什麽?!”
烏拉那拉氏聽了這話,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卻不想只覺得一血氣湧上了頭,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松花連忙招呼着旁邊的兩個小宮女,将烏拉那拉氏擡到榻上,這才抓着那小太監,冷聲問道:
“弘晖阿哥不是去上書房了嗎?怎麽這個時候會落水?!”
那小太監也是個不知事的,渾身發抖的跪在地上一問三不知。
而就在這時,躺在床上的烏拉納拉氏也緩過了神,睜開了眼睛,聲音難掩悲痛地說道:
“弘晖現在如何了?快快帶我去瞧瞧!”
松花瞧着烏拉那拉氏那蒼白的臉色,有心想勸,可是卻想着弘晖阿哥一向是娘娘的命根子,這會兒要是勸了,只怕娘娘過後還要責怪自己,便只能依言上去将烏拉納拉氏扶着站起來。
主仆二人還不曾走到店門口,便看到一個身影濕漉漉的進來。
“皇上……”
烏拉那拉氏怔怔的看着那濕漉漉的人影,吶吶的說着,可最後她看到玲珑懷中那小小的身影,瞬間淚花湧了上來:
“弘晖啊,額娘的弘晖!”
烏拉那拉氏正要撲過來,卻不想玲珑手腳利索地繞過她幾步走過去,将弘晖放到了烏拉那拉氏的床上:
“閉嘴,別嚎了!弘晖沒事兒,就是嗆了兩口水,讓太醫過來給弘晖開兩副藥就好了!”
玲珑被烏拉那拉氏吵的額角青筋直冒,早知道就不來這鐘粹宮了,要不是因為這裏
離禦花園近,她就直接将弘晖帶到自己的養心殿了,也好有個清靜。
烏拉那拉氏原本正悲痛的難以自抑,整個人流着淚無聲的靠在松花的懷裏,幾乎要昏過去了,聽到玲珑的話後猛的站直了身子。
“皇上說,皇上說弘晖沒事兒?!”
烏拉那拉氏這會兒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消下去,便已經露出了笑,而精致的妝容,早被她剛剛的又哭又笑,弄的亂七八糟。
玲珑剛剛看那些太監宮女反應太慢,也沒等人下水,直接自己跳下去,将弘晖一撈抱了上來。
而雍正這身子臂力實在是有些小了,只抱着一個幾十斤的孩子過來,她就已經有些累了。
這會兒就是聽到烏拉納拉氏的問話,玲珑也懶得去回答她。
可玲珑不說,蘇培盛卻是個靈活的,三下五除二将方才發生的事說了個明白,末了還樂呵呵的說道:
“依奴才,看有皇上剛給弘晖阿哥度的那幾口龍氣,弘晖阿哥一定會沒事的,娘娘莫要太過傷心!”
烏拉那拉氏聽了蘇培盛的話,當即就跪了下來:
“皇上,皇上何以勞動自己親身下水,這這實在是讓臣妾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皇上對弘晖的好,臣妾日後一定會日日跟弘晖提點,一定要讓弘晖絕不忘記皇上對他的恩德!”
玲珑這會兒緩過氣來,只覺得身上的衣裳黏着難受,只不過這會兒還是盛夏,倒也還湊合得過去。
“說什麽恩德不恩德的,弘晖是朕的兒子,是朕的血脈,朕救他理所應當,你又何必做這般情态?
況且他還是個孩子,以後莫要在他跟前胡言亂語,朕只是他的阿瑪。”
玲珑說着,看着此刻榻上躺着那約莫八九歲的孩子,眼中慈愛之色濃的都要溢出來了。
為妖者,雖說可以長生不老,可是卻極難有自己的子嗣,每當妖界中突然多出來一個幼崽,總是會讓妖界掀起狂歡。
就連她當初不也是被青青和菩提爺爺當寶貝,寵了那麽多年嗎?
玲珑的話,只是順着本心說出來,可她卻不知道那榻上的小小孩童,雖然這會兒整個人昏迷着,可是意識卻清醒着。
聽到他一向濡慕的阿瑪這麽說,兩滴淚水,順着眼角滑下和發間的水珠
混為一體。
而烏拉那拉氏聽了玲珑的話,雖然沒有再說方才那些感恩戴德的話,可是卻深深的将這事記在了心底,看着玲珑的眼神,也并不似原先那般又敬又畏。
“臣妾記下了。”
玲珑這時候才正視烏拉那拉氏,烏拉那拉氏這會兒不過二十多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雖然臉上的妝容被她哭花了,可是這會兒那滿眼含着的慈愛到讓玲珑心中微微一動。
雖然她是妖界千嬌萬寵的小桃花,可是她卻沒有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眼神,那是菩提爺爺和青青都不會有的眼神。
玲珑眸子微微柔和,然後擡起手,烏拉那拉氏就着跪姿,膝行到玲珑的身邊:
“皇上……”
玲珑擡手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面色和緩:
“莫哭了,不好看了。”
“呀!”
烏拉那拉氏反應過來才倉促的擡起袖子,遮住了臉。
可即使如此,玲珑依舊能看到烏拉那拉氏紅到脖子的肌膚,她轉了轉手中的扳指:
“你我數十載夫妻有什麽不曾見過的,好了,你且去洗漱一番吧,朕也要好好沐浴一下。
讓人給弘晖也換身衣服,等一會兒太醫來了,診脈之後就讓人給他喂了藥,讓他好好睡一覺。”
玲珑的話不是什麽甜言蜜語,可是卻讓烏拉那拉氏安心極了,她依舊用袖子遮着臉,卻極為乖順的應了一聲:
“是,皇上。那皇上沐浴後,可還要去別的妹妹那裏?”
烏拉那拉氏心中感念着玲珑今日救下了弘晖的性命,還當着這麽多下人的面,說出那麽讓自己貼心的話,即使這會兒玲珑想要抛下她去一向寵愛的年氏那裏,她也不會因此吃醋的。
投桃報李,皇上為她救下弘晖,那皇上寵着年氏,自己讓讓又何妨?
玲珑安頓好一切,正要起身去沐浴,聽到烏拉那拉氏這話不由皺起眉頭,轉過身來:
“你想要朕去哪裏?今日是大封後宮的好日子也是你成為皇後的第一天,朕若是去了別處,你這正宮皇後的臉往哪擱?
行了,別在這想東想西的,快把你那張大花臉洗一下吧!”
看着就讓人眼睛疼!
而且聽說古代這些後宮妃嫔用的脂粉裏面都摻了鉛
,皇後能把自己抹成這個樣子,一會兒吃飯的時候,粉不會掉下來吧?
玲珑這麽一想,又叮囑了一句:
“朕要記得皇後才入宮的時候,也是位清秀佳人,便是脂粉不施,也是極為可人的,不知皇後今日可能讓朕再體會當日的心情?”
為了不在用膳的時候吃到摻了鉛的粉,玲珑也是很拼了!
況且這烏拉那拉氏此刻雖然被脂粉糊了一臉,可是瞧着底子挺好,也是有幾分姿色的。
烏拉那拉氏聽了玲珑的話,面上一羞,随後吶吶道:
“可臣妾如今已經不年輕了……”
玲珑:……
“瞎說!皇後如今正是風華正茂之年,有何不年輕一說?朕一會兒陪皇後用午膳,皇後就聽朕的可好?”
玲珑的語氣只是比平時更低沉了一些,可是烏拉那拉氏卻從其中聽出了溫柔,當即便遮着袖子跑路了,丢下了羞澀的一句:
“是,臣妾領命。”
玲珑聽到答複,也不由松了一口氣,便在蘇培盛的伺候下,去了一旁的浴房。
而在其他人眼中是透明人的,雍正這會兒卻飄到了弘晖的身旁,他擡手摸着那尚帶溫度的手,喉頭微動。
他的嫡子,他曾經的畢生遺憾,這一世竟然好好的!
就在這時,弘晖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夢呓:
“阿瑪……”
卻吓得雍正閃電一般地撤回了手。
今日那人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才留下了弘晖的性命,自然不是蘇培盛那荒謬的渡了龍氣。
他隐約聽到那人說起,似乎是什麽人工呼吸,可單憑這一點,他就能确定這人并不是曾經的自己,可是他說的那些話,無一不戳在了自己的心扉上。
弘晖,他的兒子,他的血脈,他護他周全也是應當的。
他本以為若是孤魂野鬼占了自己的身子,必定不會善待自己的子嗣,卻沒想到這人竟然對弘晖這麽好,連多等片刻都不等。
雍正這麽一想,不由在心底升起了一絲絲感激,只是這感激很快就沒了。
他看到那人頂着自己的身子,牽着自己曾經的嫡福晉,如今的皇後烏拉那拉氏走了進來。
而烏拉那拉氏,此刻滿面飛紅,即使穿着名貴奢華的皇後常服,也依舊帶着幾分小姑娘的嬌羞。
而這樣的烏拉那拉氏,他似乎只有上一世才和她初成親的時候見過。
結果不消一個月,他曾經尚算鮮活的福晉,便已經成了一個沉穩端莊的後宅領導者,以至後面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而這也是在他動用粘杆處調查後,才發現偌大的後宅除了側福晉年氏之外,多多少少手裏都沾着血。
所以重回此生,除了年氏,所有的女人他都不耐和她們相處,他嫌她們肮髒。
只是,時至今日他才發現,原來這些女人也是有柔軟的一面。